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史紀事本末/卷五十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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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卷五十 清史紀事本末
太平天國之興亡
卷五十二 

宣宗道光三十年,秋八月,洪秀全起兵廣西金田村。秀全,廣東花縣諸生,有朱九濤者倡上帝會於粵城,秀全與中表馮雲山並師事之。九濤死,秀全奉基督教義,自樹一幟,謂之上帝教,立會召衆,名其會曰:「三點會」,而已爲之長。道光十六年,移會至廣西,居桂平、武宣二縣間之鵬化山中,陰事布教。雲山與秀全妹夫武宣蕭朝責及桂平楊秀清、桂林韋昌輝、貴縣石達開分赴各縣勸教。秀全留主桂平曾玉珩家。十七年,返廣東,親就美國牧師羅巴爾特受洗。時入教者寖衆,皆稱秀全爲先生,遂公推爲教主。秀全稱耶和華爲天父,耶穌爲天兄,而已爲其弟,在教皆平等。禁驕矜,作真言、寶誥諸書(即規時良言,係基督教教書爲真理,遵博士之譯本)以爲訓,使其各蓄髮藏山菁間。及秀全再至廣西,則雲山等勢已大張,信徒數達二千以上。時水寇羅大綱有衆千餘,掠永州,敗遇平南縣花洲人胡以光家。秀全在焉,以光勸大綱歸秀全,會官捕秀全急,乃赴平南藤縣間之金田村起兵。貴縣林鳳祥、衡山諸生洪大全等皆奔之。 冬十月,革廣西巡撫鄭祖琛職,起前雲貴總督林則徐督辦軍務,兼署巡撫。則徐至潮州病卒,詔前兩江總督李星沅代之,以布政使勞崇光署巡撫。 十一月,提督張必祿兵敗於金田,死之,以前漕運總督周天爵署廣西巡撫。

文宗咸豐元年,秋閏八月,洪秀全入永安州,稱天王。先是,廣東高要人張嘉祥聚衆二百投秀全,語不合,去掠潯州據之。會李星沅、周天爵以事相齟齬,疏請統帥,乃出大學士賽尚阿督師。示至而星沅卒。先是,廷議以星沅曾任廣西學政,洪秀全出其門,故有師生之誼,命星沅赴粵,從事招撫。星沅逡巡不肯進,及朝旨敦迫,乃大恐,行之粵西之斷藤峽仰藥死。天爵復與提督向榮有隙,劾榮不尊節制,詔罷天爵,以鄒鶴鳴爲巡撫。賽尚阿至軍,合都統烏蘭泰及榮軍擊嘉祥,未暇及秀全,秀全得以其間從容布置,故附從者益衆。嘉祥敗,降於榮,改名國梁,移師擊秀全,屢敗,衆推秀全爲太平王。破象州,進據永安,定國號曰:「太平天國」,稱天王。楊秀清、蕭朝貴、馮雲山、韋昌輝爲東西南北四王,石達開爲翼王,洪大全天德王。

二年,夏四月,太平軍破全州。先是,賽尚阿合諸道兵數十營圍永安,四閱月不下,洪大全突圍,北趨楊朔,爲烏蘭泰誘執之,送京師。羅大綱復突圍出,烏蘭泰逐之,至六塘墟敗沒。大綱毀其軍旗,賺桂林城,語誤不得入,攻月餘退,連破興安、全州。方洪全在永安時,道州舉人胡孝先住謁,疑爲諜,繫之。孝先自獄中上書,暴政府惡善甚至,秀全方求文士,得書大喜,釋之,與論大計。孝先曰:「關中,天府之國,周、秦之所以興,欲爭天下必先取咸陽,然後出山右,定燕薊,天下可傳檄定也。」秀全稱善,置孝先左右,稱先生而不名,楊秀清忌之。值退軍永安,殺諸道以陷敵關,秀全甚悼焉。 五月,太平軍窺長沙,未至,馮雲山陣沒,秀全哭之慟曰:「天不欲吾定天下,奈何奪吾良輔之速也?」雲山能謀善斷,多所規畫,秀全深倚之。雲山歿,秀全移攻道州,提督余萬清遁。秀全入道州,分兵破江華、永明、嘉禾、藍山。 秋七月,太平軍破桂陽州、彬州,趨長沙,罷湖南巡撫駱秉章,以張亮基代之,遠治余萬清,以雲貴總督羅繞典遺長沙,令留辦防堵。 冬十月,太平軍破岳州。先是,蕭朝貴自彬州率師攻長沙,數日之間連破安仁、攸、醴陵等縣,比至長沙省城南十里之跳馬港。民走報城中,怒其無公文,執將斬之。石馬鋪屯將尹培率陝西軍千餘倉猝拒戰,立潰,培立死之,潰兵遁入城。駱秉章令塞南門,時城中額兵練勇及八千餘,將弁亦數百,秉章不敢言,節度羅繞典惟曰與諸生舉貢議事。提督鮑起豹至舁城隍神像,置南城樓與對坐,而賽尚阿駐永州,總督程矞采駐衡州,皆託防不至。張亮基已至甯鄉,聞警引還常德,詔奪賽尚阿、程矞采職,以張廣縉並代之。促向榮赴援,榮始與烏蘭泰齟齬,怒賽尚阿,自四月稱疾,居桂林。賽尚阿深劾之,罪至遣戍,終不肯起。聞賽尚阿罷,乃疾行抵長沙,大破榮軍於城河對岸之水落洲。榮軍死有數千,攻城三月不下,遂解圍。夜造浮橋,渡江而湘,破益陽。渡洞庭,至岳州,湖北提督博勒、恭武等先三日遁,遂下之,得吳三桂所遺軍械礮位。 十二月,太平軍破漢陽、武昌。時太平軍蔽江而東,所過披靡,漢陽、武昌相繼下,巡撫常大淳等死之。詔逮治徐廣縉,以向榮督師。琦善選兵駐河南,張亮基署湖廣總督,潘鐸署湖南巡撫,駱秉章署湖北巡撫,羅繞典防荊襄,起丁憂在籍,侍郎曾國藩團練,駐長沙。

三年,春正月,太平軍東下,取蔪黃,順流取九江、安慶。初,秀全欲從胡孝先遺策,議取常德,趨漢中,襲咸陽,出山右,以規燕薊,比下武漢。命石達開等取蘄黃,順流攻九江、安慶,皆唾手下,安徽廵撫蔣文慶死之。 二月,太平軍取江寗,分兵取鎮江、揚州,由臨淮入鳳陽。秀全先欲棄九江、安慶,出襄樊,逼潼關,以取長安。括財賦入武漢,繼慮潼關堅不易拔,又慮載重行緩,爲追軍偪,乃用浙江歸安人錢江策,仍順流圖江寗。總督陸建瀛委軍遁,攻城七日而下,將軍祥厚等死之,時月之八日也。建瀛聞有旨逮問,懼,吞金死。秀全欲趨江北圖汴,定都洛陽,渡黃河以圍燕都。或建言『明太祖亦席金陵以有天下,宜先建國,俾天下知趨向。』秀全納之。羣下上尊號,升江寗爲天京。柴燎上帝,大赦,立賴氏爲皇后,子福瑱爲太子,設六官,立朝儀,制法律,設學校,進楊秀淸等軍師、丞相、主將、將軍,餘文武封賞有差。開科取士,赴試者二萬餘人。是科狀元王弢。定新曆,以三百六十六日爲一年,有閏日,無閏月,每七日一禮拜,讚美上帝。設高座說法,謂之講道理。其軍制每軍一軍帥統五師帥,一師帥統五旅帥,一旅帥統五百長,一百長統十司馬。萬二千五百人爲一軍,而總之以監軍。行省文武將帥各一,文方伯,武主將,佐將副之。縣爲令,州爲牧,府爲太守。 夏四月,太平軍取歸德,圍懷慶。 五月,太平軍圍南昌,分攻各府,尋敗退。時胡以光再破安慶,圍南昌,適湖北按察司江忠源來援,戰屢勝,圍遂解。 秋八月,太平軍攻破山西平陽府,入直隸境。時訥爾經額屯軍邯鄲縣北之臨洺關,敵軍已由潞城、黎城間小徑入,倉猝接戰,兵大潰。 九月,太平國將胡以光等解南昌圍,趨九江,入湖北境,連攻黃州、漢陽二府。李開芳等破深州,攻天津不利,退據静海縣,分屯獨流、楊柳靑等處。 冬十月,太平軍取桐城、舒城,在籍侍郎呂賢基死之,遂圍廬州。 十一月,參贊勝保攻静海,敗績,副都統佟鑑等死之。 十二月,太平軍取廬州,廵撫江忠源死之。是年九月間,忠源赴援九江,敗績,於田家鎮突圍走廣濟,旋授安徽廵撫,以廬州事急,將兵由六安州進援,入城堅守逾月,至是城破投水死。

四年,春正月,湖廣總督吳文鎔師潰於黃州,死之。時廵撫崇綸忌文鎔,密劾文鎔閉門自守,有詔詰責,文鎔不得已出師黃州,駐堵城。會上元夜敵張鐙高會,文鎔偵知,急出兵襲之,大敗,文鎔自殺,於是漢陽復失。德安、隨州、棗陽俱破。 二月,大平圖遣將孫寅三取太平,復遣石祥貞會漢黃各軍溯江,取岳州,入湘陰,分兵下寗鄉。 三月,太平軍自皖北入山東,偪臨淸州。是年正月間,李開芳、林鳳祥等合軍屯獨流,時值大雪,南兵不習寒,耳鼻凍裂輒熾火,潰爛者十六七,故憊甚。爲僧格林沁等所乘,大敗,走静海,趨據阜城,至是楊秀清密令安徽分兵,由豐工渡河破金鄉、臨清、陽穀、鉅野、鄆城、朝城、冠華等州縣。 是月,曾國藩統湘軍水陸師敗太平軍於湘潭。國藩督水師攻靖港不利,憤而投水,幕客章壽麟援出之,會副將塔齊布統陸師援湘潭,出敵不意與搏,戰敵披靡,國藩聞益遣舟師往助,八日之間水陸十戰十勝,遂復湘潭。 夏六月,太平軍再破武昌,太平將石祥貞、白湘潭退據華容,回兵拔岳州,復分途取龍陽、常德,尋又破武昌,廵撫靑麟遁,長沙布政使岳興阿死之。詔誅靑麟,褫總督台湧職,以楊霈代之。 秋七月,曾國藩復岳州。國藩復湘潭後,分兵三路,以提督塔齊布、道員褚汝航、知府羅澤南爲中路,趨岳州;貴東道胡林翼爲西路,趨常德;知府江忠淑、直牧林源恩爲東路,趨崇陽、通城。敵將林紹璋間,棄常德、澧州,走岳州,復走湖北。 是月,向榮等復太平。 八月,曾國藩復武昌、漢陽,並復黃州。武昌旣復,隨克漢陽,楊霈所遣團勇亦收復黃州。

五年,春正月,吉爾杭阿復上海。先是三年十月劉麗川據上海縣城,與英領事溫那治交涉,允據陳家木橋,以通軍火。廵撫吉爾杭阿憂之,謀諸各國,法提督辣呃爾許助戰守,至是會同進攻。而城以復,法人遂假助守之名,火東門外,附郭之民居悉燼,而政府念法有助攻之功,卽以其地讓與之。 三月,太平軍復取武昌。楊霈收復黃州後,駐軍廣濟,會歲除,軍中置酒高會,而敵軍大至,霈倉皇走蘄水,於是漢口、漢陽、武昌相繼復失,廵撫陶恩培赴水死。署按察使多山燃城上礮不發,拜祝之,復燃,火煙出而無聲,發憤自剄死,以胡林翼署廵撫,詔湘軍分陸師赴援。 夏四月,僧格林沁破太平軍於馮官屯。是年正月,林鳳祥自連鎮被執,餘衆據高唐州,二月僧格林沁破高唐,李開芳走保馮官屯,僧格林沁決黃河水灌之,敵軍盡没,開芳被擒,死之。是月,太平軍破德安,革楊霈職,以官文爲湖廣總督。 秋七月,彭玉麟克蔡店。玉麟率湘軍水師援湖北,進至蔡店,克之,燬襄河鐡索橋。 八月,胡林翼攻拔漢口鎮。林翼自將攻漢鎮,敵軍乘之,幾潰,林翼麾士奮鬬拔漢鎮。 九月,羅澤南克通城、崇陽。澤南以湘軍陸師援湖北,連克通城、崇陽,會石達開率衆自義寗掩至,復力戰破之,與胡林翼合軍羊樓,蒲圻、咸寗相繼復。 冬十月,和春等復廬州。先是,三年冬,江忠源戰殁,詔提督和春、漕督福濟規廬州,久不得要領,在籍編修李鴻章領兵於四年冬,復含山。至是,和春等克廬州。

六年春三月,布政使羅澤南攻武昌敗,續死之。澤南屯軍之洪山,自正月至二月,大小百數十戰,直薄城下。會大霧,敵陰穴突門衝澤南軍,澤南三退三進,軍幾潰,而所部皆鄉、子弟,不忍相棄。澤南左額中彈,血霑衣,猶踞坐指揮,得全軍還,越六日卒。 夏五月,太平軍攻破江南軍於孝陵衛。先是,三年春,江寗、鎮江揚州失守,之後向榮軍孝陵衛,琦善、陳金綬、勝保軍揚州城外,號爲江南北兩大營。四年秋,琦善卒,以托明阿代之,榮頓軍堅城,累歲無功效。至五年春,吉爾杭阿復上海,進圍鎮江,是年二月,敵將合天侯李秀成、丞相陳玉成突圍,夜渡瓜洲,翌日攻破土橋、虹橋、卜著灣、三岔河諸營,餘百二十餘營皆聞風遁,遂拔揚州,詔罷托明阿,以德興阿代之。及四月,秀成、玉成合軍,破高資,吉爾杭阿自殺,秀成等返江寗。楊秀淸檄擊榮軍,秀成先引兵襲丹陽營,榮遣提督張國梁馳救,秀成大破之。翌日,返攻榮軍後路,而石達開之兵適至,夾攻之,肉薄搏壘,榮軍大潰,退屯丹陽。敵盡奪朝陽門外六十餘壘,復分道進迫,營壘以百計,榮憂憤逾月,自縊死。 秋八月,太平天國北王韋昌渾以天王洪秀全命殺東王楊秀淸,天王復殺昌輝,翼王石達開奔安慶。秀淸久欲行篡,惟懼沛王羅大綱。大綱多謀善戰,愛士卒,不嗜殺戮,而功亦最高,屢勸秀淸親統師北伐,卽欲都金陵,亦宜多備戰艦,精練水軍,然後可戰可守。秀淸方專權不納,僅遣李開芳、林鳳祥率師北行,大綱出語人曰:“天下未定,乃欲安居此都,其能久乎?吾屬爲虜矣!”秀淸益忌之。值大綱有疾,乃使醫毐殺之,遂迫秀全禪位。秀全以血詔召昌輝自江西入衛,昌輝與燕王秦日昌領精卒五百星馳歸。至秀淸府,奪門入,衛士殊死戰,日昌被𢦤,昌輝大呼:“奉詔討賊,釋械者勿罪!”漸散去,昌輝引秀淸出,殺之,盡屠其家屬及其黨至二千餘。達開聞變馳入,責昌輝治餘黨過嚴,昌輝復謀殺達開,達開覺,縋城走甯國召兵靖難,昌輝殺其母妻子女。又恣殺秀全侍衛,侍衛數十約五鼓持械襲殺昌輝於東朝房,秀全命傳首甯國,止靖難兵。 冬十一月,官文、胡林翼等攻復武昌、漢陽。先是,湖廣總督官文攻漢陽,湖北廵撫胡林翼攻武昌,武昌圍久不下,戰殁水陸軍士至三千以上,將弁六百以上,而城內亦以糧乏不可守。至是,各開城東走,武漢遂同日克復,黃州、興國、蘄州、蘄水、廣濟皆復。

七年冬十一月,張國梁、德興阿等復瓜洲、鎮江。六年八月,張國梁擊破丹陽城外諸敵壘,將進攻句容。督帥和春遣總兵傅振邦攻漂水,敵出大隊守烏山,築壘爲援,至是年二月,振邦等大破烏山援敵,遂以五月克漂水,國梁以閏五月克句容。九、十月間,國梁連克敵壘十餘,沉敵艦六十餘,進薄鎮江,至是克之,而德興阿亦以同日復瓜洲。

八年春二月,張國梁攻克秣陵關,復破敵於七甕橋、雨花臺等處,偪江寗城而軍。 三月,江西太平軍入浙江,取江山、常山、開化諸邑,石達開自江西規衢州,遂拔處州。詔起復曾國藩督師。敵久圍衢州不下,會湘軍至,破敵,敵改圖閩。 夏四月,李續賓等復九江。九江圍攻年餘不下,守將貞天侯、林啟容堅忍能軍,食罄,嬰城種麥自給。隧道火藥發,城崩,輒堵合之。時援師大集,續賓與楊岳斌所統水陸近百萬,而曾國藩弟國華復至,贊續賓軍。續賓益督軍日夜穴地,至是,燬城入,啟容死之,士卒萬七千餘無一降者,皆稱啟容平日善撫衆云。 五月,太平軍自浙江入閩,取邵武等郡縣。 秋七月,太平軍復陷廬州,命福濟回京,以李孟羣署安徽廵撫。詔勝保督辦安徽軍務。 八月,曾國荃復吉安。曾國藩弟國荃率師規吉安,築長圍以困敵,屢擊,卻其外援,至是,克之。蕭啟江等復邵武。 九月,太平軍復取揚州。時太平將陳玉成攻浦口德興阿營,大破之,遂克揚州,德興阿走邵伯。旋張國梁率師渡江,復揚州及儀徵,而六合圍急,國梁趨赴,援至,則城已失,道員溫紹原死之。 冬十月,浙江布政使李續賓師潰於三河,死之。敵前軍主將陳玉成旣拔廬州,於距廬州五十里之三河屯糧械,築大礮,環以九壘,防守甚嚴。續賓旣連復太湖、潛山、桐城、舒城四邑,進攻三河,連日大戰,克敵九壘,所部傷亡亦衆。會敵後軍主將李秀成援兵大至,合圍三十重,續賓自搏,戰不能進,七營盡没,續賓自縊死,曾國華及員弁兵勇死者六千,先所復四縣皆復失。 太平天國滁州守將李兆受以城來降。兆受始附霍邱大盜陳玉,稱壽王,後降何桂珍。旋叛,𢦤桂珍,走九江,降於太平將檢點林啟容,啟容不受,去降於黃梅守將黃文金,亦不受,乃歸丞相李秀成,秀成優禮之。兆受爲招安張樂行、龔得樹、蘇老天,馬步兵各三十萬,至是,因督兵不嚴,毆辱縣令,懼得罪,乃走降於勝保,命改名世忠,以參將補用。秀成使人歸其妻拏,兆受乃以書招秀成,秀成歎曰:“兆受自爲不義,乃欲陷人乎?”拒之。

九年春二月,革職安徽廵撫李孟羣兵潰於廬州,死之。孟羣自八年七月駐廬州城西,與敵相持,至是糧盡壘破,越五日,自縊死。孟羣有從妹素貞工騎射,精韜略。孟羣援湖北,素貞戎裝從行,數建奇功,常拔孟羣於重圍之中,後從攻漢陽,夜襲敵營,中伏死。 冬十一月,太平天國池州守將韋志俊約以城降,部將古隆賢等不從,攻走之,志俊遂來降。

十年春二月,太平軍破杭州,敵帥李秀成旣破楊州六合合肥廬州黃梅宿松太湖等郡縣,復防堵浦口,勝保張國梁進攻大敗,勝保幾爲虜。秀成率兵三千,由鳩江越淸弋江出甯國之後,解寗國圍,疾趨廣德,一鼓下之,至泗安,連破浙江防守兵十五營,命從弟左軍主將李世賢攻湖州,而自將譚紹光等趨錢塘,由清波門穴地道三日破之,廵撫羅遵殿等自縊死,國梁使提督張玉良總統援浙諸軍至,見城上徧插秀成旗幟,不敢偪,駐離城四十里之塘西。秀成使瞽者傳柝三日,城中寂然,乘夜全師退趨廣德。玉良止兵不往追,遂達建平。方秀成之下杭州也,因偵知江南軍鐶在杭冀,事急和春必解金陵之圍以救杭,及玉良兵至,見江南兵勢已分,故急引師回救金陵。 閏三月,太平軍攻破江南圍師張國梁。自八年二月偪金陵城,而軍至是增築長圍,意謂克復在指顧間,將士驕蹇,營規廢弛,時存餉尙三十萬,督師和春以不破城不發餉激軍,軍屢譁,不爲動,提督張國梁跪諫,繼以泣不聽,於是軍心攜貳。時敵帥李秀成集諸鎮兵入援,分撲圍師,城中亦自十三門出兵夾擊,刀斗聲聞數十里,旌旗若長虹匝天,是日微兩,敵軍蜂湧入,勢若奔潮。國梁不能禦,退守丹陽,敵師踵至,國梁拒戰創甚,躍馬渡河,馬蹶死亂流中。和春受傷,遁常州,嘔血死。江南圍師三百餘營,悉夷爲平地。秀成以國梁忠勇,覓其屍禮𦵏之。復逐北奔牛鎮,破營二十餘座,值張玉良自杭州率師回救,迎戰常州,大敗,常州遂失。總督何桂淸遁上海,旋革職逮問。秀成追玉良至無鍚,自將銳卒三千登玉泉山,玉良軍見之,四十餘營不戰自潰,潰軍遁入蘇州,沿途大掠,蘇民深恨之,而迎秀成,遂入無鍚,進薄蘇州。道員李文炳阿海等以城降,廵撫徐有壬等死之,玉良遁杭州。秀成傳檄,郡縣皆定。朝命都興阿督辦江蘇江北軍務,曾國藩署兩江總督。秀成自出師不一月,而逐北七百里,拔城六十餘,師止蘇城。時亂民千百掠不止,諸將請勦之,秀成曰,民苦鋒鏑,不安家室,不得已而爲暴,吾甯忍以兵誅之。乃親率數十人廵鄉鎮,使左右傳呼,曰忠王至,亂民皆釋戈羅拜,匝月而亂定。召官吏千餘人至,願留者官之,去者聽之,乏資斧者給之,農失業者給牛種,窮民失業者助其資,散庫錢十餘萬緡,糧萬餘石,蘇民安輯。 

夏六月,命曾國藩督辦江南軍務。國藩奉命後,移駐祁門,奏保左宗棠襄辦軍務,起沈葆楨辦江西廣信防務,調鮑超、朱品隆、唐義訓諸軍渡江,檄李元度回湘募軍,任曾國荃圍攻安慶。 秋九月,太平軍破寗國。太平軍自徽州分兵攻甯國,提督周天受等守七十餘日,城破,死之,並破浙江嚴州府。十一年秋八月,曾國荃復安慶。安慶失守已九年,是年四月,國荃自湘增募萬人至,掘長濠困之。敵帥英王陳玉成率師赴援,至桐城,多隆阿、李續宜合軍擊敗之於挂車河,胡林翼復移營合圍,玉成念湖北爲湘楚軍根本,衝其腹心必解安慶之圍以自救,乃從間道入湖北,連破黃州、蘄州、德安諸郡縣,續宜率軍回提,玉成返安慶,築壘集賢關之菱湖,爲城中援應。李秀成聞安慶事急,自將兵至蕪湖,繪進兵圖寄玉成。己聞玉成新得孫奎星降卒二十餘萬,秀成曰:“英王新得衆,必驟驕止我兵,則皖危矣。奎星降將兵,烏合不可恃也。”果得玉成書,言兵己足用,勿勞馳救,糧不繼,請進兵豫、楚,斷敵糧道,秀成乃引兵行。會鮑超、成大吉合師至,攻克集賢關外赤崗嶺敵壘,國荃克䈊湖南北諸敵壘,益偪城築壘,敵餉援俱絕,飢疲不能守城,遂下。捷奏至,帝已崩於熱河,林翼亦卒於武昌,遺疏以續宜自代。 

冬十一月,太平軍破杭州。太平忠王李秀成令其弟侍王李世賢將所部取浙江,屬郡嚴、衢、溫、台、寗波、金華皆下,秀成直趨杭州,命部將陸順德取紹興,旁、循州縣皆納欵。攻杭城兩月,張玉良爲童海容擊敗死,城遂破,廵撫王有齡自縊死,秀成趨救之不及,撫屍歎曰:“忠臣也!”禮殯之,遣兵護櫬歸上海,獲布政使林福祥,說之降,不可,請歸守邱壟,秀成厚資之行。滿城破,將軍瑞昌自殺,秀成令其部下奉遺櫬北還,滿兵釋不殺,欲行者資而遣之。賑恤難民,收𦵏餓殍,費以鉅萬計。留德王陳炳文鎮杭,而還師駐蘇,卹鰥寡,興學校,豁租税,問民疾苦,民益德之。

穆宗同治元年春二月,太平軍攻上海,尋引還。咸豐十年七月,太平軍攻上海,廵撫薛煥擊走之,進攻靑浦,李秀成自將往援,煥敗還。至是,敵兵復攻,上海英人合土兵內應,約獻城。師至徐家匯,英兵二百來迎,未及預吿,前驅疑爲敵槍擊之,英兵怒,乃返鬬江上,英兵艦亦開礮擊之,秀成引退。煥軍搜敵壘,獲蘇州諸生王畹(官書作黃畹)上秀成書,具陳攻取上海之策,大略勸敵與西人和而藉其勢以圖中原,謂“西人曾遣使金陵,以各國貿易所在,請毋攻滬,而東王不許西人,遂助中國城守爲失策。此時宜急許其不攻,而要今不得以軍裴火藥資中國,再遣舟師渡江,分擾通泰裏下河完善之區,並於海道刦掠華商,使不敢載運貨物貿易,不通釐捐,斷絕軍之餉。西人坐困上海,聚數百萬避難之人,無所得食,必且生變,而西人生理旣絕,亦必俯首來求修好,然後脅之使獻上海,策之上也。若一時不能與西人和,而先欲得上海,亦不必調集大兵也,蓋西人嗜利,近以蘇、浙二省避難人麇至滬地,遂於洋場廣造房屋,重收租息,初不問人之來歷也。宜遣精兵數千人僞作難民,賃洋屋以居。地係洋場,中國官無從稽察,中夜一呼,應者四起,縱火焚燒,遇人斫殺,西人計惟登舟逃𨓜,而上海唾乎得矣。上海旣得,然後招回西人而厚待之,不攖其怒,而仍可爲用,策之次也。”秀成服其慮甚周,而微嫌其計太毒,置不用。至是,薛煥閱之,大驚,卽日疏間於朝廷,寄謂書中於外人多醜詆之詞,飭煥吿知英法領事,破其奸謀,並著江南北大爲警備,後卒無事,畹亦去而之美。 

三月,鮑超復靑陽、石埭、太平、涇四縣。太平將古隆賢屯靑陽城外,浙江提督鮑起擊破之,遂進克各邑。 夏四月,彭玉麟等復蕪湖。玉麟與曾國荃合水陸師,共克蕪湖,並金柱關、東梁山各要隘。 多隆阿復廬州。多隆阿攻破廬州,陳玉成走壽州,以練總苗沛霖曾降,已受封爵,往依必不見害。及至,沛霖迎謁入城,伏兵執之,解送潁州勝保營。勝保高坐愕眙,玉成叱之曰:“爾乃吾敗將,何向我作態?曾記合肥官亭一戰,爾騎兵三萬有一生還者乎?”勝保怍其言,予酒食說之降,玉成曰:“吾今日自投羅網,有死而已,何饒舌爲?”遂見殺死,年二十六。玉成眼下雙疤,軍中號“四眼狗”,驍勇富謀略,軍強冠諸鎮,與曾國藩相持數年,國藩深畏之。李秀成聞其死,歎曰吾無助矣。 五月,太平軍破湖州,知湖州府楊然敬飲藥,衣冠坐堂上死,在蕭道員趙景賢被執,明年遂死於蘇州。 六月,鮑超復寧國,屬邑皆下,並復廣德州。 冬十月,曾國荃擊退援金陵之太平軍。國荃駐軍雨花臺,值江南大疫,圍師死者山積。至閏八月,李秀成自蘇至,圍國荃軍數重。九月,李世賢自浙至,開隧道以攻國荃,掘內壕以阻之,相持四十六日,圍始解,軍士死亡及五千,國荃弟貞幹亦病疫死。

二年春正月,左宗棠復金華。先是,李世賢出師援浙,破金華,圍衢州,廵撫左宗棠自開化、遂安往援,破之。及世賢入援金陵,布政使蔣益澧、道員劉典等攻復湯溪、龍游、蘭溪,遂復金華府城,旋進克浦江、諸暨及紹興,之桐廬。 多隆阿復興安。太平扶王陳得才於元年三月自河南南陽入陜西武關,直偪省城,破渭南,還取關縣、澠池,尋攻湖北光化屬之老河口,襲據荆紫關,復侵襄陽、德安、安隆各屬。時多隆阿督軍陜西,擊敗之於商南,尋又敗之樊城,得才復走河南道,攻鄖陽府城,破房縣。復入陜,破興安,至是敗走,多隆阿遂收復興安府城。 三月,李鴻章等復福山,遂復太倉、崑山。元年二月,英兵擊走太平軍後,薛煥因賂英將代守城,而使上海道吳煦以厚餉募華兵數千,使美人華爾以泰西陣法部勒之,號曰“常勝軍”,復以重利嚪英、法二國設會防局助戰守。西將恃強驕倨,華爾以功加副將,廷議必責其薙髮易服,以是西人益不銓制,事緩則索重賂,急則坐觀成敗。前後募勇五萬餘,以不能訓練,遇敵輕北。時蘇紳潘馥、錢鼎銘等避兵左滬,深憂之,因走安慶乞師於曾國藩,欷歔流涕,縱聲長號。國藩遣幕僚道員李鴻章歸合肥募淮勇,率赴安慶,國藩爲定营伍之法、器械之用、薪糧之數,悉仿湘軍制,又選湘軍名將郭松林、程學啟以助之,以故兩省將卒如一家然。鴻章遂以三月率所部湘軍及新募淮軍共五千五百人至上海,國藩表奏署鴻章爲江蘇廵撫,別授薛煥通商大臣。四月,鴻章遣參將李恆嵩、常勝軍統將華爾會英法兵攻靑浦、嘉定,連營二百餘,勢張甚。李秀成親援嘉定,師至如風雨,西兵皆斂手不敢出戰。秀成將精銳衝入,兵不支,悉潰,連失四十餘營,秀成乘勝偪靑浦、松江,連破七十餘營,困松江兩月。適金陵危急,秀成入援嘉定、靑浦皆復,並復奉賢,而法提督卜羅德與敵爭南橋鎮時中槍殞,鴻章親督軍攻太倉,秀成遣上將蔡元隆馳救。元隆詐乞降揭白旗,前導近鴻章軍,突擊之,鴻章大敗走,大將知府李慶琛戰殁,兵士死者五千餘。元隆進攻靑浦、嘉定,英法兵怵其勢,突圍遁,嘉定復失。元隆進兵松江,分兵逼靑浦,華爾棄靑浦,走松江,元隆攻新橋涇,圍學啟數十重。鴻章自提兵救之,元隆師𨚫。六月,總兵黃翼升率淮揚水師十營自上游至。七月,復靑浦,而敵兵復偪法華鎮,尋敗走。常勝軍分兵攻浙江慈谿,華爾陣殁,以美人白文齊領其軍,美兵頭那師亦陣亡。英提督何伯合鴻章師克嘉定、上海,解嚴未幾,白文齊通欵秀成,謀據松江爲內應,事覺,走投於秀成署參謀,鴻章改以英人戈登領常勝軍。戈登於咸豐間聨軍入都焚圓明園,亦與其事者。旣而白文齊潛入蘇州,爲秀成購買軍械火輪船,並薦英國海軍官林利於秀成,爲組織忠義軍以對抗常勝軍。至是,秀成攻常熟,鴻章遣劉銘傳等攻福山,程學啟等攻太倉、崑山以分其勢,皆拔之,常熟圍解。 

夏四月,太平翼王石達開兵困於老鴉,旋死之。初,達開自寧國入覲,秀全解其兵柄,令留輔,而政事一出秀全諸兄安王仁發、福王仁達,達開鬱鬱閒居,其參謀張遂謀諷之入川,成鼎足之業,達開因疏求去,從之者數十萬人,自是出入六七省,攻拔百餘城。自元年十月爲援川湘軍將胡中和等敗之於叙州,遂入雲南東川,是年二月復入川,其將賴裕新敗死於寧遠,達開率大隊渡金沙江,假道邊地土司,川督駱秉章賂松林地土千户王應元、邛部土司嶺氶恩誘達開入小徑,而以土兵抄其後,截越巂大路,使不得退。達開至紫打地,造筏渡大渡河,渡者已萬餘人。會日暮,悤令撤回南岸,曰“師渡不及半,恐敵軍猝至,乃危道也,不如俟明日畢渡。”至夜,大雨,河水暴漲不及渡。越二日,水勢平而川中防江將唐友耕已至,列營河對岸,其地左阻松林河,右阻老鴉漩河,而土司復自後偃,古木塞路,達開路窮,奔老鴉漩。兵已二日不得食,達開慷慨語其下曰:“敵軍所欲得者我耳,吾一人赴敵,爾等可免死。”乃馳見秉章,長揖不拜,秉章曰:“降乎?甚善!”曰:“吾來乞死,兼爲士卒請命,九原當拜公賜。”秉章曰:“吾成汝志。”乃殺之,死年三十有三,秉章招撫其士卒將弁二百,銳卒數千無一降者。 秋九月,太平國將古隆賢以石埭、太平、旌德三縣來降。隆賢聞堵王黃文金攻靑陽,兵敗,遂來降。 冬十月,李鴻章等復蘇州。淮軍得常勝軍之力,迭復吳江、江陰各縣,並克太湖各卡,乃逼蘇城而軍。時太平慕王譚紹光守蘇州,兵薄糧缺,李秀成馳往援之,與鴻章大戰於婁門,勝敗相等,互攻月餘,納王郜永寬、比王伍貴文、康王汪安均、寧王周文佳、將軍范起發、張大洲、汪環武、汪有爲等因副將鄭國魁通欵於程學啟,學啟與常勝軍統領英人戈登輕舸造城北之洋澄湖,與永寬等訂約,永寬與有爲遂於是月二十四日刺殺紹光,開齊門降。秀成退屯無錫、常州,連營丹陽,以遏鴻章軍。學啟初許永寬等以總兵副將等職,後求如約。學啟與鴻章密謀設饗誘殺八人及其將弁千餘,國魁聞之涕泣,不食臥三日,戈登亦詈學啟,且欲殺鴻章,攜短銃覓之,鴻章避不敢歸營,戈登揚言挾其軍變,覓永寬首持之哭,並索得其飬子送崑山。鴻章爲永寬等設醮,親詣祭弔,泣數行下,戈登怒乃解,惟宣誓不復見學啟。

三年春正月,劉蓉復漢中。陳得才在漢中,因金陵圍急,率師入援,陜西廵撫劉蓉遣兵要擊,敗之,收復漢中府城。 程學啟復嘉興,學啟肉薄登城,中彈傷腦,舁歸,其部將劉玉奇督軍奮攻,潘鼎新、劉秉璋亦水陸交進,遂拔嘉興府城。學啟爲陳玉成飬子,玉成使與大將葉芸臺守安慶,芸臺倚之如左右手,以甥女高氏妻之。及曾國荃圍安慶急,芸臺畀學啟重兵,使駐城外爲犄角,學啟背芸臺率衆來降,自國藩遣從李鴻章,所向有功。郜永寬等將降,學啟與誓曰:“若食言,他日死於礮!”後竞殺永寬等,至是卒以中礮創重卒。嘉郡旣復,杭城大震,敵將陳炳文乘夜自北門脱出,左宗棠入城。初,蔣益灃軍得統花䋴頭軍法人托格比(一作德克碑)之助,攻復富陽,遂進偪杭州,尋復德淸,降石門,全浙郡縣以次下。而鴻章亦以英法兵之力,復常州,蘇、常敵軍悉由徽州入江西,蘇省自金陵外悉已收復。 

夏六月,曾國荃復金陵。先是,國荃合湘軍水陸師合圍金陵二稔,自二年五月,彭玉麟、楊岳斌以水師攻破金陵對岸九洑洲重鎮後,敵糧援遂絕,國荃始得一力進攻,遂於是年正月拔鍾山之石壘(名天保城),圍師乃合。方國荃之連營七甕橋也,李秀成屢勸洪秀全親征鄂、贛,握上游以號令天下,襟帶蘇、浙,以利餉源,秀全不聽。秀成讀奉太子監軍,萬一京師不幸,奉幼主以圖恢復,如唐肅宗靈武之故事,亦不省。至四月,城中糧絕,食草根樹皮,而軍殊死守。秀成語餓民曰:“曾國荃設局城外,招撫難民,爾曹盍往就食。”衆曰:“王捐軀以衛社稷,吾儕從王死耳。”日自殺恆數百人,秀成傷之,欲放民出城,秀全不可。秀成卒放之,秀全知事不可爲,憂憤疾篤,足暴腫。病革,遺命秀成輔國,遂卒,年六十有五,時月之二十七日也。太子福瑱卽位,年十有六,秀成日綜政務,夜則廵軍,憔悴骨立,而知人善任,恩威並行,人心服之,若子於父。及五月朔,隧道藥發,城崩,國荃兵不敢撲。時陳得才自漢中提師百萬赴援,已至英、霍,國荃力攻龍膊子山陰堅壘(名地保城),至晦日,克之,偵知城中藥盡於太平門外,積蒿秫填濠,直達城下,掘地道。秀成夜出死士三十,分道自太平、朝陽兩門缺口突出,衝國荃營。時湘軍積勞疲憊,戰力殆盡,遇警幾鳥獸散,值李臣典、彭毓橘諸將率新兵馳救,僅乃獲免,而秀全寵臣沈桂、松王陳得風、尙書朱兆英陰通欵國荃。是月十六日正午,地道大發,城遂陷,掘秀全屍,斬其首,焚化之。章王林紹璋、顧王吳汝孝皆自殺,妃嬪投御河以百十計,將弁三千餘皆戰殁,軍民十餘萬爭蹈河死,屍填溢如橋,城郭宫室連燒三日不絕,后賴氏攜幼主福瑱付秀成,返身入河死。秀成倉猝挾福瑱出,至家,別世母。麾去之,方投繯,秀成弟揚王名成至,見之,斷繯下,大呼曰:“兄護幼主,弟謢老母,以聼天命!”相將登城,衝大北門缺口,出行三百餘里,遇勁兵,部衆皆擊散,秀成乃以所愛駿馬與福瑱使名成奉之並其母馳去,自率九騎登方山。至暮,下山渡河,村民坌集殺,已渡六騎,見秀成皆跪,而自投曰:“此忠王也,愛百姓,厚吾儕,當謢之!”至湖州大營,會他村民麇至,挾秀成送國荃軍,國荃盛陳儀衛訊之。秀成背立言曰:“何必爾?速以紙筆來,吾當書之吾史館,實錄爾輩焚燬盡。吾不述,奚以傳信!”自是月十七日至二十七,日凡十日間,左站籠中,慷慨吮筆,記述數萬言,事畢被殺,年四十。後村民夜刦蕭孚泗親兵,王三清去殺而投諸水中,三清卽手斬秀成者。秀成廣西籐縣人,與陳玉成同里,篤實忠厚,尙信義,富謀略,恩撫士卒,皆樂爲之死。自五王死後,賴秀成支拄危局,縱横盪決於長江數省,亘六七年。秀全倚爲柱石,廷爭直諫有大臣風,去蘇州日男女老幼流涕送之。解至國藩營中,松王等見之皆長跪請安。國藩恐民心未去,黨羽之爲變,卽決計除之,不欲解京,以免意外生變,及死,人爭痛惜之。金陵捷聞,詔封國藩侯,國荃、李鴻章伯,李臣典子,蕭孚泗男,餘各獎叙有差。 

秋七月,太平國將李士貴被執於杭州,死之。太平揚王李名成奉其幼主福瑱至廣德,後聞黃文金圍湖州,乃與干王洪仁玕同詣其軍,勸文金亟與汪海洋合奉幼主爲號,直擣長沙,連漢中陳得才及張宗禹之兵,百萬之衆可集,乃疾趨關中,取咸陽,中興可卜,徒久困湖州敵軍一集事不可爲矣。文金不從,曰:“敵已絕食,旦夕可破,必滅之。”及城破,湘軍黃少春兵至,城復失,文金中礮死。士貴爲忠王李秀成次子,護福瑱走徽州,遇席寳田軍,大敗,福瑱擁衆馳去,士貴孑身走杭州,爲左宗棠礮舟所得,宗棠殺之。士貴驍勇富膽略,年十六,時統兵萬餘,戰輒勝,軍中稱“神童”,行軍常自斷後。六合之役,李兆受圍之數十重,欲生致之,卒突陣去,無敢近者,兆受歎曰:“虎父無犬子!惜哉!吾不得而將之也。”死年十九。 八月,太平國幼主洪福瑱被執於江西,死之,太平國亡。福瑱至石城,兵僅二千,席寶田追及,大破之,福瑱走匿山中。旋混入難民中行,遇其諸父卹王仁政,牧馬者識之,引見營官蘇元春,元春欲釋之。寳田聞,使部將周家良持令往取,元春拒之。寳田自馳至,元春與之,或語“寶田公勿自爲功,恐禍不遠矣。國藩奏洪氏無遺類,今忽獲福瑱,國藩能相容乎?”寳田默然,卒送廵撫沈葆楨殺之。事聞,詔賞葆楨輕車都尉,寶田雲騎尉,並賞鮑超子爵。福瑱旣獲,陳得才敗死,湖北李世賢、汪海洋敗死,廣東自道光三十年秋八月洪秀全起兵金田,至是凡十五年始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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