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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史纪事本末/卷五十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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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卷五十 清史纪事本末
太平天国之兴亡
卷五十二 

宣宗道光三十年,秋八月,洪秀全起兵广西金田村。秀全,广东花县诸生,有朱九涛者倡上帝会于粤城,秀全与中表冯云山并师事之。九涛死,秀全奉基督教义,自树一帜,谓之上帝教,立会召众,名其会曰:“三点会”,而已为之长。道光十六年,移会至广西,居桂平、武宣二县间之鹏化山中,阴事布教。云山与秀全妹夫武宣萧朝责及桂平杨秀清、桂林韦昌辉、贵县石达开分赴各县劝教。秀全留主桂平曾玉珩家。十七年,返广东,亲就美国牧师罗巴尔特受洗。时入教者寖众,皆称秀全为先生,遂公推为教主。秀全称耶和华为天父,耶稣为天兄,而已为其弟,在教皆平等。禁骄矜,作真言、宝诰诸书(即规时良言,系基督教教书为真理,遵博士之译本)以为训,使其各蓄发藏山菁间。及秀全再至广西,则云山等势已大张,信徒数达二千以上。时水寇罗大纲有众千馀,掠永州,败遇平南县花洲人胡以光家。秀全在焉,以光劝大纲归秀全,会官捕秀全急,乃赴平南藤县间之金田村起兵。贵县林凤祥、衡山诸生洪大全等皆奔之。 冬十月,革广西巡抚郑祖琛职,起前云贵总督林则徐督办军务,兼署巡抚。则徐至潮州病卒,诏前两江总督李星沅代之,以布政使劳崇光署巡抚。 十一月,提督张必禄兵败于金田,死之,以前漕运总督周天爵署广西巡抚。

文宗咸丰元年,秋闰八月,洪秀全入永安州,称天王。先是,广东高要人张嘉祥聚众二百投秀全,语不合,去掠浔州据之。会李星沅、周天爵以事相龃龉,疏请统帅,乃出大学士赛尚阿督师。示至而星沅卒。先是,廷议以星沅曾任广西学政,洪秀全出其门,故有师生之谊,命星沅赴粤,从事招抚。星沅逡巡不肯进,及朝旨敦迫,乃大恐,行之粤西之断藤峡仰药死。天爵复与提督向荣有隙,劾荣不尊节制,诏罢天爵,以邹鹤鸣为巡抚。赛尚阿至军,合都统乌兰泰及荣军击嘉祥,未暇及秀全,秀全得以其间从容布置,故附从者益众。嘉祥败,降于荣,改名国梁,移师击秀全,屡败,众推秀全为太平王。破象州,进据永安,定国号曰:“太平天国”,称天王。杨秀清、萧朝贵、冯云山、韦昌辉为东西南北四王,石达开为翼王,洪大全天德王。

二年,夏四月,太平军破全州。先是,赛尚阿合诸道兵数十营围永安,四阅月不下,洪大全突围,北趋杨朔,为乌兰泰诱执之,送京师。罗大纲复突围出,乌兰泰逐之,至六塘墟败没。大纲毁其军旗,赚桂林城,语误不得入,攻月馀退,连破兴安、全州。方洪全在永安时,道州举人胡孝先住谒,疑为谍,系之。孝先自狱中上书,暴政府恶善甚至,秀全方求文士,得书大喜,释之,与论大计。孝先曰:“关中,天府之国,周、秦之所以兴,欲争天下必先取咸阳,然后出山右,定燕蓟,天下可传檄定也。”秀全称善,置孝先左右,称先生而不名,杨秀清忌之。值退军永安,杀诸道以陷敌关,秀全甚悼焉。 五月,太平军窥长沙,未至,冯云山阵没,秀全哭之恸曰:“天不欲吾定天下,奈何夺吾良辅之速也?”云山能谋善断,多所规画,秀全深倚之。云山殁,秀全移攻道州,提督余万清遁。秀全入道州,分兵破江华、永明、嘉禾、蓝山。 秋七月,太平军破桂阳州、彬州,趋长沙,罢湖南巡抚骆秉章,以张亮基代之,远治余万清,以云贵总督罗绕典遗长沙,令留办防堵。 冬十月,太平军破岳州。先是,萧朝贵自彬州率师攻长沙,数日之间连破安仁、攸、醴陵等县,比至长沙省城南十里之跳马港。民走报城中,怒其无公文,执将斩之。石马铺屯将尹培率陕西军千馀仓猝拒战,立溃,培立死之,溃兵遁入城。骆秉章令塞南门,时城中额兵练勇及八千馀,将弁亦数百,秉章不敢言,节度罗绕典惟曰与诸生举贡议事。提督鲍起豹至舁城隍神像,置南城楼与对坐,而赛尚阿驻永州,总督程矞采驻衡州,皆托防不至。张亮基已至甯乡,闻警引还常德,诏夺赛尚阿、程矞采职,以张广缙并代之。促向荣赴援,荣始与乌兰泰龃龉,怒赛尚阿,自四月称疾,居桂林。赛尚阿深劾之,罪至遣戍,终不肯起。闻赛尚阿罢,乃疾行抵长沙,大破荣军于城河对岸之水落洲。荣军死有数千,攻城三月不下,遂解围。夜造浮桥,渡江而湘,破益阳。渡洞庭,至岳州,湖北提督博勒、恭武等先三日遁,遂下之,得吴三桂所遗军械炮位。 十二月,太平军破汉阳、武昌。时太平军蔽江而东,所过披靡,汉阳、武昌相继下,巡抚常大淳等死之。诏逮治徐广缙,以向荣督师。琦善选兵驻河南,张亮基署湖广总督,潘铎署湖南巡抚,骆秉章署湖北巡抚,罗绕典防荆襄,起丁忧在籍,侍郎曾国藩团练,驻长沙。

三年,春正月,太平军东下,取蔪黄,顺流取九江、安庆。初,秀全欲从胡孝先遗策,议取常德,趋汉中,袭咸阳,出山右,以规燕蓟,比下武汉。命石达开等取蕲黄,顺流攻九江、安庆,皆唾手下,安徽巡抚蒋文庆死之。 二月,太平军取江寗,分兵取镇江、扬州,由临淮入凤阳。秀全先欲弃九江、安庆,出襄樊,逼潼关,以取长安。括财赋入武汉,继虑潼关坚不易拔,又虑载重行缓,为追军偪,乃用浙江归安人钱江策,仍顺流图江寗。总督陆建瀛委军遁,攻城七日而下,将军祥厚等死之,时月之八日也。建瀛闻有旨逮问,惧,吞金死。秀全欲趋江北图汴,定都洛阳,渡黄河以围燕都。或建言‘明太祖亦席金陵以有天下,宜先建国,俾天下知趋向。’秀全纳之。群下上尊号,升江寗为天京。柴燎上帝,大赦,立赖氏为皇后,子福瑱为太子,设六官,立朝仪,制法律,设学校,进杨秀清等军师、丞相、主将、将军,馀文武封赏有差。开科取士,赴试者二万馀人。是科状元王弢。定新历,以三百六十六日为一年,有闰日,无闰月,每七日一礼拜,赞美上帝。设高座说法,谓之讲道理。其军制每军一军帅统五师帅,一师帅统五旅帅,一旅帅统五百长,一百长统十司马。万二千五百人为一军,而总之以监军。行省文武将帅各一,文方伯,武主将,佐将副之。县为令,州为牧,府为太守。 夏四月,太平军取归德,围怀庆。 五月,太平军围南昌,分攻各府,寻败退。时胡以光再破安庆,围南昌,适湖北按察司江忠源来援,战屡胜,围遂解。 秋八月,太平军攻破山西平阳府,入直隶境。时讷尔经额屯军邯郸县北之临洺关,敌军已由潞城、黎城间小径入,仓猝接战,兵大溃。 九月,太平国将胡以光等解南昌围,趋九江,入湖北境,连攻黄州、汉阳二府。李开芳等破深州,攻天津不利,退据静海县,分屯独流、杨柳青等处。 冬十月,太平军取桐城、舒城,在籍侍郎吕贤基死之,遂围庐州。 十一月,参赞胜保攻静海,败绩,副都统佟鉴等死之。 十二月,太平军取庐州,巡抚江忠源死之。是年九月间,忠源赴援九江,败绩,于田家镇突围走广济,旋授安徽巡抚,以庐州事急,将兵由六安州进援,入城坚守逾月,至是城破投水死。

四年,春正月,湖广总督吴文镕师溃于黄州,死之。时巡抚崇纶忌文镕,密劾文镕闭门自守,有诏诘责,文镕不得已出师黄州,驻堵城。会上元夜敌张镫高会,文镕侦知,急出兵袭之,大败,文镕自杀,于是汉阳复失。德安、随州、枣阳俱破。 二月,大平图遣将孙寅三取太平,复遣石祥贞会汉黄各军溯江,取岳州,入湘阴,分兵下寗乡。 三月,太平军自皖北入山东,偪临清州。是年正月间,李开芳、林凤祥等合军屯独流,时值大雪,南兵不习寒,耳鼻冻裂辄炽火,溃烂者十六七,故惫甚。为僧格林沁等所乘,大败,走静海,趋据阜城,至是杨秀清密令安徽分兵,由丰工渡河破金乡、临清、阳谷、钜野、郓城、朝城、冠华等州县。 是月,曾国藩统湘军水陆师败太平军于湘潭。国藩督水师攻靖港不利,愤而投水,幕客章寿麟援出之,会副将塔齐布统陆师援湘潭,出敌不意与搏,战敌披靡,国藩闻益遣舟师往助,八日之间水陆十战十胜,遂复湘潭。 夏六月,太平军再破武昌,太平将石祥贞、白湘潭退据华容,回兵拔岳州,复分途取龙阳、常德,寻又破武昌,巡抚青麟遁,长沙布政使岳兴阿死之。诏诛青麟,褫总督台涌职,以杨霈代之。 秋七月,曾国藩复岳州。国藩复湘潭后,分兵三路,以提督塔齐布、道员褚汝航、知府罗泽南为中路,趋岳州;贵东道胡林翼为西路,趋常德;知府江忠淑、直牧林源恩为东路,趋崇阳、通城。敌将林绍璋间,弃常德、澧州,走岳州,复走湖北。 是月,向荣等复太平。 八月,曾国藩复武昌、汉阳,并复黄州。武昌既复,随克汉阳,杨霈所遣团勇亦收复黄州。

五年,春正月,吉尔杭阿复上海。先是三年十月刘丽川据上海县城,与英领事温那治交涉,允据陈家木桥,以通军火。巡抚吉尔杭阿忧之,谋诸各国,法提督辣呃尔许助战守,至是会同进攻。而城以复,法人遂假助守之名,火东门外,附郭之民居悉烬,而政府念法有助攻之功,即以其地让与之。 三月,太平军复取武昌。杨霈收复黄州后,驻军广济,会岁除,军中置酒高会,而敌军大至,霈仓皇走蕲水,于是汉口、汉阳、武昌相继复失,巡抚陶恩培赴水死。署按察使多山燃城上炮不发,拜祝之,复燃,火烟出而无声,发愤自刭死,以胡林翼署巡抚,诏湘军分陆师赴援。 夏四月,僧格林沁破太平军于冯官屯。是年正月,林凤祥自连镇被执,馀众据高唐州,二月僧格林沁破高唐,李开芳走保冯官屯,僧格林沁决黄河水灌之,敌军尽没,开芳被擒,死之。是月,太平军破德安,革杨霈职,以官文为湖广总督。 秋七月,彭玉麟克蔡店。玉麟率湘军水师援湖北,进至蔡店,克之,毁襄河鐡索桥。 八月,胡林翼攻拔汉口镇。林翼自将攻汉镇,敌军乘之,几溃,林翼麾士奋斗拔汉镇。 九月,罗泽南克通城、崇阳。泽南以湘军陆师援湖北,连克通城、崇阳,会石达开率众自义寗掩至,复力战破之,与胡林翼合军羊楼,蒲圻、咸寗相继复。 冬十月,和春等复庐州。先是,三年冬,江忠源战殁,诏提督和春、漕督福济规庐州,久不得要领,在籍编修李鸿章领兵于四年冬,复含山。至是,和春等克庐州。

六年春三月,布政使罗泽南攻武昌败,续死之。泽南屯军之洪山,自正月至二月,大小百数十战,直薄城下。会大雾,敌阴穴突门冲泽南军,泽南三退三进,军几溃,而所部皆乡、子弟,不忍相弃。泽南左额中弹,血霑衣,犹踞坐指挥,得全军还,越六日卒。 夏五月,太平军攻破江南军于孝陵卫。先是,三年春,江寗、镇江扬州失守,之后向荣军孝陵卫,琦善、陈金绶、胜保军扬州城外,号为江南北两大营。四年秋,琦善卒,以托明阿代之,荣顿军坚城,累岁无功效。至五年春,吉尔杭阿复上海,进围镇江,是年二月,敌将合天侯李秀成、丞相陈玉成突围,夜渡瓜洲,翌日攻破土桥、虹桥、卜著湾、三岔河诸营,馀百二十馀营皆闻风遁,遂拔扬州,诏罢托明阿,以德兴阿代之。及四月,秀成、玉成合军,破高资,吉尔杭阿自杀,秀成等返江寗。杨秀清檄击荣军,秀成先引兵袭丹阳营,荣遣提督张国梁驰救,秀成大破之。翌日,返攻荣军后路,而石达开之兵适至,夹攻之,肉薄搏垒,荣军大溃,退屯丹阳。敌尽夺朝阳门外六十馀垒,复分道进迫,营垒以百计,荣忧愤逾月,自缢死。 秋八月,太平天国北王韦昌浑以天王洪秀全命杀东王杨秀清,天王复杀昌辉,翼王石达开奔安庆。秀清久欲行篡,惟惧沛王罗大纲。大纲多谋善战,爱士卒,不嗜杀戮,而功亦最高,屡劝秀清亲统师北伐,即欲都金陵,亦宜多备战舰,精练水军,然后可战可守。秀清方专权不纳,仅遣李开芳、林凤祥率师北行,大纲出语人曰:“天下未定,乃欲安居此都,其能久乎?吾属为虏矣!”秀清益忌之。值大纲有疾,乃使医毐杀之,遂迫秀全禅位。秀全以血诏召昌辉自江西入卫,昌辉与燕王秦日昌领精卒五百星驰归。至秀清府,夺门入,卫士殊死战,日昌被𢦤,昌辉大呼:“奉诏讨贼,释械者勿罪!”渐散去,昌辉引秀清出,杀之,尽屠其家属及其党至二千馀。达开闻变驰入,责昌辉治馀党过严,昌辉复谋杀达开,达开觉,缒城走甯国召兵靖难,昌辉杀其母妻子女。又恣杀秀全侍卫,侍卫数十约五鼓持械袭杀昌辉于东朝房,秀全命传首甯国,止靖难兵。 冬十一月,官文、胡林翼等攻复武昌、汉阳。先是,湖广总督官文攻汉阳,湖北巡抚胡林翼攻武昌,武昌围久不下,战殁水陆军士至三千以上,将弁六百以上,而城内亦以粮乏不可守。至是,各开城东走,武汉遂同日克复,黄州、兴国、蕲州、蕲水、广济皆复。

七年冬十一月,张国梁、德兴阿等复瓜洲、镇江。六年八月,张国梁击破丹阳城外诸敌垒,将进攻句容。督帅和春遣总兵傅振邦攻漂水,敌出大队守乌山,筑垒为援,至是年二月,振邦等大破乌山援敌,遂以五月克漂水,国梁以闰五月克句容。九、十月间,国梁连克敌垒十馀,沉敌舰六十馀,进薄镇江,至是克之,而德兴阿亦以同日复瓜洲。

八年春二月,张国梁攻克秣陵关,复破敌于七瓮桥、雨花台等处,偪江寗城而军。 三月,江西太平军入浙江,取江山、常山、开化诸邑,石达开自江西规衢州,遂拔处州。诏起复曾国藩督师。敌久围衢州不下,会湘军至,破敌,敌改图闽。 夏四月,李续宾等复九江。九江围攻年馀不下,守将贞天侯、林启容坚忍能军,食罄,婴城种麦自给。隧道火药发,城崩,辄堵合之。时援师大集,续宾与杨岳斌所统水陆近百万,而曾国藩弟国华复至,赞续宾军。续宾益督军日夜穴地,至是,毁城入,启容死之,士卒万七千馀无一降者,皆称启容平日善抚众云。 五月,太平军自浙江入闽,取邵武等郡县。 秋七月,太平军复陷庐州,命福济回京,以李孟群署安徽巡抚。诏胜保督办安徽军务。 八月,曾国荃复吉安。曾国藩弟国荃率师规吉安,筑长围以困敌,屡击,却其外援,至是,克之。萧启江等复邵武。 九月,太平军复取扬州。时太平将陈玉成攻浦口德兴阿营,大破之,遂克扬州,德兴阿走邵伯。旋张国梁率师渡江,复扬州及仪征,而六合围急,国梁趋赴,援至,则城已失,道员温绍原死之。 冬十月,浙江布政使李续宾师溃于三河,死之。敌前军主将陈玉成既拔庐州,于距庐州五十里之三河屯粮械,筑大炮,环以九垒,防守甚严。续宾既连复太湖、潜山、桐城、舒城四邑,进攻三河,连日大战,克敌九垒,所部伤亡亦众。会敌后军主将李秀成援兵大至,合围三十重,续宾自搏,战不能进,七营尽没,续宾自缢死,曾国华及员弁兵勇死者六千,先所复四县皆复失。 太平天国滁州守将李兆受以城来降。兆受始附霍邱大盗陈玉,称寿王,后降何桂珍。旋叛,𢦤桂珍,走九江,降于太平将检点林启容,启容不受,去降于黄梅守将黄文金,亦不受,乃归丞相李秀成,秀成优礼之。兆受为招安张乐行、龚得树、苏老天,马步兵各三十万,至是,因督兵不严,殴辱县令,惧得罪,乃走降于胜保,命改名世忠,以参将补用。秀成使人归其妻拏,兆受乃以书招秀成,秀成叹曰:“兆受自为不义,乃欲陷人乎?”拒之。

九年春二月,革职安徽巡抚李孟群兵溃于庐州,死之。孟群自八年七月驻庐州城西,与敌相持,至是粮尽垒破,越五日,自缢死。孟群有从妹素贞工骑射,精韬略。孟群援湖北,素贞戎装从行,数建奇功,常拔孟群于重围之中,后从攻汉阳,夜袭敌营,中伏死。 冬十一月,太平天国池州守将韦志俊约以城降,部将古隆贤等不从,攻走之,志俊遂来降。

十年春二月,太平军破杭州,敌帅李秀成既破杨州六合合肥庐州黄梅宿松太湖等郡县,复防堵浦口,胜保张国梁进攻大败,胜保几为虏。秀成率兵三千,由鸠江越清弋江出甯国之后,解寗国围,疾趋广德,一鼓下之,至泗安,连破浙江防守兵十五营,命从弟左军主将李世贤攻湖州,而自将谭绍光等趋钱塘,由清波门穴地道三日破之,巡抚罗遵殿等自缢死,国梁使提督张玉良总统援浙诸军至,见城上遍插秀成旗帜,不敢偪,驻离城四十里之塘西。秀成使瞽者传柝三日,城中寂然,乘夜全师退趋广德。玉良止兵不往追,遂达建平。方秀成之下杭州也,因侦知江南军镮在杭冀,事急和春必解金陵之围以救杭,及玉良兵至,见江南兵势已分,故急引师回救金陵。 闰三月,太平军攻破江南围师张国梁。自八年二月偪金陵城,而军至是增筑长围,意谓克复在指顾间,将士骄蹇,营规废弛,时存饷尚三十万,督师和春以不破城不发饷激军,军屡哗,不为动,提督张国梁跪谏,继以泣不听,于是军心携贰。时敌帅李秀成集诸镇兵入援,分扑围师,城中亦自十三门出兵夹击,刀斗声闻数十里,旌旗若长虹匝天,是日微两,敌军蜂涌入,势若奔潮。国梁不能御,退守丹阳,敌师踵至,国梁拒战创甚,跃马渡河,马蹶死乱流中。和春受伤,遁常州,呕血死。江南围师三百馀营,悉夷为平地。秀成以国梁忠勇,觅其尸礼葬之。复逐北奔牛镇,破营二十馀座,值张玉良自杭州率师回救,迎战常州,大败,常州遂失。总督何桂清遁上海,旋革职逮问。秀成追玉良至无钖,自将锐卒三千登玉泉山,玉良军见之,四十馀营不战自溃,溃军遁入苏州,沿途大掠,苏民深恨之,而迎秀成,遂入无钖,进薄苏州。道员李文炳阿海等以城降,巡抚徐有壬等死之,玉良遁杭州。秀成传檄,郡县皆定。朝命都兴阿督办江苏江北军务,曾国藩署两江总督。秀成自出师不一月,而逐北七百里,拔城六十馀,师止苏城。时乱民千百掠不止,诸将请剿之,秀成曰,民苦锋镝,不安家室,不得已而为暴,吾甯忍以兵诛之。乃亲率数十人巡乡镇,使左右传呼,曰忠王至,乱民皆释戈罗拜,匝月而乱定。召官吏千馀人至,愿留者官之,去者听之,乏资斧者给之,农失业者给牛种,穷民失业者助其资,散库钱十馀万缗,粮万馀石,苏民安辑。 

夏六月,命曾国藩督办江南军务。国藩奉命后,移驻祁门,奏保左宗棠襄办军务,起沈葆桢办江西广信防务,调鲍超、朱品隆、唐义训诸军渡江,檄李元度回湘募军,任曾国荃围攻安庆。 秋九月,太平军破寗国。太平军自徽州分兵攻甯国,提督周天受等守七十馀日,城破,死之,并破浙江严州府。十一年秋八月,曾国荃复安庆。安庆失守已九年,是年四月,国荃自湘增募万人至,掘长濠困之。敌帅英王陈玉成率师赴援,至桐城,多隆阿、李续宜合军击败之于挂车河,胡林翼复移营合围,玉成念湖北为湘楚军根本,冲其腹心必解安庆之围以自救,乃从间道入湖北,连破黄州、蕲州、德安诸郡县,续宜率军回提,玉成返安庆,筑垒集贤关之菱湖,为城中援应。李秀成闻安庆事急,自将兵至芜湖,绘进兵图寄玉成。己闻玉成新得孙奎星降卒二十馀万,秀成曰:“英王新得众,必骤骄止我兵,则皖危矣。奎星降将兵,乌合不可恃也。”果得玉成书,言兵己足用,勿劳驰救,粮不继,请进兵豫、楚,断敌粮道,秀成乃引兵行。会鲍超、成大吉合师至,攻克集贤关外赤岗岭敌垒,国荃克䈊湖南北诸敌垒,益偪城筑垒,敌饷援俱绝,饥疲不能守城,遂下。捷奏至,帝已崩于热河,林翼亦卒于武昌,遗疏以续宜自代。 

冬十一月,太平军破杭州。太平忠王李秀成令其弟侍王李世贤将所部取浙江,属郡严、衢、温、台、寗波、金华皆下,秀成直趋杭州,命部将陆顺德取绍兴,旁、循州县皆纳款。攻杭城两月,张玉良为童海容击败死,城遂破,巡抚王有龄自缢死,秀成趋救之不及,抚尸叹曰:“忠臣也!”礼殡之,遣兵护榇归上海,获布政使林福祥,说之降,不可,请归守邱垄,秀成厚资之行。满城破,将军瑞昌自杀,秀成令其部下奉遗榇北还,满兵释不杀,欲行者资而遣之。赈恤难民,收葬饿殍,费以钜万计。留德王陈炳文镇杭,而还师驻苏,恤鳏寡,兴学校,豁租税,问民疾苦,民益德之。

穆宗同治元年春二月,太平军攻上海,寻引还。咸丰十年七月,太平军攻上海,巡抚薛焕击走之,进攻青浦,李秀成自将往援,焕败还。至是,敌兵复攻,上海英人合土兵内应,约献城。师至徐家汇,英兵二百来迎,未及预吿,前驱疑为敌枪击之,英兵怒,乃返斗江上,英兵舰亦开炮击之,秀成引退。焕军搜敌垒,获苏州诸生王畹(官书作黄畹)上秀成书,具陈攻取上海之策,大略劝敌与西人和而藉其势以图中原,谓“西人曾遣使金陵,以各国贸易所在,请毋攻沪,而东王不许西人,遂助中国城守为失策。此时宜急许其不攻,而要今不得以军裴火药资中国,再遣舟师渡江,分扰通泰里下河完善之区,并于海道劫掠华商,使不敢载运货物贸易,不通釐捐,断绝军之饷。西人坐困上海,聚数百万避难之人,无所得食,必且生变,而西人生理既绝,亦必俯首来求修好,然后胁之使献上海,策之上也。若一时不能与西人和,而先欲得上海,亦不必调集大兵也,盖西人嗜利,近以苏、浙二省避难人麇至沪地,遂于洋场广造房屋,重收租息,初不问人之来历也。宜遣精兵数千人伪作难民,赁洋屋以居。地系洋场,中国官无从稽察,中夜一呼,应者四起,纵火焚烧,遇人斫杀,西人计惟登舟逃𨓜,而上海唾乎得矣。上海既得,然后招回西人而厚待之,不撄其怒,而仍可为用,策之次也。”秀成服其虑甚周,而微嫌其计太毒,置不用。至是,薛焕阅之,大惊,即日疏间于朝廷,寄谓书中于外人多丑诋之词,饬焕吿知英法领事,破其奸谋,并著江南北大为警备,后卒无事,畹亦去而之美。 

三月,鲍超复青阳、石埭、太平、泾四县。太平将古隆贤屯青阳城外,浙江提督鲍起击破之,遂进克各邑。 夏四月,彭玉麟等复芜湖。玉麟与曾国荃合水陆师,共克芜湖,并金柱关、东梁山各要隘。 多隆阿复庐州。多隆阿攻破庐州,陈玉成走寿州,以练总苗沛霖曾降,已受封爵,往依必不见害。及至,沛霖迎谒入城,伏兵执之,解送颍州胜保营。胜保高坐愕眙,玉成叱之曰:“尔乃吾败将,何向我作态?曾记合肥官亭一战,尔骑兵三万有一生还者乎?”胜保怍其言,予酒食说之降,玉成曰:“吾今日自投罗网,有死而已,何饶舌为?”遂见杀死,年二十六。玉成眼下双疤,军中号“四眼狗”,骁勇富谋略,军强冠诸镇,与曾国藩相持数年,国藩深畏之。李秀成闻其死,叹曰吾无助矣。 五月,太平军破湖州,知湖州府杨然敬饮药,衣冠坐堂上死,在萧道员赵景贤被执,明年遂死于苏州。 六月,鲍超复宁国,属邑皆下,并复广德州。 冬十月,曾国荃击退援金陵之太平军。国荃驻军雨花台,值江南大疫,围师死者山积。至闰八月,李秀成自苏至,围国荃军数重。九月,李世贤自浙至,开隧道以攻国荃,掘内壕以阻之,相持四十六日,围始解,军士死亡及五千,国荃弟贞干亦病疫死。

二年春正月,左宗棠复金华。先是,李世贤出师援浙,破金华,围衢州,巡抚左宗棠自开化、遂安往援,破之。及世贤入援金陵,布政使蒋益澧、道员刘典等攻复汤溪、龙游、兰溪,遂复金华府城,旋进克浦江、诸暨及绍兴,之桐庐。 多隆阿复兴安。太平扶王陈得才于元年三月自河南南阳入陜西武关,直偪省城,破渭南,还取关县、渑池,寻攻湖北光化属之老河口,袭据荆紫关,复侵襄阳、德安、安隆各属。时多隆阿督军陜西,击败之于商南,寻又败之樊城,得才复走河南道,攻郧阳府城,破房县。复入陜,破兴安,至是败走,多隆阿遂收复兴安府城。 三月,李鸿章等复福山,遂复太仓、昆山。元年二月,英兵击走太平军后,薛焕因赂英将代守城,而使上海道吴煦以厚饷募华兵数千,使美人华尔以泰西阵法部勒之,号曰“常胜军”,复以重利嚪英、法二国设会防局助战守。西将恃强骄倨,华尔以功加副将,廷议必责其薙发易服,以是西人益不铨制,事缓则索重赂,急则坐观成败。前后募勇五万馀,以不能训练,遇敌轻北。时苏绅潘馥、钱鼎铭等避兵左沪,深忧之,因走安庆乞师于曾国藩,欷歔流涕,纵声长号。国藩遣幕僚道员李鸿章归合肥募淮勇,率赴安庆,国藩为定营伍之法、器械之用、薪粮之数,悉仿湘军制,又选湘军名将郭松林、程学启以助之,以故两省将卒如一家然。鸿章遂以三月率所部湘军及新募淮军共五千五百人至上海,国藩表奏署鸿章为江苏巡抚,别授薛焕通商大臣。四月,鸿章遣参将李恒嵩、常胜军统将华尔会英法兵攻青浦、嘉定,连营二百馀,势张甚。李秀成亲援嘉定,师至如风雨,西兵皆敛手不敢出战。秀成将精锐冲入,兵不支,悉溃,连失四十馀营,秀成乘胜偪青浦、松江,连破七十馀营,困松江两月。适金陵危急,秀成入援嘉定、青浦皆复,并复奉贤,而法提督卜罗德与敌争南桥镇时中枪殒,鸿章亲督军攻太仓,秀成遣上将蔡元隆驰救。元隆诈乞降揭白旗,前导近鸿章军,突击之,鸿章大败走,大将知府李庆琛战殁,兵士死者五千馀。元隆进攻青浦、嘉定,英法兵怵其势,突围遁,嘉定复失。元隆进兵松江,分兵逼青浦,华尔弃青浦,走松江,元隆攻新桥泾,围学启数十重。鸿章自提兵救之,元隆师𨚫。六月,总兵黄翼升率淮扬水师十营自上游至。七月,复青浦,而敌兵复偪法华镇,寻败走。常胜军分兵攻浙江慈谿,华尔阵殁,以美人白文齐领其军,美兵头那师亦阵亡。英提督何伯合鸿章师克嘉定、上海,解严未几,白文齐通款秀成,谋据松江为内应,事觉,走投于秀成署参谋,鸿章改以英人戈登领常胜军。戈登于咸丰间聨军入都焚圆明园,亦与其事者。既而白文齐潜入苏州,为秀成购买军械火轮船,并荐英国海军官林利于秀成,为组织忠义军以对抗常胜军。至是,秀成攻常熟,鸿章遣刘铭传等攻福山,程学启等攻太仓、昆山以分其势,皆拔之,常熟围解。 

夏四月,太平翼王石达开兵困于老鸦,旋死之。初,达开自宁国入觐,秀全解其兵柄,令留辅,而政事一出秀全诸兄安王仁发、福王仁达,达开郁郁闲居,其参谋张遂谋讽之入川,成鼎足之业,达开因疏求去,从之者数十万人,自是出入六七省,攻拔百馀城。自元年十月为援川湘军将胡中和等败之于叙州,遂入云南东川,是年二月复入川,其将赖裕新败死于宁远,达开率大队渡金沙江,假道边地土司,川督骆秉章赂松林地土千户王应元、邛部土司岭氶恩诱达开入小径,而以土兵抄其后,截越巂大路,使不得退。达开至紫打地,造筏渡大渡河,渡者已万馀人。会日暮,匆令撤回南岸,曰“师渡不及半,恐敌军猝至,乃危道也,不如俟明日毕渡。”至夜,大雨,河水暴涨不及渡。越二日,水势平而川中防江将唐友耕已至,列营河对岸,其地左阻松林河,右阻老鸦漩河,而土司复自后偃,古木塞路,达开路穷,奔老鸦漩。兵已二日不得食,达开慷慨语其下曰:“敌军所欲得者我耳,吾一人赴敌,尔等可免死。”乃驰见秉章,长揖不拜,秉章曰:“降乎?甚善!”曰:“吾来乞死,兼为士卒请命,九原当拜公赐。”秉章曰:“吾成汝志。”乃杀之,死年三十有三,秉章招抚其士卒将弁二百,锐卒数千无一降者。 秋九月,太平国将古隆贤以石埭、太平、旌德三县来降。隆贤闻堵王黄文金攻青阳,兵败,遂来降。 冬十月,李鸿章等复苏州。淮军得常胜军之力,迭复吴江、江阴各县,并克太湖各卡,乃逼苏城而军。时太平慕王谭绍光守苏州,兵薄粮缺,李秀成驰往援之,与鸿章大战于娄门,胜败相等,互攻月馀,纳王郜永宽、比王伍贵文、康王汪安均、宁王周文佳、将军范起发、张大洲、汪环武、汪有为等因副将郑国魁通款于程学启,学启与常胜军统领英人戈登轻舸造城北之洋澄湖,与永宽等订约,永宽与有为遂于是月二十四日刺杀绍光,开齐门降。秀成退屯无锡、常州,连营丹阳,以遏鸿章军。学启初许永宽等以总兵副将等职,后求如约。学启与鸿章密谋设飨诱杀八人及其将弁千馀,国魁闻之涕泣,不食卧三日,戈登亦詈学启,且欲杀鸿章,携短铳觅之,鸿章避不敢归营,戈登扬言挟其军变,觅永宽首持之哭,并索得其飬子送昆山。鸿章为永宽等设醮,亲诣祭吊,泣数行下,戈登怒乃解,惟宣誓不复见学启。

三年春正月,刘蓉复汉中。陈得才在汉中,因金陵围急,率师入援,陜西巡抚刘蓉遣兵要击,败之,收复汉中府城。 程学启复嘉兴,学启肉薄登城,中弹伤脑,舁归,其部将刘玉奇督军奋攻,潘鼎新、刘秉璋亦水陆交进,遂拔嘉兴府城。学启为陈玉成飬子,玉成使与大将叶芸台守安庆,芸台倚之如左右手,以甥女高氏妻之。及曾国荃围安庆急,芸台畀学启重兵,使驻城外为犄角,学启背芸台率众来降,自国藩遣从李鸿章,所向有功。郜永宽等将降,学启与誓曰:“若食言,他日死于炮!”后竞杀永宽等,至是卒以中炮创重卒。嘉郡既复,杭城大震,敌将陈炳文乘夜自北门脱出,左宗棠入城。初,蒋益沣军得统花䋴头军法人托格比(一作德克碑)之助,攻复富阳,遂进偪杭州,寻复德清,降石门,全浙郡县以次下。而鸿章亦以英法兵之力,复常州,苏、常敌军悉由徽州入江西,苏省自金陵外悉已收复。 

夏六月,曾国荃复金陵。先是,国荃合湘军水陆师合围金陵二稔,自二年五月,彭玉麟、杨岳斌以水师攻破金陵对岸九洑洲重镇后,敌粮援遂绝,国荃始得一力进攻,遂于是年正月拔锺山之石垒(名天保城),围师乃合。方国荃之连营七瓮桥也,李秀成屡劝洪秀全亲征鄂、赣,握上游以号令天下,襟带苏、浙,以利饷源,秀全不听。秀成读奉太子监军,万一京师不幸,奉幼主以图恢复,如唐肃宗灵武之故事,亦不省。至四月,城中粮绝,食草根树皮,而军殊死守。秀成语饿民曰:“曾国荃设局城外,招抚难民,尔曹盍往就食。”众曰:“王捐躯以卫社稷,吾侪从王死耳。”日自杀恒数百人,秀成伤之,欲放民出城,秀全不可。秀成卒放之,秀全知事不可为,忧愤疾笃,足暴肿。病革,遗命秀成辅国,遂卒,年六十有五,时月之二十七日也。太子福瑱即位,年十有六,秀成日综政务,夜则巡军,憔悴骨立,而知人善任,恩威并行,人心服之,若子于父。及五月朔,隧道药发,城崩,国荃兵不敢扑。时陈得才自汉中提师百万赴援,已至英、霍,国荃力攻龙膊子山阴坚垒(名地保城),至晦日,克之,侦知城中药尽于太平门外,积蒿秫填濠,直达城下,掘地道。秀成夜出死士三十,分道自太平、朝阳两门缺口突出,冲国荃营。时湘军积劳疲惫,战力殆尽,遇警几鸟兽散,值李臣典、彭毓橘诸将率新兵驰救,仅乃获免,而秀全宠臣沈桂、松王陈得风、尚书朱兆英阴通款国荃。是月十六日正午,地道大发,城遂陷,掘秀全尸,斩其首,焚化之。章王林绍璋、顾王吴汝孝皆自杀,妃嫔投御河以百十计,将弁三千馀皆战殁,军民十馀万争蹈河死,尸填溢如桥,城郭宫室连烧三日不绝,后赖氏携幼主福瑱付秀成,返身入河死。秀成仓猝挟福瑱出,至家,别世母。麾去之,方投缳,秀成弟扬王名成至,见之,断缳下,大呼曰:“兄护幼主,弟謢老母,以听天命!”相将登城,冲大北门缺口,出行三百馀里,遇劲兵,部众皆击散,秀成乃以所爱骏马与福瑱使名成奉之并其母驰去,自率九骑登方山。至暮,下山渡河,村民坌集杀,已渡六骑,见秀成皆跪,而自投曰:“此忠王也,爱百姓,厚吾侪,当謢之!”至湖州大营,会他村民麇至,挟秀成送国荃军,国荃盛陈仪卫讯之。秀成背立言曰:“何必尔?速以纸笔来,吾当书之吾史馆,实录尔辈焚毁尽。吾不述,奚以传信!”自是月十七日至二十七,日凡十日间,左站笼中,慷慨吮笔,记述数万言,事毕被杀,年四十。后村民夜劫萧孚泗亲兵,王三清去杀而投诸水中,三清即手斩秀成者。秀成广西藤县人,与陈玉成同里,笃实忠厚,尚信义,富谋略,恩抚士卒,皆乐为之死。自五王死后,赖秀成支拄危局,纵横荡决于长江数省,亘六七年。秀全倚为柱石,廷争直谏有大臣风,去苏州日男女老幼流涕送之。解至国藩营中,松王等见之皆长跪请安。国藩恐民心未去,党羽之为变,即决计除之,不欲解京,以免意外生变,及死,人争痛惜之。金陵捷闻,诏封国藩侯,国荃、李鸿章伯,李臣典子,萧孚泗男,馀各奖叙有差。 

秋七月,太平国将李士贵被执于杭州,死之。太平扬王李名成奉其幼主福瑱至广德,后闻黄文金围湖州,乃与干王洪仁玕同诣其军,劝文金亟与汪海洋合奉幼主为号,直𢭏长沙,连汉中陈得才及张宗禹之兵,百万之众可集,乃疾趋关中,取咸阳,中兴可卜,徒久困湖州敌军一集事不可为矣。文金不从,曰:“敌已绝食,旦夕可破,必灭之。”及城破,湘军黄少春兵至,城复失,文金中炮死。士贵为忠王李秀成次子,护福瑱走徽州,遇席宝田军,大败,福瑱拥众驰去,士贵孑身走杭州,为左宗棠炮舟所得,宗棠杀之。士贵骁勇富胆略,年十六,时统兵万馀,战辄胜,军中称“神童”,行军常自断后。六合之役,李兆受围之数十重,欲生致之,卒突阵去,无敢近者,兆受叹曰:“虎父无犬子!惜哉!吾不得而将之也。”死年十九。 八月,太平国幼主洪福瑱被执于江西,死之,太平国亡。福瑱至石城,兵仅二千,席宝田追及,大破之,福瑱走匿山中。旋混入难民中行,遇其诸父恤王仁政,牧马者识之,引见营官苏元春,元春欲释之。宝田闻,使部将周家良持令往取,元春拒之。宝田自驰至,元春与之,或语“宝田公勿自为功,恐祸不远矣。国藩奏洪氏无遗类,今忽获福瑱,国藩能相容乎?”宝田默然,卒送巡抚沈葆桢杀之。事闻,诏赏葆桢轻车都尉,宝田云骑尉,并赏鲍超子爵。福瑱既获,陈得才败死,湖北李世贤、汪海洋败死,广东自道光三十年秋八月洪秀全起兵金田,至是凡十五年始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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