欽定古今圖書集成/理學彙編/文學典/第255卷
欽定古今圖書集成 理學彙編 第二百五十五卷 |
欽定古今圖書集成理學彙編文學典
第二百五十五卷目錄
詞曲部紀事四
詞曲部雜錄一
文學典第二百五十五卷
詞曲部紀事四
[编辑]《蘭皋集》有明兩祖列宗,好學不倦,染翰俱工。如仁宗 鳳棲梧賦《九月海棠》云:「煙抹霜林秋欲褪。吹破臙脂, 猶覺西風嫩。翠袖怯寒愁一寸。誰傳庭院黃昏信。明 月修容生遠恨。旋摘餘嬌,簪滿佳人鬢。醉倚小闌花 影近。不應先有春風分。」娟秀絕倫。宣宗有《醉太平賜 學士沈度》云:「濃雲散,雨收花,苑內鳴鳩。曉來喜見日」 光浮,暖融融永晝。麥苗潤澤懷清秀。榴花濕映紅光 溜。田家鼓缶盡歌謳,是處慶豐年醉酒。其留心農事 如此,不須七月繪《豳風》矣。
周憲王遭世隆平,奉藩多暇,留心翰墨,尤精馬、貫之 學,製《誠齋樂府》傳奇若干種,音律諧美,流傳內府,至 今中原絃素多用之。李夢陽《汴中元宵》絕句云:「中山 孺子倚新妝,趙女燕姬總擅場。齊唱憲王新樂府,金 梁橋外月如霜。」王詩有《誠齋錄》《新錄》諸集。其《竹枝歌》 云:「春風滿山花正開,春衫女兒紅杏腮。儂家蕩槳過 江去,為問阿郎來不來。巴山後面竹雞啼,巴山前頭 沙鳥棲。巴水巴山郎到處,聞郎又過石門溪。」復有《鷓 鴣天詠繡鞋》云:「花簇香鉤淺涴塵。輕風微露石榴裙。 金蓮自是慳三寸,難載盈盈一段春。仙已去,事猶存。 陽臺何處更為雲。相思㩦手游春日,尚帶年時草露 痕。」
《草堂詞評》:劉基初見明太祖,命賦《竹箸詩》,有「漢家四 百年天下,只在張良一借間」之句,太祖恨相見晚也。 其未遇時,賦《感懷水龍吟》云:「雞鳴風雨瀟瀟,側身天 地無劉表。題鵑迸淚,落花飄恨,斷魂飛繞。月暗雲霄, 星沉煙水,角聲清裊。問登樓王粲,鏡中白髮,今宵又 添多少。極目鄉關何處,渺青山、髻螺低小。幾回好夢, 隨風歸去,被渠遮了。寶瑟絃僵,玉笙指冷,冥鴻天杪。 但侵階莎草,滿庭綠樹,不知昏曉。」感喟激昂,《擇木》之 意見矣。
《樂府紀聞》:楊孟載少時,見楊廉夫命賦《鐵笛歌》成。廉 夫喜曰:「吾意詩境荒矣,今當讓子一頭地。」當時有老 楊、小楊之目。眉庵詞饒有新致。
《解縉集》:成祖於中秋夜開宴賞月,月為雲掩,命解縉 賦詩。縉遂口占《落梅風》一調云:「嫦娥面,今夜圓。下雲 簾,不著群仙見。𢬵今宵倚欄不去眠,看誰過廣寒宮 殿。」成祖覽之歡甚。又賦長歌,成祖益喜,同縉飲至夜 半,月復明朗,浮雲盡散。成祖笑曰:「卿真奪天手段也。」 《列朝詩選》:楊廉夫游杭州,訪瞿士衡於傳桂堂,士衡 之從孫宗吉,年十四,見廉夫《香匳》八題,即席倚和,俊 語疊出。其《花塵春跡》云:「燕尾點波時有韻,鳳頭踏月 悄無聲。」《黛眉顰色》云:「恨從張敞毫邊起,春向梁鴻案 上生。」《金錢卜歡》云:「織錦軒窗聞笑語,採蘋洲渚聽愁 吁。」《香頰啼痕》云:「斑斑湘竹非因雨,點點楊花不是春。」 廉夫歎賞,謂士衡曰:「此君家千里駒也。」時席上以鞋 杯行酒,即命製詞。宗吉賦《沁園春》云:「一掬嬌春,弓樣 新裁,蓮步未移。笑書生量窄,愛渠儘小,主人情重,酌 我休遲。醞釀朝雲,斟量暮雨,能使麴生風味奇。何須 去,向花塵留跡,月地偷期。風流到手偏宜。便豪吸雄 吞不用辭。任凌波南浦,惟誇羅襪,賞花上苑,祇勸金 卮。羅帕高擎,銀瓶低注,絕勝翠裙深掩時。華筵散,奈 此心先醉,此恨誰知。」廉夫大喜,命侍妓歌以行酒,極 歡而罷。
《西湖志餘》:「瞿宗吉風情麗逸,著《翦燈新話》及樂府歌 詞,多偎紅倚翠之語,為時傳誦。及謪戍保安,當興安 失守,邊境蕭條。永樂己亥,降佛曲於塞下,選子弟唱 之。時值元宵,作《望江南》五首,詞旨凄絕,聞者皆為泣 下。」
凌彥翀於宗吉為大父行。彥翀作《梅詞》《霜天曉角》、柳 詞、《柳梢青》各一百首,號《梅柳爭春》,宗吉一日盡和之, 彥翀驚嘆,呼為小友,宗吉以此知名。後彥翀自南荒 歸葬西湖,宗吉作詩送之云:「一去西川隔夜臺,忽看 白璧瘞蒼苔。酒朋詩友凋零盡,只有存齋冒雨來。」存 齋,宗吉自號也。
《閒情集》:閩人林子羽官員外郎,有題吳江垂虹橋詩: 「欲借仙家遼海鶴,月明吹笛水晶宮」是也。其妻朱氏 贈外之什,亦有「待漏衣沾仙掌露,朝天身惹御罏香」 句。時閩中良家女張紅橋,平日欲得才如李青蓮者 事之,林投以詩,紅橋稱善,遂委身焉。林游金陵,作《念 奴嬌》留別紅橋,有云:「軟語叮嚀,柔情婉戀,鎔盡肝腸鐵。此去何之,碧雲春樹,早晚翠千疊。圖將羈思,歸來 細與伊說。」《紅橋和答》云:「還憶浴罷描眉,夢回攜手,踏 碎梁間月。漫道胸前懷豆蔻,今日總成虛設。桃葉津 頭,莫愁湖畔,遠樹煙雲疊。寒燈旅邸,熒熒誰與閒說。」 一則打算歸來,一則商量去後。情事如見。
《詞品》:「錢塘馬浩瀾,號鶴窗,善詠詩,尤工詞調。雖皓首 韋布,而含吐珠玉,錦繡胸腸,褒然若貴介王孫也。」其 詞名《花影集》。
《晚香堂清語》:宣德中,三楊在內閣,有從官出松竹梅 求題者,榮題松,溥題竹,後皆書賜進士第,賜進士出 身。獨士奇起於辟召,乃作《題梅詞》云:「竹君子,松大夫, 梅花何獨無稱呼。回頭試問松和竹,也有調羹手段 無?」蓋《桂殿秋》也。世以此定三楊優劣。
《列朝詩集》:教坊李節箏歌,何元朗品為第一。金陵全 盛時,顧東橋必用箏琶侑觴。相傳武宗南巡,樂工頓 仁隨駕,學得金元雜劇,何元朗家小鬟盡得其曲而 用之,比時詞調猶作引子過曲。今供筵所唱,類具時 曲,並無人問及詞調,則倚聲之被管絃者,歿未百年, 而竟成廣陵散矣。
《太平清話》:「何元朗極精詞譜,家有女樂一部。」
《耆舊續聞》:吳匏庵詞有「繁花落盡留紅藥,新筍叢生 帶綠苔」,名句也。時有趙寬字栗夫,為匏庵所取士,詞 名《半江》,匏庵嘗曰:「不遇吳寬,爭得趙寬。」
《湧幢小品》:夏言以議禮驟貴,世廟因正月降雪,命言 等作。時玉賦石塘曾銑,夏之內戚,作《漁家傲》詞,互相 賡唱,遂起河套之議。故黃泰泉有「千金不買陳平計」 之句,蓋譏之也。
桐下听。然楊用修少時善琵琶,每自為新聲度之。及 登第後,猶於暑月夜綰兩髻,著單紗半臂,背負琵琶, 共二三騷人,攜尊酒,席地坐西長安街上,歌所製小 詞。撮撥到曉,適李閣老早朝過之,聽其聲異常流,令 人詢之,則云楊公子修撰也。李為之下車,楊舉卮進 李曰:「朝尚早,願為先生更彈。」彈罷而火城將熄,李先 入朝,楊亦隨著朝衣而至。朝退進閣,揖李先生及其 尊人。李笑謂曰:「公子韻度,自足千古,何必躬親絲竹, 乃擅風華?自是長安一片月,絕不聞楊公子琵琶聲 矣。」
《晚香堂清語》:升菴夫人黃氏寄外詩,有「曰歸曰歸愁 歲暮,其雨其雨怨朝陽」之句,傳誦人口。又有滿庭芳 「巫山一段雲」,諸詞皆為雅麗。或比之趙松雪管夫人, 然管工畫竹耳,詩詞鄙俚,不及黃遠矣。
《花草蒙拾》:「王渼陂初作北曲,自謂極工。徐召一老樂 工問之,殊不見許。於是爽然自失,北面執弟子禮,以 伶為師,久遂以曲擅名天下。詞曲雖不同,要不可盡 作文字觀,此詞與樂府所以同源也。」
《古今詞話》:「唐子畏素性不羈,及坐廢,益游於酒人以 自娛。宸濠禮聘之,子畏知其有異志,乃佯狂裸形,箕 踞以處,得遣歸。又傳其鬻身梁溪巨室,以求美婢,見 諸劇戲。祝枝山嘗傅粉墨,從優伶入市度新聲,多為 狎斜游。著《擲果》《窺簾》《醉紅》《金縷》諸集,皆言情之作。好 負逋債,出則萃而呼責之者踵相接也。兩人同濫,筆」 墨,多諧謔,而人尊重之。唐詞有《踏莎行》《千秋歲引》,祝 有《鳳棲梧》《浪淘沙》,俱不甚精警。
王世貞於帖括盛行之日,獨以詩古文鳴世。當時詞 家,亦都尚不痛不癢篇什,而獨能以生動見長,以故 汪道昆、李攀龍輩俱遜之。即弇州自謂意在筆先,筆 隨意往,法不累氣,才不累法,有境必窮,有證必切,匪 獨詩文為然,填詞末藝,敢於數子,云有微長。晚年學 道,王穉登以書諷之,弇州答曰:「僕晏坐澹然無營,子」 嘲「我未焚筆硯。」筆硯固當焚。但世無士衡,以此二物 少延耳。
《堯山堂外紀》:弇州少好讀書,駱行簡奇之曰:「他日必 以文章名世。」汪伯玉曰:「詩如孫武、韓信用兵,宮嬪市 人,不無可陣。詞則沾沾自喜,亦出人一頭地。」李于鱗 曰:「惟某敢與狎主齊盟,而小詞弗逮也。」弟世懋,時人 呼為小美。奉常集詞僅數首,自謂遊江西後,頗覺有 進。
《明詩紀事》:「徐文長為胡少保幕客,掌書記督府,勢嚴 重,文武將吏莫敢仰視。文長戴敝烏巾,衣白布澣衣, 非時直闖門入,長揖就坐,奮袂縱談。幕中有急需,召 之不至,夜深開戟門以待。偵者還報,徐秀才方泥飲, 大醉叫呶,不可致也。」倭既靖,宴將士于爛柯山,文長 走筆作鐃歌云:「接得羽書知破賊,爛柯山上正圍棋。」 又云:「帳下共推擒虎將,江南只數義烏兵。」少保命刻 石,詞有《菩薩蠻》《詠鞋鵲》,《踏花翻詠走馬妓》,諸選皆載 之。
《樂府紀聞》:林章溺情一妓,適妓以他事繫獄,林日徘 徊於外,計欲出之,為賦孤鸞一闋云:「為誰拋撇。似海 燕初分,林鶯乍別。回首天涯,滿目雲山愁絕。東風不 憐春色,把一枝、楊花吹折。直恁黏雲帶雨,更盈盈似 雪。奈夢兒相隔恨難說。想昨夜孤衾,今日雙頰。比這青衫上,有幾重啼血。一聲晚鐘動了,又送人、腸斷時 節,莫把琵琶亂撥,正春江」嘲咽。尋為當事所釋,欲委 身於林,林竟度為女冠,人皆賢之。
《午夢堂集》:張倩倩,沈宛君之姑女,歸宛君弟君庸,宛 君季女。瓊章兒時寄養舅家,以倩倩為母。倩倩工詩 詞,作即棄去。瓊記憶其數首。瓊章亡,宛君悼其女,追 懷倩倩,為之作傳。併錄瓊章所記詩詞附傳。中。有《寒 夜懷君庸蝶戀花》云:「漠漠輕陰籠竹院。細雨無情,淚 濕霜花面。試問寸腸何樣斷。殘紅碎綠西風片。千遍」 相思纔夜半。又聽樓前,叫過傷心鴈。不恨天涯人去 遠。三生緣薄吹簫伴。
《詞衷》:「南蘭吳魯于孝廉,能詩善書,築墅南郭,盡泉池 澗石、亭臺花竹之勝。小詞瀟灑絕俗,自比稼軒。」
詞曲部雜錄一
[编辑]《六一詩話》:「王建《霓裳詞》云:『弟子部中留一色,聽風聽 水作霓裳』。《霓裳曲》,今教坊尚能作其聲,其舞則廢而 不傳矣。人間又有《望瀛洲》《獻仙音》二曲,云此其遺聲 也。《霓裳曲》,前世傳記論說頗詳,不知聽風聽水為何 事也。白樂天有《霓裳歌》甚詳,亦無風水之說,第記之, 必有知者爾。」
《聞見後錄》:東坡為董毅夫作長短句「文君婿知否?笑 君卑辱。」奇語也。「文君婿」猶虞姬婿云,今刻本者不知, 有自改「文君細知否」,可笑耳。
東坡《別李公擇長短句》:「憑仗飛魂招楚些,我思君處 君思我。」退之《與孟東野書》,以余心之思足下,知足下 懸懸于余之意也。
「簫聲咽,秦娥夢斷秦樓月。秦樓月,年年柳色,灞陵傷 別。樂遊原上清秋節,咸陽古道音塵絕。音塵絕,西風 殘照,漢家陵闕。」李太白詞也。予嘗秋日餞客咸陽寶 釵樓上,漢諸陵在晚照中,有歌此詞者,一坐悽然而 罷。
夔州營妓為喻迪孺扣銅盤,歌劉尚書《竹枝詞》九解, 尚有當時含思宛轉之艷,他妓者皆不能也。迪孺云: 「歐陽詹為并州妓賦『高城已不見,況乃城中人』詩,今 其家尚為妓,詹詩本亦尚在。妓家夔州,其先必事劉 尚書者,故獨能傳當時之聲也。」
「僊女是,董雙成,桂殿夜涼吹玉笙。曲終卻從天官去, 萬戶千門空月明。河漢女,玉鍊顏,雲軿往往到人間。 九霄有路去無跡,裊裊天風吹佩環。」李太尉文饒《迎 神》《送神》二曲,予遊秦,尚有能宛轉度之者。或并為一 曲,謂李太白作,非也。
東坡《赤壁詞》「灰飛煙滅」之句,《圓覺經》中佛語也。 《嬾真子》:亳州士人祁家多收本朝前輩書帖,內有李 西臺所書小詞,中「羅敷」作「羅紂」,初亦疑之,後讀《漢書》, 昌邑王賀妻十六人,生十一人男,十一人女。其妻中 一人嚴羅紂。紂音敷,乃執金吾嚴延年長孫之女。羅 紂生女曰持轡,乃十一人中一人也。蓋採桑女之名 偶同耳。
《東坡詩話》:「黔安居士《漁父詞》,魯直所作。此詞清新婉 麗,問其得意處,自言以水光山色替卻玉肌花貌」,此 乃真正漁父家風也。然才出新婦磯,又入女兒浦,此 漁父無乃太瀾浪乎。
東坡《志林》:元豐七年十二月,浴泗州雍熙塔下,戲作 《如夢令》兩闋云:「水垢何曾相受。細看兩俱無有。寄語 揩背人,盡日勞君揮肘。輕手。輕手。居士本來無垢。」又 云:「自淨方能洗彼。我自汗流呀氣。寄語澡浴人,且共 肉身遊戲。但洗。但洗。俯為世間一切。」此曲本唐莊宗 製,一名《憶仙姿》,嫌其不雅馴,後改云「如夢。」莊宗作此 詞,卒章云:「如夢,如夢,和淚出門相送。」取以為之名。 舊傳《陽關三疊》,然今世歌者,每句再疊而已,若通一 首言之,又是四疊,皆非是。或每句三唱,以應三疊之 說,則叢然無復節奏。余在密州,有文勛長官,以事至 密,自云得古本《陽關》,其聲宛轉,凄斷不類。乃知唐本 三疊蓋如此。及在黃州,偶得樂天《對酒》云:「相逢且莫 推辭醉,聽唱《陽關》第四聲。」注云:「第四聲勸君更盡一 盃酒。」以此驗之,若一句再疊,則此句為第五聲。今為 第四聲,則一句不疊審矣。
《夢溪筆談》:「《霓裳羽衣曲》,劉禹錫詩云:『三鄉陌上望仙 山,歸作《霓裳羽衣曲》』。又王建詩云:『聽風聽水作霓裳』。 白樂天詩注云:『開元中,西涼府節度使楊敬述造』。鄭 愚《津陽門》詩注云:『葉法善嘗引上入月宮聞仙樂,及 上歸,但記其半,遂於笛中寫之。會西涼府都督楊敬 述進《婆羅門曲》,與其聲調相符,遂以月中所聞為散』」 序,用敬述所進為其腔,而名《霓裳羽衣曲》。諸說各不 同。今蒲中逍遙樓楣上有唐人橫書,類梵字,相傳是 《霓裳譜》,字訓不通,莫知是非。或謂今燕部有《獻仙音曲》,乃其遺聲。然《霓裳》本謂之道調法曲,今《獻仙音》乃 小石調耳,未知孰是。
唐之杖鼓,本謂之兩杖鼓,兩頭皆用杖。今之杖鼓一 頭以手拊之,則唐之漢震第二鼓也。明帝、宋開府皆 善此鼓,其曲多獨奏,如鼓笛曲是也。今時杖鼓,常時 只是打拍,鮮有專門獨奏之妙,古曲悉皆散亡。頃年 王師南征,得《黃帝炎》一曲于交趾,乃杖鼓曲也。〈炎或作鹽〉 唐曲有突厥鹽、阿鵲鹽。施肩吾詩云:「顛狂楚客歌成 雪,嫵媚吳娘笑是鹽。」蓋當時語也。今杖鼓譜中有炎 杖聲。元稹《連昌宮詞》有「逡巡大遍涼州徹」,所謂大遍 者,有序、引歌。嗺哨、催攧、袞、破行、中腔、踏歌之類,凡 數十解,每解有數疊者,裁截用之,則謂之《摘遍》。今人 大曲,皆是裁用,悉非大遍也。
《邊兵每得勝回則連隊抗聲凱歌,乃古之遺音也。凱 歌詞甚多,皆市井鄙俚之語。予在鄜延時製數十曲 令士卒歌吟之,粗記得數篇,其一》:「先取山西十二州, 別分子將打衙頭。回看秦塞低如馬,漸見黃河直北 流。」其二:「天威卷地過黃河,萬里羌人盡漢歌。莫堰橫 山倒流水,從教西去作恩波。」其三:「馬尾胡琴隨漢車」, 曲聲猶自怨單于。彎弓莫射雲中鴈,歸鴈如今不寄 書。其四。「旗隊渾如錦繡堆,銀裝背嵬打回回。先教淨 掃安西路,待向河源飲馬來。」其五:「靈武西涼不用圍, 蕃家總待納王師。城中半是關西種,猶有當時軋吃。」 〈根勿切〉兒。
《柘枝》舊曲,遍數極多,如《羯鼓錄》所謂渾脫解之類,今 無復此遍。寇萊公好《柘枝舞》,會客必舞《柘枝》,每舞必 盡日,時謂之柘枝顛。今鳳翔有一老尼,猶萊公時柘 枝妓云:「當時《柘枝》尚有數十遍,今日所舞《柘枝》,比當 時十不得二三。」老尼尚能歌其曲,好事者往往傳之。 古之善歌者有語,謂當使聲中無字,字中有聲。凡曲 止是一聲,清濁高下如縈縷耳。字則有喉唇齒舌等 音不同,當使字字舉本皆輕圓,悉融入聲中,令轉換 處無磊塊,此謂聲中無字。古人謂之「如貫珠」,今謂之 「善過度」是也。如宮聲字,而曲合用商聲,則能轉宮為 商,歌之此字中有聲也。善歌者謂之《內裡聲》,不善歌 者聲無抑揚謂之「念曲」,聲無含韞謂之《叫曲》。
「五音,宮、商、角為從聲,徵、羽為變聲。從謂律從律,呂從 呂。變謂以律從呂,以呂從律。故從聲以配君。臣、民尊 卑有定,不可相踰。變聲以為事物,則或遇于君,聲無 嫌加變。徵則從變之聲已瀆矣。」隋柱國鄭譯始條具 之均,展轉相生,為八十四調。清濁混淆,紛亂無統,競 為新聲。自後又有犯聲、側聲、正殺、寄殺、偏字、傍字、雙 字、半字之法,從變之聲,無復條理矣。外國之聲,前世 自別為四夷樂。自唐天寶十三載,始詔法曲與胡部 合奏,自此樂奏全失古法。以先王之樂為雅樂,前世 新聲為清樂,合胡部者為宴樂,古詩皆詠之,然後以 聲依詠以成曲,謂之「協律。」其志安和,則以安和之聲 詠之,其志怨思,則以怨思之聲詠之。故治世之音安 以樂,則詩與志、聲與曲莫不安且樂。亂世之音怨以 怒,則詩與志、聲與曲莫不怨且怒。此所以審音而知 政也。詩之外又有和聲,則所謂曲也。古樂府皆有聲 有詞,連屬書之,如曰「賀賀」、「賀何」、「何何」之類,皆和聲也。 今管絃之中纏聲,亦其遺法也。唐人乃以詞填入曲 中,不復用和聲。此格雖云自王涯始,然貞元、元和之 間為之者已多,亦有在涯之前者。小曲有「咸陽沽酒 寶釵空」之句,云是李白所製。然《李白集》中有《清平樂》 詞四首,獨欠是詩。而《花間集》所載「咸陽沽酒寶釵空」, 乃云是張泌所為,莫知孰是也。今聲詞相從,惟里巷 間歌謠及《陽關搗練》之類,稍類舊俗。然唐人填曲,多 詠其曲名,所以哀樂與聲,尚相諧會。今人則不復知 有聲矣。哀聲而歌《樂詞》,樂聲而歌《怨詞》,故語雖切而 不能感動人情,由聲與意不相諧故也。
《新五代史》書,唐昭宗幸華州,登齊雲樓,西北顧望京 師,作《菩薩蠻》詞三章,其卒章曰:「野煙生碧樹,陌上行 人去。安得有英雄,迎歸大內中。」今此詞墨本猶在陝 州一佛寺中,紙札甚草草,予頃年過陝,曾一見之,後 人題跋,多盈巨軸矣。
海州士人李慎言,嘗夢至一處水殿中,觀宮女戲毬。 山陽蔡繩為之傳,敘其事甚詳。有《拋毬曲》十餘闋,詞 皆清麗,今獨記兩闋:「侍燕黃昏曉未休,玉階夜色月 如流。朝來自覺承恩醉,笑倩傍人拾繡毬。」「堪恨隋家 幾帝王,舞裀揉盡繡鴛鴦。如今重到拋毬處,才是金 爐舊日香。」
《澠水燕談錄》:小詞有「燒殘絳燭淚成痕,街鼓破黃昏」 之語,或以為黃昏不當燭。已見跋解者曰:「此草廬窶 陋者之論。殊不知貴侯戚里,洞房密室,深邃窈窕,有 不待夜而張燭者矣。」
《過庭錄》李師忠復之帥桂,罷歸一詞,題別云:「子規啼 破城樓月。畫船曉載笙歌發。兩岸荔支紅。萬家煙雨 中,佳人相對泣。淚下羅衣濕。從此信音稀,嶺南無鴈 飛。荔支煙雨。」蓋桂實景也曾肇子開守亳,秩滿丐祠歸。《江南》一詞,《別諸僚舊》云: 「歲晚鳳山陰,看盡楚天冰雪。不待牡丹時候,又使人 輕別。如今歸去老江南,扁」舟載風月。不似畫梁雙燕, 有重來時節。
《緗素雜記》:李濟翁《資暇集》云:「今之啐酒三十拍促曲 名三臺,何如?」或曰:昔鄴中有三臺,石季倫常為游宴 之地,樂工倦怠,造此以促飲也。一說,蔡邕自侍書御 史累遷尚書,三日之間,周歷三臺。樂府以邕曉音律, 製此說動邕心,抑希其厚,遺亦近之。又《劉公嘉話》云: 「人以三臺送酒,蓋因北齊高洋毀銅雀臺,築三箇臺, 宮人拍手呼上臺,因以送酒。」按魏武帝建安十四年 冬,作銅雀臺。十八年九月,作金虎臺。古樂府云:鑄銅 為雀,置於臺上,因名焉。又按《北史》:齊文宣帝發三十 餘萬人,營三臺於鄴,因其舊基而高博之,大起宮室, 乃游豫焉。至是三臺成,改銅雀曰金鳳,金武曰聖應, 冰井曰崇光。冬十一月登三臺,御乾象殿,朝宴群臣。 則三臺所建舊矣。但魏之冰井臺,不知起自何年,至 北齊但因其故基而高博之耳。《嘉話》乃云:北齊高洋 毀銅雀臺,築三箇臺,與《北史》所載不同。以余意測之, 曲名三臺者,蓋因北齊營三臺以朝宴群臣得名也。 《青箱雜記》曲有《錄要》者,錄《霓裳羽衣》曲之要拍,即《唐 書·吐蕃傳》所謂「涼州胡渭」,錄要雜曲,而今世語說謂 之錄要。
《清波雜志》:「江南自初春至首夏,有二十四番風信,梅 花風最先,楝花風居後。煇少小時,嘗從同舍金華潘 元質和人春詞,有『捲簾試約東君問,花信風來第幾 番』之句。潘曰:『宮詞體也。語太弱則流入輕浮。又嘗和 人臘梅詞,有『生怕凍損蜂房,膽瓶湯浸,且與溫存著, 規警如前。朋友琢磨之益,老不敢忘,潘墓木拱矣』』。」 《苕溪漁隱:東坡〈大江東去赤壁詞〉》,語意高妙,真古今 絕唱。近時有人和此詞,題於郵亭壁間,不著其名,語 雖粗豪,亦氣概可取。今漫筆之詞曰:『炎精中否,歎人 材委靡,都無英物。胡馬長驅三犯闕,誰作連城堅壁。 楚漢吞并,曹劉割據,白骨今如雪。書生鑽破簡編,說 甚英傑。天意眷我中國,吾君神武,小曾』孫周發。海岳 封疆俱效職,狂鹵何勞追滅。翠羽南巡,叩閽無路,徒 有衝冠髮。孤忠耿耿,劍鋒冷浸秋月。
元豐間,都人李嬰調蘄水縣令,作《滿江紅》一曲,往黃 州上東坡,東坡喜之。其詞云:「荊楚風煙,寂寞近、中秋 時候。露下冷、蘭英將謝,葦花初秀。歸燕殷勤辭紫陌, 鳴蛩凄楚來窗牖。又誰念、江邊有神仙,飄零久。橫琴 膝,攜筇手。曠望眼,閒吟口。祗紛紛萬事,到頭何有。君 不見、凌煙冠劍客,何人氣貌長依舊。歸去來、一曲為 君吟,為君壽」,
賈耘老舊有水閣,在苕溪之上,景物清曠。東坡作守 時,屢過之,題詩畫竹於壁間。沈會宗又為賦小詞云: 「景物因人成勝概,滿目更無塵可礙。等閑簾幕小闌 干,衣未解,心先快。明月清風如有待,誰信門前車馬 隘。別是人間閑世界,坐中無物不清涼,山一帶,水一 泒,流水白雲長自在。」其後水閣屢易主,今已摧毀久 矣,遺址正與余水閣相近,同在一岸,景物悉如會宗 之詞。故余嘗有鄙句云:「三間小閣賈耘老,一首佳詞 沈會宗。無限當時好風月,如今總屬續溪翁。」蓋謂此 也。
曹元寵本善作詞,特以《紅窗迥》戲詞盛行於世,遂掩 其名。如《望月婆羅門》一詞,亦豈不佳。詞云:「漲雲暮捲, 漏聲不到小簾櫳。銀河澹掃澄空。皓月當軒高挂,秋 入廣寒宮。正金波不動,桂影朦朧。佳人未逢歡。此夕 與誰同。望遠傷懷對景,霜滿愁紅。南樓何處,想人在 長笛一聲中。凝淚眼,立盡西風。」此詞語病在「霜滿愁 紅」之句,時太早耳。曾端伯編《雅詞》,乃以此詞為楊如 晦作,非也。
詞句欲全篇皆好,極為難得。如賀方回「淡楊黃柳帶 棲鴉」之句,寫景可謂造微入妙,若其全篇,皆不逮矣。 七言八句與七言四句,見諸歌曲者,今止小秦王、《瑞 鷓鴣》耳。《瑞鷓鴣》猶依字易歌,若《小秦王》,必雜以虛聲, 乃可歌也。
《墨莊漫錄》:東坡作長短句《洞仙歌》,所謂「冰肌玉骨自 清涼無汗」者。公自敘云:予幼時見一老人,年九十餘, 能言孟蜀主時事,云:「蜀主嘗與花蕊夫人夜起納涼 于摩訶池上,作《洞仙歌》,令老人能歌之。」予今但記其 首兩句,力為足之。近見李公彥《季成詩話》乃云:楊元 素作《本事記》《洞仙歌》「冰肌玉骨自清涼無汗。」錢塘有 老尼,能誦後主詩首章兩句,後人為足其意,以填此 詞,其說不同。予友陳興祖德昭云:「頃見一《詩話》,亦題 云李季成作,乃全載孟蜀主一詩:『冰肌玉骨清無汗, 水殿風來暗香滿。簾間明月獨窺人,欹枕釵橫雲鬢 亂。三更庭院悄無聲,時見疏星度河漢。屈指西風幾 時來,只恐流年暗中換』。」云:「東坡少年遇美人,喜《洞仙 歌》,又邂逅處景色暗相似,故檃括稍協律以贈之也。」 予以謂此說近之,據此,乃詩耳。而東坡自敘乃云是《洞仙歌令》,蓋公以此敘自晦耳。《洞仙歌》腔出近世,五 代及國初未之有也。
《墨客揮犀》:子瞻嘗自言,「平生有三不如人,謂著棋、喫 酒、唱曲也。」然三者亦何用如人。子瞻之詞雖工,而多 不入腔,正以此不能唱曲耳。
《竹坡詩話》:大梁羅叔共為余言:頃在建康士人家,見 王荊公親寫小詞一紙,其家藏之甚珍。其詞云:「留春 不住。費盡鶯兒語。滿地殘紅宮錦污。昨夜南園風雨。 小怜初上琵琶。曉來思繞天涯。不肯畫堂朱戶,東風 自在楊花。」荊公平生不作是語,而有此何也?儀真沈 彥述謂余言:荊公詩:「繁綠萬枝紅一點,動人春色不 須多。」「春色惱人眠不得,月移花影上闌干」等篇,皆平 甫詩,非荊公詩也。沈乃元龍家婿,故嘗見之耳。叔共 所見,未必非平甫詞也。
《泊宅編》:秦觀字少游,嘗眷蔡州一妓陶心者,作《浣沙 溪》詞,中二句:「缺月向人舒窈窕,三星當戶照綢繆。」缺 月、三星,蓋「心」字。愛其善狀物,故書之。〈此乃誤記東坡詞耳少游詞云 一鉤殘月帶三星也〉
《曲洧舊聞》:詞起於唐人,而六代已濫觴矣。梁武帝有 《江南弄》,陳後主有《玉樹後庭花》,隋煬帝有《夜飲朝眠 曲》,豈獨五代之主?蜀之王衍、孟昶,南唐之李璟、李煜, 吳越之錢俶,以工小詞為能文哉。王衍之「月明如水 浸宮殿,有酒不醉真癡人」,李玉簫愛賞之,元人用為 傳奇。孟昶之「冰肌玉骨清無汗」,東坡復衍足其句。錢 俶之「金鳳欲飛遭掣搦,情脈脈行,即玉樓雲雨隔。」為 藝祖歎賞,惜無全篇,而亦流遞於後矣。
《可談》:子瞻曾為先公言:「書傳間出疊字,皆作二小畫 于其下。樂府有《瑟二調歌》,平時讀作『瑟瑟』,後到海南, 見一黥卒,自云元係教坊瑟二部頭,方知當作『瑟二』, 非『瑟瑟』也。子瞻好學,彌老不衰,類皆如此。」余嘗訪教 坊瑟二事云:每色以二人,如笛二箏二,總謂之「色二。」 不作「瑟」字,不知果如何。
樂府有《菩薩蠻》,不知何物。在廣中見呼蕃婦為《菩薩 蠻》,方識之。
《石門題跋》:「東坡登平山堂,懷醉翁,作此詞。張嘉甫謂 予曰:『時紅妝成輪,名士堵立,看其落筆,置筆目送萬 里,殆欲仙去爾。余衰退,得觀此於祐上座處,便覺煙 雨孤鴻在目中矣』。」
《容齋四筆》:朱載,舒州桐城人,為黃州教授。有詩云:「官 閒無一事,蝴蝶飛上階。」東坡公見之,稱賞再三,遂為 知己。中書舍人新仲翊,其次子也,有家學,十八歲時, 戲作小詞,所謂「流水泠泠,斷橋斜路梅枝亞」者。朱希 真見而書諸扇,今人遂以為希真所作。又有摺疊扇 詞云:「宮紗蜂趕梅,寶扇鸞開趐數摺。聚清風,一捻生 秋意。搖搖雲母輕,裊裊瓊枝細,莫解玉連環,怕作飛 花墜。」公親書槁固存,亦因張安國書扇而載于《于湖 集》中。其《詠五月菊》詞云:「玉臺金盞對炎光。全似去年 香。有意莊嚴端午,不應忘卻重陽。菖蒲九節,金英滿 把,同泛瑤觴。舊日東籬陶令,北窗正傲羲皇。淵明於 五六月,高臥北窗之下。清風颯至,自」謂羲皇上人。用 此事於《五月菊》,詩家嘆其精切云。
《演繁露》:魏、晉、唐郊廟歌,率多四字為句。唐曲在者,如 《柳枝》《竹枝》、款乃句,皆七字,不知當時歌唱,用何為調 也。張華表曰:「漢氏所用文句,長短不齊。」則今人以歌 曲為長短句者,本張華所陳也。
《范石湖集》樂府有五雜組及兩頭纖纖,殆類小令。孔 平仲最愛作此,以為詞戲,故亦效之。作《五雜組》詞云: 「五雜組,同心結。往復來,當窗月。不得已,話離別。五雜 組,流蘇縷。往復來,臨行語。不得已,上馬去。五雜組,迴 紋機。往復來,錦梭飛。不得已,獨畫眉。五雜組,綵絲鍼。 往復來,鳥投林。不得已,夢孤衾。五雜組,綬若若。往復 來,大車鐸。不得已,去丘壑。五雜組,侯門戟。往復來,道 上檄。不得已,天涯客。五雜組,漢旌斾。往復來,賓鴻字。 不得已,餐氈使。五雜組,非煙雲。往復來,朝馬塵。不得 已,攖龍鱗。」又作《兩頭纖纖》詞云:「兩頭纖纖探官繭,半 白半黑鶴氅緣。腷腷膊膊上帖箭,磊磊落落封侯面。 兩頭纖纖小秤衡,半白半黑月未明。」腷腷膊膊扣戶 聲,磊磊落落金盤冰。
《老學庵筆記》:魯直在戎州,作樂府曰:「老子平生,江南 江北,愛聽臨風笛。孫郎微笑,坐來聲噴霜竹。」予在蜀 見其槁,今俗本改笛為「曲」,以協韻,非也。然亦疑「笛」字 太不入韻。及居蜀久,習其語音,乃知瀘戎間謂笛為 曲,故魯直得借用,亦因以戲之耳。
世言東坡不能歌,故所作樂府詞多不協。晁以道云: 「紹聖初,與東坡別于汴上,東坡酒酣,自歌《古陽關》。則 公非不能歌,但豪放不喜裁剪以就聲律耳。」
《後山詩話》:黃詞云:「斷送一生惟有,破除萬事無過。」蓋 韓詩有云:「斷送一生惟有酒,破除萬事無過酒。」才去 一字,遂為切對,而語益峻。又云:「杯行到手更留殘,不 道月明人散。」謂思相離之憂,則不得不盡,而俗士改 為留連,遂使兩句相失。正如論詩云:「一方明月可中庭」,可不如滿也。
退之以文為詩,子瞻以詩為詞,如教坊雷大使之舞, 雖極天下之工,要非本色。今代詞手,惟秦七、黃九爾, 唐諸人不迨也。
蘇公居潁,春夜對月,王夫人曰:「春月可喜,秋月使人 愁耳。」公謂全未及也,遂作詞曰:「不似秋光,只與離人 照斷腸。」老杜云:「秋月解傷神。」語簡而益工也。
王游,平甫之子,嘗云:「今語例襲陳言,但能轉移爾。」世 稱秦詞「愁如海」為新奇,不知李國主已云:「問君能有 幾多愁,恰似一江春水向東流」,但以江為海爾。 《芥隱筆記》:東坡梅詞「不與梨花同夢」,蓋用王建夢中 梨花雲詩。
東坡《四時詞》冬詞云:「真態生香誰畫得,玉奴纖手嗅 梅花。」真蹟乃云:「玉如墨莊」,謂意方全。予見孫昌符家 坡朱陳詞真蹟云:「半依古柳賣黃瓜。」今印本多作半 依,或遷就為牛衣矣。
《羅湖野錄》:潼川府天寧則禪師,早業儒,詞章婉縟。既 從釋,得法于儼首座,而為黃檗勝之孫。有《牧牛詞》,寄 以《滿庭芳》調曰:「咄這牛兒,身強力健,幾人能解牽騎。 為貪原上,綠草嫩離離。只管尋芳逐翠,奔馳後、不顧 傾危。爭知道,山遙水遠,回首到家遲。牧童今有智,長 繩牢把,短杖高提,入泥入水,終是不生疲。直待心調 步穩,青松下、孤笛橫吹當歸去,人牛不見,正是月明 時。」世以禪語為詞,意句圓美,無出此右。或譏其徒以 不正之聲,混傷宗教,然有樂於謳吟,則因而見道,亦 不失為善巧方便,隨機設化之一端耳。
《盧氏雜記》:「韓皋謂嵇康琴曲有《廣陵散》者,以王陵、毋 丘儉輩皆自廣陵敗散,言魏散亡自廣陵始,故名其 曲曰《廣陵散》。」以予考之,散自是曲名,如操、弄、摻、淡、序、 引之類。故潘岳《笙賦》:「輟張女之哀彈,流廣陵之名散。」 又應璩《與劉孔才書》云:「聽廣陵之清散。」知散為曲名 明矣。或者康借此名以諫諷時事,「散」取曲名,廣陵乃 其所命,相附為義耳。
《捫蝨新話》:「唐末詩體卑陋,而小詞最為奇絕,今人盡 力追之,有不能及者。」予故嘗以唐《花間集》當為長短 句之宗。
《齊東野語》:《混成集》修內司所刊本,巨帙百餘,古今歌 詞之譜,靡不備具,只大曲一類,凡數百解,他可知矣。 然有譜無詞者居半,「《霓裳》一曲,共三十六段。嘗聞紫 霞翁云,幼日隨其祖郡王曲宴禁中,太后令內人歌 之,凡用三十人,每番十人奏,音極高妙。翁一日自品 象管,作數聲,真有駐雲落木之意,要非人間曲也。」又 言太上皇最知音,極喜歌《木笪》。人者以歌《杏花天》,《木 笪》,遂補教坊都管。閒憶舊事,因書之以遺好事者。蓋 二曲皆今人所罕知云。
《演繁露》云:「唐有新翻調調綠腰白,樂天詩自集註云: 『即六么也。今世亦有六么,而其曲有高平仙呂調,又 不與羽調相協,不知是唐遺聲否』。」按今六么中呂調 亦有之,非特高平仙呂也。《唐禮樂志》:俗樂二十八調 中呂,高平仙呂在七羽之數。蓋中呂夾鍾羽也;高平 林鍾羽也;仙呂夷則羽也。安得謂之不與羽調相協? 蓋未之考爾。
《貴耳集》東坡《水龍吟》笛詞八字諡:「楚山修竹如雲,異 材秀出千林表」,此笛之質也。「龍鬚半翦,鳳膺微漲,玉 肌勻繞」,此笛之狀也。「木落淮南,雨晴雲夢,月明風嫋」, 此笛之時也。「自中郎不見,將軍去後,知負秋多少」,此 笛之事也。「聞道嶺南太守,後堂深,綠珠嬌小」,此笛之 人也。「綺窗學弄,涼州初試,霓裳未了」,此笛之曲也。「嚼 徵含宮,泛商流羽,一聲雲杪,此笛之音也。『為使君洗 盡,蠻煙瘴雨,作霜天曉』」,此笛之功也。五音已用,其四 乏一角字,《霜天曉》歇後一角字。
少游《郴陽詞》云:「霧失樓臺,月迷津渡。桃源望斷知何 處。可堪孤館閉春寒,杜鵑聲裡斜陽暮。」《詩話》謂「斜陽 暮」語近重疊,或改「簾櫳暮。」既是孤館閉春寒,安得見 所謂簾櫳。二說皆非。嘗見少游真本,乃「斜陽樹」,後避 廟諱,故改定耳。山谷詞「杯行到手莫留殘,不到月斜 人散。」《詩話》或作「莫留連」,意思殊短。又嘗見山谷真蹟, 乃是「更留殘」詞,意便有斡旋也。
《野客叢談》:「徐師川張志和《漁父詞》曰:『青篛笠,綠蓑衣, 斜風細雨不須歸』。顧況《漁父詞》曰:『新婦磯邊月明,女 兒浦口潮平』。故魯直取張、顧二詞合為《浣溪沙》曰:『新 婦磯邊眉黛愁,女兒浦口眼波秋,驚魚錯認月沉鉤, 青篛笠前無限事,綠蓑衣底一時休,斜風細雨轉船 頭』。」東坡曰:「魯直此詞,清新婉麗,其最得意處,以山光」 水色贊玉肌花貌,真得漁父家風。然才出新婦磯,便 入女兒浦,此漁父無乃太瀾浪乎?僕觀權德輿詩,亦 曰「新婦磯頭雲半斂,女兒灘畔月初明。」新婦磯對女 兒浦,唐人不止顧況。
《漢元帝贊》:「自度曲,被歌聲。」應劭註:「自隱度作新曲。」瓚 註謂歌終更授其次,引張平子《西京賦》「度曲未終」之 語為證。師古曰:應說是也,太各切。余觀《西京賦》,復引元帝自度曲為證,正如瓚之失,是不深考耳。二者各 有意義,豈一律哉?元帝度曲乃隱度之度,音鐸,如應 劭所註,師古所音是也。《西京賦》乃度次之度耳,音杜, 豈《元贊》之意哉。註但見此贊有此二字,故引為證,而 不知其意自別。《古文苑》宋玉《笛賦》「度曲羊腸」,此語卻 可以為證,而又在《漢贊》之先,註者不知之。近觀《藝苑 雌黃》辨此二音頗與余意合,然亦不推原宋玉之語, 夫豈未之考乎。今人詞中用「度曲」二字,類謂祖元帝 贊,非也。
苕溪漁隱謂「周侍郎詞『浮萍破處,簷花簾影顛倒』」,「『簷 花』二字,用杜少陵『燈前細雨簷花落』,全與出處意不 相合。又趙次公註杜少陵詩,引劉邈『簷花初照日』之 語,二說皆考究未至。少陵『簷花落』三字,元有所自。丘 遲詩曰『共取落簷花』,何遜詩曰『燕子戲還飛,簷花落 枕前』,少陵用此語爾。趙次公但見劉邈有此二字,引」 以證杜詩。《漁隱》但見杜詩有此二字,引以證周詞。不 知劉邈之先,已有「簷花落」三字矣。李白詩「簷花落酒 中」,李暇亦有「簷花照月鶯對棲」之語,不但老杜也。詳 味周用「簷花」二字,於理無礙。漁隱謂與少陵出處不 合,甚膠。大抵詞人用事圓轉,不在深泥出處。其紐合 之工,出於一時自然之趣。又如周詞「午妝粉指印窗 眼,曲理長眉翠淺。問知社日停針線,探新燕。寶釵落 枕春夢遠,簾影參差滿院。」非工於詞詎?至是或謂眉 間為窗眼,謂以粉指印眉心耳。此說非無據,然直作 窗牖之眼,亦似意遠。蓋婦人妝罷,以餘粉指印於窗 牖之眼,自有閒雅之態。余嘗至一庵舍,見窗壁間粉 指無限,詰其所以,乃其主人嘗攜諸姬抵此。因思周 詞,意恐或然。「《社日停針線》張文昌」句。
《本事記》東坡檃括《歸去來詞》,山谷檃括《醉翁亭記》,兩 人固是詞家好手。
《唐詞紀憶》:秦娥,商調曲也,《鳳樓春》即其遺意。李白之 「簫聲咽」,用仄韻,孫夫人之「花深深」,用平韻。張宗瑞復 立新名曰《碧雲深》。
《懷古錄》:「門外猧兒吠,知是蕭郎至。划襪下香階,冤家 今夜醉,扶得入羅幃,不肯脫羅衣,醉則從他醉,還勝 獨睡時。」此唐人詞也。前輩謂讀此可悟詩法。或以問 韓子蒼,子蒼曰:「只是轉折多耳。且如『喜其至是一轉 也,而苦其『今夜醉』,又是一轉;『入羅幃』是一轉矣,而『不 肯脫羅衣』又是一轉;後二句自家開釋,又是一轉。直』」 是「賦盡《醉公子》」也。
《太平樂府》:政和中,京師有姥入內教歌,傳得禁中《擷 芳詞》,一名《摘紅英》。張尚書帥成都日,人競歌之。卻於 前段「記得年時,共伊曾摘」,其下添「憶憶憶」三字。換頭 落句「燕兒來也,又無消息」,於下添「得得得」三字。擷芳 擅芳禁中,園名。
《雪浪齋日記》:刻公問山谷云:「作小詞曾看李後主詞 否?」云:「曾看。」荊公云:「何處最好?」山谷以「一江春水向東 流」為對。荊公云:「未若『細雨夢回雞塞遠,小樓吹徹玉 笙寒』」,又「『細雨濕流光』最妙。」《詞苑》云:「細雨夢回」二句,元 宗詞,荊公誤以為後主也。
《佩楚軒客談》:「『趙學士子昂論作詩用虛字,殊不佳。中 兩聯填滿方好,纔使虛字便不古。又云:『歌曲八字一 拍,當云樂節』,非句也。天樂不同拍板以鼓為節,當對 云與鼓同』,猶佳。」
《黃溍集雜辨》范元實《詩眼》曰:「『予誦少游詞『杜鵑聲裡 斜陽暮』。山谷曰:既云『斜陽』,又云『暮』,即重出也』。欲改『斜 陽』為『簾櫳』。予曰:『既云『孤館閉春寒』,似無簾櫳』。山谷曰: 『亭傳雖未必有簾櫳,有亦無害』。予曰:『此詞本摸寫牢 落之狀,若云『簾櫳』,恐損初意』。山谷曰:『極難得好字,當 徐思之。寶祐間,外舅王君仲芳隨宦至郴陽,親見其』」 石刻,乃「杜鵑聲裡斜陽樹。」一時傳錄者以樹字與英 宗廟諱同音,故易以「暮」耳。蓋其詞一經元祐名公品 題,雖有知者,莫敢改也。外舅每為人言而為之永嘅。 或曰:傳錄者既以廟諱同音而為之諱,少游安得不 諱乎?是不然,陸放翁引《北史》齊神武相魏時,法曹辛 子炎,讀署為樹,神武怒其犯諱,杖之。則二字本不同 音,今皆避諱,則以為一音矣。由是言之,則樹字本不 必避,《禮部韻略》諱而不收者,失于不考也。況當時諸 公詩篇中所用「樹」字不一,姑以《大蘇集》中所載而言, 則「庭下梧桐樹」及「樹頭初日挂銅鉦,闇風驚樹罷琅 玕」,「孤城吹角煙樹裡,清風欲發鴉翻樹」等句,作於熙 寧、元祐、紹聖、元符間,未嘗以為諱,何獨疑少游之不 避耶?
《存餘堂詩話》:「詩詞雖同一機杼,而詞家意象,亦或與 詩略有不同。句欲敏,字欲捷,長篇須曲折三致意,而 氣自流貫乃得。」近讀宋人詠茶一詞云:「鳳舞團團餅, 恨爾破教孤另。愛渠體淨,隻輪慢碾,玉塵光瑩。湯響 松風,早減二分酒病。味濃香永,醉鄉路,成佳境。恰如 燈下故人,萬里歸來對影。口不能言,心下快活自省。」 其亦可謂妙于聲韻者也。
《草堂詩餘》:文章遇不遇有數存,耆卿詞之不遇者也高宗遊聚景園,入一酒肆,見素屏俞國寶書《風入松》 一闋,嗟賞之。誦至「明日重攜殘酒,來尋陌上花鈿」,曰 「未免酸氣。」改為殘醉,即日予釋褐,詞之遇者也。然耆 卿詞轉喉觸諱,中間無一語形容。老人星自不見佳。 明主具眼,未可盡諉之于數。
沈際飛云:「唐詞多述本意,有調無題,如《臨江仙》,賦水 媛江妃也。《天仙子》,賦天台仙子也。《河瀆神》,賦祠廟也。 《小重山》,賦,宮詞也。《思越人》,賦西子也。有謂此亦詞之 末端者。唐人因調而製詞,故命名多屬本意。後人填 詞以從調,故賦詠可離原唱也。」
《香宇詩談》:「花綾著油粉,非獨近時有之,自唐已然。蘇 極《織綾詞》:『不學鄰婦事慵懶,蠟揩粉拭謾官眼』。」所言 「鵲鳳闌珊,花鳥鮮活。」張趐鶴《折枝梅》即花樣也。 《蜀中詩話》:「唐人長短句,詩之餘也,始于李太白。太白 以草堂」名集,故謂之《草堂詩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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