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榕村續語錄/卷1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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目錄 榕村續語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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卷十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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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朝時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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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朝掌院大拜者多,故徐健菴切切圖之。惟孫在豐、葉方藹不永其年,高陽、益都、宛平、孝感無不由之。孫屺瞻雖與健菴同年,而早見知於上,何嘗眼中有徐健菴。作掌院,考翰林,其時擬徐青來第一,韓元少第七,健菴第九。健菴彼時已將騰起,內有高淡人漸漸用事,又清客戲子都受健菴之賄,散布流言,說孫屺瞻原是個武秀才,又說他全不知文。上將卷子發南書房看,將健菴第一,韓元少第二,徐青來第九、十。因讒青來人品不堪,鑽刺孫在豐營求幹進,因而淪躓多年。甲子江南典試,徐家字眼帶去一堆,青來還縝密,看見湯潛菴在那襄,他便一個不染回來,健菴大恨之。青來稱健菴大師伯,曰:「湯先生在南,如何做得?一發覺,禍且不測。況北場如此風波,幸而南榜無君家子弟,若再有,恐上益怒。故某之不敢應命,非徒自為,兼為大師伯也。」健菴冷笑曰:「極感盛意。但是君為我恩人,將我視秦留仙為仇乎?」不悅而別。湯潛菴因而藨青來,青來大得其力。屺瞻改還侍郎,以葉子吉為掌院,不極推健菴,又被健菴去之。後即張敦復,又為健菴去之。接者即予,予又為健菴去之。立齋接任,然每進一篇文稿,必拿輿健菴看過改過,故立齋亦甚苦。人且有言其兄並欲去之者。到底健菴不曾當此任,徒然風波數年不休耳。愚哉!愚哉!健菴馬許三樓所參,上遣回。北門專力攻立齋,山東巡撫一佛倫,江南總督一傅臘塔,耑為郭秀、徐氏兄弟也。傅臘塔先一疏參胡簡敬,次一疏便徐氏。立齋便劾北門害他,而其故皆為渠馬總憲時,姚啟聖日輦金銀子明珠家,明珠止臣臣不聽,故銜恨切骨。上發與九卿議,立齋革職回。王儼齋又為鄭端所參。王儼齋進密摺,言徐氏害他。上又發與九卿看,曰:「我看江南亂鬧,不過徐、王兩家。不如兩家都教他住關東地方去,庶幾清白。」吉水奏曰:「罪狀自有有司審理,至其私家仇怨,亦不足仰煩聖心。聖恩置之不理,渠等亦自消歇矣。」上默然。鄭與立齋己亥同年,立齋泣訴儼齋於鄭,鄭誓為效死,以力鋤儼齋自任。後徐負王勝,鄭亦氣憤而死。

許三禮劾徐健菴,先以疏稿示許時菴。時菴乃有三本房門生。次日疏上,健菴邀時菴至,詰云:「許有三疏,與子同謀?」時菴曰:「此言何來?門生豈敢作此反覆事?」曰:「子昨晚至其家,以疏稿相示,子若不同謀,何不以告?」曰:「看稿是有的,若以告,卻不敢,蓋兩處皆是老師。此事,門生原不與聞,偶然撞著,老師持以相示,敢不觀耶?觀而遽以轉告,倘老師先下手,中以禍,則門生將置身何地耶?如老師彈劾許師,門生斷不敢與謀,若以稿相示,門生亦但觀之,而不以轉告許師也。為門生者,職分如此足矣。」健菴仰天歎曰:「人之不同也如是!當日成容若不過一同年友,每見必欷歔獻相戒曰:『家君未嘗一刻忘年兄,年兄其備之』。父子不顧,尚披露肝膈如此,而年兄遂忍不以告?」時菴曰:「老師若引此,門生知罪矣。門生誠然不能此等肝膽也。」其實許有三此疏,皆有嗾之者,非天真也。故有三之超升,時菴之學院,皆非無因也。

高淡人、徐健菴、陳說岩三人,戊辰四月,已為張汧一案俱革職。但高、徐自落職後,聲焰更熾,納賄更多,雖革職尚留在京修書,日日入南書房直。至己巳年南巡,徐健菴又結構孝感起用,教孝感藨某人劾某人。所藨者二徐外,如陳世安,劾者予不消說,王儼齋兄弟、徐青來,並高士奇亦在其內。是年九月,郭華野參明珠、余國柱、高士奇,許三禮參徐乾學。上亦知其招搖多事,遂次第令其出京。彼時陳澤州卻閉門修書,憂窘異常,上亦知之。故徐健菴方上通州船,而澤州已復職矣。

徐健菴主會試,題係「舉直錯諸枉」,為北門也。徐與高淡人將北門、余佺廬聲勢奸利之狀盡告上,上曰:「似此何無一言者?」曰:「誰敢?」上曰: 「滿洲不敢,漢官何懼?」曰:「漢官獨不要命耶?」上曰:「有予作主,何懼?」曰:「皇上作主,即有敢言者。」健菴具稿,令淡人持入,言郭誘久具稿,但遲徊不敢即上。上覽之,令即上,北門、大冶皆落職。健菴主場房官,即命其自擇開列以進,勢焰赫赫。題目先有范光陽,乃果亭門生,其文即在健菴家做成,改定,入場謄寫者。以為此會元,乃空前絕後,今亦不見其佳。場後,張汧與祖澤深相訐,馬齊、于成龍出審。而張汧盡發高、徐及澤州書,謂己原無為巡撫望,諸公迫為之,謂不成當便得奇禍。且復辭以閩中藩庫有虧,諸公曰:「當令新閩撫為汝承認。」後張仲舉不敢不承認,因於捐免錢糧中,借使費名色扣還。後為一參縣叩閽,而張公亦得禍。汧又言一為楚撫,諸公又立參祖澤深,遂及於禍。於、馬回盡呈其原書,上盡識其筆跡,因俱解任。但解任後,高、徐聲光更盛,日日入南書房修書。凡有文字,非經徐健菴改定,便不稱旨,滿、漢俱歸其門。健菴竟與北門鬥財力,勢均力敞,莫如之何。直至徐復謀高,而始兩敗俱傷矣。

澤州言,為張汧事,京江亦呼其門人在台中者,劾張汧有親戚在京為之營辦,宜窮治。而東海賄上左右,為上言,張汧用銀,又有送銀子者,陳廷敬也,收銀子者,高士奇也,與徐乾學實無涉。實在追張汧做巡撫,要銀子,也是徐東海。後來銀子不應手,教人參他,又是徐東海。始終皆渠為之。

丁卯年冬,上謁陵,于成龍在路上便對上發政府之私,說官已被明珠、余國柱賣完。上曰:「有何證佐?」曰:「但遣親信大臣盤各省布政庫銀,若有不虧空者,便是臣誑言。」是時,高土奇、徐乾學尚為明、余所掩。上歸,值太皇太后喪,不入宮。時訪問於高,高亦盡言其狀。上曰:「何無人參?」曰:「誰不怕死?上曰:「有我。若等勢重於四輔臣乎?我欲去則竟去之,有何怕!」曰:「皇上作主,有何不可者。」高謀之徐,徐遂草疏,令郭華野上之。劉楷、陳世安亦有疏。三稿高皆先呈皇上,請皇上改定。上曰:「即此便好。」次日遂上?這樣龍比,狠容易做。陳親告予。先一日,風聲已露,大冶造陳曰:「聞風聲甚惡,云君出疏參我,確有來歷?」陳曰:「老師信乎?」大冶曰:「某心正疑,始來問君。」陳歎息曰:「小人之好離間如此。某受老師大恩,豢養何所不至,而敢作此負心事乎,為此言者,亦大不情矣。」余亦疑釋。次日疏上,大冶在閣迎陳,執其手扯至一邊,問曰:「聞有參疏,信乎?」曰:「有。」問:「參誰?」曰:「參的便是老師。」問:「誰參?」曰:「人甚多,就是門生不得已亦在其內。」大冶失色。予回顧大冶,震懼已不能行,近閣不過數武,扶石欄杆一步步那移始能至閣。己巳六月,予左遷銀台,徐立齋即大拜兼掌院,接余事。余去掌院,立齋還來顧余,久談。至九月,太皇太后梓宮在豫親王花園,群臣四更皆至,上朝入哭臨。立齋覓通政燈籠至余所,藉草談,聽其所言,皆遠於時事之語,想是大兄所為,即立齋亦不知也。

徐東海草疏稿,激郭華野言湯潛菴之死,皆由高淡人諸人害之,令劾之。稿才脫手,而淡人已得之梓宮所,高即扯東海至僻處,曰:「老師何為作此事?」 東海欷歔,言人造端離間,指天誓日,攜其手覓華野。東海曰:「大奇,適高老先生忽云予做疏稿,令君參伊,令郭君在,老先生試問之。」郭華野曰:「學生今日至此,誰之力也?當日參明、余,非老先生右,予焉得至總憲?天下容有為負恩之事者,然何為至此?真狗彘不食其餘矣!」高作且信且疑狀而散。徐搦郭手曰: 「事急矣,先發制人。」次日疏入,參五人:高土奇、王鴻緒、陳元龍、王九敬、何楷,請立正典刑。而不知高先已將稿呈皇上矣。因上先見之,高遂受病甚輕。時張星法參錢朗亭,朗亭,浙人也。高令錢發東海、華野私書,錢因發華野等公藨一教官書,而趙高鹿馬之禍起矣。盛符升又與錢書,有「汾陽,東海長公不喜」之語。發審刑部,尚書圖納、總憲今中堂馬公實為問官,今常述其事。圖與東海交親,翻清時,將「東海長公」翻作「常工」,竟不知為何語以誤上。上言:「『汾陽是郭繡,『東海常工』為誰?」圖曰:「問盛,盛亦不言,不知為何人?」恰好張汧事發,遣于成龍往審。張汧參祖道澤深,祖道遂訐張汧虧空帑藏。張汧遂發高淡人、徐東海、陳澤州之私,曰:「予已老、為布政足矣,豈敢妄意巡撫?無奈諸公督促之,云若不為巡撫,豈獨無布政,且不免禍。今其書俱在也。」澤州乃汧之親家,澤州亦大受此傷矣。於回,將各人私書俱呈上。許三禮先參東海,上不喜,意欲處許,而許情急,遂臚列狠款復參,東海遂不支。先時,高雖出而徐尚在京,聲勢益大。至此,東海不肯去,上謂高璜渭師曰:「塗乾學是汝同年,胡不勸之去?」高向徐言之,徐尚不信,曰:「此旨意予敢造乎?且年兄在此,予輩所願也,何為欲令君歸?」徐上本告歸,上即允徐去。後高為余言,東海之去也,固請陛辭,上見之。東海刺刺不休,上已他顧,而東海近視不見也,仍曉曉然曰:「臣一去,必為小人所害。」上曰:「小人為誰?」曰:「滿、漢俱有。」上曰:「你們相傾相害,滿洲誰害汝?」曰:「但要皇上分得君子小人,臣便可保無事。」上曰:「如何分?」曰:「但是說臣好的便是君子,但是說臣不好的便是小人。」上苦之曰:「我知道了,汝去罷。」始出。

郭繡先參明珠、余國柱,是高、徐先說明白,疏稿先呈皇上,上改幾字,而始上。在戊辰二月。郭秀再參王鴻緒、高士奇,是己巳南巡回,十月,亦徐為之也。

大山云:「郭華野參高淡人、王儼齋之日,予正館健菴家。是日,忘為何故,設四席酒饌,次座是黃子鴻,予在東。健翁南向橫頭坐。家人來報此事,健翁注酒成窯碗中持飲,應聲墜地,謂其子師魯曰:『汝應去告汝師』。謂王儼齋也。今觀之,其設席,來報墜碗,皆有意洗謗也。」

明、余既罷相,權歸高、徐。徐又見高更親密,利皆歸高,於是又謀高,日與高相結,謀起孝感。己巳年,上南巡,徐先使人語孝感以故,而囑其皇上所不喜者為某某,所喜者為某某。所不喜者,高士奇、某及王鴻緒諸人;喜者,他兄弟其首也。喜者當極力推藨,不喜者當極力排斥也。又言上一到南京,必召見孝感,定有半日扳請,訪問朝臣殆遍。孝感初猶疑,其使者云:「家主說來年如南巡,一毫不如家主所言,太老爺便莫照家主所言為皇上言之。果然是如此,再說不遲。」孝感且信且疑。上時屢云:「熊某之德何可忘?我至今曉得些文字,知些道理,不虧他如何有此?」及南巡,予隨駕至南京,果見孝感日中而入,上屏退左右,與語,至黃昏始出。上問孝感:「李某學問何如?」曰:「一字不識,皆剽竊他人議論亂說,總是一味欺詐。」上曰:「聞得他曉得天文曆法。」曰:「一些不知,皇上試問他天上的星,一個也認不得。」孝感才出,上便卒然上觀星台。眾人奔擠上山,亂石嵯岈,通身流汗。上又傳呼,急切非常。既登,予與京江相攀步上,氣喘欲絕。上顏色赤紅,怒氣問予云:「你識得星?」予奏云:「不曉得。不過書本上的曆法剿襲幾句也,不知到深處。至星象,全不認得。」上指參星問云:「這是甚麽星?」答以:「參星。」上云:「汝說不認得,如何又認得參星?」奏云:「經星能有幾個,人人都曉得。至於天上星極多,別底實在不認得。」上又曰:「那是老人星。」予說:「據書本上說,老人星見,天下太平。」上云:「甚麽相干,都是胡說!老人星在南,北京自然看不見,到這裹自然看見。若再到你們閩、廣,連南極星也看見。老人星那一日不在天上,如何說見則太平?」 上怒猶未平,急傳一欽天監。彼人在寓飲酒已醉,又傳得急,放馬歸來,到山上跌下來死了。上猶責怒其遲,就有人說跌下馬來了。上云:「著燒酒灌。」哈哈駒子附皇上耳云:「已死了。」皇上即時氣平,言語都低了,因出烏金紙畫的星圖來與看。予奏云:「眼花,沒帶眼鏡來。」上云:「汝眼已花了嗎?」因與講說,問「恒星天」的說話。予欲答,上云:「且止,令張玉書說。」張云:「不知。」予始云:「即古歲差之說。西洋人方說有『恒星天』。」上問:「誰是?」予曰:「似洋人說得是些。」上即回。至回時,便分付「漢宮不會騎馬,各衙門滿洲人員,夾著各衙門漢官走,莫使蹉跌。如有事,與你們講話。」余被庫公夾緊下來,幸保全無事。孝感語予不知,淡人已透曉得。到高家堰看河工,上問淡人:「李某學問如何?」曰:「不相與,不知。」上曰:「豈全不相見?畢竟有所聞。」曰:「相會也相會,但是不深相與,如何知到他學問?但看來自是讀書人。」上曰:「有人說他一字也不通。」曰:「或者隔建人見聞短淺,則有之,若謂一字不通,恐亦太過。」上曰:「汝言公道,到底是讀書人。」又曰:「汝也要防備。」高佯不知,云:「臣有何學問?」上曰:「不是學問。」曰:「臣與人無怨無爭。」上曰:「總是要防備。」到京,高見徐,自然顏面之間帶出此像,徐謀之益急。至九月,方使郭華野再參,其稿以徐健菴為之。稿方就,而高淡人已得之。送皇后靈路上,高即詬徐,徐仰天嘻籲,言讒人相構,至於此極。又呼郭華野至,告以云云,面質共事。別去,徐握郭手曰:「事急矣,先發者制人。」明日,疏遂上。然高已將本稿呈上覽矣。會許有三復參徐,皇上謂:「漢人傾險,可惡已極。」始俱趕出。徐、高哀懇求留,上固婉轉出之。此己巳年事也。淡人是年冬歸,東海直至庚午春始回。

於振甲做巡撫時甚好,余等甚敬之。對上曰:「天下官盡都賣完了,沒有一個不用錢買的巡撫、布政。」上愕然曰:「何至如此?」曰:「皇上但使人將各省藩司庫盤一盤,若有一處不虧空,臣便認虛誑之罪。他將藩庫銀子買升巡撫,藩司焉敢發其奸?相習成風,都是用皇上的錢買皇上的官,豈不可惜!」上問:「是誰賣?」曰:「不過是滿、漢宰相,還有何人?」既參北門之後,高、徐引為己黨,時致殷勤。及同馬齊去審張汧一案,回來又將高土奇、徐乾學、陳廷敬等私書,皆帶來與皇上看,一時俱得罪。我雖為徐健菴所中傷,猶打不倒,天光時時回照。皇上送太皇太后靈,在路上,於振甲已為諸公所中,皇上時時叫去,在宮門上,說:「他們幾個同我讀書的人,你必定都要弄了去,為甚麽呢?」他亦笨笨的回答說:「臣為甚麽?不過是為要盡忠報國。」及太皇太后已安葬,皇上不肯剃頭,大家求剃頭。皇上著人來問:「有奏摺麽。」徐健菴那時候就對著伊中堂,鋪一張紙在石頭上,草成寫進。皇上問:「是現做的這樣快嗎?」伊奏:「是徐乾學在地上一筆寫成的。」上訁誇其敏,又叫於振甲到宮門說:「我左右動得筆的,是徐乾學、陳廷敬、李光地、張英、葉方藹這幾個人。這大文章,該是于成龍做,你為甚麼不做,叫徐乾學做呢?」他又奏:「叫臣做,臣曉得甚麽?」那時於振甲甚可敬,直到升進來做總憲,叫于養志不丁憂,說:「那個人不盡忠,還算得孝麼?」又力主捐納,始失人望。後來決裂,無所不為矣。陸稼書於于養志奪情,便上疏參,及捐納事,又上疏參,所以于振甲恨死他,議他個死罪。

於振甲頗有膽,初在上前,盡道徐東海上、高淡人等之奸邪。熊孝感前番罷歸,人皆想望其風采。於後屍捐納之議,流毒未已。孝感再出,大小事俱狼狽,今遂失望。

於為都憲時,勢焰薰灼,公卿無不趨承,獨予及杜秀水、彭羨門三人不至其門,遇於朝,深拱而己。西邊捐納事敗,上臨軒罵王人岳:「汝往山西查捐,不過為于成龍取些實收來,何曾辦得一毫事!董納都是于成龍走狗,汝為總憲,如何不參?」又問于成龍:「汝對朕說,捐納人皆說便,獨道學說不便耳。」於答云: 「是臣說的。」上呼予名,予出班,上云:「汝說捐納事如何?」予答云:「皇上所見極明白。」上云:「汝意中到底有汝的見解,云何?」予奏云:「軍興時,是權宜,應開的。太平時,似不宜。」上亦不懌,顧中堂而言他。可見於之短予於上前也。

上南巡回京後,一日,又提起孝感說高淡人招權納賄語,而不顯言。高曰:「為誰?」上曰:「即汝平日所訁誇之熊賜履也。」高曰:「即此可見,臣在皇上面前說人不好也,非與臣不好;說人好也,非與臣好。但是別人說臣還可,熊賜履說不得臣。臣雖不與之相交,然書劄時常往還。他與臣書,說臣人品是程朱一流人,豈有程朱會招權納賄的?」上云:「書劄何在?」高因取入呈上,上笑而存之。於振甲常為上言,高士奇不好,熊賜履好。上問於公:「汝常說高士奇是小人,熊賜履是正人。」於云:「是。」上將此書與看,於看畢云:「這就不曉得他們蠻子的事了。」健菴既歸,幾年不通往來,忽有書至,說陸稼書死,墓誌孝感為之,墓表非某不可。稼書行事,許多關係,健菴欲借此興文字之獄。又特遣王原令詣親來,求拜門生。予復書辭之,王亦堅請之。予到底回健菴書,言:「此文非老年兄不可。」賻贈稼書以杯幣。徐計不行,而王亦大怒而去。及前年參陳汝弼,尚帶予一筆在內。

予初入翰林時,孝感望甚重,就是嚼簽子事,天下都不信,還說是索公害他,沒有這事。使孝感不落東海套,竟不出,其聲名到後代了不得,卻被此再用醜了。予問嚼簽子事,曰:「那時三藩亂,中堂閣學時常錯批,議罰俸。上都免曰:『他們心亂了,本無大事』。當時馮益都、李高陽、杜寶坻與孝感同在內閣,孝感偶然擬批錯了一件,被皇上檢出來問。孝感頗心動,次日五鼓,便先到閣,叫中書本來,又命中書退。看是自己錯的,見寶坻平素糊塗些,因將自己簽子嚼了,裁去寶坻別本一條批簽,易書此錯批於上,將寶坻不錯本入自己數內,而自書其批。寶坻來,孝感迎謂之曰:『老先生昨又錯批了本了。』寶坻這日卻又精明,即取本看,自己搖頭作色曰:『學生不曾見這個本。』孝感曰:『老先生忘記了,非公而誰?』寶坻又審視曰:『昨日不曾見此,是何緣故?』厲聲呼中書林麟焻至前,罵曰:『吾不曾見此本,都是汝等作弊,予將啟奏,先夾起你來審。』林大懼,跪白曰:『與中書不干,中書為何作弊?』杜問曰:『為何這一條簽獨短些?』林曰: 『不知。』又問曰:『這一條是你的字麽?』曰:『不是。』曰:『別簽是你字磨?』曰:『是。』曰:『這必定有弊了。』索在旁知覺,曰:『這容易,查昨日幾本、幾原簽,即可知是誰錯。』查少一原簽字,問熊。熊忿然曰:『這樣難道原是我作弊不成!』喧爭太甚,一學士覺羅沙麻出曰:『熊阿裏哈達何苦如此?某今夜在親戚家喪事守夜,過來的更早,在南坑上倒著,看見阿裏哈達檢本,口內嚼了一簽子,如何賴得?』熊語塞,索遂必欲啟奏。棄勸不止,索拉寶坻竟啟奏,下吏部。那時北們為塚宰,問口供,中堂都到,熊不出一語,曰:『公等如何落供,即如何,某無可說。』索曰:『這本無大事,就是審賊犯,也畢竟要他自己親供,方可定罪。老先生不言,如何定案?』熊仍不語,索又曰:『老先生不要怕,就是如今吳三桂、耿精忠自己說出真情來降,皇上也只得歇了赦了他,何苦不言?』窘辱備至,因說:『罷廠,就是如此罷了。』遂落職回。」及予為學士,時東海方開坊。一日,皇上出門,東海來邀予曰:「明公平素來往否?」予曰:「相認。」東海曰:「予今日欲同年兄一往謁,還有話說。」予曰:「予來時已往見過,今日又無事,不欲去。又曰:「年兄為人,不肖所深知者,假如有一毫不正之事,不正之言,如何敢拉年兄同行?明公亦是可與為善之人,還有心胸,畢竟求同一往。」予被纏不巳,遂同行。中塗,問渠何語,因告予曰:「熊老師不出,天下何以治?其去之之事,全是椒房害之,絕無影響。今日吾輩,通是老師門生,非為私情,乃是公議。求明公一言起之,所關不小,年兄其助我乎?」予默然。至明處相見,東海因言自古進賢為國大臣之上功,果能進得一大賢,即千古之美名歸之。因言熊如何人品,如何學問,天下蒼生非此莫救,皇上已有要用的意思。求之之言,刺刺不休。明曰:「熊老師亦是小兒老師,學生豈不欲其復用?但向日嚼簽子事,是學生承問,也太做得醜些。上要的話不確。」徐曰:「甚確。」 明曰:「學生也曾提起,上曰:『莫提起,提到這裏連我還羞不過。』徐老師,汝是好人,報師恩自是厚道,待你未必好。」徐曰:「狠好。」曰:「不確。他在上前,說壞你了。」徐曰:「那有此?熊老師每常說門生學問第一。」曰:「何嘗不說你學問好,但別處不好,奈何?」至此,徐亦色變而別。出門,東海見責曰: 「年兄總一言不發,何也?」予曰:「予生平不求人,亦不代人求,若是皇上問,自當以實對。覺得向此老說何為?」徐曰:「老師比別老師不同,此非私,乃公也。方才此老所說,上不欲用熊,又說熊在上前說壞小弟,皆沒影。而年兄始終不發一言,殊為負老師矣。」不怡而別。後來,東海遂去結連索公。索、熊復合,而北門、大冶懼。大冶為謀,說孝感有《學統》一書,有毛病,宜進上覽,以開覺端。上覽此,亦不置議論,覺得他看的書多,畢竟有好處。北門又謀之大冶,大冶曰:「須得湯潛菴、李厚菴有一點不足論頭,即可為上言。而予兩人不知也。」大冶在朝班時,以此書叩湯,湯好象山、陽明,而此書辟之,脾胃原不合,初亦不置褒貶。大冶終日探之,遂搖頭云:「此書偏。」大冶已得此間。明公時常以書中事見問,隨口答之甚多,不疑。一日,在內閣,遺溺出,與明遇於塗間,明即問: 「熊此書如何?」予應之曰:「大概好。」又問:「有人說此偏,果否?」曰:「也沒甚偏處,大概是程朱,而非佛、老,有何偏?」又問:「難道盡善盡美?」予曰:「祇是中間將大聖大賢加之等第,似考童生秀才然,覺得似鹵莽些。班固《漢書》原是狠好的書,祇是將古今人物分成九等,後人以為不是。我輩發明前賢之意,偶然評論則可,而遽品題等類,便不妥。」明頷之而入。誰知渠即入告。一日啟奏,上獨留予問此書,予即覺,先說大段好。又問:「有人說偏?」予仍以語明公者對。上亦似有不滿其中語者,遂退。東海遂以予語,加添許多深文醜詆,無所不至,寄信與孝感。及熊遜修典試浙江,南行,上將予《易經》付遜修曰:「有人一部書,帶與汝兄細批來,不可與一人看。」及戊辰一月,予奔太皇太后喪,自福建抵京,一個月始到。命九卿、科道,內出待衛,環問口供,後認薦德子鶚的不是。上亦歇,說一個月趕到京不為遲。禮部參本已上,發還,仍命掌院。東海益急。先是,東海聞予將至,兼程接遜修,日馳二三百里,先予到,繳孝感所看予《易經》,逐條批駁,無一是者。亦非孝感自為,不知倩何人為之。後發與我看,將我引人不以為是的說話,當我的說話痛罵;將先儒說的話,也誤作我的話駁,都不曾細看一般。上問遜修:「汝兄云何?」遜修粗野不過,遽答云:「臣兄言,此書一字不通。」上云:「難道無一句好麽?」曰:「據臣兄言,果然一字不通。」上默然收入。七月間,為內閣令蔡方麓寫碑文,土嫌不好。平常這等事是掌院派,此番卻是內閣令他寫,而上仍厲色斥訶予及滿掌院庫勒納,予亦不辨引罪。宛平鬼而感之。及九月武會試,予典試,宛平報讀卷。上問:「何如?」宛平曰:「從來文武鄉會試,臣閱卷多矣,即極盛,也有一兩卷不通,有一二卷不完篇者。這一次,無一不完者不消說,復無一篇不通順,可謂從來未有。」 上亦微異之。及傳臚畢,上命孝感上殿,命他人都退。問孝感:「李某所著《易經》何如?」孝感即糊糊塗塗,不知講的甚麽,東一句,西一句,說不好。上又問予曰:「汝云何?」予曰:「臣本閩人,孤陋寡聞。前進時,原奏過說不慊意,本是粗淺,因皇上說不妨令進,本不敢說是。」上曰:「到底有汝作書的意思,何妨說出?」予略說幾句,孝感搶辨,上曰:「讓他說完,你再說,如何不令人說話!」予又說河、洛之數,方起頭,孝感又扌闌予,曰此非予說,乃漢儒說。他又說漢儒之說如何啟奏得,上又嗔攙亂。子因說《洛書》一三九七,二四八六,三九廿七,二八一十六,五居中,建皇極為君道,處天地之中。上明白算數,曰:「這是。」 因諭:「令至館中,汝二人盡情辨明,三日後來覆旨。」孝感一到館,竟似取我口供,即當寫認罪供狀。予初不言,逼之甚,予亦忿然曰:「皇上令辨,非是叫老師向門生齲髢供。老師如何駁,門生如何答,才有是非曲直。如何令門生自己出供?」渠亦糊糊塗塗,亂說:「這是旨意,怎麽樣可以歇呢?」他亦卒不出一語來問,竟全不懂,無處問起。兩日坐臥,亦窘極。張敦復來勸,叫予自駁其說,予不肯,曰:「這使不得,祇是到上前,熊老師如何說,予不辨,認不是則可。」因覆旨,孝感仍是亂說。上問予,予說:「原不是。臣無功夫,本不成書。」上問桐城:「果然是如此否?」桐城曰:「是。」上指桐城曰:「嘖嘖!你便是一口兩舌人。你在宮中,你本說這書原有好處,今日又是這樣說。」遂又歇,直至甲戌年丁憂亂鬧時,上復發出,命張豫章寫一本存內閣,淩紹雯寫一本存翰林完,照孝感所批,亦用紙簽貼旁,原本繳內府。曰:「以待後世之公論可也。」則予書遂存之有司,藏之御府矣。然其書本非成書,極多不妥處。

昨日進朱子書,皇上又命同熊孝感商量,真是氣悶事。平生一味大言欺人,盛氣加人。皇上問他,他也有一法,不就所問字字對,祇是大帽頭話亂說。上搶問他,他還是這樣糊糊塗塗的答。他又是世臣,無可奈何,只得歇了。這個人,罪又在徐乾學、高土奇上。主試多,傳許多衣缽在世上。上不服他,卻又不敢去他。馬中堂云:「某初入中堂,不久,上問:『熊某何如人?』曰:『好。初見他滿口戲言,後見他臨事也還明白。』又問:『人何如?』曰:「還是正氣人。』上曰: 「何得正氣?當日在內閣,嚼簽子事逼真,卻是索額閱啟奏,與他打鬥,他亦說索額圖陷害他。後與明珠為難,他兩個又不知何時相好。問可用人,索必以熊對,熊必以索對。這樣光景,豈是正氣人?』」皇上讚東宮學問,東宮又因他曾經在東宮講讀過,視為己私人,獨親厚些。而熊又凡東宮問三教九流之書,他都記其目錄、人姓名,大言不慚,揮斥指畫如爛熟者然。故東宮震驚,以為自古無其匹,日與皇上言之,以至於此。此事,張敦復不得謂無罪,當日引入東宮者,桐城也。所以人以明理為主,不爾,雖有賢人姿質,皆足以害天下。不明理,便有一種似仁而實不仁,似學而實不學之事,皆足以亂天下。故聖賢學問,必以格物、窮理、致知馬始務。

世得云:「家父初入館時,熊孝感力藨於上。後值耿逆之變,家父孤守,進《蠟丸表》至,上亦心異孝感之知人。但彼時疑家父常稱道魏環溪、衛猗氏太老師等,而並不及孝感一字。私問之,家父云:『癸丑分房時,熊為大主考,見孫屺瞻房一卷,第三題「盡其心者,知其性也」二節文內,有云:「典謨言心而不言性,然言心即所以言性也。對云,《春秋》誅心而不誅性,然誅心即所以誅性也。」孝感密圈此段語,欲置五魁卷中。予與屺瞻言:「果爾,則子大不利,何以解於人之笑罵!」屺瞻為哀求不前列,乃免,仍中二十八名。以此心疑之。「然則,近科之中,汪土鋐、王式丹為會元,無怪也。」

孝感十九日在南書房語眾人云:「予適在閣,封京江云:『吾去後,恐有他人閑言語,求老先生們周全。皇上如何遣官送學生回,亦是好事,為諸位老先生將來恩禮之階。』京江仰天不怡,曰:『這樣回去有何好處?』澤州即大詬曰:「難道人通該死在京裏不成?京江脾胃真另之一付。」孝感云:「似此也是奇人,天地間下可無此一種。」及予今日暗問,京江云:「影都沒有。他在閣中就說:『學生去後,恐有閑言語,求老先生們留意。』予曰:『斷無?老先生儀放心。』止有此語。試想,人非喪心… (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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榕村續語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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