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梁谿漫志/卷0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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目錄 梁谿漫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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優孟《孫叔敖》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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史記》載優孟言孫叔敖事曰:楚相孫叔敖知其賢人也,善待之,病且死,屬其子曰:我死,汝必貧困,若往見優孟,言我孫叔敖之子也。居數年,其子窮困負薪,逢優孟,與言曰:我孫叔敖子也,父且死時屬我貧困往見優孟。優孟曰:若無遠有所之。即為孫叔敖衣冠,抵掌談語歲餘,像孫叔敖,楚王及左右不能別也。莊王置酒,優孟前為壽,莊王大驚,以為孫叔敖復生也,欲以為相,優孟曰:請歸,與婦計之三日而為相。莊王許之。三日後優孟復來,王曰:婦言何謂?孟曰:婦言慎無為,楚相不足為也,如孫叔敖之為楚相,盡忠為廉以治楚,楚王得以霸,今死,其子無立錐之地,貧困負薪以自飲食,必如孫叔敖,不如自殺。因歌曰:山居耕田苦,難以得食,起而為吏,身貪鄙者餘財,不顧恥辱,身死家室富,又恐受賕枉法為奸觸大罪,身死而家滅,貪吏安可為也!念為廉吏,奉法守職,竟死不敢為非,廉吏安可為也!楚相孫叔敖持廉至死,方今妻子窮困負薪而食,不足為也。於是莊王謝優孟,乃召孫叔敖子,封之寢邱。《史記》所載如此,予嘗遊浮光,叔敖即是郡期思縣人也。期思今廢為鎮,予得漢延熹中所立碑,書是事,微有不同,云:病甚臨卒,將無棺槨,令其子曰:優孟曾許千金貸吾。孟,楚之樂長,與相君相善,雖言千金,實不負也。卒後數年,莊王置酒以為樂,優孟乃言孫君相楚之功,即慷慨高歌,涕泣數行(缺一字)投首王,王心感動覺悟,問孟,孟具列對,即求其子而加封焉。子辭父有命,如楚不忘亡臣社稷(缺一字)而欲有賞,必於潘國下濕墝埆,人所不貪,遂封潘鄉。潘即固始也。而所載歌絕奇曰:貪吏而可為而不可為,廉吏而可為而不可為。貪吏而不可為者當時有汙名,而可為者子孫以家成。廉吏而可為者當時有清名,而不可為者子孫困窮被褐而賣薪。貪吏常苦富,廉吏常苦貧,獨不見楚相孫叔敖,廉潔不受錢。味其詞語,憤世疾邪,含思哀怨,過於慟哭。比之《史記》所書遠甚,聽者安得不感動也。歐陽公《集古錄》謂:微斯碑,後世遂不復知叔敖名饒。又謂碑亦罕傳。餘以集錄二十年間求之博且勤,乃得之云。

史載禍福報應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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史書載禍福報應事當示勸懲之意,班固書田蚡殺魏其、灌夫事,其末云:蚡疾,一身盡痛,若有擊者,謔服謝罪,上使視鬼者瞻之曰:魏其與灌夫共守笞,欲殺之。竟死。其意蓋謂蚡雖幸逃人戮,鬼得而誅之矣。故書之所以示戒也。《唐書》載崔器議達奚珣罪抵死,後器病,叩頭云:達奚尹訴於我。三日卒。夫珣之叛君附賊,死有餘罪,器守正據法,尚何所訴?又安能為正人之厲哉!徒使逆徒用以藉口,此等事削而不書可也。

古者居室皆稱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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古者居室貴賤皆通稱宮,初未嘗分別也。秦漢以來始以天子所居為宮矣。《禮記》云:「父子異宮。」又云:「儒有一畝之宮,環堵之室。」林子中在京口作詩寄東坡云:「欲喚無家一房客,五雲樓殿鏁鼇宮。」而東坡和云:「卬頭莫喚無家客,歸掃峨眉一畝宮。」蓋本諸此。

諸父大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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伯叔父謂之諸父,兄弟之子謂之猶子,故皆可稱為父子,二疏傳受乃廣之兄子。而班固書曰:「即日父子俱移病。」又今人稱父為大人,而此書受叩頭曰:「從大人議。」則諸父亦通稱,猶孟子之所謂大人者,蓋皆尊者之稱爾。

子者男子通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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子者男子之通稱,若文字間稱其師則曰子某子,復冠子字於其上者示特異於常稱,曰吾所師者則某子云爾。《列子》乃其門人所集,故曰子列子;《公羊》之書其弟子稱其為子公羊子,至隱十一年稱子沈子,何休注曰:子沈子,後師沈子稱,子冠氏上者著其為師也,不但言子曰者辟孔子也,其不冠子者,他師也。陳後山以《南豐瓣香》稱為子曾子,蓋用此法。劉夢得自為傳,乃加子於上者,非是。而今人承其誤,亦多以自稱,或稱其朋友,皆失之矣。

前言往行有所感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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士大夫多識前言往行,豈獨資談柄為觀美,蓋欲施之用也。國初遣盧多遜使李國主,還艤舟宣化口,使人白國主曰:朝廷重修天下圖經,史館獨闕江東諸州,願各求一本以歸,國主亟令繕寫送與之。於是多遜盡得其十九州之形勢、屯戍、遠近、戶口多寡以歸朝廷,始有用兵之意。熙寧中高麗入貢,所經州縣悉要地圖,所至皆造送山川、道路、形勢、險易,無不備載。至揚州牒州取地圖,是時陳秀公守揚,紿使者欲盡見兩浙所供圖,仿其規模供造,及圖至都,聚而焚之,具以事聞。秀公之舉,蓋因前事有所感發也。

老而能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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曹孟德嘗言「老而能學,惟吾與袁伯業。」東坡云:「此事不獨今人不能,古人亦自少也。」東坡以《論語解》寄文潞公,書云:就使無取,亦足見其窮不忘道,老而能學也。予竊謂年齒寢高而能留意於學,此固非易事,然於其中亦自有味,蓋老者更事既熟,見理既明,開卷之際迎刃而解,如行舊路而見故人,所謂溫故知新者。人於少年讀書與中年、晚年所見各不同,其作文亦然,故老而能學,蓋自有以樂之也。

溫公論商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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溫公論魏惠王有一商鞅而不能用,使還為國害,喪地七百里,竄身大梁。予竊謂商鞅刻薄之術始能帝秦,卒能亡秦,使用之於魏,其術猶是也。孟子不遠千里而來,惠王猶不能聽其言,其庸妄可知矣。溫公不責惠王以不聽孟子仁義之言,而乃責其不用商鞅功利之說,何耶?公於此必有深意,特予未之曉爾。

辨高祖臥內奪韓信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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史記》西漢所書,高祖即臥內奪韓信軍事殊可疑,且信為漢名將,凡用兵之法,敵人動息,尚當知之,豈有其主夜宿傳舍而軍中不知,其斥候不明可想見矣。周亞夫屯細柳,天子先驅至不得入,今乃使人晨入其臥內,稱漢使者至麾,召諸將易置其軍而猶不知,信方起乃知獨漢王來,大驚。則其軍門壁壘蕩然無禁,所謂紀律果安在邪?設或敵人仿此而為之,其敗亡可立而待也。項羽死,高祖又襲奪其軍,夫為將而其軍每為襲奪,則真成兒戲爾。信號能申軍法,恐不應至是也。

《平淮西碑》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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唐憲宗以永貞元年八月即位,是月劍南西川劉癖自稱留後,十一月夏綏銀節度留後楊惠琳反,元和元年三月辛巳楊惠琳伏誅,十月戊子劉癖伏誅,事皆在元和元年,而退之《平淮西碑》云:明年平夏,又明年平蜀。蓋誤也。《新唐書》載此碑,刪去「明年平夏」一句。

《晉史》書事鄙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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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晉史》書事鄙陋可笑者非一端,如論阮孚好屐、祖約好財,同是累而未判得失。夫蠟屐固非雅事,然特嗜好之僻爾,豈可與貪財下俚者同日語哉?而作史者必待客見其料財物,傾身障簏,意未能平,方以分勝負,此乃市井屠沽之所不若,何足以汙史筆,尚安論勝負哉?許敬宗之徒汙下無識,東坡以為人奴不為過也。

論姚崇序進郎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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姚崇序進郎吏,明皇仰視殿屋,崇再三言之,終不應。崇懼趨出,高力士侍側,曰:大臣奏事,陛下當面加可否,奈何一不省察?帝曰:朕任崇以天下事,當進賢退不肖,郎吏卑秩,乃一一以煩朕耶?會力士傳旨省中,為道帝語,崇乃喜,聞者皆服帝識人君之體,後之論史者亦美之。予謂明皇怠心已兆於此,夫官吏雖有崇卑之異,然一吏不肖則一事隳,君相共議亦理之常,不應以其微而忽之。政使欲示信任之意,亦當因是面加開諭,使崇曉然於心,豈宜傲睨峻拒,忿然不答,則是厭萬機之繁,畏惡之意已形於外,不復顧省矣。其後竟委政於李林甫,專擅國柄;付邊事於安祿山,卒致大亂,蓋胎於拒姚崇之時也。

晁錯名如字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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晁錯之名古今皆讀如措字,潘岳《西征賦》云:越安陵而無譏,諒惠聲之寂寞。吊爰絲之正議,仗梁劍於東郭。訊景皇於陽邱,爰信讒而矜謔。殞吳嗣於局下,蓋發怒於一博。成七國之稱亂,翻助逆以誅錯。恨過聽之無討,茲沮善而勸惡。據此則乃如字讀,而前輩初不然,不知岳何所據耶?

西漢句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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西漢極有好語,患在讀者亂其句讀(去聲),如《衛青傳》云:「人奴之生得無笞罵足矣,安得封侯事乎?」「人奴之」為一句,「生得無笞罵足矣」為一句,生讀如「生乃與噲等為伍」之生,謂「人方奴我,平生得無笞罵已足矣,安敢望封侯事?」則語有意味,而句法雄健,今人或以「人奴之生」為一句,只移一字在上句,便凡近矣。

《西漢·溝洫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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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西漢·溝洫志》載賈讓《治河策》云:「河從河內北至黎陽為石堤,激使東抵東郡平岡。又為石堤使西北抵黎陽觀下。又為石堤使東北抵東郡津北。又為石堤使西北抵魏郡昭陽。又為石堤激使東北百餘里間河再西三東。」讀者多善其五用石堤字而不為冗復。予謂其源蓋出於《禹貢》自「導河積石」而下至「九州攸同」一段,才二百餘字而用東至、北至者凡三十餘,皆連屬重復,讀之初不覺其煩,政如崇山峭壁先後崛立,愈險愈奇,班固蓋法此。

作史華實相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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質勝文則野,文勝質則史。作史者當務華實相副,須能摹寫當時情狀,如在目前,乃為盡善。若惟務語簡,則下筆之際必有沒其本意者。如始皇見茅焦之時,記事者書云:王仗劍而坐,口正沫出。觀「口正沫出」四字,則始皇鷙忍虎視之狀赫然可見矣。作史之法當然也。

論季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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季布面折廷爭,欲斬樊噲,殿上皆恐,呂后罷朝,遂不復議擊匈奴,其剛直可知矣。曹邱生數招權顧金錢事貴人趙談等,與竇長君善,布以書諫長君,使勿與通。其始固亦善矣。及曹邱來見,初無他說,止進諂辭以悅之,謂其得聲梁楚間,欲遊揚其名於天下,其奸佞取媚亦猶所以待趙談、竇長君耳。為布者當罵而弗與通,如袁盎之絕富人,可也。顧乃大悅,引為上客,布至此何謬耶?

辨唐太宗臂鷂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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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通鑒》載唐太宗嘗自臂鷂,望見魏征來,納之懷。征奏事故久不已,鷂竟死懷中。按白樂天元和十五年獻《續虞人箴》云:降及宋璟,亦諫元宗,溫顏聽納,獻替從容,及璟趨出,鷂死握中。故開元事播於無窮,則是宋璟諫明皇,非魏征諫太宗也。樂天在當時耳目相接,必有據依,殆史之誤,抑豈二事皆然,適相似邪?

五代典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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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季承唐以後,雖兵革相尋,然去唐未遠,制度典章人猶得以持循,如蕭希甫論內宴樞密使不當坐,李琪為僕射太常禮院言無送上之文,馬縞、趙咸議嫂叔之服,崔稅以宰相改其所草制而引經固爭,使當時人人能守唐製如此,豈不能久立國乎?

老泉讚畫五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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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泉讚吳道子畫五星云:妝非今人,唇傅黑膏。予嘗疑霄漢星辰之尊,而妝飾乃如是之妖,何也?及觀唐《五行志》元和末婦人為圓髻、椎髻,不設鬢飾,不施朱粉,惟以烏膏注唇,狀若悲啼。乃悟唐之俗工作時世妝,嫁名道子,以紿流俗,星辰不如是也。

痛飲讀《離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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昔人有云:痛飲讀《離騷》,可稱名士。世往往道其語,予常笑之,方痛飲時天地一醉,萬物同歸,乃復攢眉於幽憂悲憤之作,而顧稱名士邪?張季鷹云:使我有身後名,不如即時一杯酒。真達者之言也。

《通鑒》不載《離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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邵公濟(博)著書言司馬文正公修《通鑒》時謂其屬範純父曰:諸史中有詩賦等,若止為文章,便可刪去。蓋公之意士欲立於天下後世者,不在空言耳。如屈原以忠廢,至沉汨羅以死,所著《離騷》淮南王、太史公皆謂可與日月爭光,豈空言哉?《通鑒》並屈原事盡削去之。《春秋》褒毫髮之善,《通鑒》掩日月之光,何耶?公當有深識,求於《考異》中無之。予謂三閭大夫以忠見放,然行吟恚懟形於色詞,揚己露才,班固譏其怨刺,所著《離騷》皆幽憂憤歎之作,非一飯不忘君之誼,蓋不可以訓也。若所謂與日月爭光者,特以褒其文詞之美耳。溫公之取人必考其終始大節,屈原沉淵,蓋非聖人之中道,區區絺章繪句之工,亦何足算也。

《四六談麈》差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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古今人作詩話多矣,近世謝景思(伋)作《四六談麈》,王性之(銍)作《四六活》,甚新而奇,前未嘗有此。然《談麈》載陳去非草《義陽朱丞相起復制》云:眷予次輔,方宅大憂。有以宅憂為言者,令貼麻,陳改云:方服私艱。說者又以為語忌。又云叔祖逍遙公(謝顯道也)初不入黨籍,朱子發(震)內相以初廢錮,乞依黨籍,例命一子宮。伋為作謝啟云:刻石刊章,偶逃部黨。按景思記此二事皆誤。宅憂二字乃有旨令綦處厚貼麻,去非曾待罪,非令其自貼改也。謝顯道崇寧元年入黨籍,至四年立奸黨碑時出籍久矣。一子得致仕恩,僅監竹木務而卒。故子發為請於朝,復得一子宮,其奏牘云:「名在黨籍」是也。景思記當時所見,偶爾差舛,恐誤作史者采取,故為是正之。

莊嶽齊地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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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孟子》論齊語而曰:引而置之莊嶽之間數年。注:莊嶽,齊地也。《左傳·襄公二十八年》:齊亂,伐內宮,弗克,又陳於嶽。注:嶽,里名也。曹參為齊相,屬後相曰:以齊嶽市為寄,勿擾也。獄字合從嶽音,蓋謂嶽市,乃齊闤闠之地,奸人所容,故當勿擾之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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