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東日記/卷23

維基文庫,自由的圖書館
目錄 水東日記
◀上一卷 卷二十三 下一卷▶


文潞公新修文廟記[编辑]

太師、平章軍國重事、潞國文忠烈公生真宗景德三年,仁宗天聖五年二十二歲進士及第,歷事四朝,出入將相五十餘年,哲宗紹聖四年九十二而卒。功名壽考,古今罕比。呂許公嘗謂其為大有福人,信矣。公雖不以文章翰墨自名,而出口落筆,亦自不凡,係於人品然也。嘗兩題范文正公所書黃素伯夷頌,今蘇州有石刻可模搨。其絳州翼城縣新修至聖文宣王廟記,雖其少作,已有抑邪崇正之意,是以錄之:

「聖宋四葉上繼明之五年,彥博以進士舉中甲科,得大理評事,宰是邑。秋八月二十九日,始莅事。故事,守令始至,則郡縣之祠廟悉詣之,恭於神,訓於民,政之本也。繇是詢於邑吏,質之縣圖,載祀典、享廟食者,惟宣聖之祠焉。翌日,伸祠謁之禮,已事而退,立於廡下,觀其石記,即後唐長興三年創是廟也。歲月滋久,廟貌弗嚴,屋瓦皆隳,梁木其壞,上不庇於風雨,下不容於俎豆。縣署直其北裁十數步,日有敲扑之喧;澮水流於東不三四尺,歲虞漂溺之患。雖賢哉回也不改其樂,君子居之何陋之有,而守土事神者,崇奉之禮豈不闕歟?乃謀於屬僚,規是改作。方營善地,將搆新宮,而縣西北隅適有廢廟,俗老承傳為湯王行宮。事出不經,理無常祀,既絕蘋繁之薦,鞠為荊棘之墟。像設都亡,廊廡全陊,獨有正殿,巋然中立。雖丹堊已晦,而甍棟頗崇。異乎哉!天將以斯室遺夫子耶?不爾,則胡為十室九廢,而獨完茲中宇,虛其正位者,安所俟乎?宜其即是遺構,以正兩楹之坐;起茲頺垣,以崇數仞之牆。踵其故以謀新,材則易備;變其本而加飾,工不告勞。命薙氏以芟夷,集獶人而塗塈。興廢起墜,務實去華。昔之湫陋者,耽耽而雲廕矣;曩之荒穢者,殖殖而砥平矣。翼以東西二室,增之屏樹閈閱。凡屋壁之間堵其數盈百。危昏中而戒事,日南至而卒功,動適其時,不愆於素。邑人張會元以文行稱於鄉曲,累舉進士,敗於垂成,運舛事違,退而講授。一日,覩新廟之既成,以列像之未備,乃率其徒,躬營其事。明年春,募工於別郡,得繪塑之妙者,於是塑宣聖暨十哲之像,逾十旬而告就。八月上丁,釋奠之禮落之,且曰:『能事畢矣,不可無聞於後,盍書以志。』故述其經始之因,直謹夫歲月而已。杜牧云『稱夫子之德,莫如孟子,稱夫子之尊,莫如韓吏部』。孟所謂生人以來未有如夫子,賢過堯、舜遠矣。韓所謂自天子至郡邑守長得共祀而徧天下者,惟社稷與孔子。社稷壇而不屋,豈如孔子巍然當座,用王者禮,以門人配,自天子而下北面拜跪,禮如親弟子。然則夫子之德之尊,韓、孟言之詳矣,今茲為記,是用略諸。時天聖八年九月五日記。承奉郎、守大理評事、知翼城縣事、兼監鹽稅務文彥博撰。」

夏忠靖謔語[编辑]

夏忠靖公,永樂中蘇松治水,與某給事中同命。一日,同宿天寧寺中,給事早如厠,行甚急,公戲之曰:「披衣靸履而行,給事給事。」某即應聲曰:「棄甲曳兵而走,尚書尚書。」此先人嘗云。

許可用鄉賢祠堂記[编辑]

相臺許可用中丞,元延祐初科進士,文章亦表著一時,有盛名,今世所見者可數耳。耿好問言其裔孫顒尚藏文集若干卷,惜乎不得見之。今日簡舊碑,見楊叔璣所寄晉寧路鄉賢祠堂記,公文也。其辭曰:

「治民有政,化民有禮。政雖不可弛,聖人不急也。禮則不待親炙,而有得於私淑者已。惟其不得而親炙也,世之君子汲汲有事於前修往行者,所以寓淑人之機焉。古鄉先生沒而祭於社,鄉先生之德,鄉人心說而誠服者,其秩於祭,宜哉!世遠禮墜,著於令有不舉者,況咸秩無文乎?然其廢舉,亦視所遇何如人耳。鄉飲酒禮,主人就先生而謀賓介。主人謂諸侯之卿大夫,先生謂致仕老於鄉里而教者,大夫則就而謀之。又卿大夫飲國中賢者,諸侯卿大夫猶能致禮於鄉賢之生者,天子牧守獨不能致禮於鄉賢之沒者乎?祭於社之制不可考,附廟學作屋而祭之者,則間有之矣。

晉寧在河東為古今名郡,廟學罹地震,仆而復建;講堂西四賢堂故基,獨蕪穢不治。今總管仇侯理棼舉墜,勸農敦學,歲復告豐,治捷桴鼓,顧瞻隙地,慨然有懷古之思。會監察御史趙君亦以祠鄉賢為言,遂捐俸金,倡僚屬士庶,而復為堂焉。經始至正二年孟春,迄功二月,乃取隋文中子而下凡若干人,設主以祭。前國子司業王君走書京師,請記於愚。

愚惟萬物並育而不相害,道並行而不相悖。物之所以育者道也,道之所以行者人也。道之統在聖,而其寄在賢,或晦或明,或絕或續,有不得而殫論者。大抵先王承天之道,所以維人紀於萬世者,禮而已矣。禮之目有五,而祭統乎吉。然而有公於天下者,先聖先師是也;有專於一鄉者,各賢其賢,祀於其地者是也。公於天下者,以其道被天下也;專於一鄉者,道之所著莫先於鄉,而鄉人之所感,視衆人為尤易,繇是而國而天下矣。王豹處於淇,而河西善謳;緜駒處於高唐,而齊右善歌。曲藝且然,而況為聖人之學者乎?晉當變風變雅之餘,有憂深思遠之意,俗美且厚。人生其間,雖德之大小不同,而位之顯晦亦異,要其所至,有足以任斯道之寄者。若文中子,若唐裴文忠公、宋司馬文正公,其出處勳德為如何?他如裴弘中、趙元鎮之相業,陽亢宗、司空表聖之節操,趙伯循、孫明復之經術,與夫金源百年以迄我朝,其行足以範世而軌俗,其風足以廉頑而立懦,其學足以垂後而淑人,不待親炙而有得者多矣,鄉先生之功不亦大乎!生為晉人,沒為晉神,其秩於祭,宜也。然其中固有從祀孔廟而又班之斯堂, 【 「祀」原作「事」,據明弘治本改。按下又云「從祀,公於天下者也」,則以作「祀」為是。】何哉?從祀,公於天下者也;斯堂,專於一鄉者也。使熏德而善良者,益寓其沒世不忘之思,非黷也。昔魏杜畿為河東太守,開置學官,執經教授,郡中化之,以多儒聞,其功不在蜀文翁、閩常袞下,而未聞有祠。今舉而祀之,可也。夫以陶唐之故墟,際皇元之嘉會,魁奇材德之生,蓋鼎鼎也。明其晦,續其絕,廓聖人之學,而任斯道之寄者,豈無其人,又有嗣而秩之者已。

侯,燕人,名濟,字公度,化民有禮,其杜畿之流乎。司業名士元,字善甫,御史名承禧,字宗吉,皆郡人也。」

銀青金紫[编辑]

歐陽文忠公云,漢以來有銀青金紫之號。青紫,綬也;金銀,其所佩印章,綬所以繫印者也。後世官不佩印,此名虛設矣。隨唐以來,有隨身魚,而青紫為服色,所謂金紫者,乃服紫衣而佩金魚爾。唐李宗閔謂崔能賜紫衣金印,曰金印,繆也。今世自以賜緋服魚袋、賜紫金魚袋結入官銜矣。今有階至金紫光祿大夫者,遂於結銜去賜紫金魚袋,皆流俗相承,不復討正也。予嘗於今容縣拓得元次山小像,其衣腋垂一物,似鹿皮紋而長,蓋即魚袋也。

巧對[编辑]

內府對類書後有巧對,嘗見近臣被賜本,惜不能記也。陳剛中集有「二人土上坐,一月日邊明」,楊東里集有「人從門內閃,公向水邊沿」。又聞昔有善為是者,如「紅荷花,白荷花,何荷花好;黑葚子,赤葚子,甚葚子甜」,「五行金木水火土,四位公侯伯子男」之類。一人赴愬於官云:「小人告大人。」上官就令其對,即曰:「上士倍中士。」近時浙江承差歸安舉子程敏政,皆以此著名。要之似此者亦不多見。

王交山論寇準李綱[编辑]

括蒼王交山先生 【 廉】,論寇準奉駕親征之非曰:「余嘗讀宋史,至真宗時契丹寇河北,寇準為相,力主車駕幸澶州,以鎮軍心。夫天子外建諸侯以守疆場,內置宰臣以為輔弼,天子但垂拱而治,疆場有事諸侯當致其力,朝廷不寧宰臣斯任其責,此不易之論也。準則昧之,而必欲真宗親征,則將焉用彼相矣。當是時,天下方盛,祖宗將相猶有存者,準主議牢不可破。幸而契丹請和,車駕坦道而南,苟或王師失利,車駕失馭,不惟河北淪於敵境,而天下之事去矣。準雖遠遷,何補於國哉!王欽若雖曰姦邪,其以投瓊為喻,豈虛語也。繇百世之後,等準之意,莫能遁其非矣。」

其論李綱請固守京師之非曰:「宋徽、欽時,金虜入寇,李綱力主固守京師以衛社稷。夫死社稷,諸侯守土之職,非天子之事也。李綱不此之悟,而欲留二帝固守京師,以待勤王之師,與虜背城一戰,以決勝負。若綱者,賢則賢矣,不幾於知常而不知變者乎!昔者太王常避狄人之逼,孟子又常以對滕君矣。夫太王、滕君,皆侯國也,及其行權,聖賢猶許之,況於萬乘之尊乎?故唐玄宗幸蜀以避祿山之禍,代宗幸陝以避吐蕃之難,德宗幸奉天以避朱泚之亂,卒賴勤王之師,再造唐祚。使當是時三宗皆如李綱之議,則安祿山、吐蕃、朱泚之慘,三宗能不震驚乎?綱力主其議,二帝從之,幸而斡離不尋以師退,京師賴以無虞。及綱罷以後,朝臣不達行幸之議,至冬虜復入寇,何■〈〈卤,仌代乂〉上木下〉又執綱議,欽宗以足頓地,誓死社稷,朝臣乃不復言,遂至二帝北巡,貽宗廟之羞,遺人民之禍,實自綱、■〈〈卤,仌代乂〉上木下〉知常而不知變之罪。當時之計,莫若從太王避狄之謀,而襲三宗出幸之事,命康王為元帥,李綱為相,權之不撓,用之不疑,詔徵天下勤王之師以衛王室,斯善之善者也。即有不虞,亦無北遷之禍。顧乃為守土臣之計,致二帝身亡國削,哀哉,哀哉!」

今按交山之說固然,惟宣德中漢庶人事,時議亦洶洶莫定,賴楊文敏數公者力勸親征,事以克濟。正統十四年冬,徐元玉先生以占天候氣為言,土木之潰既驗,即蓄南遷之議。幸而其議不行,不然,事未可知也。楊誠齋云:「天下之事,不難於議,而不易於處。」斯言當矣。

李性學文章精義[编辑]

臨川李性學古今文章精義,僅百條,門人益都于欽止至順中跋云二百八條,豈刻者之誤歟?後又有署云「文章作法緒論,凡十一條」,宋玄僖語也。卷末又有論述,其云:「袁清容文長於應制,歐陽原功文未離賦體,未見切當。」不知何人所評,豈亦出玄僖也。覽者詳之。

夫六經而下,左丘明傳春秋,而千萬世文章實祖於此。繼丘明者司馬子長,子長為史記,而力量過之,在漢為文中之雄。繼子長者韓子,深醇正大,在唐為文中之王。繼韓子者歐陽公,淵永和平,在宋為文中之宗。他若班孟堅之詳贍,柳柳州之精覈,曾南豐之峻潔,王臨川之簡淡,蘇長公之痛快。國朝之文,若趙江漢如星斗着天,行列森羅,而光氣煥發;劉靜修如御車廣路,輪轅堅壯,而馳騁自得;姚牧庵如豫章拔地,深根而巨幹,故枝葉挺茂;程雪樓如王侯第宅,門廡堂室,內外莫不完壯;元清河如項籍將兵,人人足用;馮海粟如苻堅總師,以多而敗;虞邵庵如長江大河,清暢渾浩,會歸於海而後止;黃金華如洪陂巨澤,風浪不驚,湛然一碧;揭豫章如明珠在囦,光輝不露,而自然人知其為至寶;馬石田如彝器陳於宗廟,無甚華飾,而質雅可觀;柳待制如禮家之備節文,穠縟重復;李五峰如秦漢間人,語言嶄絕而頓剉。至如袁清容博奧敏捷,長於應制;如歐陽圭齋龐碩鋪舒,未離賦體;俊邁如陳莆田,雅馴如程黟南,平順而氣亦盛如貢宣城,潔淨而力稍弱如危太樸,是十數公,雖時有後先,皆以文而知名者也。

孟氏祖庭圖記[编辑]

世有可鄙庸人俗子,變雅為俗,易正為邪,冥行妄作,強名解事,或從而妄自矜詡,而不知遭其不幸者多矣,如所謂劈琴煑鶴、花上晒褌之類是已。孔承文上舍嘗惠予孔林數碑,內一通題曰孟氏祖庭圖記,卷第一皆界為格子,曰斷機,則有一嫗一男;曰傳食諸侯,則車騎兩兩;曰思孟傳受,則兩人對坐;曰問利,曰問治國,則為王者、儒生坐立之狀,且引堂下一牛。既甚可鄙,其字畫標目、書手刻工,尤為庸俗之甚,細觀之,則其中隱隱有磨去字痕。唉!安知其非漢、唐時碑刻耶?此豈孟氏不才後人所為,或庸俗上官使然耶?政亦可惜。吾恐天地間似此者尚多,又奚傷乎是碑也。

薏苡仁治疝疾[编辑]

宦游錄云:辛稼軒自北初還朝,留建業,忽患■〈疒頺〉疝之疾,重墜大如桮。遇一道人,教以取葉珠即薏苡仁用東方壁土同炒,黃色去土,用水煑爛,入砂盆內,擂成膏,每用二錢,以無灰酒調,數服漸消。程沙隨亦得此疾,稼軒以此授之,亦效。如不及時,只於藥舖買乾者亦佳。按本草,薏苡仁上品,為君臣養心,久服輕身不老,味甘平,無毒。

 上一卷 ↑返回頂部 下一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