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梅花草堂筆談/0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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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卷八 梅花草堂筆談
卷九
卷十 


卷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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懶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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形神不親,讀書無所感發,俯首輒睡,豈昏默之守乎?將齒骨既朽,不復浸灌歟。昔人擁書萬卷,不假南面百城。吾且辭百城之王,退老睡鄉矣。王子曰:八埏之內,蓋有懶城云。邊孝先、嵇叔夜嘗至其境,其後脩文之士惡之,遂與懶城絕。噫嘻,安所起斯人於九原而問津焉?

陸懋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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家先尊與陸懋仁先生善。甲寅之寇,先生為賊所執,令擔戟,髯而走,僕僕然。先尊遙望見,呼之,而走益疾。既脫,語先尊曰:「吾爾時謂不免虎口矣。」其後見某,輒嘗言之。某猶憶先生村居,好藝花果,每冬月輒懷橙橘相餉。猶衣白紗衣,風度樸略。與先尊奕,必竟日而去,去則步步惜別也。今日再見其子純卿,問其舍,則為墟矣。然純卿客遊二十三年,能自立。得返吾里,二子皆束髮授經,苦心哉。

甲寅遁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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將詣海虞長年,艤舡相待,與約曰:「黎明當出關。」明,久之,關不發,使人偵焉,曰:方大索遁囚,誡守者二日不啟關矣。蓋有酒係者,獄卒皆大醉,囚乃縛之而去。去者十三人,隨獲七人。旁午從民舍草間獲一人,皆折其足。未獲者五人。故曰三日不發關,言必獲乃發也。昔彭侯為縣,外府災,侯率僚吏救之。囚夤緣為亂,多脫走市。人搏之,取市者刀砍搏者,中面,得不死。事在壬戌,去今五十三年。猶憶家姥負某,東望火光矚天,委巷中戛戛有金革聲,意色大恐,然無弗獲者。或言囚何以知不免獲而故遁為?乃不知政猶知不免而故盜也。此所謂行險以徼一幸者也。天下無幸民,則天下可無事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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每思仁以為己任,令人茫然。此非有大力者不能長樂。老所謂佛也救不得,惟皇帝救得,可念也。腸熱手冷,人何益此世界毛孔事耶?

忄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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雖有富人不能金屑,其目言外之無與也。每煩暑為虐,須冰片少許,眼得不脂,乏內藉外。果有此理乎?冰片政與黃金同價,與屑何擇焉?吾終日視而未嘗睹脂,則猶人用則過人,非怪何哉?

求自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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從來此道中人,大都求自見耳。何論稽談阮嘯,各用所長,即元之輕、白之俗、郊之寒、島之瘦、李之鬼,皆務自見,而作病處故是佳處也。文有俗筆決不佳,無俗腸亦決不佳。故嘗欲子居更求之。徐聲遠云:「文字須一目一機局,引而伸之,乃至如鹿角之與菖蒲花。其類甚幻然,非聲遠之言也。」東坡曰:「一身不成二佛,一佛能遍恒河沙諸國。」是在道中人矣。

訪白民山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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或告某,朱白民淹留公亮,許以俟公。或曰,計行矣。某謂不然。白民即淹留俟某,當不在公亮,且不行。亟訪元初山房,白民聞予至,隔牆笑舞。某亦笑舞於外,空若答響。某語之故,白民笑曰:「何以知不公亮而元初?」某曰:「故知不城,而山中耳。」已,相視黯然,淚淫淫交於順,痛某之失世長也。元初與雪崖倒屣而前,四人相顧,都失其所欲語。已,何非鳴至,既飯訖,白民索紙為作一竿相貺。而元初之侍者爭就幾席,舍者、煬者俱有求贈之色。某笑閂:「漢川脩竹賤如蓬,於君何如?」白民掀髯酬之,無貴賤老幼,各得所欲而去。

訪公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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某與朱子將訪公亮。東城之寓地頗囂雜,更不宜暑,而公亮處之晏如,知公亮之進乎忍也。然其侍者形貌甚削,蓋不能以其所忍,達之所不能忍矣。受之偵某在公亮,偕其猶子仲侯暨許子洽、徐叔美相就。望之如玉,有不衫不履之概者,仲侯也。公亮命酒,使諸文雜歌新令侑之。某方病眼,為盡三蕉葉而罷。涼風亦旋旋起,仍宿舟中。

分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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頃為高陽氏作分關,嗟賞累日,何有?蕭山公成進士,幾三十年,<畝厶>不及於死。又三十年,其家賢子弟更直,辦事不自,與庭無間言。至繕部貴顯孝廉薦,鄉蔫久之始議,均析析又讓所美,而就所下,欣然自喻適誌,如其家今日者哉。或曰:夫如是,則關可無作。是不然,吾頃者故言之矣。其家兄弟叔侄,毫無背面異同,何煩口頰?長此空言,然而事係分,析理合謹始不爾,故恐知和。而和不以禮節之,則張氏之忍徒釀乖離,故不如分荊。荊枯存荊,荊茂曉然知修讓之道也。孝廉每見其尊,讓腴居瘠,意色都快。高陽氏方興,更在斯人矣。陽氣寤於大夏,故其成萬物也有力。夫豈虛語?然就中更有一事,今仲所授產,李氏物也。李翁以重婿故,不欲取贏於蕭山。故當翁既歿,其子亞夫稱自父命,折券完璧,斯亦古人之高誼矣。孔子曰:「或猶及史之闕文也。」有馬者借人乘之,今無已夫。

有年之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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澍雨崇朝,幾尺有咫,而風不大烈,真有年之象也。七八月之間,旱雅非田家所堪。然不知水潦風狂,將生蟊蠹,其害政與大旱等。五行占驗,要在中秋前三日,過此以往,即時時破塊無尤矣。天其福人,杞憂何補?政如在娩之婦,見花之童,常欲其順不害耳。

白氏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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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宗文有來脈,才情之家,故所絕少。其即子祥,妙有淩厲之姿,收以真穴,為甲、為鱗、為雲、為雨,復何疑哉?吾輩婆心正切,欲令其句字皆調於適,不至拔木、發屋、揚沙也。紀其一二,為將來之券云。

私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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戊寅,某讀書大樹齋,始與闞久揚為文字交。而久揚方授經童子,晝日未遑,但卜其夜,雞鳴而至,平旦而畢,要以一日為限。方初秋時,風燭淋漓,莎雞嗚咽,更相憫,已相樂也。未匝月,而大母晉孺人感風疾,蓋中秋前之四日也,倉皇就舍,侍先君子迎醫檢方,未嘗解帶。重九後復修其事,顧視明月而樂之。彼一時妄謂人生不得意,未有甚於此時者矣。今夕何夕,較視前念,更何如哉?

張時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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張時可揮金自喜,意有所愜,雖傾其囊勿恤。甫三十,選為冏寺參軍,未久懶罷,亦遊戲胡廬中矣。年來種秫釀酒,不樂城市,其鄉之人喜就黑頭郎飲,而齒乃□。今日詣某,語其故,頗用自恐,某曰:「郎強者死之,徒君何用焉?」時可笑曰:「公乃自喜舌存耶。」命酒更酌,剌舡載月而去。甲寅八月十二日。

捉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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標指見月,畢竟屬明眼人,盲者無與也。吾每喜雙眼不拒三光,自先世長之歿,餘明殆盡,萬里孤懸之魄,不復了然於目矣。小婦忽有寒暑之患,夜中不免一起,彼熒熒在地者絮耶,乃不知故人相視窗際也。以手捉之,啞然大笑。無眼人帶夢,猶復拾得這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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月明如晝,殆是女中丈夫之雲也。故有丈夫所不能至,而女子至之者矣。何疑月乎?何也日之光不韻而月韻也,日之明了了而月不可了了也。不可了了者,其韻何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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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八月十五雲遮月,準備來年雨打燈。」故有是占,然未必驗也。又況方瞑而云既更,而月乎?人生幾中秋,幾燈夕,奈何以片時之雲失兩清夜?料為造物者所不忍矣。人年三十如下弦月,然則六十而嬴者,將猶載生魂耶。人言貪,吾見月始欲貪。

殺不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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劉真長言,小人不可與作緣;雖然,更不可與作敵。作緣之禍,如引蔓草,如近婦人。作敵之禍,如犯猛獸,如服毒藥。諸君以嬉遊之故不自重,而與之敵,雖至於殺不辜,猶未知所稅駕也。

己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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達師棒下多度人,而世有用其術於家庭父子之間者。吾見其懟,不見其度也。卓老紙上多罵人,而世有借其口為意氣肝膽之用者。吾見其荏,不見其意氣肝膽也。大冶鑄金,金踴躍曰:「吾且必為鏌鎁。」大冶必以為不祥之金。今一犯人之形,而曰:「人耳,人耳。」夫造物者以為不祥之人。嗟乎,人耳人耳猶不祥,況肝膽意氣哉。而非其有乎不祥之實,則足以殺其軀而已矣。雖然,其上人殺,其下己殺。悲哉,悲哉。

甲寅秋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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昨秋以八日分,今以潮生日,較遲十日也。日者言每分至,多不利病人。昔嘗為先世長憂之,而此日獨不然。未辰冠幘,儼然而至,侍予草堂,言笑之間為加匕箸。吾爾時真覺日月清朗,神情開滌也。時移物故,我愴何如?加以暑毒未消,西風相苦,謀質晨炊未遑。其夜紙窗竹屋,新火淒惶。方欲掃此四壁,釵痕修補隙,而楊長倩誇我湖上樓記,便覺境往心開,不知今夕何所。

秋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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錢仲侯報我山中桂發,始知秋老。吾窗前一片月俱在。屋外庭中,亦有木樨二株,幹不暇枝,葉如卷耳,向人愁縮,了無吐粟意。年來貧病相習,未嘗作厭離之想。入秋已還,伸腳偃臥,輒思異境。得之欣然,鄰雞破夢,悒悒不樂。

是母是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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故侯王松筠先生之二子,偶來省祠,寓西林僧舍。有結髦者持百錢跪以進,二子訝之,問故。其人曰:「小人有母,荷侯之德不果,失身於強宗。後舉吾等二人,臨終誡吾等:『汝曹料無能報侯,請儲瓣香告之大山長谷,侯之靈必在焉。』且訴且泣。」二子亦泣謝而遣之,其人必得請乃去。嗟乎,此母以不失身之故德侯,而結髦者不忍忘其所以。有此身以白母誌,斯兩賢矣。若夫侯之德在民間如此者,可勝道哉。吾鄉十萬戶,五十年來,誰非休養生息於侯子之子、孫之孫?應若而人使盡如是母是子,則亦非王侯父子之意矣。侯居官不肯以手捉錢,而五十年後能以百錢遺其二子,亦榮矣哉。

率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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空翠莽庭,秋蛩四壁。容膝之座,頃爾虛間。白日沉彩,雲情暗淡。忽憶香山舊房詩云:「遠壁秋聲蟲絡絲,入簷新影月低眉。床帷半故簾旌斷,仍是初寒欲夜時。」暗步徐吟,黯然欲涕。而龔季弘適來相詣,張燈小坐,為設枯魚乾豆,數酌而罷。覺一飽之味無餘,率爾之歡易盡。

朱子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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朱子魚文不盡才,功不及誌,而疏宕通明,綽有千里之致。多情少至,亦不失快士氣色。倘有諧佞之物相遭,終益其過,決然舍去。下幃謝客,縱復頹<冗辱>自放,故可令人刮目。

智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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朱白民遊黃山,取貲於竹,用不盡,輒以飯僧周急。某持十指,乃不能給一身,與家人分挫針絣糸辟之利,而索文者日盈其門。人之智量相越焉,可誣哉。

知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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黃葉無風自落,某之時秋,天不雨常陰,某之境違,境易時不祥莫大焉。湯先生有言,公逾知命,知之而已矣,命之而已矣。僕年耳順,耳之而已矣,順之而已矣。

金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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張子松言葛孟文已死,不覺悚然。孟文與予交,甫弱冠耳。其文滿而有力,盡可命中。己好為艱澀之語,心甚不然之。既予病廢,亦不復見孟文作義矣。先是,有金仲瞻者,其制舉業,略與孟文等,而入處過之,旋亦夭歿。惜哉仲瞻,多情人也。凡文不滿者不發,氣索者不壽。予於二君子失之。

掩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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徐嶽生以冰清命來請作《掩骼疏》其言曰:州故有漏澤園,而人諱其名,貧無葬者,多不欲往,乃至裂棺蕭寺,暴骨原野,鳥鳶螻蟻之患,慘目傷心。夏五、六月,穢薰天地。較諸釋氏荼毗之法,真清淨大海矣。可勝痛哉。語有之骨肉復歸於土,儒者之道也。吾儕頂立天地,於時何補。請置高阜,地作義阡掩之,然不敢專也。將白當道,子豈有意耶?」嗟乎,此仁者之心也,仁者之言也。人生世上,何富何貧,即裂棺暴骨,總歸於盡。但以誘焉,皆生之人目擊其痛,而不為之所,不尤甚於鳥鳶螻蟻無知之替嘬乎?吾聞吳興有朱叔紀氏,精誠堅固,行之數年矣。合請其收埋,錄觀焉。觀既,乃焚香,紀其數款於左,期以來月之朔,為諸君子疏之。嗟乎,某既貧且病,動不敢為福先。觀喜讚歎,倘亦無所礙於世乎。

一時節。凡埋屍隨時舁至,即埋為妙。至於大收合葬,必於十二月三時之暇。人肯效力,且臈中百無禁忌耳。

一報官。凡屍棺之經官驗者,俱封記南義塚,決不誤葬。然恐地方刁橫者出,須具呈道府,委之縣捕,責成各坊總甲開報,並令具結狀方可。

一屍骨。凡屍有四種,一者棺,二者骸,三者枯骨,四者煨燼餘骨。棺不堪舁,易以新棺,不則駕以堅板,覆之以薪,仍以兩新具夾埋。無棺之骸,卷以草薦,亦以新棺夾埋之。骨雖零散,不可使錯,須市綿肆中舊蒲包盛之。一柔軟無觸,二潔淨不朽,三價廉易得也。所慮土工貪多,常有一人之骨,析包為二,則當以頭顱為記。無頭顱者,須滿包量與之值可也。煨燼餘骨,已置瓶中,誤損者斷不與值。總之,身親為政,不容輕托人者也。

一埋法。凡埋屍者,尤當惜地其法,從地之盡。北處開一大溝,從東至西,盡地則止。其闊八九尺,其深三尺,然後以棺鱗次中藏空處。以包若瓶,實之南云。丈餘復開一溝,即以新開之土先掩初溝,至第二溝亦埋訖。於兩溝之中復開一溝,即以其土增掩兩溝,以漸而南。法皆例此,不傷本地,不借客土,法無便於此者。

一酬工。土人開懇掩埋者,計一屍棺銀二分,一包銀五厘,一瓶銀一厘七毫。土工舡載殯斂,則一棺銀三分,一包銀一分五厘,一瓶銀七厘五毫。用力有難易故也。

一施食。凡餓鬼無地不有,何況積屍之處。雨啼夜哭,見形聞聲。掩畢之後,須齋戒禮,請僧就其地建立道場,為懺罪業。夜則嚴淨,供具多備斛食。延一大德登壇,庶使無主孤魂不沉九地,有冤怨鬼且升三界。其功德豈可思議者哉。

己酉以十二月廿二日動工,至正月廿二日止計,棺之埋者為數八百七十七具,枯骨七百四十一包,焚餘九百六十一具。

庚戌以季冬朔日動工,至廿三日止,計棺之埋者為四百五十一具,枯骨四百二包,焚餘一千一百八十二瓶。辛亥數目半於庚戌,原錄云不具論。

壬子十二月初五日始事,廿八日訖工,計屍棺之埋者四百八十有五,枯骨三百十九,焚餘九十。

偽君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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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詛冤者,頌其先之得意,而詛其子孫。觀者曰:此昨是而今非,信乎?不然也。此其先蓋不誠之,極詭說以塗目前,而徼幸於其人之終不較者也。其頌也,詛也,不詛其死,而詛生,死復何詛焉。然則不鞭其後,而嫁禍子孫耶。夫世安有行其意,為子孫計,而不嫁之禍者。故父兄偽君子,不若其父兄真小人。蓋真小人之惡陽,偽君子之惡陰,且得長厚譽焉。吾見其人矣,吾聞其語矣。

夢王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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年來多夢故人,覺而思之,輒潸然泣下。昨夢李亞夫,衣麻衣,危冠而殊制,談言亹,皆其平生好異之情。王孺和襆頭儒服,斂手相語,恂恂如昨,其言皆所未嘗。吾久無好懷,不知日月去人。昨與張甫盂揖,始聞桂花香。有饋乾豆者,而後知其落為箕也。暗苔漠漠,無所與語。煮秋葉數升,啜之蹋壁便臥,不謂故人來思共此歡劇,既覺,得句云:「夢神若許常相共,何不於今歸去來。」

曹懋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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曹懋思好房中之術,不精其理,削木人為戲,能驚椎魯人。癸巳之疾,頗賴懋思作伴。好風涼夜,無不偕也。嘗戲為之額曰:「曹某春方無真,戲法無假。」懋思亦大笑。甲寅,懋思年七十四,顧予草堂,以手為予按,熱如火聚,負予而運左右換,不失其法,久之不喘。期以明秋再罷鷹揚試,乃辭弓馬,亦奇矣。豈房中術年來頗有得耶?凡懋思所為遊世者,皆非所長也。其易學先天數,真可以買田築室而老焉。然而賣數之術,故未諳耳。其真實心可質衾影,人皆信之,樂與之遊不須,粥技而活。其壽而康,豈非天道哉?懋思嘗有僕應門,能以鑷佐懋思,飲食無所自顧。戊申春,予意甚惡,應門事予草堂數日,低回不忍去。予意其且病甚,憐之,不一月死。

李緇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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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緇仲自敘可稱編年,亦稱實錄。其百義可稱幾上之書,述而不作。李氏多才,嘗疑茂才、長蘅用其才不盡,如緇仲所謂能盡其才者,非耶。緇仲每脫稿,必政之長蘅。惟長蘅之去取得信,可謂得師矣。婁子柔意不欲緇仲之文數變,而茂初亦耳予曰:「吾家千里駒風氣日上。」而家長蘅信之,不知所裁。恐其決溢而遠於世也。嗟乎,此皆愛緇仲之甚而過焉者也。緇仲之才如川之方至,豈惟日變,抑且時化,而不見黃河之決乎?怒濤拍天,崩沙陷聚,落而後稍稍為奔流、為洪、為渠,久之,復為河也。諸君子毋憂緇仲將自及,然予以為幾上之書,其惟百義乎?其惟百義乎?緇仲自謂丙午義世人目之平平無奇,此緇仲欺人語,由百義觀之,即緇仲亦自平之矣。

桂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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桂吐一粟則香,一樹則酷;梅開一萼則清而芬,一樹則更清。蓋桂近而梅遠,桂觸而梅閑也。雖然,向寒而酷,非桂不能淩寒;發天地之秀者,梅乎。桂為味,梅為骨;桂為黃金,梅為玉。

夢霍道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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某少與廣德王景南學,長某十年,而近師事周先生,雅相習。王嘗言其鄉夏官明買金藏書狀甚悉。又有霍道南者,亦遊學於昆。嘗見之李紹伯座,交臂之歡耳。霍俊於王,年亦相埒,動止馳騁,多自喜之態。某視之,意其年長,非儕輩人也。庚午而後,不復聞問。而行卷中嘗一見霍道南名姓,覽之慨然,迄今四十餘年,不甚措會。而夢中見霍,舉止如平。生意為先府君客,束裝將行,某禮送之甚謹,而時及其往時嬉戲之事,此不知何徵也。周甲外人忽忽不自老。夜聞安淳讀,自謂有孫且長,而寤寐之間,年少無異。某曾見外家薛宜人,年九十多,見其子兵部公盛時事,望空白語,或云人衰,必復見其故。夢而見者,亦衰之自耶。

揚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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昔歐陽文忠公好士,為天下第一,士有負之者,輒曰:「是罪在我,非其過。」夫然,可謂真好士矣。某平生了無寸長,惟揚善一念。每過其實,往往為親知所嗬,而臨事,忽焉忘之。庶幾自附於孔子,其有所試之義,豈吝改過哉。夫何人之難知也。受某揚者,居之不疑。見某揚人者,訾某多譽。甚者,望某之揚己。不至,而疑人之揚於某者,必有說造誣勝謗,漸且以某為非人。清夜思之,求所謂在我之罪,不可得。然而使其人如此者,殆是某之罪耶。昔有相歐公者曰:「耳白過面,朝野聞名。」又曰:「唇不拈齒,無事得謗。」蘇學士每見公,恨不請其唇齒之說。嗟乎,某無歐公之耳,豈亦有其唇乎?書此,為將來一戒。

鮑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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鮑我生,少負飛揚之才,稍有詼氣,頗為一時所物色,而浮沉黌校間,莫能自見。嘗與談藝,多雷落之思,然而感慨係之矣。某於慧業無所窺,妄擁皋比,初得我生,既得天閑。便謂將來且未艾,而荏苒年華,驅馳南北如兩人者,政復絕少。然則穎如元孚,沉如有之,秀如淩雲,豈可復得哉。後之視今,亦猶今之視昔矣。天閑不釋於俗,謂功名可立就,某故抑之,而不以為懟。故知天閑畢竟可喜人也。

九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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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雨膏和,不及破塊,杞花承潤,半吐輒止。喓喓之蛩欲喑,棲<畝厶>之雲損綠,草煙近遠迷離,桂子黃金銷落。九月授衣,愁看鬢絲如雪;重陽在望,誰家遍插茱萸。香山詩曰:「暗蟲切切夜綿綿,況是秋陰欲雨天。猶恐居人暫得睡,聲聲移近臥床前。」

包儀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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包儀甫,其中退然,如不勝衣;其言呐呐然,如不出諸其口。然人有稱其作義者,隨所擬議,笑而承之,無讓甚矣。儀甫之自知也。從來文章之脈,信在儀甫。馮先生曰:「此事須結聖胎。」而儀甫結也。吳無障曰:「要須有春和之色。」而儀甫春和也。韓止修醇腴多寶光,周玉繩匹之加豔焉,其盛矣乎。然此數公者皆得之,則人皆知之,儀甫獨否。故曰:「世人知儀甫不盡,不如儀甫自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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相家必有奇中,故能鳴於時。李鬼眼一見申文定,便與人決賭:此必壬戌鼎甲。後雖憂阻,不二其說。卒以是年魁天下。陳新安為布衣,鬱候潮許為五品京朝官,新安竊笑之。時僉憲方四歲,適在庭中戲,鬱愕曰:「公所以貴者,殆是此郎耶。」後用子貴,封如兵部郎官。周參政氵殿山方詣府,鬱曰:「此必本兵擁而觀之。」聞與太守語,訝曰:「惜哉,兩司耳。」此三事某少所嘗聞。庚午猶及見李於閶關,府君令予揖。李卻立久之,徐曰:「耳白過面,名滿州縣。然吾老不及見此郎成名矣。」因指其地角,謂先府君曰:「還憶某十五年前語耶?吾於法當餓死,今嗌矣。」先府君好相,人多稱鬱某云何,李某云何,然而府君之物色人多,不減李、鬱。一時如楊夢洲、俞海山之徒,皆不及也。戊辰,馬參政卜居某里府,君笑謂座客曰:「甲子之歲,方載道歌鹿鳴而還鍾鼓。懸吾右脅,此郎當作黑頭公。右脅鼓動矣。」馬果以庚午解省其後園居,未五十也。陳僉憲既貴,問吾官何等。府君曰:「子必師貳,然不免貧。」其後視學三楚,服御甚都,庚廩相望,而府君私於某曰:「此老如斯焉,已法宜貧而驟富,且有德色焉。雖然,官則不至,獨安所免貧乎?」試楚返,竟謝,政多聲伎之樂,而常有塵釜之憂。李中丞為諸生,辰起詣府君,必卜其夜,或問何語之多,府君曰:「其人政可與語,郎母少其貧耶。秩二品貲十萬,其剩事耳。且必有相繼為元魁者,其眼鳳眼,其唇塗丹,其指筍而玉,其神藏而償,故知之。」府君奇中人未可悉數。然而非獨法也,蓋多參之人事,而觀其文焉。戊子始識顧元昭,去府君之大病不十日矣,問某此何郎,予以元昭對,府君頓足曰:「咄哉,龍岩今年又中一郎耶。」乃元昭以貧就廣文選,似未賞。府君之相不知竟若何?

前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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弇州翁見人售古玩,惟恐其不真,不能長價。王世周觀戲法,恐人言其非信,多斂容焚香,而後觀之。此皆前輩至誠惻怛,非獨好事者之性也。人有睨弇翁之藏者,曰奇而贗。翁笑曰:「人慕弇翁而來,安有弇翁也,而不聽真贗之數,弇翁豈不知之。」其人愧謝而退。

小橫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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吳中土木之工半居南宮鄉,其人便巧,而少冒破。其地有小橫山。袁中郎嘗以勘災一至,小有紀錄。而不能知其桃花之盛,不減蟠螭。去橫山不五里,又有法華山。每歲梨花盛開,一帶浮綠中,燦如積雪。此亦吳中佳麗之區也。里有善民者曰,徐東疇年九十餘,能馳馬截眾,望百考終。今其子守耕,亦年九十,里稱善人。如其父,神明步履,不異盛壯人。每獨行山中,遇其鄉之工於四方者,輒問山川土俗,與其人所荊堂宇塔廟。有會意,則欣然而喜。或其人所得,值稍贏,更大喜。小橫山綿亙二十里,多稱徐氏。徐氏云,今日偶見工者王某問守耕,知之特詳。則其祖若父世相往來者也。王某父鶴與其兄鳳,皆忠實人,能竟其業,訊之,皆老壽考終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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錢御史纂《兩晉南北史》,其家太史公為之序。大要言世界棋局也,史者棋之譜也。《史》、《漢》為正局,故可究。房玄齡諸臣之《晉書》、李延壽之《南北史》為變局,故不可究。御史好其變者,而盛年謝事,不無局外旁觀之感,故有是纂云。以某觀之,人心之變,不可究詰;而史家之言,實關文運。某自少見老儒先生好讀司馬子長書,惟恐不及,取材模畫,乃至剽竊文詞,往往而是,其後句櫛字比,忽出於班氏之書。然而不能盡讀者多矣。再變,而子又變,而佛牛鬼蛇神爭出為政,於是目班、馬為芻狗,詆書史為無奇,譬之雲擾之代,莫適為主。久之而清言遞起,無論房氏正史,不入魚腹。即《世說》、《語林》,半供殺兔。又久之而漸綺也,則李延壽《南北》之作,稱豔史矣。某少讀馬班之文,心好其說,於他史多無所窺。晚見《南史》而悅之,自笑不免為風波之民。今觀御史是編,竊歎人心之變,不可究詰如是。李雲杜自言,欲合《南北史》為一,縮朒未敢,任第作小識。不知何時得請觀之。

諸史皆一統。一代兩漢,與晉、唐、宋、元是已。雖其末分崩離析,而一統虛號,猶存三國分矣。然漢獻帝延康元年明年,即昭烈章武元年。後主四十一年國亡,間一年,即晉武三分天下有其二。又十七年,吳亡。吳故非正統也,漢亡之後統,不得不歸之魏。陳壽之志三國也,以尊晉故耳。宋之繼晉,與齊、梁、陳之相繼統宜屬南,而《南北史》中分之。李延壽世北臣也,故不以統與南。今一書兩史合,而又先南後北,宋、齊、梁、陳,與晉相次,此所以明大統也(李維楨敘)。

始為《晉書》者,蕭子雲、虞預、謝靈運、王隱、臧榮緒、朱幹、徐廣、干寶、鄧粲、檀道鸞、王昭、曹嘉之、劉謙之、張□、傅暢、何法盛、習鑿齒、孫盛、荀綽之流,凡二十餘家。而唐文皇詔玄齡與許敬宗、褚遂良之屬,共刪緝之。大旨以臧榮緒書為本,而益附諸家傳記,爰及晉代文集,靡不博采兼收。及宣、武二紀,陸機、王羲之二傳,又帝自稱制以成文焉。是時玄齡為司空,雖裁定多出其手,而兼集眾人之長,要亦無難作者。至若《南北史》,則延壽追終先誌而獨成中間,即不能無襍采,然提綱列緯,命藻吐詞,井井有條,既精且潔,以一人之手,籍而成一代之言。此未易治矣。初,延壽父太師,多識前言往事,嘗以宋、齊、梁、陳、周、隋天下參隔,南人詆北為索虜,北地指南為島夷。故其史往往訾美失傳,略於他方而詳於本國。思所以改正,未成而歿。於是延壽追終之,以彼其書彬彬乎。雁行陳氏而紹明前人之功,豈遂出子長下乎?(錢受之敘)

詩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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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子居將詣白超宗,請觀詩社。超宗詩學淵源於唐中丞,而海虞諸人皆自詫文懿嫡派,國朝葩經之業宜萃於此矣。某嘗以沈雨若作義視王又新,又新大喜,亟索其書義觀之。又新莫善也,又新雅以詩自負,屈指當家不及白義。某問之,曰:「人言白義不減,易之有太僕。」又新言如是,將不令島賀齊稱李杜耶。

在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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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貧之日長,老去之年促。吾每不堪其憂,未信不改其樂。

讀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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先府君教某:「《文選》熟,秀才足。」故嘗熟讀《文選》。至於今,盡卷可憶。又手錄唐文粹八大家集讀之,皆可成誦。至於司馬子長、班孟堅、蘇子瞻之書,則如饑渴之於飲食,其他泛覽而已。或謂某多讀內典,正不知某於此道如學佛沙彌,俱從耳入。乙未之歲,館婁門郭氏,空花日增,忽念從今以往,吾眼中恐不得見如是經典。亟就圓明庵老僧,借得《華嚴》善本,誦玩各一遍。又僧慈濟持示馮先生,倡刻《楞嚴圓覺維靡經》,亦各誦玩數遍。予無目,見者如《大慧中峰語錄》,或其他律論,皆授之學人。兒桐居多晚,好聽香山集,則半出於石倩之口,不暇數過矣,然猶不能盡舉其詞。人言讀書豈晚歲事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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黃貞父白門九義,羅玄甫一言蔽之曰:「竟不曾做。」然斯難言之矣。昔有禪客,欲指示人門版牆壁到處書一「心」字。一人曰:「我則不然,門上還他門字。」又一人曰:「我則不然,門上不必還他門字。」不還門字,恰是見得然。必有心字,斯有門字。有門字,斯有不還門字。此未易徑造也。某讀貞父《靈鷲山房刾》,便有不還門字之意。至於今乃得,竟不曾做,豈易而談耶?孫子嗇初讀貞父義,疑是成弘間物。貞父之為或弘,何必子嗇後知之?然謂文必成弘,必嘉[1234]此言非也。某嘗見嘉[1234]初學人士,猶庶幾椎魯無妒心浮氣,則嘉[1234]盛矣。而子嗇輩何必減嘉,[1234]每讀成弘間文字,古渾簡練,成弘盛矣。如貞父輩,又何必減成弘哉。故夫人之不成弘不嘉[1234],則必有為成弘嘉[1234]者。夫文亦若此矣。其不然者,聽其自趨自至,而斐然成章,焉可也。

代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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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王欽若請以杭州西湖為放生池,功德無量。而蘇子瞻、黃魯直諄諄戒殺,尤極懇。至子瞻《食蘆芥》詩云:「我與何曾同一飽,不知何苦食雞豚。」讀之自令人心動。五雲開山主戒人妄殺,多引孔重釣。弋孟遠庖廚,而馮開之屠緯真諸先輩,又借西教以警發人心。其間因放而起捕心、因戒而開賣殺之路者,故亦有之。然而所全者不為不多矣。友人黃經父將還京,見視《飲食代殺論》,某讀之而心怦怦動也。經父通明儒術,現身宰官,乃能搜取草木之實,詮其清芬,揚其淳潔,而動引古之騷人達士詩章語言,以示必可用而有味,其心良苦矣。有富者子藏白餐,而患其粞之無用也。為說粞入腑髒,不煩兩脾運化,粞為立盡。周公馳笑曰:「此巧為方便以賣粞者。」然而粞之易化,誠有此理。富者之言,豈期我哉。世人但不能善草木之用,見為相苦,有經父之論在,不知何苦食雞豚?人人言之矣。經父以書抵予,謂服官之始,如初入暗地,但持代殺心,夜光明月,寧耀於此耶。

僕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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戊申,張智死僕,無逮事先王父者。今年金嫗死婁,無事先王母夫人者。傷哉,金嫗夫曰:「金愛蒼面蓬首,有兼人之形,性嗜酒,雅不失事。然嘗為里甲,賦幹民多結繩而辦,亦不廢醉。後貧死。嫗無恒德,又不能其婦。」心憐之,嘗召嫗使就某,飲食久之,輒請去。蓋其分定人莫移之如此。晚歲重聽,而皙於視。某所出入,必停紡注視。伺某過限,而後紡如故。某嘗舉,以詔後來給事者終莫如嫗。爰其死矣,傷哉。

雷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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沙村有婦姑相得,而其子不孝者,父死,母再醮,而婦姑之愛不絕也。歲時伏臘,相貽甚歡,其子恨恨只如昨。今年七月十三日,婦薦蘋藻,使其夫邀醮母飲食。既抵中途,乃墮其母水中,蘆葦叢之,莫覺也。扶服歸,佯恚其妻曰:「吾固知其少顏色,當不來,何邀之為?」妻莫疑之。十七日,雷雨大作,其人愳甚,語其妻必伏我盎下,妻不聽。乃柔身而夷,覆其盎自蓋。久之,雨霽,妻往出之,則不知所在矣。於是里人共其妻蹤跡之,至蘆葦間,其人跪醮母前,而口就母乳若吮者,震死矣。天眼如電,彼且謂覆其盎遂可自蓋乎哉。顧章甫曰:「此聞之,非幻雲。非幻者。」西林僧是日作佛事沙村,詳知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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