欽定古今圖書集成/經濟彙編/樂律典/第075卷
欽定古今圖書集成 經濟彙編 第七十五卷 |
欽定古今圖書集成經濟彙編樂律典
第七十五卷目錄
歌部彙考二
宋史〈樂志〉
王灼碧雞漫志〈全〉
樂律典第七十五卷
歌部彙考二
[编辑]《宋史》
[编辑]《樂志》
[编辑]詩樂。虞庭言樂以詩為本,孔門禮樂之教,自興於詩 始。《記》曰:「十有三年,學樂誦詩,詠歌以養其性情,舞蹈 以養其血脈。此古之成材所以為易也。」宋朝湖學之 興,老師宿儒痛正音之寂寥,嘗擇取《二南》《小雅》數十 篇,寓之塤籥,使學者朝夕詠歌,自是聲詩之學,為儒 者稍知所尚。張載嘗慨然思欲講明,作之朝廷,被諸 郊廟矣。朱熹述為《詩》篇,彙於《學禮》,將使後之學者學 焉。
《小雅》歌凡六篇:
朱熹曰:「《傳》曰:『大學始教,宵雅肄三』,謂習小雅《鹿鳴》《四牡》《皇皇者華》之三詩也。此皆君臣宴勞之詩,始學者習之,所以取其上下相和厚也。古鄉飲酒及燕禮皆歌此三詩,及笙入,六笙間歌《魚麗》《南有嘉魚》《南山有臺》,六笙詩本無辭,其遺聲亦不復傳矣。《小雅》為諸侯之樂,大雅《頌》為天子之樂。」
二、《南國風歌》凡六篇:
朱熹曰:「《周南》《召南》,正始之道,王化之基,故用之鄉人焉,用之邦國焉。鄉飲酒及鄉射禮合樂:《周南》:《關雎》《葛覃》《卷耳》,《召南》:《鵲巢》《采蘩》《采蘋》,《燕禮》云『遂歌鄉樂』,即此六篇也。合樂,謂歌舞與眾聲皆作,《周南》《召南》,古房中之樂歌也。《關雎》言后妃之志,《鵲巢》言國君夫人之德,《采蘩》言夫人之不失職,《采蘋》言卿大夫妻能循法度」 夫婦之道,生民之本,王化之端,此六篇者,其教之原也。故國君與其臣下及四方之賓燕,用之合樂也。
《小雅詩譜》:「《鹿鳴》《四牡》《皇皇者華》《魚麗》《南有嘉魚》《南山 有臺》」皆用黃鐘清宮。〈俗呼為正宮調〉
《二南國風詩譜》:《關雎》《葛覃》《卷耳》《鵲巢》《采蘩》《采蘋》皆用 無射清商。〈俗呼為越調〉
朱熹曰:「《大戴禮》言雅二十六篇,其八可歌,其八廢不可歌,本文頗有闕誤。漢末杜夔傳舊雅樂四曲:一曰《鹿鳴》、二曰《騶虞》、三曰《伐檀》,又加《文王詩》,皆古聲辭。其後新辭作而舊曲遂廢,唐開元鄉飲酒禮乃有此十二篇之目,而其聲亦莫得聞,此譜相傳即開元遺聲也。古聲亡滅已久,不知當時工師何所考而為此?竊」 疑古樂有唱有歎,唱者,發歌句也;和者,繼其聲也。詩詞之外,應更有疊字散聲,以歎發其趣。故漢晉間舊曲,既失其傳,則其詞雖存,而世莫能補。如《此譜》直以一聲協一字,則古詩篇篇可歌。又其以清聲為調,似亦非古法。然古聲既不可考,姑存此以見聲歌之彷彿,俟知樂者考焉。
《王灼碧雞漫志》
[编辑]《總論》
[编辑]或問歌曲所起。曰:「天地始著,人生焉,人莫不有心,此 歌曲所以起也。」《舜典》曰:「詩言志,歌永言,聲依永,律和 聲。」《詩序》曰:「在心為志,發言為詩,情動於中而形於言。 言之不足,故嗟嘆之,嗟嘆之不足,故詠歌之;詠歌之 不足,不知手之舞之,足之蹈之。」《樂記》曰:「詩言其志,歌 詠其聲,舞動其容。三者本於心,然後樂器從之。故有」 心則有詩,有詩則有歌,有歌則有聲律,有聲律則有 樂。歌詠言即詩也,非於詩外求歌也。今先定音節,乃 製詞從之,倒置矣。而士大夫又分詩與樂府作兩科。 古詩或名曰「樂府」,謂詩之可歌也。故樂府中有歌有 謠,有吟、有引,有行、有曲。今人於古樂府特指為詩之 流,而詞就音始名樂府,非古也。舜命夔教胄子詩歌 聲律,率有次第。又語禹曰:「予欲聞六律、五聲、八音,在 治忽以出納五言。」其君臣賡歌九功、《南風》《卿雲》之歌, 必聲律隨。古者采詩,命太師為樂章,祭祀、宴射、鄉飲 皆用之。故曰正得失,動天地,感鬼神,莫近於《詩》。先王 以是經夫婦,成孝敬,厚人倫,美教化,移風俗。詩至於 動天地,感鬼神,移風俗,何也?正謂播諸樂歌,有此效 耳。然中世亦有因管絃金石,造歌以被之。若漢文帝 使慎夫人鼓瑟,自倚瑟而歌。漢魏作三調歌辭,終非 古法。
古人初不定聲律,因所感發為歌,而聲律從之,唐虞 禪代以來是也。餘波至西漢末始絕。西漢特今之所 謂古樂府者漸興,晉魏為盛。隋氏取漢以來樂器歌
章古調,併入清樂。餘波至李唐始絕。唐中葉雖有古樂府,而播在聲律則尟矣。士大夫作者,不過以詩一體自名耳。蓋隋以來,今之所謂曲子者漸興,至唐稍 盛。今則繁聲淫奏,殆不可數。《古歌》變為《古樂府》,《古樂 府》變今曲子,其本一也。後世風俗,益不及古,故相懸 耳。而世之士大夫,亦多不知歌詞之變。
子語魯太師樂,知樂深矣。魯太師亦可語此耶?古者 歌工樂工,皆非庸人,故摯適齊,干適楚,繚適蔡,缺適 秦,方入河,武入漢,襄陽入海。孔子錄之,八人中其一 人見於《家語》。孔子學琴於師襄子,襄子曰:「吾雖以擊 磬為官,然能於琴。」今子於琴,已習是也。子貢問師乙 賜宜何歌?答曰:「寬而靜,柔而正者,宜歌頌;廣大而靜」, 疏達而信者,宜歌《大雅》;恭儉而好禮者,宜歌《小雅》;正 直而靜,廉而謙者,宜歌《風》;肆直而慈愛者,宜歌《商》;溫 良而能斷者,宜歌《齊師乙》,賤工也,學識乃至此。又曰: 「歌者上如抗,下如墜,曲如折,止如槁木,倨中矩,句中 鉤,纍纍乎端如貫珠。」歌之妙不越此矣。
漢時,雅、鄭參用,而鄭為多。魏平荊州,獲漢雅樂,古曲 音調存者四,曰《鹿鳴》《騶虞》《伐檀》《文王》。而李延年之徒 以歌被寵,復改易音辭,止存《鹿鳴》一曲,晉初亦除之。 又漢代短簫鐃歌樂曲,三國特存者,有《朱鷺》《艾如》《張 上之回》《戰城南》《巫山高》《將進酒》之類,凡二十二曲。魏 吳稱號,始各改其十二曲。晉興,又盡改之,獨《元雲》《釣 竿》二曲,名存而已。漢代鼙舞三國能存者,有《殿前生 桂樹》五曲,其辭則亡。漢代胡角《摩訶兜勒》一曲,張騫 得自西域,李延年因之,更造新聲二十八解。魏晉時 亦亡。晉以來,新曲頗眾,隋初盡歸清樂。至唐武后時, 舊曲存者,如《白雪》《公莫》《巴渝》《白苧》《子夜》《團扇》《懊憹》《石 城》《莫愁》《楊叛兒》《烏夜啼》《玉樹後庭花》等六十三曲,唐 中葉聲辭存者又止三十七,有聲無詞者七,今不復 見。唐歌曲比前世蓋多,聲行於今,辭見於今者皆十 二三,四代差近耳。大抵先世樂府,有其名者尚多,其 義存者十之三,其始辭存者十不得一,略其音將無 傳,勢使然也。
石崇以《明君曲》教其妾綠珠,曰:「我本漢家子,將適單 于庭。昔為匣中玉,今為糞上英。」綠珠亦自懊恨,歌曰: 「絲布濕難縫。」桓伊侍孝武飲燕,撫絃而歌怨詩曰:「為 君既不易,為臣良獨難。忠信事不顯,乃有見疑患。周 旦佐文武,金縢功不刊。推心輔王政,二叔乃流言。」熊 甫見王敦委任錢鳳,將有異圖,進說不納,因告歸。臨 與敦別,歌曰:「祖風飆起蓋山陵,氣霧蔽日玉石焚。往 事既去有長嘆,念別惆悵會復難。」陳安死,《隴上歌之》 曰:「隴上壯士有陳安,軀幹雖小腹中寬。愛養將士同 心肝,䯀驄文馬鐵鍛鞍。匕及大刀奮無端,丈八蛇矛 左右盤。十盪十映無當然,戰始三交失蛇矛。棄我䯀 驄竄巖幽,為我外援而懸頭。西流之水。東流河,一去 不還復奈何?」劉曜聞而嘉傷,命樂府歌之。晉以來歌 曲,見於史者,蓋如是耳。
劉、項皆善作歌,西漢諸帝如武宣類能之。趙王幽死, 諸王負死罪,臨絕之際,曲折深迫。廣川王為諸姬作 歌,尤奇古。而高祖戚夫人、燕王旦之容華夫人所歌, 又不在諸王下,蓋漢初古俗猶在也。東京以來,非無 作者,大概文采有餘,情性不足。高歡玉壁之役,士卒 死者七萬人。歸使斛律金作《敕勒歌》,略曰:「山蒼蒼,天 茫茫,風吹草低,見牛羊歡。」自和之,哀感流涕。金不知 書,能發揮自然之妙如此,當時徐庾輩不能也。吾謂 西漢後,獨《敕勒歌》暨韓退之《古琴操》近古。
唐時古意,亦未全喪。《竹枝》《浪淘沙》《拋毬樂》《楊柳枝》乃 詩中絕句,而定為歌曲。故李太白《清平調詞》三章,皆 絕句。元白諸詩,亦為知音者,協律作歌。白樂天守杭, 元微之贈云:「休遣玲瓏唱我詩,我詩多是別君辭。」自 注云:「樂人高玲瓏能歌,歌余數十詩。」樂天亦醉,戲諸 妓云:「席上爭飛使君酒,歌中多唱舍人詩。」又聞歌妓 唱《前郡守嚴郎中詩》云:「已留舊政布中和,又付新詩 與艷歌。」元微之見人《詠韓舍人新律詩戲贈》云:「輕新 便妓唱,凝妙入僧禪。」沈亞之《送人序》云:「故友李賀,善 撰南北朝樂府古詞,其所賦尤多怨鬱悽艷之句。誠 以蓋古排今,使為詞者莫能偶矣。」惜乎其終亦不備 聲絃唱。然《唐史》稱李賀樂府數十篇,雲韶諸工皆合 之絃管。又稱李益詩名與賀相埒,每一篇成,樂工爭 以賂來取之,被聲歌,供奉天子。又稱元微之詩,往往 播樂府。《舊史》亦稱:武元衡工五言詩,好事者傳之,往 往被於絃管。又舊說,開元中,詩人王昌齡、高適、王渙 之詣旗亭飲,梨園伶官亦招妓聚燕。三人私約曰:「我 輩擅詩名,未第甲乙」,試觀諸伶謳詩分優劣,一伶唱 《昌齡》二絕句,一伶唱《適》絕句。渙之曰:「佳奴所唱,如非 我詩,終身不敢與子爭衡。不然,子等列拜床下。」須臾, 妓唱渙之詩,渙之揶揄二子曰:「田舍奴,我豈妄哉!」以 此知唐伶妓,當時名士。詩句入歌曲,蓋常事也。蜀王 衍召嘉王宗壽飲宣華苑,命宮人李玉簫歌衍所撰 宮詞,五代猶有此風,今亡矣。近世有取陶淵明《歸去 來》、李白《把酒問月》、李長吉《將進酒》、大蘇公《赤壁前》後賦,協入聲律,此暗合孫、吳耳。
涼州曲
《唐史》及傳載,稱天寶樂曲,皆以邊地為名,若《涼州》《甘 州》之類,曲遍聲絲,名《入破》。又詔道調法曲與胡部新 聲合作。明年,安祿山反,涼、伊、甘皆陷土。《蕃史》及《開元 傳信記》亦云:西涼州歌此曲。寧王憲曰:「音始於宮,散 於商,成於角、徵、羽。斯曲也,宮離而不屬,商亂而加暴。 君卑逼下,臣僭犯上,臣恐一日有播遷之禍。」及安、史 之亂,世頗思憲審音,而《楊妃外傳》乃謂「上皇居南內, 夜與妃侍者紅桃歌妃所製《涼州詞》,上因廣其曲,今 流傳者益加。」《明皇雜錄》亦云:「上初自巴蜀回,夜來乘 月登樓,命妃侍者紅桃歌《涼州》,即妃所製。上親御玉 笛為《倚樓曲》,曲罷,無不感泣,因廣其曲,傳於人間。」予 謂皆非也。涼州在天寶時已盛行,上皇巴蜀,回居南 內,乃謂肅宗時得,始廣此曲。或曰:因妃所製詞而廣 其曲者,亦詞也。則流傳者益加,豈亦詞乎?舊史及諸 家小說,謂妃善歌舞,邃曉音律,不稱善製詞。今妃外 傳及《明皇雜錄》夸誕無實,獨帝御玉笛為《倚樓曲》,因 廣之,傳流人間,似可信,但非涼州耳。唐始又云:其聲 本宮調,今涼州見於世者凡七宮曲:黃鍾宮、道調宮、 無射宮、中呂宮、南呂宮、仙呂宮、高宮,不知西涼所獻 何宮也。然七曲宮,知其三,是唐曲黃鐘道調高宮者 是也。《脞說》云:「西涼州本在正宮,貞元初,康崑崙翻入 琵琶玉宸宮調,初進在玉宸殿,故以名。命合眾樂,即 黃鐘也。」予謂黃鐘即俗呼正宮,崑崙豈能捨正宮外, 別製黃鐘涼州乎?因玉宸殿奏琵琶,就易美名,此樂 工夸大之常態。而脞說便謂翻入琵琶玉宸宮調,《新 史》雖取其說,止云康崑崙寓其聲於琵琶,奏於玉宸 殿,因號《玉宸宮調》,合諸樂則用黃鐘宮得之矣。張祜 詩云:「春風南內百花時,道調《涼州》急遍吹。揭手便拈 金碗舞,上皇驚笑悖拏兒。」又《幽閒鼓吹》云:「元載子伯 和,勢傾中外。福州觀察使寄樂妓數十人,使者半歲 不得通,窺伺門下有琵琶康崑崙出入,乃厚遺求通。 伯和一試,盡付崑崙。段和尚者,自製道調《涼州》,崑崙 求譜,不許,以樂之半為贈,乃傳。」據張祜詩,上皇時已 有此曲,而《幽閑鼓吹》謂段師自製,未知孰是。白樂天 《秋夜聽高調涼州》詩云:「樓上金風聲漸緊,月中銀字 韻初調。促張絃柱吹高管,一曲涼州入泬寥。」大呂宮, 俗呼高宮,其商為高大石,其羽為高般涉,所謂高調, 乃高宮也。史及《脞說》,謂涼州有大遍、小遍,非也。凡大 曲有數散序靸、排遍、攧正攧、入破、虛摧、實摧、滾、拍遍、 歇殺滾,始成一曲,此謂大遍。而涼州排遍,予曾見一 本,有二十四段。後世就大曲製詞者,類從簡省,而管 絃家有不肯從首至尾吹彈,甚者學不能盡。元微之 詩云:「逡巡《大遍》梁州徹。」又云:「梁州《大遍》最豪嘈。」史及 《脞說》,謂有大遍、小遍,其誤識此乎?
伊州
見於世者凡七商曲:大石調、高大石調、雙調、小石調、 歇拍調、林鐘商、越調。第不知天寶所製七商中何調 耳。王建《宮詞》云:「側商調裡唱伊州」,林鐘商,今夷則商 也。《管色譜》以凡字殺,若側商則借尺數字殺。
霓裳羽衣曲
說者多異。予斷之曰:「西涼創作,明皇潤色,又為易美 名。其他飾以神怪者,皆不足信也。」《唐史》云:「河西節度 使楊敬述獻,凡十二遍。」白樂天和元微之《霓裳羽衣 曲歌》云:「由來能事各有主,楊氏創聲君造譜。」自注云: 「開元中,西涼節度使楊敬述造。」鄭愚《津陽門詩注》亦 稱:西涼府都督楊敬述進。予又考《唐史·突厥傳》:楊敬 述白衣檢校涼州事。鄭愚之說是也。劉夢得詩云:「開 元天子萬事足,惟惜當年光景促。三鄉陌上望仙山, 歸作《霓裳羽衣曲》。」李肱《霓裳羽衣曲》詩云:「開元太平 時,萬國賀豐歲。梨園進舊曲,玉座流新製。鳳管迭參 差,霞裳競搖曳。」元微之法曲詩云:「明皇度曲多新態, 宛轉浸淫易沈著。赤白桃李取花,名」《霓裳羽衣》,號《天 樂》。夫西涼既獻此曲,而三人者又謂明皇製作。予以 為西涼創作,明皇潤色也。杜佑《理道要訣》云:「天寶十 三載七月,改諸曲名,中使輔璆琳宣進止,令於太常 寺刊石。內黃鐘商婆羅門曲,改為《霓裳羽衣曲》。」《津陽 詩》注:葉法善引明皇入月宮聞樂歸,留寫其半,會西 涼都督楊敬述進《婆羅門,聲調脗合,遂以月中所聞 為散序。敬述所進為其腔,製〈霓裳羽衣〉》。月宮事荒誕, 惟西涼進婆羅門曲,明皇潤色,又為易美名,最明白 無疑。杜牧之《華清宮》詩:「月間仙曲調霓裳,作舞衣。」詩 家搜奇入詞,非決然信之也。又有甚者,《開元傳信記》 云:「帝夢游月宮,《聞樂記》其曲名《紫雲回》。」《楊妃外傳》云: 「上夢仙子十餘輩,各執樂器,御雲而下,一人曰:『此曲 神仙紫雲回,今授陛下』。」《明皇雜錄》及《仙傳拾遺》云:明 皇用葉法善術,上元夜,自上陽宮往西涼州觀燈,以 鐵如意質酒而還,遣使取之,不誣。《幽怪錄》云:「開元正 月望,帝欲與葉天師觀廣陵,俄虹橋起殿前,師奏請 行,但無回顧。帝步上,高力士、樂官數十從,頃之到廣陵,士女仰望曰:『仙人現,師請令樂官奏《霓裳羽衣曲》』」, 乃回。後廣陵奏:「上元夜仙人乘雲西來,臨孝盛寺,奏 《霓裳曲》而去,上大悅。」唐人喜言開元天寶事,而荒誕 相陵奪如此,將使誰信之?予以是知其他飾以神怪 者,皆不足信也。王建詩云:「弟子歌中留一色,聽風聽 水作霓裳。」歐陽永叔《詩話》以不曉聽風聽水為恨。蔡 絛《詩話》云:「出唐人《西域記》,龜茲國王與臣庶知樂者, 於大山間,聽風水聲,均節成音,後翻入中國。如伊州、 甘州、涼州,皆自龜茲致,此說近之,但不及《霓裳》。」予謂 涼州定從西涼來,若伊與甘自龜茲聽風水造諸曲, 皆未可知,但王建「弟子歌中留一色」,恐是指梨園弟 子,則何豫於龜茲?置之勿論可也。按《唐史》諸家小說, 楊太真進見之日,奏此曲導之。妃亦善此舞。帝嘗以 趙飛燕身輕成,帝為置七寶避風臺,偶戲妃曰:「爾則 任吹多少?」妃曰:「《霓裳》一曲,足掩前古。」而宮妓佩七寶 瓔珞,舞此曲。曲終,珠翠可掃。故詩人云:「貴妃宛轉侍 君側,體弱不勝珠翠繁。冬雪飄飄錦袍暖,春風蕩漾 《霓裳翻》。」又云:「朱閣沈沈夜未央,碧雲仙曲舞《霓裳》。一 聲玉笛向空盡,月滿驪山宮漏長。」又云:「《霓裳》一曲千 峰上,舞破中原始下來。」又云:「漁陽鼙鼓動地來,驚破 《霓裳羽衣曲》。」又云:「世人莫重《霓裳曲》,曾致干戈是此 中。」又云:「雲雨馬嵬飛散後,驪宮無復聽《霓裳》。」又云:「霓 裳滿天月,粉骨幾春風。」帝為太上皇,就養南宮,遷於 西宮。梨園弟子玉琯發音,聞此曲一聲,則天顏不怡, 左右歔欷。其後憲宗時,每大宴間作舞。文宗時,詔太 常卿馮定采《開元雅樂》,製《雲韶雅樂》及《霓裳羽衣曲》。 是時四方大都邑及士大夫家已多按習,而文宗乃 令馮定製舞曲者,疑曲存而舞節非舊,故就加整頓 焉。李後主作《昭惠后誄》云:「《霓裳羽衣曲》,經茲喪亂,世 罕聞者,獲其舊譜,殘缺頗甚,暇日與后詳定,去彼淫 繁,定其缺墜」,蓋唐末殆不全。蜀檮杌稱三月上巳,王 衍宴怡神亭,衍自執板唱《霓裳羽衣》《後庭花》、思越人 曲,決非開元。金章《洞微志》述五代時任六郎事,亦未 足信。按明皇改婆羅門為霓裳羽衣,屬黃鍾商,云時 號越調,即今之越調是也。白樂天《嵩陽觀夜奏霓裳》 詩云:「開元遺曲自凄涼,況近秋天調是商。」又知其為 黃鍾商無疑。歐陽永叔云:「人間有《瀛府》、獻仙音二曲, 此其遺聲。」瀛府屬黃鍾宮,獻仙音小石調,了不相干。 永叔知《霓裳羽衣》為法曲,而《瀛府獻仙音》為法曲中 遺聲。今合兩個宮調為《霓裳羽衣》一曲遺聲,亦太疏 矣。《筆談》云:莆中逍遙樓楣上有唐人橫書,類梵字,相 傳是《霓裳譜》,字訓不通,莫知非是。或謂今燕部有獻 仙音曲,乃其遺聲。然《霓裳》本謂之道調曲,《獻仙音》乃 小調爾。又《嘉祐雜志》云:同州樂工翻河中黃幡綽《霓 裳譜》,鈞容樂工士守程以為非是,則依法曲造成,教 坊伶人花日新見之,題後云:「法曲雖精,莫近望瀛。」予 謂《筆談》知獻仙音非是,乃指為道調。法曲則無所著 見,獨《理道要訣》所載,係當時朝旨,可信不誣。《雜志》謂 同州樂工翻河中黃幡綽譜,雖不載何宮調,安知非 逍遙樓楣上橫書耶?今并士守程譜皆不傳。樂天和 元微之《霓裳羽衣曲歌》云:「磬簫箏笛遞相橫,擊擫吹 彈聲迤邐。」注云:「凡法曲之初,眾樂不齊,惟金石絲竹, 次第發聲。《霓裳序》初,亦復如此。」又云:「散序六奏未動 衣,陽臺宿雲慵不飛。中序璧騞初八拍,秋竹吹裂春 冰拆。」注云:「散序六遍,無拍,故不舞。中序始有拍,亦名 拍序。」又云:「繁音急節十二遍,跳珠撼玉何鏗錚。翔鸞 舞了卻收翅,唳鶴曲終長引聲。」注云:「《霓裳》十二遍而 曲終。」凡曲將終,皆聲拍促速,惟《霓裳》之末,長引一聲。 《筆談》云:《霓裳曲》凡十二疊,前六疊無拍,至第七疊方 謂之疊遍,自此始有拍而《舞筆談》:沈存中撰,沈指霓 裳羽衣為道調法曲,則是未嘗見舊譜。今所云,豈亦 得之樂天乎?世有《般涉調抑霓裳曲》,因石曼卿所作 傳摭述開元天寶舊事,曼卿云:「本是月宮之音,翻作 人間之曲。」近夔帥曾端伯增損其辭,為勾遣隊口號, 亦云開寶遺音。蓋二公不知此曲自屬黃鐘商,而抑 《霓裳》則般涉調也。宣和初,普州守山東人王平,詞學 華贍,自言得夷則商《霓裳羽衣譜》,取陳鴻白樂天《長 恨歌傳》,并樂天寄元微之《霓裳羽衣曲歌》,又雜取唐 人小詩長句及明皇太真事,終以微之《連昌宮詞》補 綴成曲,刻板流傳。曲十二段,起第四遍,第五遍第六 遍攧入破虛催滾,實催滾,歇拍殺滾,音律節奏,與《白 氏歌》注大異。則知唐曲今世決不復見,亦可恨也。又 《唐史》稱,客有以《按樂圖》示王維者,無題識。維徐曰:「此 《霓裳》第三疊最初拍也。」客未然,引工按曲乃信。予嘗 笑之,《霓裳》第一至第六疊無拍者,皆散序故也。類音 家所行大品,安得有拍?樂圖必作舞女,而《霓裳散序》 六疊,以無拍故不舞。又畫師于器上或吹或彈,止能 畫一個字,諸曲皆有此一字,豈獨《霓裳》?唐孔緯拜官, 教坊優伶求刻市律,呼使前,索其笛,指竅問曰:「何者 是《浣溪紗》孔籠子?」諸伶大笑。此與《畫圖》上定曲名何 異
甘州
世不見今仙呂調有曲破,有《八聲》《漫有令》,而中呂調 有《蒙甘州八聲》,他宮調不見也。凡大曲就本宮調轉 引,序慢近今,蓋度曲者斂態。若《蒙甘州八聲》,即是用 其法于中呂調,此例甚廣。偽屬毛文錫有《甘州遍》,顧 瓊,李珣有《倒排甘州》,顧瓊又有《甘州子》,皆不著宮調。
胡渭州
《明皇雜錄》云:「開元中,樂工李龜年兄弟三人,皆有才 學盛名。彭年善舞,鶴年、龜年能歌,製《渭州曲》,特承顧 遇。」《唐史·吐蕃傳》亦云:「奏《涼州》《胡渭》《錄要》雜曲。」今小石 調《胡渭州》是也。然世所行《伊州》《胡渭州》六幺,皆非大 遍全曲。
六幺
一名《綠腰》,一名《樂世》,一名《錄要》。元微之《琵琶歌》云:「綠 腰散序多攏撚。」又云:「管兒還為彈《綠腰》,綠腰依舊聲 迢迢。」又云:「逡巡彈得六幺徹,霜刀破竹無殘節。」沈亞 之《歌者葉記》云:「合韻奏《綠腰》。」又《志盧金蘭墓》云:「為《綠 腰》《玉樹》之舞。」《唐史·吐蕃傳》云:「奏《涼州》《胡渭》《錄要》雜曲。」 段安節《琵琶錄》云:「《綠腰》,本《錄要》也。樂工進曲,上令錄」 其要者。白樂天《楊柳枝》詞云:「六幺水調家家唱,《白雪》 梅花處處吹。」又《聽歌六絕句,內樂》一篇云:「管急絃繁 拍漸稠,綠腰宛轉曲終頭。試知樂世聲聲樂,老病殘 軀未免愁。」注云:「『樂世一名六幺』。王建《宮詞》云:『琶琵先 排六幺頭』。故知唐人以腰作幺,惟樂天與王建耳。」或 云:此曲拍無過六字者,故曰六幺。至樂天獨謂之樂 世,他書不見也。《青箱雜記》云:「曲有綠腰者,錄《霓裳羽 衣曲》之要拍。《霓裳羽衣曲》乃言調,與此曲了不相關。 士大夫論議,嘗患講之未詳,率然而發,事與理交違。 幸有證之者,不過如聚訟耳。若無人攻擊,後世隨此 憒憒,或遺禍於天下。樂曲不足道也。」《琵琶錄》又云:「貞 元中,康崑崙琵琶第」一手,兩市折鬥聲樂。崑崙登東 綵樓,彈新翻羽調綠腰,必謂無敵。曲罷,市西樓上出 一女郎,抱樂器云:「我亦彈此曲,無移在楓香調中。」下 撥聲如雷,絕妙入神。崑崙拜女為師,女郎更衣出,乃 僧善本,俗姓段。今《六幺》行於世者,曰黃鍾羽,即俗呼 般涉調;曰夾鍾羽,即俗呼中呂調;曰林鍾羽,即俗呼 高平調,曰《夷則羽》,即俗呼仙呂調,皆羽調也。崑崙所 謂《新翻》,今四曲中一數乎?或他羽調乎?是未可知也。 段師所謂《楓香調》,無所著見,今四曲中一數乎?或他 調乎?亦未可知也。歐陽永叔云:「貪看《六幺》花十八」,此 曲內一疊名《花十八》,前後十八拍,又四花拍共二十 二拍。樂家者流,所謂花拍,蓋非正也。曲節抑揚可喜, 舞亦隨之而舞《築毬》。六幺至《花十八》益奇。
西河長命女
崔元範自越州幕府拜侍御史,李訥尚書餞於鑑湖, 命盛小叢歌,坐客各賦詩送之。又云:「為公唱作《西湖 調》,日暮偏傷去住人。」《理道要訣》,長命女在林鍾羽時, 號平調,今俗呼高平調也。《脞說》云:「張紅紅者,大曆初 隨父丐食,過將軍韋青所居,青納為姬。自傳其藝,穎 悟絕倫。有樂工取《西湖長命女》加減節奏,頗有新聲」, 未進間,先歌於青。青令紅紅潛聽,以小豆合數記其 拍,紿云:「女弟子久歌此,非新曲也。」隔屏奏之,一聲不 失,樂工大驚。青與相見,嘆伏不已。兼云:「有一聲不穩, 今已正矣。」尋達上聽,召入宜春院,寵澤隆異,宮中號 「記曲小娘子」,尋為才人。按此曲起開元以前,大曆間, 樂工加減節奏,紅紅又正一聲而已。《花間集》:和凝有 《長命女》曲,偽屬李珣。《顧瓊集》亦有之,句讀各異。然皆 今曲子,不知孰為古製,林鍾羽併大曆加減者。近世 有《長命女令》,前七拍、後九拍,屬仙呂調宮調,句讀並 非舊曲。又別出大石調《西河慢》,聲犯正平,極奇。蓋西 湖《長命女》本林鍾羽,而近世所分二曲,在仙呂、正平 兩調,亦羽調也。
楊柳枝
《鑑戒錄》:《柳枝歌》,亡隋之曲也。前輩詩云:「萬里長江一 帶開,岸邊楊柳幾千栽。錦帆未落干戈起,惆悵龍舟 去不回。」又云:「行樂隋隄事已空,萬條猶舞舊春風。」皆 指汴渠事。而張祜《折楊柳枝》云:「莫折宮前楊柳枝,當 時曾向笛中吹。」則知隋有此曲,傳至開元。《樂府雜錄》 云:「白傅作《楊柳枝》。」予考樂天晚年與劉夢得唱和此 詞,白云:「古歌舊典君休問,聽取新翻楊柳枝。」又作《楊 柳枝二十韻》云:「樂童翻怨調,才子弄妍詞。」注云:「洛下 新聲也。」劉夢得云:「請君莫奏前朝曲,聽唱新翻《楊柳 枝》。」蓋後來始變新聲,而所謂樂天作《楊柳枝》者,稱其 別創詞也。今黃鍾商有《楊柳枝曲》,仍是七字四句詩 與劉白及五代諸子所製並同,但每句下各增三字 一句,此乃唐時和聲,如《竹枝》《漁父》,今皆有和聲也。舊 詞多側字起頭,第三句亦復側字起聲,度差穩耳。
喝馱子
《洞微志》云:「屯田員外郎馮敢,景德三年為開封府丞, 檢澇戶田,宿史胡店,日落,忽見三婦人過店前,入西 畔古佛堂,敢料其鬼也,攜僕王侃詣之,延坐飲酒,稱二十六舅母者,請王侃歌送酒,三女側聽,十四姨曰: 『何名也』?侃對曰:『喝馱子』。十四姨曰:『非也。此曲單州營 妓教頭葛大姐所撰新聲,梁祖作四鎮時,駐兵魚臺』」, 值十月二十一日生日,大姐獻之。梁祖令李振填詞, 付後騎唱之,以押馬隊,因謂之葛大姐。及戰得勝,因 始流傳河北,軍中競唱以押馬隊,故訛曰《喝馱子》。莊 皇入洛,亦歌此曲,謂左右曰:「此亦古曲,葛氏但更五 七聲耳。」李珣、杜瓊樂有《鳳臺曲》,注云:俗謂之喝馱子, 不載何宮,謂今世道調宮有慢句讀,與古不類耳。
蘭陵王
《北齊史》及《隋唐嘉話》,稱齊文襄之子長恭,封蘭陵王, 與周師戰,常著陣圖對敵,擊周師金墉城下,勇冠三 軍。武士共歌謠之,曰「《蘭陵王》入陳曲。」今越調《蘭陵王》, 凡三段,二十四拍,或曰遺聲也。此曲聲犯正宮,管色 用「大凡」字,大一字、「勾」字,故亦名大犯。又有大石調《蘭 陵王慢》,殊非舊曲。周齊之際,未有前後十六拍慢曲 子耳。
虞美人
脞說稱起於項籍《虞兮》之歌。予謂後世以此命名可 也,曲起於當時,非也。曾宣子夫人魏氏作《虞美人草 行》,有云:「三軍散盡旌旗倒,玉帳佳人坐中老。香魂夜 逐劍光飛,青血化為原上草。芳魂寂寞寄寒枝,舊曲 聞來似斂眉。」又云:「當時遺事久成空,慷慨尊前為誰 舞。」亦有就曲誌其事者,世以為工。其詞云:「帳前草。軍 情變。月下旌旂亂。褫衣推枕愴離情。遠風吹下楚歌 聲。正三更,撫騅欲上重相顧。艷態花無主。手中蓮鍔 凜秋霜。九泉歸去是仙鄉。恨茫茫。」黃載萬追和之,壓 倒前輩矣。其詞云:「世間離恨何時了。不為英雄少。楚 歌聲起霸圖休,一似水東流。蔓葛荒葵城隴暮。玉貌 知何處。至今芳草解婆娑,只有當時魂魄未消磨。」按 《益州草木記》:雅州名山縣出虞美人草,如雞冠,花葉 兩相對,為唱《虞美人》曲,應拍而舞,他曲則否。《賈氏談 錄》:褒斜山谷中有虞美人草,狀如雞冠,大葉相對,歌 唱《虞美人》,則兩葉如人拊掌之狀,頗中節。《酉陽雜俎》 云:「舞草出《三雅》,獨莖三葉,葉如決明,一葉在莖之端, 兩葉居莖之半,相對」,人或近之。歌及抵掌謳曲,葉動 如舞。《益州方物圖贊》改「虞」作「娛」,云:今世所傳《虞美人 曲》,下音俚調,非楚虞。作意,其草纖柔,為歌氣所動, 故其莖至小者,或若動搖,美人以為妙耳。《筆談》云:「高 郵桑景舒,性知音,舊聞虞美人草,逢人作《虞美人曲》, 枝葉皆動,他曲不然,試之如所傳,詳其曲,皆吳音也。 他日取琴試,用吳音製一曲,對草鼓之,枝葉皆動,乃 因曰:『《虞美人操》,其聲調與舊曲始末不相近,而草輒 應之者,律法同管也』。」今盛行江湖間,人亦莫知其如 何為具。《吳東齋記事》云:「虞美人草,唱他曲亦動,傳者 過矣。」予考六家說,各有異聞,《方物圖贊》最穿鑿無所 稽據。舊曲固非虞姬作,若謂下音俚調,嘻其甚矣。亦 聞蜀中數處有此草,予皆未之見,恐種族類則所感 歌亦異。然舊典三,其一屬中呂調,其一中呂宮,近世 轉入黃鍾宮。此草應拍而舞,應舊曲乎?新曲乎?《桑氏 吳音》,合舊曲乎?新曲乎?恨無可問者,又不知吳草與 蜀產有異同否耶?
安公子
《通典》及《樂府雜錄》稱煬帝將幸江都,樂工王令言者, 妙達音律,其子彈胡琵琶,作《安公子曲》。令言驚問,那 得此,對曰:「宮中新翻。」令言流涕曰:「慎毋從行。」宮,君也。 宮聲往而不返,大駕不復回矣。據《理道要訣》,唐時安 公子在太蔟角,今已不傳。其見於世者,中呂調有近 般涉調,有令言尾聲,皆無所歸宿。亦異矣。
水調歌
《理道要訣》所載唐樂曲,南呂商,時號水調。予數見唐 人說水調各有不同,予因疑水調非曲名,乃俗呼音 調之異名。按《隋唐嘉話》,煬帝鑿汴河,自制《水調歌》,非 水調中制歌也。世以今《水調歌》為煬帝自製,今曲乃 中呂調,而唐所調南宮商,則今俗呼中管林鍾商也。 《脞說》云:「水調河,傳煬帝將幸江都時所製,聲韻悲切」, 帝樂之。《水調河傳》,但有去聲。此說與安公子事相類, 蓋《水調》中《河傳》也。《明皇雜錄》云:「祿山犯闕,議欲遷幸, 帝置酒樓上,命作樂。有進《水調歌》者曰:『山川滿目淚 沾衣,富貴榮華能幾時。不見只今汾水上,惟有年年 秋鴈飛』。上問誰為此曲?曰:『李嶠』。上曰:『真才子』。不終飲 而罷。此《水調》中一句七字曲也。白樂」天《聽水調》詩云: 「五言一遍最殷勤,調少情多但有因。不會當時翻曲 意,此聲腸斷為何人?」《脞說》亦云:「水調第五遍,五言調 聲最愁苦。」此水調中一句五字曲,又有多遍,似是大 曲也。樂天詩又云:「時唱一聲《新水調》,旁人謾道採菱 歌。」此水調中新腔也。《南唐近事》云:「元宗留心內寵,宴 私擊鞠無虛日。嘗命樂工楊花飛奏《水調詞》進酒,花 飛惟唱『南朝天子好風流』一句,如是數四,上悟,覆桮 賜金帛。」此又一句七字。然既曰命奏水調詞,則是今 《楊花飛》水調撰詞也。外史檮杌云:「王衍泛舟,巡閬中舟子皆衣錦,偶自製《水調銀漢曲》。」此水調中製《銀漢 曲》也。今世所唱中呂調水調歌,乃造以俗呼音調異 名者。曲雖有尾,亦各有五言兩句,決非樂天所聞之 曲。《河傳》唐詞存者二,其一屬南呂宮,凡前段平韻,後 仄韻;其一乃《今怨王孫曲》,屬無射宮,以此知煬帝所 制。《河傳》不傳已久。然歐陽永叔詞內《河傳》附越調亦 然。《王孫曲》今世《河傳》乃仙呂調,皆非也。
萬歲樂
《唐史》云:「明皇分樂為二部:堂下立奏,謂之立部伎;堂 上坐奏,謂之坐部伎。」六曲而《鳥歌》《萬歲樂》居其四。《鳥 歌》者,武后作也,有能人言萬歲,因以制樂。《通典》云:「《鳥 歌萬歲樂》,武后所造,時宮中養鳥,能人言,嘗稱萬歲, 為樂以象之。舞三人,衣緋大袖,並畫鴝鵒冠,作鳥象。」 又云:「嶺南有鳥,似鴝鵒,能言,名吉了。」異哉!武后凶忍 「之極,至聞鳥歌萬歲,乃欲集慶厥躬,在眾人則欲速 死,在己身則欲久長,世無是理也。」按《理道要訣》,唐時 太簇商樂曲有《萬歲樂》,或云即《鳥歌萬歲樂》也。又《舊 唐史》元和八年十月,汴州劉弘撰《聖朝萬歲樂譜》三 百首以進。今黃鍾宮亦有《萬歲樂》,不知起前曲或後 曲。
夜半樂
《唐史》云:「明皇自潞州還京師,夜半舉兵誅韋皇后,製 《夜半樂》《還京樂》二曲。」《樂府雜錄》云:「明皇自潞州入,平 內難,半夜斬長樂門關,領兵入宮,後撰《夜半樂》曲。」今 黃鍾宮有三臺《夜半樂》,中呂調有慢,有近拍,有序,不 知何者為正。
何滿子
白樂天詩云:世傳滿子是人名,臨就刑時曲始成。一 曲四詞歌八疊,從頭便是斷腸聲。」自注云:「開元中,滄 州歌者姓名,臨刑進此曲以贖死,上竟不免。」元微之 《何滿子歌》云:「何滿能歌能宛轉,天寶年中世稱罕。嬰 刑繫在囹圄間,水調哀音歌憤懣。梨園弟子奏元宗, 一唱承恩羈紲緩。便將何滿為曲名。《御譜新題樂府 纂》甚矣,帝王不可妄有所好也。明皇奏音律,而罪人 遂欲進曲贖死。然元、白平生交友聞見記問,獨紀此 事少異。《盧氏雜說》云:「甘露事後,文宗便殿觀牡丹,誦 舒元輿《牡丹賦》,嘆息泣下,命樂適情,宮人沈翹翹舞 《何滿子》詞云:『浮雲蔽曰日』。上曰:『汝知書耶』?乃賜金臂 環。」又薛逢《何滿子》詞云:「繫馬宮槐老,持桮店菊黃。故 交今不見,流恨滿川光。」立成四句,樂天所謂一曲四 詞,庶幾是也。歌八疊,疑有和聲,如漁父、小秦王之類。 今詞屬雙調,兩段各六句,內五句各六字,一句七字。 五代時,尹鶚、李珣亦同。其他所作,往往只一段,而六 句各六字,皆無復有五字者。字句既異,即知非舊曲。 《樂府雜錄》云:「『靈武刺史李靈曜置酒,坐客姓駱,唱《何 滿子》,皆稱妙絕。白秀才者曰:『家有聲奴歌此曲,音調 不同』。召至令歌,發聲清越,殆非常音』。駱遽問曰:『莫非 宮中『胡』二字否』?妓熟視曰:『君豈梨園駱供奉邪』?相對 泣下,皆明皇時人也。張祜作《孟才人嘆》云:『偶因歌態 詠嬌嚬,傳唱宮中十二春。卻為一聲何滿子,下泉須 弔孟才人』。」其序稱武宗疾篤,孟才人以笙歌獲寵者, 密侍左右。上目之曰:「『吾當不諱,爾何為哉』?指笙囊泣 曰:『請以此就縊』。」上憫然,復曰:「妾嘗藝歌,願對上歌一 曲,以洩憤。」許之。乃歌一聲,《何滿子》,氣亟立殞。上令醫 候之,曰:「肌尚溫而腸已絕。」上崩,將徙柩,舉之愈重。議 者曰:「非候才人乎?」命其櫬,至乃舉。祜有《宮詞》云:「故國 三千里,深宮二十年。一聲何滿子,雙淚落君前。」其詳 不得而聞也。
凌波神
《開元天寶遺事》云:帝在東都,夢一女子,高髻廣裳,拜 而言曰:「妾凌波池中龍女,久護宮苑,陛下知音,乞賜 一曲。」帝為作《凌波曲》,奏之,池上神出波間。《楊妃外傳》 云:上夢豔女,梳交心髻,大袖寬衣,曰:「妾是陛下凌波 池中龍女,衛宮護駕實有功,陛下洞曉鈞天之音,乞 賜一曲。」夢中為鼓明琴,作《凌波曲》。後於凌波池奏新 曲。池中波濤湧起,有神女出池心,乃夢中所見女子, 因立廟池上,歲祀之。《明皇雜錄》云:「女伶謝阿蠻,善舞 《凌波曲》,出入宮中及諸姨宅,妃子待之甚厚,賜金粟 妝臂環。」按《理道要訣》,天寶諸樂曲,多有《凌波神》二曲。 其一在林鐘宮,云時號道調宮。然今之林鐘宮,即時 號南呂宮,而道調宮即古之仲呂宮也。其一在南呂 商,云時號水調,今南呂商,則俗呼中管林鐘商也,皆 不傳。問諸樂工,云:「舊見《凌波曲譜》,不記何宮調也。世 傳用之歌吹,能招來鬼神,因是久廢。」豈以龍女見形 之故,相承為能招來鬼神乎?
荔枝香
《唐史·禮樂志》云:帝幸驪山,楊貴妃生日,命小部張樂, 長生殿奏新曲,未有名。會南方進荔枝,因名曰《荔枝 香。脞說》云:「太真妃好食荔枝,每歲忠州置急遞上進, 五日至都。天寶四年夏,荔枝滋甚,比開籠時,香滿一
室。供奉李龜年撰此曲進之,宣賜甚厚。」《楊妃外傳》云「明皇在驪山,命小部音樂於長生殿奏新曲,未有名,會南方進荔枝,因名《荔枝香》。」三說雖小異,要是明皇 時曲。然史及《楊妃外傳》皆謂帝在驪山。故杜牧之《華 清絕句》云:「長安回望繡成堆,山頂千門次第開。一騎 紅塵妃子笑,無人知道荔枝來。」《遯齋閑覽》非之曰:明 皇每歲十月幸驪山,至春乃還,未嘗用六月。詞意雖 好,而失事實。今歇拍大石調皆有近拍,不知何者為 本曲。
河濫堆
《中朝故事》云:「驪山多飛禽,名河濫堆。明皇御玉笛,採 其聲,翻為曲子名,左右皆傳唱之,播於遠近,人競以 笛效吹。」故張祜詩云:「紅樹蕭蕭閣半開,玉皇曾幸此 宮來。至今風俗驪山下,村笛猶吹河濫堆。」賀方回《朝 天子曲》云:「待月上潮平波艷艷,塞管孤吹新河濫。」即 謂河濫堆。江湖尚有此聲。予未之聞也,嘗以問老樂 工。云「屬夾鐘商。」按《理道要訣》。天寶諸樂名堆作屬 黃鐘羽,夾鐘商,呼雙調。而黃鐘羽則俗呼般涉調,然 《理道要訣》稱「黃鐘羽時,號黃鐘商調」,皆不可曉也。
念奴嬌
元微之《連昌宮辭》云:「力士傳呼覓念奴,念奴潛伴諸 郎宿。」自注云:「念奴,天寶中名倡,善歌。每歲樓下酺宴, 萬眾喧溢,嚴安之、韋黃裳輩闢易不能禁,中樂為之 罷奏。明皇遣高力士大呼樓上曰:『欲遣念奴唱歌,使 二十五郎吹小管,逐看能聽否』?皆悄然奉詔。歲幸溫 湯,時巡東洛,有司潛遣從行而已。」《天寶遺事》云:「念奴 有色善歌,宮妓中第一。帝嘗曰:『此女眼色媚人』。」又云: 「念奴每執板當席,聲出朝霞之上。」今大石調《念奴嬌》, 世以為天寶間所製曲,予固疑之。然唐中葉漸有今 體慢曲子,而近世有填連昌辭入此曲者,後復轉此 曲入道調宮,又轉入高宮大石調。
清平樂
《松窗錄》云:「開元中,禁中初種木芍藥,得四本,紅紫、淺 紅、通白、繁開。上乘照夜白,太真妃以步輦從,李龜年 手捧檀板,押眾樂前,將歌之。上曰:『焉用舊詞為命』?龜 年宣翰林學士李白立進清平調詞三章。上命梨園 弟子約格調,撫絲竹,促龜年歌,太真妃笑領歌,意甚 厚。」張君房脞說指此清平樂曲。按明皇宣白進清平 調,乃是令白於清平調中製詞。蓋古樂取聲律高下 合為三,曰清調、平調、側調,此謂三調,明皇止令就擇 上兩調,偶不樂側調故也。況白詞七字絕句,與今曲 不類,而《尊前集》亦載此三絕句,止目曰清平調。然唐 人不深攷,妄指此三絕句耳。此曲在越調,唐至今盛 行,今世又有黃鐘宮、黃鐘商兩音者,歐陽炯稱白有 應制《清平樂》四首,往往是也。
雨淋鈴
《明皇雜錄》及《楊妃外傳》云:「帝幸蜀,初入斜谷,霖雨彌 日,棧道中聞鈴聲,帝方悼念貴妃,采其聲為《雨霖鈴 曲》以寄恨。時梨園弟子惟張野狐一人善觱篥,因吹 之,遂傳乎世。」予攷史及諸家說,明皇自陳倉入散關, 出河池,初不由斜谷路。今劍州梓潼縣地名上亭,有 古今詩刻,記明皇聞鈴之地,庶幾是也。羅隱詩云:「細 雨霏微宿上亭,雨中因感雨淋鈴。貴為天子猶魂斷, 窮著荷衣好涕零。劍水多端何處去,巴猿無賴不堪 聽。少年辛苦今飄蕩,深媿先生教聚螢。」世傳明皇宿 上亭,雨中聞牛鐸聲,悵然而起,問黃幡綽作何語,曰: 「謂陛下特郎當。」特郎當,俗稱不整治也。明皇一笑,遂 作此曲。《楊妃外傳》又載,上皇還京後,復幸華清,侍宮 嬪御多非舊。於望京樓下命張野狐奏《雨淋鈴曲》,上 回顧悽然,自是聖懷耿耿,但吟:「刻木牽絲作老翁,雞 皮鶴髮與真同。須臾弄罷寂無事,還似人生一世中。」 杜牧之詩云:「行雲不下朝元閣,一曲淋鈴淚數行。」張 祜詩云:「雨淋鈴夜卻歸秦,猶是張徽一曲新。長說上 皇和淚教,月明南內更無人。」張徽即張野狐也。或謂 祜詩言上皇出蜀時曲,與《明皇雜錄》《楊妃外傳》不同。 祜意明皇入蜀時作此曲,至《雨淋鈴》夜,卻又歸秦,猶 是張野狐向來新曲,非異說也。元微之《琵琶歌》云:「淚 垂捍撥朱絃濕。水泉嗚咽流鸎澀。因茲倚作《雨淋鈴》, 風雨蕭條鬼神泣。」雙調《雨淋鈴慢》,頗極哀怨,其本曲 遺聲。
春光好
《羯鼓錄》云:「明皇尤愛羯鼓玉笛,云八音之領袖。時春 雨始晴,景色明麗,帝曰:『對此豈可不為判斷』?命取羯 鼓,臨軒縱擊,曲名《春光好》,回顧柳杏,皆已微拆。上曰: 『此一事不喚我作天工乎』?」今夾鐘宮《春光好》,唐以來 多有此曲。或曰:夾鐘宮屬二月之律,明皇依月用律, 故能判斷如神。予曰:二月柳杏拆久矣,此必正月用 二月律催之也。「春光好」,近世或易名《愁倚闌》。
菩薩蠻
《南部新書》及杜陽編云:「大中初,女蠻國入貢,危髻金 冠,纓絡被體,號菩薩蠻隊」,遂製此曲。當時倡優李可 及作菩薩隊舞,文士亦往往聲其詞。大中乃宣宗紀號也。《北夢瑣言》云:「宣宗愛唱《菩薩蠻》詞,令狐相國假 溫飛卿新撰,密進之,戒以勿泄,而遽言於人,由是疏 之。」溫詞十四首,載《花間集》,今曲是也。李可及所製蓋 止此,則其舞隊,不過如近世《博踏》之類耳。
望江南
《樂府雜錄》云:「李衛公為亡妓謝秋娘撰《望江南》,亦云 《夢江南》。白樂天作《憶江南》三首,第一江南好」,第二第 三「江南憶。」自注云:「此曲亦名謝秋娘,每首五句。」予考 此曲,自唐至今皆南宮,字句亦同,止是今曲兩段。蓋 近世曲子無單遍者。然衛公為秋娘作此曲,已出兩 名:樂天又名以《憶江南》,又名以《謝秋娘》。近世又取樂 天首句,名以《江南好》:
麥秀兩岐
《文酒清話》云:「唐封舜臣,性輕佻。德宗時,使湖南,道經 全州,守張樂燕之,執杯索麥秀兩岐曲,樂工不能。封 謂樂工曰:『汝山民,亦合聞大朝音律』。守為杖,樂工復 行酒,封又索此曲,樂工前乞侍郎舉一遍,封為唱,徹 發已盡記。於是終席動此曲。封既行,守密寫曲譜,言 封燕席事,郵筒中送與潭州牧。封至潭,牧亦張樂燕」 之倡優作襤褸數婦人抱男女筐筥,歌「麥秀兩岐」之 詞,敘其拾麥勤苦之由,封面如死灰,歸遇全州,不復 言矣。今世傳「麥秀兩岐」,今在黃鐘宮。《唐尊前集》載《和 凝》一曲,與今曲不同。
文漵子
《盧氏雜記》云:「文宗善吹小管,僧文漵為入內得罪流 之,弟子救入院中,藏入家具,猶作師講聲。上采其聲, 製曲曰『文漵子』。」予考《資治通鑑》,敬宗寶曆二年六月 己卯,幸於興福寺,觀沙門文漵。俗講、敬文相繼,年祀 極近,豈有二文漵哉?至所謂俗講,則不曉其意。此僧 以俗談侮聖言,誘聚群小,至使人主臨觀,為一笑之 樂,死尚晚也。今黃鐘宮、大石調、林鐘商、歇拍調,皆有 十拍,今未知孰是,而「漵」字或誤作《序緒》。
後庭花
《南史》云:「陳後主每引賓客對張貴妃等游宴,使諸貴 人及女學士與狎客共賦新詩相贈答,采其尤艷麗 者為曲調。其曲有玉樹後庭花。」《通典》云:「『玉樹後庭花, 堂堂黃鸝留,金釵兩臂垂』。並陳後主造,恆與宮女學 士及朝臣相唱和為詩。時太宗令何胥採其尤輕艷 者為此曲。」予因知後主詩皆以配聲律,遂取一句為 曲名。故前輩詩云:「玉樹歌殘王氣終,景陽鐘動曉樓 空。」又云:「《後庭花》一曲,幽怨不堪聽。」又云:「萬戶千門成 野草,只緣一曲《後庭花》。」又云:「綵牋曾襞欺江總,綺閣 塵銷玉樹空。商女不知亡國恨,隔江猶唱《後庭花》。」又 云:「玉樹歌闌海雲黑,花庭忽作青蕪國。」又云:「後庭餘 唱落船窗。」又云:「後庭新聲笑樵牧。」又云:「不知即入宮 前并,猶自聽吹。」玉樹花,吳蜀雞冠花,有一種小者,高 不過五六寸,或紅或淺紅,或白或淺白,目曰後庭花。 又按《國史纂異》:「雲陽縣多漢離宮故地,有樹似槐而 葉細,土人謂之玉樹。」揚雄《甘泉賦》:「玉樹青蔥。」左思以 為假稱珍怪者,實非也,似之而已。予謂雲陽既有玉 樹,即《甘泉賦》中未必假稱陳後主「玉樹後庭花」,或者 以是兩曲,謂詩家或稱「玉樹」,或稱「後庭花」,少有連稱 者。偽蜀時,孫光憲、毛熙震、李珣有《後庭花》曲,皆賦後 主故事,不著宮調,兩段各四句,似令也。今曲在兩段 各六句,亦令也。
鹽角兒
《嘉祐雜志》云:「梅聖俞說,始教坊家人市鹽,於紙角中 得一曲譜,翻之,遂以名令,雙調《鹽角兒令》是也。」歐陽 永叔常制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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