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浮査先生文集/卷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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卷二 浮査先生文集
卷之三
作者:成汝信
1775年
卷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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量田時陳弊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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伏以嶺南,國家之根本;舟師,國家之藩籬。國家無嶺南,則無以固其根本;無舟師,則難以壯其藩籬,藩籬之於國家也,豈不重且大哉?臣等不暇遠引前代,請以壬辰之事爲證,而詳言其藩籬之不可不固也。

壬辰之夏,寇竊發,陷釜山,破東萊,蹂躪諸陳,衝突列邑,主帥望風而奔潰,軍民鳥竄而鼠伏,旬日之間,兩京已失守矣。於是時也,慶尙右水使臣元均全羅左水使臣李舜臣,誓心同力,糾合沿海之民,遮截海道,擊破船之向湖南者,使寇不得窺湖南。然後湖南之人民,可取以爲軍卒;湖南之倉穀,可取以爲軍餉,裒集義旅,召募散卒。

天兵因此,而有立脚之地;諸將賴此,而有用武之隙,終令兇賊,無得氣去。然則國家之恢復,實由於舟師;舟師之壯固,實資於邊民。國家知其如此,故設立統營,聚軍峙粟,使邊威壯固,敵心有畏矣。

今以量田之故,邊境騷擾,人心不固,荷擔而立,扶攜而散。打量未半,流亡相繼,已起之田,今將荒蕪。臣等目見邊民之殿屎、邊土之漸空、藩籬之不固、國事之踈虞,不忍含默而就歿,敢陳血辭而求死。

臣等請言其量田之使舟師不固也。今夫板屋之船,其爲制度,克壯而克固,盡善而盡美,如得其人,則雖橫行天下,而可以無敵矣。然而舟不能自運,所以運之者人也。變亂之際,邊民盡死,而今之邊上所居者,十室之村,流來者八九,而元居者二三。

向者,朝家以沿海十三官,復其貢賦,緩其徭役。故他道流散之民,苟求一時之休息,扶攜其老弱,占擇其閒曠。或赴於舟師,或投於召募,或藉耕稼之力,或得魚鹽之利。因成恒産,雖曰流民,無異元居。

自上苟能撫恤之愛護之,則根本之固、藩籬之壯,庶可得矣。而量田之令,急於星火,刻期而督之,定日而催之。不及期限者,守令則或罷斥之,或提曳之;監官書員則或嚴杖焉,或徙邊焉。威聲所曁,雷烈風猛,小民等顚之倒之,不遑食息,天心不寧,凍雨彌月,或披蓑而打量於雨中,或秉火而經畫於中夜。各里不得書貟,則以稍解一二畫者,苟充其數使書之。故非但不知田形,以直爲方,以圭爲梯,而或誤書焉,或倒書焉。誤書處則以二卜,爲二十者有之;倒書處則以六十,爲十六者有之,以多爲小,則無益於國;以小爲多,則有害於民。許多田結之成冊,督捧於旬月之內,此則量田刻廹之害也。

以今年量田之數,必擬於平時量田之數,小有違錯,則守令及監官書員等,置之極罪云。故任事人等,畏其得罪,今之結數,有半不足,則他無下手處,每陞其等。故不論地品之高下,而只計元數之盈縮。若縮則陞五等於四等,然而猶不足,則又陞四等於三等,然而又不足,則又陞三等於二等。至於一二等而又不足,則山上積石之地、水邊汙下之處,雖合於五六等,而盡陞於二三等,至於必充其平時結卜數然後已。故遵守內五六等之法,置之不用,今之所謂均田者,反爲不均田也。如此等事,何益於國,何益於民哉?

嗚呼!歲久年深,物換星移,則山川安得不變,而田野安得依舊哉?桑田變成海,故昔日之沃野良田,今爲魚龍之所宅者,滔滔焉。千村萬落生荊杞,故昔日之連墻接屋處,今爲樹木之成林者,比比焉。以此觀之,則今之田結,安得與平時之數,比而同之哉?結卜之多,由於等數之高;等數之高,由於準數之令。此則結卜之數,必準於平時之令之害也。

今之量田,大害如此。故小民等,盻盻而憂,睽睽而視,相聚而謀曰:「量田若畢,則結卜過重;結卜過重,則賦役太煩。吾民等耕田欲生,而反以田死則莫若預爲之所。」一則曰;「預賣吾田,貿得良牛,移居他邑,幷作他田,半分而食之,則無以田被侵之患矣。」一則曰:「預賣吾田,貿得好馬,業以興販,移就福地而居之,則亦無以田被侵之患矣。」

嗚呼!民心如此,則其可謂有恒心乎?旣無恒心,則其可謂有恒産乎?無恒心無恒産,而散而之四方者,相繼焉,則邊圉無人。邊圉無人,則藩籬不固;藩籬不固,則根本亦搖,根本旣搖,則將何以爲國?臣等所以長太息流涕,而繼之以慟哭者也。

嗚呼!趙簡子,戰國之庸君也;尹鐸簡子之陪臣也。尹鐸簡子以繭絲與保障,簡子許以保障,尹鐸損戶數而得民心。使民沈竈産蛙,而終無叛意。堂堂我國家,上,下,而其有愧於戰國之君臣乎?

今我國家南北受敵,賊謀叵測。窺覘我邊圉之虛實,偵探我軍容之盛衰,安危可慮,勝敗難期。當此時也,而不恤民心之向背,徒事田賦之多寡,豈可謂爲國家長遠之慮乎?嗚呼!田租一减,後元之紅腐相仍;戶役一緩,貞觀之斗米三錢。

伏願殿下顧念藩籬之重,審察根本之固,稱其輕重,量其緩急,沿海十三邑則限其蘇復,姑停打量,隨起隨稅,招集流散。其餘內地,亦緩其期限,亦適其等數,勿使必準平時之卜數。則蠢玆愚民,感激洪化,含恩鼓氣,盡心圖報。或爲王前驅,或挈民隨後,爭輸敵愾之忠,益殫死綏之誠。藩籬由此而壯、根本由此而固,豈非我國家臣民之幸,宗社之福哉?

臣等,沿海之一小民也。非不知進言之涉於私,出位之犯於罪,食土多年,目擊時艱,憂深漆室,敢獻芹曝。伏唯殿下垂察焉。臣不勝戰慄屛營之至。謹昧死以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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代金將軍德齡,上體察使李公元翼書乙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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萬暦二十三年十二月十六日,囚人金德齡,誠惶誠恐頓首百拜上書于體察使相國閤下。伏以寸筳撞巨鐘,鐘不鳴而筳先摧;蚍蜉撼大樹,樹不動而蜉自斃,微生之欲建大事,何異於是?然其事雖迂,而其志可觀,則奬其志而成就之;其罪雖大,而其情可恕,則赦其罪而勉勵之,此實大人君子優容延攬之盛德。是用瀝血圓扉,引咎自叙,仰塵台衡。伏唯相國閤下深察焉。

德齡自志學初年,頗有倜儻之志,常自語心曰:「士生兩間,抱負至大,而忠孝二字,性分上稟得,不死則已,死則當以忠孝爲歸。」問於師,質於友,自許於己者,只此二字而已。然而氣拘物蔽,學力又淺,時復內顧,顔自忸怩,恐負此二字者多矣。

那知昊天不弔,降此鞠凶,廟社丘墟,車駕霜露,哭之哭之,淚盡而聲絶,言之言之,痛矣慘矣。至如擧國風靡,萬官鼠竄,三百十六州,會無一男子,則德齡憤情之懷、死死之志,烏可禁乎?烏可已乎?第緣老母在堂,絶裾未忍,空拳獨奮,怒膽徒張,豈科天禍沓至,酷罰難逃?李密之西日忽落,皐魚之風樹不止,五內分崩,一身何依?

顧瞻天地,兒罪獨大。兵戈連歲,賊勢日熾,殺氣橫天,掃淸無人,枕戈之懷,難遏於枕苫之中。適値府伯之勸起、朋儕之助勢,欒欒棘人,擁戈自起。已矣吾身,生不能榮養,死不得終孝,撫躬噓噫,天地一罪人耳。

然而虛名誤大,聲聞過實,忠勇之號、承宣之職,錫自大朝,翼虎之名,出自東宮。顧我一身,有何才能?獨蒙天恩若是之大,自是之後,夙夜匪懈,如負丘山,頭戴一天,惟知一死而已。

然而所率之軍,皆是烏合,若將令不嚴,則難可整一。故如有犯律者,則必治之不已。起事之初,一陳軍卒,皆是湖南人,軍中報急之事,比多迷路而不傳。於是方伯韓相國,以召村驛吏三人,定爲使喚,若有都元帥、體察使兩道傳報之事,則使驛卒急急傳之矣。

其時驛吏受賊奇,軍糧兩件公事,滯而不傳,隱而不現,一陳糧絶,一軍幾至餓死。將於是時,憤憫何可勝言?以此慰軍心於固城伏兵之地,偶達厥吏於路中,明其罪,杖其臀而去,厥後生死,不得知焉。今以負石沉水言之。噫!么麽一驛吏,欲加其罪,有何難辭,而至於負石沉水,以滅其跡乎?

崔春龍則其子仁祥德碓等,皆以自募之卒,前年九月巨濟赴戰之時,書名部伍,受持軍器軍糧,厭其赴戰,卽逃不現。今年五月,移陳於蟾津,其家住在不遠,捉囚其次知,俾渠自現。而崔春龍者被囚日久,終無現其二子之意,於是,杖其父以責其子之出。適以海平君令而放之,厥後因傷致死云。

噫!殺人之罪,罪之大者,固難容恕。而原其本心,則過之云耳,非故殺之也。此則其情可恕矣。况又此事非爲私也,軍令遲滯之吏、軍中叛將之卒,烏得無罪云乎?此則其法亦可斟酌也。

縲絏纒身,風霜徹骨,抱病吟呻,朝夕難保。罪大一身,雖死何惜?但念初心「死於所死」,而事左一夕,死非其所。自作之孼,固知難活,自反自責,誰怨誰咎?

伏乞相國閤下,旣察其情,又恕其罪,俾微生無含怨於不死之所,而得伸懷於所死之地,則靑松晩歲,無改節於霜雪;老驥餘年,期盡力於槽櫪。伏唯閤下垂憐焉。不勝惶悚戰慄之至。謹昧死以陳。

代晉陽儒生等,爲金將軍伸寃上體察使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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萬曆二十三年十二月日,晉州進士朴興宙等,誠惶誠恐,百拜上書于都體察使相國閤下。伏以高鳥不盡而良弓不藏者,有所需也;狡兔不死而走狗不烹者,有所用也。有所需也,故非徒不藏,又從而愛惜之;有所用也,故非徒不烹,又從而豢養之。古之人豫於無事之峕,而應於有用之際如此。

今者閤下以金德齡爲殺人,奪其軍代以人,囚其身繩以法,生等不知閤下以爲今之高鳥已盡乎,今之狡兔已死乎。以法論之,則殺人雖是大罪,而以峕觀之,則此罷軍囚將之峕哉?設若不幸,則長蛇之荐食,封豕之衝突,禦之者誰?賊諜叵測,間諜日行。罷軍囚將,想必已傳於賊耳,安知賊徒不喜售其將括之謀哉?虎豹在山,而採藜藿者,不敢近焉者,猛勢所擊也;蛟龍處淵,而蒐魚鱉者,不敢逼焉者,雄風所射也。

起復赴義,至尊嘉之,賜之以忠勇之號;飛騰試武,前星勇之,加之以翼虎之名。羆虎如林,中外加額,人心安集,賊鋒自遠。其雄風猛勢,隱然若在山之虎、處淵之龍。苟於此峕,諸將同心,列陳協力,其所已能者,勸而勉之;其所不能者,責而敎之,加助其風聲,益振其威名,則安知賊心因此而不自讋哉?

今則不然,拘囚而困辱之,若鄕里凡民之殺人者然,壯氣何由而益振,威聲何自而更張,人心誰仗而安集,賊勢誰畏而自戢哉?生等實不知閤下之所以也。閤下入則柱石邦家,出則屛翰王國,謂閤下計慮未及而然也,則豈知閤下者哉?

生等竊伏思之,閤下之意,必以德齡爲年少過强之將,使之動其心忍其性,增益其所不能耳。不然則無乃市虎三傳,積羽沈舟,以德齡爲無用盜名欺世之一匹夫乎?不爾則閤下之待德齡,何至是乎?

嗚呼!吳起負殺妻之罪,而魏侯將之,陳平得盜嫂之名,而漢祖臣之。當時之人,豈不以殺妻盜嫂,爲二人之過哉?當時之君,不顧當時之言,擢而用之,竟樹莫大之功,此亦可鑑。嗚呼!燕王郭隗而築金臺,賢於者雲集而雪深羞。今者奬德齡,則安知樂毅又不自至哉?

伏願閤下念當今事勢之危急,鑑前古已往之柯則,舍小過而取長才,毋使壯士摧氣,毋使敵國售謀。幸甚幸甚。生等倫偸生亂裏,寄迹蓬蒿。上不能入告嘉猷,下不能爲王前驅。憂所及,淚徒揮。干冒尊嚴,罔知攸裁。謹百拜以陳。

上武學御史,請立武成王廟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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伏以文、武二事,有國者之先務而不可偏廢者也。文以經之,而賁飭至治之化;武以緯之,而綢繆陰雨之備。非文則武不長,非武則文不固,文、武之於爲國,其用如此。

恭唯我國家聖神繼作,文、武幷用,豈非長久之術乎?然而恬嬉日久,民不知兵,變生倉倅,擧國風靡。壬辰之亂、丁酉之禍,慘不忍言。特賴聖朝神武之威,兇鋒自戢,醜跡遠遁,三京奏天旋地轉之慶,兩南歌海晏河淸之頌,玆非幸歟?然而聖主軫安不忘危之念、廷臣進儆戒無虞之謨。新設武學,另加勸督,特遺耳目,優賜崇奬。此實當今之急務,固國之要道也,孰不歡欣踴躍,鼓舞而振作之乎?

然而生竊伏思之,文之爲經,必有所尊者,而後爲經之道重;武之爲緯,亦必有所尙者,而後爲緯之道長。國家旣設學校於中外,以爲右文之地,則於武學,亦依學校之制,以爲尙武之地,然後武學亦不至於廢弛,而其爲道也亦重矣。

生竊見中外學宮,設先聖先師之廟,以爲學者依歸之所。故學者之於此也,巍冠而大帶,繩趨而矩步,履忠信而佩道德,行仁義而譚禮樂。其未達也,樂之樂;其旣達也,行之道,以之而守其身,以之而事其君。文章之彪炳,事業之巍煥者,孰不於此而發身哉?

生竊見我國家,三面受敵,四隅要衝,非武則難可一日安枕。况今大亂之餘,時事未定,賊情難測,薪膽未輟,聚訓方急。於斯峕也,待武之道,其可視爲尋常,而不爲之別立新䂓乎?

生竊見周之師尙父,乃兵家之一夫子也。一竿淸,若將終身,《六鞱》師,翊。則其出處,一夫子「舍藏用行」之道也。作《丹書》以戒武王曰:「敬勝怠者吉,怠勝敬者凶;義勝慾者從,慾勝義者滅。」敬、義、怠、慾等語,卽夫子「克己復禮」之旨也。天理人慾,判然於數字之間,玆非聖人之道歟?

其兵書爲兵家傳授之法,《三畧》因之而轉換,八陣倣之而推演,之簡切、之奇正,莫不由是而祖述之。其行軍用兵之法,誰復出其右哉?生之妄料,於武學,立武成王廟以祀之可也。

諸葛武侯,鞠躬盡瘁,死而後已,七縱七擒,鬼入神出。岳武穆,背涅四字,忠貫日月,百戰百勝,山撼不撼。二子爲國之忠、用兵之智,皆後學之所可宗也,所可師也。二子亦爲配享於武成之廟,以爲武士依歸之地,則武學之尊崇,竝美於學校,而其爲士者,亦非徒習馳射而已,學擊刺而已。將見敬義爲學而出處不苟,忠義爲主而方略超異,其爲裨益,豈曰小哉?

唯我晉陽,古稱人材之府庫,而將相半是州人。鴻功偉烈,輝暎前史者,彬彬可考。自經兵火,金湯失恃,慘目隍池,白骨成山,傷心樓閣,碧草連天,百里山河,淚徒揮。幸賴神謀異略,算自廟堂,移設兵營,重修城塹,菁川一帶,永作南方保障之地。

於此地也,武學之事,其可置之兒戲之場乎?年前,選出良家之拔萃者、凡民之俊秀者,別成一案,名之曰「武籍」。而時詘擧嬴,公私板蕩,雖名武學而無其所也,無其資也。無其所也,則羣居而鍊業,日就而月將,何可望也?無其資也,則弓馬之備、刀劍之辦,何由而得也?

道遇武學之士,問之曰:「汝習射乎?」曰:「未也。」曰:「何以云未也?」曰:「無弓矢也。」曰:「何不爲備弓矢?」曰:「貧不能備也。」曰:「汝習騎射乎?」曰:「未也。」曰:「何以云未也?」曰:「無馬也。」曰:「何不爲貿馬?」曰:「貧無貨也。」余然後知武學之士窮不能學武也,余然後知之一邑如此,之諸邑可知。

今閤下巡閱列邑,已觀其實,未知列邑亦成模㨾否。凡事有其名則有其實可也。畫餠非救飢之物,刻狗非吠寇之資,名何有益於實乎?

生之妄料,今之武學,旣有其名,兼務其實。務實之道,若之何而可?曰:「於閒廣之地,別設武學堂,先立武成王廟,以武侯武穆配之,而奠禮之儀、犧幣之數,略倣釋奠之例,使武士兼習俎豆之事。師生之舍,不可不作;供士之資,不可不贍;使喚之人,不可不足;弓矢之材,不可不備;弓矢之匠,不可不給。諸島牧塲之馬,若有能走者,則或例給之,或賞賜之,俾饒養飼之路。又印《通鑑》、《將鑑》、《武經》等書,使之兼學兵書,又選文、武兼備,才行卓異者,以爲武學之師。旣習其馳射擊刺之藝,又敎其親上死長之義。無事則羣居而肄業,有事則作隊而赴敵。」

勸奬之如是,鍊習之如是,如是之十年,則人才輩出,蔚爲時用,司命三軍者,由是而出;張皇六師者,由此而出。赳赳然洸洸然,爲干城而爲腹心,莫不由此而出,當今之務,孰有切於此哉?伏願閤下竣事還朝,敷奏楓宸,申詳武學之制,永爲不易之䂓,幸甚幸甚。

生蓬蓽中一窮儒也,靑年志學,書劍無成於澤;白首窮經,芙蓉抱寃於秋江。夜觀天象,恒切人之憂;晝察人事,長懷生之痛。九重天門,獻芹無路,盈尺霜階,貢豕有靦。伏唯閤下察其情而恕其濫,勿以人而廢言,幸孰大焉?不勝屛營之至。謹達。

代晉陽諸生,上觀風使求經史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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伏以文者,貫道之器也;書者,載文之具也。非書則難以考文,非文則難以明道。是以編絶而十翼之旨益明,帷墨而三策之義愈深。聖賢之才,超凡人千百其層,猶且講究之討論之如是其勤,而後有所成就。况乎下聖賢千百其層之才之下者,其可放冊而遨遊,廢卷而度日,以望其進益之路乎?

生等,生於聖遠之日,長於言堙之後,常抱覆盆之歎,而未試發雲之散,有唯日不足之懷矣。及夫焚書餘種,舊惡未悛,一炬千里,萬卷成灰。哀哉!聖賢之書,亦何罪而幷被虐焰之及乎?

唯我小子輩,流離播遷,辛苦艱難,荏苒星霜,七年有奇。髫者已成冠,冠者已成翁。而目未分其魚魯,心尙混於亥豕,蠢蠢何知?蚩蚩者愚。

今者玄冥按節,白日催短。漫漫長夜,可展車胤之螢窓,遲遲更皷,宜暎孫康之雪榻。而顧乏一張之書,未見半行之字。李君之山房誰借?伏生之口授未聞,直恐聾瞽之未醫,終爲牛馬之襟裾矣。

伏見閤下於前日試儒生製述之日,有請移左道書籍之箋題,是相國必欲使右道儒生,亦資其講習之意也。是以生等歡欣皷舞,景仰相國右文之盛意、勸學之誠心,仰塵於台轂之下如是焉。

伏乞相國閤下,察生等欲學未學之憫意,亟移江左之書籍,卽頒右之蓬廬。則孜孜惜陰,可開向陽之竹牖;矹矹窮年,庶免土牆之當面,豈不幸哉?伏唯相國垂察焉。

答曺漆原次磨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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年前,獲承手帖,認得山中靜養,閒味佳勝,慰且喜焉。僕齒滿八旬,昏憒倍前,他無足向人道者。

示來記草,情意曲盡,孝思兼至,非如閒說話文字,他人安得下一字措一語於其間?第更思之,左右都將貴記本草,求余斤正,實是相信間切磋之道。若以辭拙孤盛意,則非報人以直之者也。玆將己見以質之,若於尊意,有不協處,還示亦可。

來記草中年歲,以大記年考之,則弘治十四年辛酉,大孝宗是也。我朝則非世祖朝也,乃燕山之七年也。嘉靖二十五年,非辛卯也,丙午也,乃明宗大王之元年也。嘉靖辛酉,則實明宗之十六年也。貴記中年歲,如是其逕庭,不知尊亦有所考邪。

「自京大歸入」等語,後人不知先生舊宅之在京,娶鄕之金海,則必疑其所以然,而語似鶻突,故抽而去之。「閉塞三關」、「專心敬義」等語,集跋及碑誌中已明言之,不必於斯又爲之覼縷,故不用而棄之。於尊意何如?曰不忍棄也云,則還爲補入,亦無妨。

德川者,德川遷之謂也。桃川則書院前之灘名,以貴宅見之則各在東西。而貴記曰:「辛酉年間,入頭流山德川洞入德門桃川上,築山天齋。」云,則不知者必謂此等地同在一處。故於此,分東西步數而詳言之。凡記事之體,貴於詳悉,若以韓昌黎《畫記》、歐陽公《醉翁亭》、蘇東坡《喜雨》等記觀之則可知矣。

「遠謫」二字,辭甚質直,意涉怨誹。故以賈太傅恭承俟罪之語,脫胎焉。「玉梅命去」之意,可爲盜名無實者之戒,故存而不去。「浩浩洋洋」四字,可於長江大河,而潺湲溪水不可着。故以「璆鳴」二字換其語。釋「慕」字之義,可詳而不可畧也,貴記似畧而不詳。故增衍數段於貴記中語,於尊意何如?

「却怕外人尋一到,故敎寒玉鎖洞房。」之句,觀之有恐人尋到之意,其待人也,不亦薄乎;其處己也,不亦隘乎?請改之曰「却怕是非聲到耳,故敎溪玉響鏗鏘。」如何?

《頭流山兩堂水》一歌、《秋月曲》一章,世人皆謂先生所作,而不知其出於陶丘。故癸亥秋,有榮川友人朴漉投書於我曰:「南冥《秋月歌》,少時好誦而今失其傳。」索余書送。余書其歌,跋其尾曰:「是歌也本李陶丘所作,傳之者誤稱南冥歌云云。」而於是記,亦以謂先生平日,以詩荒爲戒,不肯作詩,其肯作歌乎云耳?待得桃花錦浪出洞時,身作漁郞,行尋別有天,而祗恐烟鎖仙區,迷不能尋其路也。

在此聞之,神道碑,尊其琢破字面云,然耶?或碎或仆,任他所爲,傍觀而已,可也。手自琢字,極爲未安。聞來不勝驚歎。伏惟量察。

與曺主簿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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前者,尊駕枉臨陋地,鄙人適出他處,未遇空返,聞來不勝缺然。

又聞先生神道碑刻手不良,誤斲訛刻,將至於改磨易書云,良用慨歎。今若改書,又求何筆耶?書雖未盡善,求之當代,亦未得易,而身縻內任之人,又何從而邀致乎?若就生、進中稍勝者書之,李明怘韓夢寅有之。然,精彩似有氣而力不足,,畫雖效而骨未遒勁。前於位版改題時,使韓公預習紙上,則筆畫軟弱,字體粗俗,不滿人目,院長强使老物書之。以此較之,則鐫入貞珉,傳諸不朽,與天地相終始者,安可草草苟且率爾而爲之哉?

以古之勒石者論之,則陳倉石皷嶧山秦碑,不可與議,淮西斷碑,世人只誦山斗之文章,頭陀撰文,後世唯稱謫仙之淸辭,書者幷無傳焉。唯磨崖一面,元水部星斗之文、顔太師龍蛇之字,無異辭。

據今觀之,則道峯之碑,鵝溪所書;雲峯之碑,礪城所書,文與書炳炳,炫燿人目。論其極致,則書,肉而欠骨;書,媚而無力。唯雙溪一石,屹立名區,見者歎其仙骨。但所撰者非吾家事,故君子不取。

况我先生斯文柱石,瑞世麟鳳。其聲容之盛、贊美之妙,非深得先生之遺旨者,孰能焉?親炙也切,薰沐也深,其於遣辭之際,語約而意至,文博而旨奧,足以被金石而傳永久也。碑文之撰,可謂至矣,猶不得名筆以書之,則不亦愧當今而羞後世乎?

尊侍旣已幹此事矣,敦此事矣,雖遲延數歲,遍求國中,必得善書者書之,何如何如?近若日氣不甚寒,則委進面議是計。只此不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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知恩舍揭號序癸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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萬曆黑兔端陽之月上弦之日,豚兒繼業,請名所居茅齋曰:「敎子堂,願題額以揭壁。」余曰:「吁!敎子之心,人皆有之。吾之欲敎汝兄弟,汝之欲敎甲昆季,其心無一毫異,汝何徒知敎甲之急,而不量吾敎汝之切?古人云;『養子方知父母恩。』汝知所知乎?吁!吾旣不幸,早泣風樹,晩抱蟾恨,靑陽負恩,白首難醻。靜思庭訓,五內如焚。今汝知吾名舍之義,副吾望汝之誠。則盍以知恩舍名之哉?」

是日也,手書「知恩舍」三字,粘諸壁上,叙其揭號之意,以示諸子。因以自嗟曰:「不勉己而欲勉人,難矣哉!」尾書一絶曰:「知恩難也報何能?天地無窮感恨增。今汝欲知名舍意,臨深履薄事兢兢。」

喜得族譜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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成門之大遠矣,而生長窮鄕,又謏見聞,粗知一派之所從來,而未得見全譜,嘗以爲慽。歲乙巳冬,余在龜村浮査第,有客叩柴焉。余倒屣出迎之,則乃京居成進士達善氏也。聞余爲同宗人,自湖南爲之尋到云,其志勤矣。問根派所從來,則侍中松國之後而分爲判書公弼者也。噫!余亦侍中之後而分爲贊成漢弼者也。枝派雖分,而其根則一,其源則同也,玆非貴歟?

於是上舍因解行橐,出其所賫《昌寧成氏譜》以示之,乃其先大夫判書公壽益之所集也。觀其內外宗支,盡是當代之名卿巨族,豈不偉歟?余亦出松巖李魯《綱目ㆍ昌山世譜》以證之。上舍之譜,記摠郞君美以下甚詳,而贊成漢弼以下無之,松巖之譜,記贊成以下似備,而摠郞以下略之。豈非上舍之譜,成於京中,故記京姓詳而於則略之,松巖之譜,集於嶺南,故記族悉而於京則忽之乎?

合兩譜而參觀之,則侍中之後,京外之族,庶無遺遍矣。故上舍所持譜,留贈於此而使余傳焉,松巖所撰譜,許借於彼而使上舍謄之,此實吾成一門之一大幸也。然譜中所記,如承旨三問之精忠貫日、判書之文章輝世、東洲聽松大谷三先生之高節卓行,雖稽諸古人,無少愧焉。譜序所謂「修身保家,孝悌以成美俗」者,豈虛語哉?觀此譜者,不獨觀先世高官大爵之巍巍然,而幷遵其先世畜德修行之卓卓然,夙夜匪懈,無忝爾所生,幸甚幸甚。萬曆乙巳冬,成汝信謹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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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聯珠詩》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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詩者,性情之發而爲聲者也。人之心,主一身而統性情,聞善言則感發焉,見惡事則懲創之。其所以感發焉懲創之者,無非性情之正也。是以吾夫子有見於此而三始六義之刪正也,正變俱存,善惡幷錄。詔後學則曰:「興於詩。」戒過庭則曰:「汝學詩乎?」學者之於詩,其可以忽乎哉?

大檏一散,風氣日開,跡熄而詩亡。雅變而爲騷,騷又變焉,則委靡而至,無足觀矣。人瓌麗之習,沿六朝也,而韓愈氏痛正之,朝纖巧之態,襲西崐也,而歐陽子力攻之。然後絺繡之章,化而爲爾雅;靡曼之句,換而爲平淡。辭之眞正者,如束帛焉;意之溫淳者,如貫珠焉。於斯時也,詩可觀矣。

二齋,歷選諸家,彙爲一帙,目之曰《聯珠詩格》。其爲聲也,諧格調,中律呂,理性情而追三百,祛淫哇而洗六朝,其於後學,豈曰小補之哉?余幸得是編於兵火灰燼之餘,抄而寫之,凡四百七十有五首。學之者,苟能尋章而得其格,逐句而中其調,思出性情而參造化自然之機、吟形物理而模萬變無窮之趣,興於之訓、學夫之戒,遵而勿失,則學者之初,庶有益矣。

余於是拭昏眸,揮禿毫,書以與之知恩舍學徒。嗟!爾學徒,受而學之。讀橫渠《土牀》之詩,則安貧樂道,淸寒蕭散之趣,可以得之;讀晦庵《觀書》之作,則活水澄澈,天雲共影之理,可以體之。非徒得之於詩,而必得之於心;非徒體之於詩,而必體之於心。聲出於心而其聲也正,如玄酒之淡淡然;詩著於聲而其詩也雅,若春雲之靄靄然。

窮而在下,則吟哦暢叙而陶甄性情,有獨善無求之樂;達而在上,則賡歌太平而黼黻皇猷,得澤被生民之樂矣。若其學騷人月露之態、效墨客丹靑之飭,徒爲吟詠之資而已,則非吾之所望於諸子者也。唯爾學徒,勉之哉!

萬曆四十年歲次壬子暮春上澣,伴鷗翁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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養直堂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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翁之所居堂,以養直名之者,何意耶?

曰:「堂之北,有竹千竿,亭亭焉森森焉,直節干霄,凌霜獨立。故因所見以名之。『養』字是苟得其養,無物不長之義也。君子之於物也,非徒觀物,而必反之於躬。是以國風以『綠竹如簀』,興衛武之德;樂天以『心空性直』,比賢人之節。徒知觀物而不知反己,則非君子養心之道也。孔子曰:『人之生也直』,孟子曰:『以直養而無害則塞乎天地之間』,仍以是二語,爲此堂做工之根基焉。」

遂爲之箴曰:「堂之北千竿竹,其心空其節直。卻炎暑排霜雪,君子以取爲則。踐吾形復吾性,善其養直以敬。常顧諟用自警。」

伴鷗亭記在臨江亭上流一里,佳木數株,蔭覆江上,景致幽絶,翁之所占而名之者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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萬曆己亥冬,龜村野夫返于舊居,晉陽代如村也。越明年夏五,得避暑地于居之東百步許,菁川江之下流南岸上也。野夫避丁西亂,漂寄于金陵之地,己亥春,由西路,客托於伽倻之麓,是歲首夏之月,農徙於宜春之西。萍浮蓬轉,飽更多小艱辛,而後得還故鄕焉。然而煙寒竹堂,月冷梅塢,徘徊俛仰,觸目興懷。移築土室於靜旨之南雙峯舊址,就平地也。方其祝融宣威,火傘張空,蚊雷短簷,遯燠無因。但詠歐陽《病暑賦》,空吟杜陵苦熱詩而已。

一日,屨及於東湖上竹林邊,樹木陰翳,波光凌亂,白沙三島,綠楊千株。岸幘盤桓,身世畵圖,眞箇遊賞地也。於是命僕夫,斲陂陀以夷之,芟薈蔚以暢之。林疏而爽籟生,蔽刪而靑山多。流金之暑,不知何許遁去;挾纊之思,俄頃催動心肝。於是攜冠童五六,避暑偃息,不於他而於斯焉;觴詠嘯傲,不於他而於斯焉;澡浴游泳,不於他而於斯焉。今日於斯,明日於斯,又明日於斯焉,不知日之將暮,月之將半矣。

一日,冠童等語余曰:「斯亭之勝,八景俱備,盍名斯亭,以記其勝?」余曰:「諾。」沈思數日,不得其可名者。余觀夫碧波上紅蓼邊,有一物焉。其色白,其容閑,浮沈有時,出沒無常。或戱水渚,或眠沙畔。忘機狎之,則近而不驚;有心翫之,則遠而不親。斯亭之勝,孰愈於斯?「斯亭可名以伴鷗乎?」僉曰:「甚善。名此固當。」因以伴鷗名之。

余又解之曰:「僉君徒知斯亭之得善名,而不知名亭之稱其實也。」僉曰:「可得聞乎?」余曰:「嗟乎!羽族三百有六,而最靈者鳳凰也,鷗無是德焉;能言者鸚鵡也,鷗無是能焉;擊摶者鷹鸇也,鷗無是才焉。無德也,無能也,無才也而好居江湖,無意世事者,可以爲野夫之伴矣。然則斯亭之得斯名,不亦稱乎?」遂詠山谷詩曰:「江南野水碧於天,中有白鷗閒似我。」

萬曆庚子皐月上澣,浮査野夫記。

翠香堂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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翠香堂者,浮査作亭以與者也。將上梁,請曰:「願作文以頌焉。」翁曰:「諾。余雖耄,可無一語?」於是以翠香名其堂,仍作文以頌之。謂之翠香者何?以後有竹前有梅也。

客有諷余者曰:「子於前日,名之室曰『三喜』,今者號之室曰『翠香』。前以實,後以虛,何歟?翠香之號,無以太虛。」翁曰:「子亦徒知其一,未知其二者也。古人之於亭臺,或誌喜,或記見。《喜雨亭》,誌喜也;《凌虛臺》,記見也。今余於,誌喜也;於,記見也。然實中有虛,虛中有實,亦古人因物起興之義。梅之實何?馨德是也。竹之實何?直節是也。人之處心行事,如竹之直,如梅之馨,何往不可?况梅是兄,竹是弟,人之兄弟,亦如此二物而各保其馨直,則可以生而順,死而安矣。」旣而語客,又吟一絶以示兒輩曰:「翠後婆娑堂後竹,暗香浮動檻前梅。兄兄弟弟相依處,剩得春風雨露培。」

噫!汝等徒知梅竹之相依,而不知雨露之所從來耶?梅而無雨露則不生,竹而無雨露則不活,汝而無雨露則不長。沛然而下,溥溥而零者,梅竹之雨露也;乳之哺之,顧之復之者,兄弟之雨露也。汝知雨露之所從來,夙夜思無忝也,則庶不負名堂之義矣。

年月日浮査野夫記。

釀和堂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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釀和堂者,孫兒瀚永所構之室也。欲奠居而無其地,欲借我種蔬之園,願爲安堵之基,余許之。也於是乎鳩材倩工,畫宮而經始之,其地在三喜堂之東,二柱扉之北。北有草廬,吾所舍也,而浮査亭三於堂在其東。

也於經始之初,問於我曰:「鵲巢將營,欲爲上梁文,何以名吾堂則可?」余曰:「汝屋之基甚狹,不過一畝之地。『儒有一畝宮』之語,於《記》有之,盍名之以一畝堂乎?」於是,以是名求上梁文於其外祖氏鋪巖李上舍,上舍答書曰:「大丈夫安事一畝宮乎?使吾天假之年,汝亦得經營千萬間大廈,盡庇天下寒士,則雖老矣,尙能爲汝賦之。」

也於是,持以語余曰:「外祖氏所敎如是,而吾心亦以一畝爲隘,請擇善名焉。」余曰:「古之人名堂室者,各以自家意思名之,仁智堂晦翁之所自名也;安樂窩康節之所自號也。汝亦以汝之所好名之,可也,汝之意以何爲好耶?」曰:「吾之平日願事之者,和之一字也。以和顏事父母,則父母喜;以和意待兄弟,則兄弟樂,琴瑟和,則得其諧;朋友和,則得其信。請以和字名吾堂何如?」余曰:「善!如爾之請也,如爾之請也。和之一字,乃聖賢用功最緊切處。喜怒哀樂之發而中節者,謂之和,推而至於天地位、萬物育也,則和之時義大矣哉。汝苟以和字爲好,則盍名汝堂以養和乎?」

旣而又思之,養字於學者工夫,有存養之養,養性養心之養,「苟得其養,無物不長」者,孟子之語也。於工夫最切,而但以和字觀之,則養字莫如釀字之恰着也。故換着釀字,釀乃陶和之名也。浮浮大甑,炊之以玉飯、和之以麴糵,投諸大甕中,待熟而出,則或名以羅浮春,或名以太和湯。三盃通大道,一斗合自然者,無非自一釀字出,釀字之加於和字,豈不可乎?於是以釀和名之,遂爲之記。

知恩舍名堂室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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舍在浮査第之東,制凡四間,東西兩角,各安一室,爲溫突明窓,是兒曹讀書所也。東曰「二顧齋」,取「言顧行,行顧言」之義。西曰「四有齋」,取「晝有爲,宵有得,瞬有養,息有存」之意。中二間,編竹爲牀,坐卧於斯,枕藉碧琅玗。名曰「三於堂」,是孝於親,悌於長,信於友也。不言忠於君者,忠孝本一體,家國無二致,故省之。

窓曰「羲皇窓」,淸風北窓下,自謂羲皇人者也。作一絶,書于堂之壁曰:「浮査亭知恩舍二顧齋西四有齋。日向三於勤着力,升堂入室可成階。」又作五言一絶,書于窓之扉曰:「玉骨千竿竹,氷心一樹梅。掩門人不到,身世是無懷。」塢曰「三梅」,植三梅,始翫雪裏之姿,終取和鼎之實,亦古人植三槐之意。嗟!我兒曹,體余名堂室之義,夙夜孜孜,遵余植三梅之意,終始無怠無荒,幸甚幸甚。

壬子暮春記。

晉陽全城記己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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萬曆二十年壬辰,卽我宣祖大王之二十五年也。倭酋秀吉,遣其將平秀家等,領兵來寇,平行長平義智平調信等爲先鋒,還海陷釜山,是四月十三日也。翌朝,入東萊城,府使宋象賢死之,賊兵乘勝長驅,所向焚掠。密陽府使朴晉,欲遮截中路,以衆寡不敵未能焉。諸將望風奔潰,莫敢誰何。

巡邊使李鎰,遇賊于尙州,爲其所敗,申砬忠州,背獺川而陣,爲賊鋒所觸,沒死金灘漢水以南,人煙一空。先數日,主上知賊勢甚盛難敵,議定西幸告急之計,命大臣立今上爲世子,監撫軍國諸事。晦日曉,上奉廟社主去京城,至松都留二日,賊由東路入京城

是時,金公時敏晉州判官,聞大駕西幸,京城旣沒,設殿牌於大廳中,焚香再拜,俯伏慟哭,涕流良久。切齒奮臂而言曰:「此賊不討,國恥何雪?此正臣子死節之日。」於是鄕兵之四散者招集之,人士之竄匿者召諭之,繕修城機,整齊軍律。

泗川城中,兇賊彌漫,將逼境。公於是,領千兵進陣於十水橋北,或遣驍騎,出沒於賊屯之傍,或設疑兵,馳突於賊見之地,使賊莫測其端倪。賊卽移固城,公又率精兵數百餘騎,潛入於鎭海西林藪中,鋪沙於往來之路,朝而視之,果有賊蹤,縱橫沙上,知賊與賊相通往來。卽夜,設伏要路以俟之,賊徒果自固城來,急擊斬之。於是兩賊,失其相依之勢,急投熊川咸安昌原漆原之賊,聞而畏之,咸聚金海晉陽四境,賊鋒已遠矣。又聞金山孤毛陳團聚之賊,最悍鷙,公率精兵,出自牛馬峴,遇邏騎於山谷中,盡殲之。仍移兵知禮縣前,與賊殊死戰,大捷之。孤毛之賊,破膽宵遁,錦山茂朱分屯之賊,盡撤而還。公之威聲,振於賊耳。

公之臨戰也,身先士卒,及其金退也,身後士卒,士卒樂而從之。自夏及秋,戰無不勝,金鶴峯誠一,爲時方伯,褒其忠勇,轉聞于行在所,陞判官爲牧使。公與義兵將郭再祐,同聲相應,約爲唇齒。遮截洛江,使賊不敢犯境;公東戰北禦,使賊不得傍抄,賊多憚之,謂「晉陽若拔,他無可虞。」

是年冬十月初五日,沿海留屯之賊,由咸安路,踰魚束嶺,焚班城倉,圍矗石城。公於是,閉門堅守,戒士卒曰:「毋恐懼,毋諠譁。各守壘堞,覘賊所爲。賊雖多幻,汝無動也,汝無怖也。唯我與汝,受國厚恩,得至今日。主辱臣死,可;國破不死,不可。我與汝可可,不可不可,汝毋不可。」士卒咸感泣誓死曰:「唯命焉。」公又揀忠信軍官六十人,遞番巡城,戒士卒無懈意,或親自巡視。巡視時,持酒食以饋之曰:「汝無渴乎?渴則飮之;汝無飢乎?飢則食之。」逐日調糧,計口優給,士飽而歌,一心而禦。

第四日夜半,賊中吹角相應,公令軍中曰:「無輕撓,各備禦具以候之,賊緣城然後發之,猶未晩也。」於是三令之,五申之。俄而賊齊起齊聲,齊放鳥銃,鐵丸之落於城中者,如雨雹聲,無一人中者。賊去城十步許而止,城中寂無語聲,唯用鍾皷絲竹聲,以示無懼。賊又伐鉅竹作飛樓於城東北,放砲其上。於是用大歧箭藏火藥,指樓放之,樓卽碎破仆地,賊終不得逞其術。相持五六日,勢成蚌鷸,難易擊卻。而公之意少無懈弛,每以天佑神助,默禱於中。

第五日,義兵將郭再祐遣勇士沈大承等,抄率精銳百餘人,乘夜而進,人各持五枝炬,羅立飛鳳山上,吹角大呼,城中高聲以應之。賊徒疑有援兵大至,相顧失色。

第六日夜半,賊又鳴鑼相應,公令軍中曰:「今日非昨日比,須各嚴其備以候之,愼勿虛放矢石。」食頃,賊一時高聲,急趍城底,塗城欲上。城中包火藥於枯荻,投諸賊中,或以湯水注其面,或以火石搥其胸。射矢如雨,無不中者。又選精銳送於北門北曰:「地勢高危,賊必謂防禦䟽虞,不無踰越之謀。」急往觀之,賊果設雲梯於漆林上,騎馬鐵面者,方馳上欲踰城。勇士數人,射中賊胸,騎馬者顚倒而落。諸人繼射之,男女爭集轉石,賊不得上。由是賊氣摧挫,不得迫城而退,解圍而去。是日大雷雨晦暝,火起賊營,奔北而去。路上僵尸相枕,皆是爛死者。城中皷噪,驩聲動天地,猶不開門逐北者,蓋用軍法「窮寇勿逐」者也。

圍城凡六晝夜,而與士卒同甘苦,愛之如子,軍無叛意。方賊北時,公在新北門樓上,射賊多中,中必斃。不知流丸自何方來,落公額上,血流而不動,欣躍自若,軍民喜其無傷也。不幸因而吟痛月餘,不起,軍民如喪父母,邦國若壞長城,遠近莫不傷痛。

嗚呼痛哉!嗚呼痛哉!主上聞而嘉之,特贈兵曹判書。其前加公以本道兵使,有旨來到而公已卒矣。軍民尤用慟惜。公卒之後,軍民追慕之,欲立石以誌,伐石而未立。適兵使南相國以興莅官之初,政平訟理,百廢俱興,仍詢咨故老曰:「金令公壬辰年全城卻賊之功,不可使泯滅,宜勒石以傳後。」乃令民記之。

民謹拜手稽首以進曰:「嗚呼!我侯爲國之忠、撫軍之仁、用兵之智,雖求諸古人,未易得也。公若在焉,必無癸巳陷沒之羞,而終致三將爲猿鶴,萬卒化沙虫,峕耶命耶?天意茫茫。公諱時敏,字勉吾安東人。世居京城,代襲貂蟬。追贈領議政,封上洛府院君。」

書樓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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古之名樓者,或以地,或以跡,或以景。在岳州之南者,謂之岳陽樓,則名之以地者也;橘皮仙去處,謂之黃鶴樓,則名之以跡者也;千尺觚稜,干霄逼者,謂之齊雲樓,則名之以景者也。

書樓主人之名樓以書,而不以地不以跡不以景者,其有意乎。夫書者,記事之具而載道之器也。學古訓者,無書則難以考;纂古事者,無書則難以記。是以儒者不可須臾離。陸務觀書巢李公擇山房,無非以是故歟。今主人之棲斯樓也,架揷萬軸,案堆千卷,俯而讀,仰而思,洋洋聖謨,昭昭胸襟,則豈以斯樓爲登覽地而已?

一日,老友浮査翁,憑欄四望而語主人曰:「斯樓也以遠者語之,則方丈峙其西,卧龍蟠其南,防禦經其東,集賢橫其北,靑嵐白雲,朝暮變態,不可以此名此樓乎?」主人曰:「未也。不若吾名之以書之爲切也」曰:「以近者觀之,則菁川之芳草、飛鳳之層巒、矗石之畵閣、重城之粉堞,擧在顧眄中,不可以此名此樓乎?」主人曰:「未也。不若吾名之以書之爲當也。」翁曰:「然則主人之强以書名之,而以爲切以爲當者,何耶?」主人曰:「吁!吾一介士也,自志學之年,至于今日,不事他技,唯書是業。龍門三級,期一登也,而未能焉;紅蓮兩萼,期一折也,而又未之。荏苒光陰,已經半百,九萬鵬程,扶搖無日。幼而學,壯而行,此志何施?此吾之所以名樓以書,而惕鷄孜孜,囊螢矹矹者也。奚可以山川草木之在外者,名吾樓也哉?」

浮査翁聞而壯之,勸之酒而爲之歌曰:「樓之中書千帙,樓之外塵千尺。樓居者仙,塵居者俗。樓之主人,仙耶俗耶?抑亦非仙非俗,而爲樓上窮經之一書生也耶?終乃離蔬釋屩,脫麻衣衣錦衣,出入乎龍樓王堂之一佳士也耶?」

主人誰?凌虛步仙朴行遠也。記之者誰?浮査少仙成公實也。記之於何年代也?皇天啓二年壬戌之皐月旣望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