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史紀事本末/卷六十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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戊戌政變
卷六十七 

德宗光緒二十四年,夏四月,下詔定國是,宣示中外。自咸豐、同治以來,中國疊經外患,三次刦盟,當事者始漸知西人之長技,思所以效法而自強,剏行新政,不一而足。如設製造局以製新械,方言館以養真材,招商局以爭航利,流學生出洋以遊學外國,用客卿美人蒲安臣為大使,以聯邦交。其他如練兵、通商、造路、開礦諸大端,皆次等舉行。然變法不知其本,故行這已數十年,於國勢之孱弱,仍莫克振救。[1]及甲午敗於日本,各國租港灣之事,相逼而來,瓜分支那說,騰沸於全球。於是國人大嘩,志士憤起,痛論變法之不可緩。帝亦知非實行變法不能立國。時翁同龢車輔政,造成具說尤力,御史楊深秀、侍讀徐致靖又相繼上書,請定國是,帝乃赴頤和園白太后,召軍機全堂。於是月二十三日,下定國是之詔,以宣示中外。詔曰:「數年以來,中外臣工講求時務,多主變法自強。邇者詔書數下,如開特科、汰冗兵、改武科制度、立大小學堂,皆經再三審定,籌之至熟,甫議施行。惟是風氣尚未大開,論說莫宗一是,或託於老成憂國,以爲舊章必應墨守,新法必當擯除。衆喙嘵嘵,空言無補。試問時局如此,國勢如此,若仍以不練之兵、有限之餉,士無實學,工無良師,強弱相形,貧富懸絕,豈真能制梃以橽堅甲利兵乎?朕維國是不定,則號令不行,極其流弊,必至門戶紛爭,互相水火,徒蹈宋明之積習,於國政毫無裨益。即以中國大經大法而論,五帝三皇不相沿襲,譬之冬裘夏葛,勢不兩存。用特明白宣示中外大小諸臣,自王公以及士庶,各宜努力向上,發憤爲雄,以聖賢義理之學,植其根本,又須博采各學之切於時務者,實力講求,以求空疏迂謬之弊。專心致志,精益求精,毋徒襲其皮毛,毋競騰其口說,務求化無用爲有用,以成通經濟愛之才。京師大學堂爲各行省之倡,尤應首先舉辦,著軍機大臣、總理各國事務衙門、王大臣會同妥速議奏,所有翰林院編檢、各部院司員、各衙門侍衛、候補、候選道府州縣以下各官、大員子弟、八旗世職、各武職後備具願入學堂者,均準入學肄習,以其人才輩出,共濟時艱。不得敷衍因循,狥私援引,致負朝廷諄諄告誡之至意。」 諭令宗人府保薦王公貝勒等遊歷各國,從侍郎榮惠、御史楊深秀前後奏請也。命下,親貴大譁,謂帝破壞中國之禮法,且使滿洲之權勢處於危險地位。帝不得已,改命毋庸保薦。 諭翰林院侍讀學士徐致靖保薦工部主事康有爲等,著於本月二十八日預備召見。光緒十五年,有爲以諸生伏闕上書,極陳時局,請及時改革以圖自強。格不得上。二十一年,代表公車千三百人上書請變法,亦不達,旋通籍授工部主事。自是四年之間,凡七上書申前議,仍寢不上,乃退而立強學會於京師,繼設分會於上海。京會推鄂督張之洞爲會長,郎中沈曾熾、編修張孝謙、浙江溫處道、袁世凱皆贊成人也。尋復開保國會於北京。是年以給事中高燮曾之疏薦,諭令王大臣傳至總署,詢問變法事宜。王大臣取其上年冬間呈請工部代奏之書以上,帝覽之,指其篇中求爲長安布衣而不可得,及不忍見煤山前事等語,語軍機大臣曰:「康某何不顧死生乃爾,竟敢以此言陳於朕前耶?」然亦不之罪,仍命嗣後康某如有條陳,當即日呈遞,毋許扦格,並宣取所著日本法變法、俄大彼得傳等書。至是,以協揆翁同龢及至靖交章薦,著預備召見。 召見部主事康有爲於仁壽殿。帝深以廷臣守舊阻礙變法爲憂,有爲對曰:「請皇上勿去舊衙門,而惟增置新衙門。勿黜革舊大臣,而惟薦擢小臣。召見才俊志士,不必加其官,而惟委以差事,賞以卿銜,許其專摺奏事足矣。彼大臣向來本無事可辦,今但仍其舊,聽其尊位重祿,而新政之事別責之於小臣,則守舊大臣既無辦事之勞,復無失位之懼,謗怨自息,即皇上果有黜陟之全權。而侍此輩之大臣,亦祇當如日本侍藩侯故事,設爲華族,立五等之爵以處之,厚祿以養之,不必盡去之也。」帝然其言,旋命有爲在總理各國事務衙門行走。 協辦大學士戶部尚書翁同龢罷。先是,同龢在毓慶宮授帝讀最久,因鍳於事變,非變法不足圖存,時爲陳說於帝前,爲太后所聞,撤同龢毓慶宮行走。其薦康有爲也,謂有爲之才過臣百倍,請舉國以聽,太后尤惡其語。又其時天津閱兵,廢立之謀漸有所聞,同龢密言於帝,太后偵知,遂命開缺回籍。 命二品以上大臣補官陛見,均詣皇太后前謝恩,外官一體奏謝。東朝久未召見臣工,時因康有爲召用後,附之者日衆,朝班有新黨舊黨之分。太后忿甚,是日帝諭凡二品以上官授任之初當親往太后處謝恩,於是朝士又有后黨、帝黨之分[2]。 五月,命自下科爲始,鄉會試及生童歲科各試向用四書文者,改試策論。 派協辦大學士孫家鼐管理大學堂事務。 賞舉人梁啟超六品銜,辦理譯書局事務。啟超,有爲弟子也,以侍郎徐致靖之薦,總理衙門再薦,被召見,命進呈所著變法通議,大加獎勵,謂不愧爲康有爲弟子,因賞給六品銜,命辦理譯書局事務。 命御史文悌回原衙門行走。文悌,滿人,頗憤東朝之專橫,聞同僚楊深秀有門人撫北方豪士千餘,因欲利用之以刦太后。適同侍祠,竟夕語深秀宮中隱事。及侍郎長麟去官之故,又言太后刻虐皇孫載澍益爲帝示戒,故帝見太后輒顫,此與唐武氏何異?並朗誦徐敬業討武檄「燕啄王孫」四語以激深秀。深秀難之,既而文悌慮語洩,乃日騰謗於朝,謂新黨將不利於太后,冀以自解,猶慮不免。至是,露章劾深秀與彼有不可告人之言,以康有爲開保國會,徒欲保中國,不保大清,復牽涉同僚宋伯魯等。帝斥其難保,非受人指使,不勝御史之任,著回原衙門行走。 命神機等營改習洋操。 命四川總督裕祿留京,授禮部左侍郎,在軍機大臣上行走。裕祿素爲太后所寵信,故命入軍機以偵政□□情。 申諭,各省地方官實力保護教堂,因四川川北廳、廣西永安州、湖北長沙市均有教案故也。 命三品以上京官及各省督撫、學政薦舉經濟特科人才,限於三個月內咨送總理衙門。會同禮部奏請考試,從貴州學政嚴修、浙江巡撫廖壽豐先後奏請也。 六月,定鄉會試隨場去取之法,並推行於生童歲科考。又停止朝考,從鄂督張之洞、湘撫陳寶箴奏請也。並諭嗣後一切考試,均以講求實學實政爲主,不得憑楷法之優劣爲高下。 命刪改各衙門則例,從禮部右侍郎李端棻請也。 申諭各省實力舉行保甲,𣲖戶部尚書王文韶、左侍郎張蔭桓管理礦物鐵路總局。 申諭變法不得已之苦衷,命諸臣精白乃心,力除壅蔽。時陳寶箴在湘,力行新政,湘省劣紳前國子監祭酒王先謙、分省補用道孔憲教、吏部主事葉德輝,以其不便於己,竭力反對。實箴不爲動,先謙等嗾使湖南京官黃鋆隆等交章彈劾,其誣詞不可聽聞。御史楊深秀抗疏爲寶箴剖辯,帝降諭獎勵寶箴而嚴責湘紳。湖南浮議稍息,寶箴乃得復行其志。 命康有爲督辦上海官報,即道員黃遵憲所辦時務報奏改者也。先是,有爲屢有陳奏,其大端在請誓太廟以戒羣臣,開制度局以定規模,設二十局以治新政,立民政局以地方自治。其他,如遷都、興學、更稅法、裁釐金、改律例、重俸祿、遣遊歷、派遊學、設警察、練鄉兵、選將帥、設參謀部、大營海軍、經營西藏新疆等事,帝皆嘉納之。然以見制太后,無權不能遽行,欲借羣臣之議以定之,故屢發軍機總署會議。時嫉有爲者,謂有爲獨對時,有盡廢六部九卿衙門之奏,至爲守舊大臣所惡,故出之。 秋七月,命於京師設立農工商總局,派直隸霸昌道端方,候補道徐建寅、吳懋鼎督理,均賞給三品卿銜。令各省府州縣皆立農務學堂,廣開農會、刊農報、講農器,由紳富之有田業者試辦,以爲之率。其工學、商學事宜一律舉辦。 諭擇於九月中奉皇太后至天津閱兵。帝性嚴峻,遇宦者尤少所假借,故左右多不悅。總管太監李蓮英等,乃共爲讒間。太后素虐待帝,至是疑隙愈深,日謀所以廢之。時榮祿總督直隸,節制北洋三軍:一、提督董福祥之甘軍;二、提督聶士誠之武毅軍;三、按察使袁世凱之新建軍。太后密與榮祿謀,諷御史李盛鐸奏請帝奉太后至天津閱兵,帝請太后,欣然許之,遂有是詔,蓋太后、榮祿等欲脅帝至津,因以兵廢立,帝雖知之而無如何。 命裁撤詹事府、通政司、光祿寺、鴻臚寺、太僕寺、大理寺衙門,湖北、廣東、雲南三省巡撫,並東河總督缺。其各省不辦運務之糧道,無鹽場之鹽道,亦均裁撤。其餘京外應裁文武各缺,命大學士、六部、各省將軍、督撫分別詳議以聞。命下,羣情大駭,謂帝大背祖宗制度,皆赴寧壽宮,請太后保全,收回成命。太后笑而不言。 革禮部尚書懷塔布、許應騤、侍郎堃岫、徐會澧、溥頲、曾廣漢職。禮部主事王照上書,請帝出洋遊歷,先往日本,以次繼往歐美各國。堂官阻格不上,照面斥其違旨,始不得已爲之代奏,至是,帝怒其壅蔽,革懷塔布等六人職,王照以不畏強禦,賞給三品頂戴,以四品京堂候補。 命內閣候補侍讀楊銳、刑部候補主事劉光第、內閣候補中書林旭、江蘇候補知府譚嗣同,均賞給四品卿銜,在軍機章京上行走。時帝欲銳意改革,而軍機大臣皆后黨,不爲奉行。帝上畏太后,不敢驟易,故特擢四人,使參預新政事宜,仿日本維新置參預官於宮中是也。拜命之日,帝親以黃匣緘一硃諭,授四人,命竭力贊襄新政,無得瞻顧。凡有奏摺,皆經四卿閱覽;凡有上諭,皆經四卿屬草,於是軍機大臣嫉妬之,勢不兩立,未及十日而變已起。 命裕祿在總理各國事務衙門行走。 以昭信股票擾民,命即停止。 命大學士李鴻章、尙書敬信均毋庸在總理各國事務衙門行走。時帝親裁大政,百廢俱舉,深恨鴻章以聯俄誤國,乃有是詔。 置三四五品卿三四五六品學士各職,從徐致靖奏請也。 諭以改行新政之意布吿天下。時百日閒,維新之詔聯翩而下。變法神速,幾有一日千里之勢。其尤雷厲風行者,一令都中築馬路,二命辦理國防,三命八旗人丁如願出京謀生計者,任其自由。於是滿族諸人大譁,謭謗紛起,故復下諭曰:『國家振興庶政,兼採西法,牧民之政,古今所同。而西人攷究較勤,故可補我所未及。今士大夫囿於成見者,謂彼中全無條敎,不知西國政令敎學千端萬緒,主於爲民開其智慧,裕其身家。其精乃能美人性質,延人壽命,凡生人應得之利益,務令推廣無遺。朕夙夜孜孜,改圖新法,豈爲崇尙新奇?乃眷懷赤子,皆上天之所畀,祖宗之所遺,非悉令其康樂,和親朕躬,未爲盡職。加以各國交迫,尤非取人之所長,不能全我之所有。朕用心之苦而黎庶猶有未知,咎在不肖官吏與守舊之士夫,不能廣宣朕意,乃至胥動浮言,使小民摇惑驚恐。山陬海澨之民有不獲聞新政者,朕實爲嘆恨。今將改行新法之意布吿天下,使百姓咸喻朕意,共知其法之可恃。上下同心以成新政,以強中國,朕不勝厚望。著查照四月二十三日以後,所有關乎新政之諭旨,各省督撫均迅速照錄刊刻謄黃,切實開導。著各州縣敎官詳切宣講,務令家喻户曉。各省藩臬道府飭令上書言事,毋得隱默顧忌。其州縣官應由督撫代遞即由督撫將原封呈遞,不得稍有阻格。總期民隱盡得上達,督撫無從營私作弊爲要。此次諭旨並懸掛各省督撫衙門大堂,俾衆共觀,庶無壅格。』 命各省藩臬道府凡有條陳,自行專摺具奏。州縣等官由督撫原封呈遞,士民上書由本省道府隨時代奏。 八月,命直隸按察使袁世凱開缺,以侍郎候補,專辦練兵事務。先是上月二十七日帝欲開懋勤殿,設顧問官。命譚嗣同查歷朝成案,將據以請於西后。二十九日,帝自頤和園出,召見楊銳,賜以衣帶詔,有『朕位幾不保,命四卿與康有爲速設法籌救』之語。諸人捧詔痛哭,而帝手無寸柄。時諸將中惟袁世凱久使朝鮮,諳中外之故,力主變法。嗣同密奏,請帝破格超擢冀緩急可救助,至是詔見,特賞侍郎,責成專辦練兵。 命康有爲迅速前往上海督辦官報。時宫中變態已作,西后語帝謂:『有爲在外,昌言無忌,肆行詆毀,乃大不敬,命拏辦。』帝受命唯唯,退即明詔命有爲出京,時是月初二日也。翌日,又密詔敦促言:『一日不可留。』有爲遂行。 帝有疾,皇太后復臨朝攝政。自四月以來,京師謭言皆謂帝病重,然仍日日召見臣工。閒數日一幸頤和園朝太后,又常在瀛秀園門跪迎跪送太后,固未嘗有病也。及革禮部六堂官、擢四京卿,頑固大臣益側目。懷塔布及御史楊崇伊等先後至天津謁榮祿,遂相與定圖帝之計。檄調聶士成之軍五千人駐天津,又命董福祥之軍移駐北京彰義門外四十里之長陞店,三次急電至總署言:『英俄在海參崴開戰,英艦七艘泊於天津,請飭袁世凱返津防禦。』世凱至津,榮祿即乘專車抵京,與懷塔布、許應騤、楊崇伊、張仲炘至頤和園,上封事於太后請訓政。太后立命以榮祿之衛兵代守禁城,令榮祿仍囘津以俟召命。會議至夜半而散,翌晨新黨謀圍頤和園之謭起,(先於太監茶店中剏一種風說言帝設謀傾害太后且引外人助己士大夫皆深信之互相傳播)太后垂簾之詔下,捕戮康梁之命出,時是月初六日也。而有爲已先出京,啟超亦出走。 革御史宋伯魯職,永不敘用。伯魯既奏劾許應騤等,又嘗疏論太后之短,故及於禍。 太后幽帝於南海之瀛臺。是晨五鍾半,帝入中和殿閱禮,部擬祀社稷壇、秋祭文,甫出殿即有侍衛太監及榮祿之兵一隊,稱奉太后命引帝入西苑內之瀛臺。瀛臺乃南海中一島也,四面環水,一面設板橋通出入。臺中約有十餘室,太后挈李蓮英,隨之責帝曰:『汝之變法維新本予所許,但不料汝昏昧糊塗,胆大妄爲,一至於此!汝自五歲入宫,繼立爲帝,撫養成人,以至歸政,予何負於汝?而汝無福承受大業,聽人播弄如木偶,然朝中親貴重臣無一愛戴汝者,皆請予訓政。漢大臣中雖一二阿順汝者,予自有法處治之!』命蓮英遴選親信太監監守臺中,撤門外板橋以斷出入,防帝逸也。撤珍妃簮珥,施以刑杖,不許進見。帝之太監或處死或發往軍臺,無一存者。令步軍衙門及護軍營遴派官弁,率領兵役,在紫禁城西苑、頤和園各宫門外分段嚴密巡邏。當廢立之議垂定,令軍機密電南省各督撫徵取同意,江督劉坤一、粵藩岑春煊、南洋羣島諸華商皆抗電,力爭其謀漸阻。坤一電語尤激,有『君臣之分已定,中外之口宜防。』等語。時人謂江督十二字之電奏爲帝延命金丹云。 下侍郎張蔭桓、徐致靖、御史楊深秀、京卿楊銳、林旭、譚嗣同、劉光第及康有爲之弟康廣仁於獄。 以帝疾,命中外保薦精通醫理之人。先是內廷徧布帝病重之謭,政變日即電諭上海道,言帝已崩,即康有爲進紅丸所弑。急速逮捕,就地正法。英領事親見之,至是又有徵醫之命,命詹事府、通政使、大理寺、光祿寺、太僕寺、鴻臚寺等衙門照常設立,毋庸裁倂。又禁止士民上書言事,廢官報局,停止各省改設學校。 命榮祿在軍機大臣上行走,授裕祿直隸總督,北洋各軍仍歸榮祿節制。以裕祿爲幫辦,太后攝政即召榮祿入京,而以袁世凱護理直督,至是乃令留京,而仍綰北洋各軍。 殺楊深秀、楊銳、林旭、譚嗣同、劉光第、康廣仁,倒捕罪犯必加訊鞫廉得其實,然後殺之。深秀等既下獄,刑部請派大臣會訊,太后命軍機大臣會同刑部、都察院嚴行審訊,隨召見刑部尙書趙舒翹,命嚴宛其事。舒翹曰:『此輩無父無君之禽獸,殺無赦何問?爲若稽時,日恐有中變,蓋懼外人交涉也。』太后頷之。及會訊日(是月十三日),刑部各官方到堂坐待提訊,而忽有毋庸訊鞫即行處斬之命,聞者相顧愕眙。潥秀就逮之先,猶抗疏詰問帝被廢之故,援引古義,切陳國難,請撤簾歸政,遂被縛獄中。有詩十數章,愴懷國事,睠念外患,忠誠之氣溢於言表,論者方之前明方孝孺、楊繼盛、光第臨刑太息曰:『吾屬死,正氣盡。』其嗣子伏屍痛哭一日夜以死。嗣同聞變,竟日不出門以待捕者。力勸梁啟超出亡日本,曰:『不有行者,無以圖將來;不有死者,無以召後起。』捕者既不至,復與大俠王正誼(即幽燕大俠大刀王五)謀奪門迎辟事卒不成,正誼勸之出奔,願以貝護之行不可。日本志士數輩亦苦勸東游,復不聽,再四強之則曰:『各國變法無不從流血而成,今中國未聞有因變法而流血者,此國之所以不昌也。有之,請自嗣同始!』既被繫,題詩獄壁曰:『望門投宿思張儉,忍死須臾待杜根。我自横刀向天笑,去留肝膽兩崑崙!』指康有爲與正誼也。廣仁在獄中言笑自若,高歌聲出金石,臨刑語嗣同曰:『今八股已廢,人才將罩出,我單死中國強矣!』 發遣張蔭桓於新疆,永禁徐致靖於詔獄,革編修徐仁鑄、徐仁鏡職。蔭桓起家簿尉,不十年致身卿貳,朝貴嫉之,讒毀備至。又嘗疏論太后用度奢侈。既下獄,英公使將營救,故太后猶惡之。後拳亂起,命殺之於戍所。致靖至獄中二年,爲聯軍釋放,仍赴太原行在,請監禁,蓋尊重中國主權也。仁鑄、仁鐃皆致靖子也,仁鑄督學湖南,以實學課士,湖南之轉移風氣實賴其力。 停止九月至天津閱兵。帝語慶王奕劻曰:『朕誓死不往天津!』榮祿亦言於太后,謂:『黨事已定,不宜輕動。』時帝已無異廢置,太后遂令收囘成命,傳賞聶士成軍銀六千兩,袁世凱軍四千兩,董福祥軍三千兩。 革刑部尙書李端棻職,發往新疆。 詔捕四品京堂王照。時懷塔布、許應騤等皆惡照甚,必欲得而甘心。而照已出走,乃逮捕其家屬並查抄其家產。 開去三品卿銜黃遵憲出使日本差使。遵憲官湘臬時,督理學堂,開辦警察,凡湖南一切新政尤賴其力。 飭張之洞裁撤湖南省城新設南學會保衛局會中所有學約界說札記答問等書一律銷毀。之洞性情詭譎無定,帝銳意改革時,贊助甚力。嘗保薦新黨數人,梁啟超、楊銳即其門人也。及政變,之洞乃電請太后重懲維新黨人,其善趨風勢如此。 革湖南巡撫陳寶箴及其子吏部主事陳三立候補四品京堂江標庶吉士熊希齡職,均永不敘用。寶箴在湘慨然以湖南開化爲己任,銳意整頓。六月中,帝特詔褒美。三立與譚嗣同齊名,有兩公子之目。寶箴湘中治績多其所贊畫江標督學湖南時提倡實學開闢,湖南全省風氣希齡,湘人附和,湖南新政亦頗力。 申飭御史會章會章。滿人見當時林連黨人太泉抗疏諫,略稱『外閒浮言,頗有以誅戮悉屬漢人,遂疑朝廷有內滿外漢之意』等語。太后命降諭嚴飭,謂:『會章妄以私意揣測,果何所據而云然?總之有犯必懲,國家一秉大公,毫無成見也。』 撤銷三品卿銜吳懋鼎、徐建寅、端方、督理農工商務局差使。 革詹事府少詹事王錫藩、工部員外郎李岳瑞、刑部主事張元濟職,均永不敘用。錫藩條陳新政極多,岳瑞嘗上書請變服制用,客卿元濟亦有疏請變官制、去拜跪。 命各項攷試仍用四書文試帖經文策問,並停經濟特科。 命禁止報館,嚴拏主筆。 廢農工商總局,禁止結會,嚴拏會員,會所房屋封禁入官。 特𥳑榮祿爲欽差大臣,所有提督、宋慶所部毅軍、董福祥所部甘軍、聶士成所部武毅軍候補侍郎。

袁世凱所部新建陸軍及北洋各軍均歸節制。 九月,革內閣學士張百熙職,令留仕。百熙督學廣東,以實學詔士,全省移風。 復設湖北、廣東、雲南三省巡撫並河道總督缺。 冬十月派知府銜劉學詢、員外郎銜慶寬游歷外洋內地,攷察商務,爲捕康有爲也。然卒不獲,以重金購死士暗殺亦無效。 奪前湖南巡撫吳大澂職。 奪前協辦大學士翁同龢職,並交地方官嚴加管束。時太后憾同龢不已,遂以甲午之役主戰主和及密保康有爲爲辭,奪職管束同龢黃。  革履廬虞山先人之墓以居日以文字自娛,道德文章震耀一時,雖片紙隻字得之者如獲拱璧。居六年卒。 十二月,革湖北巡撫曾鉌職,永不敘用。鉌新授鄂撫,上封事請變通成例。疏入,侍講學士胎穀、光祿寺少卿張仲炘先後劾其擅請變法,莠言亂政,遂獲譴。

二十五年,秋八月,太僕寺鄉徐壽朋與朝鮮外部大臣在朝鮮都城訂立通商條約十五欵成。 冬十月,命大學士李鴻章爲商務大臣,前往各埠攷察商務。時因上年八月南洋、美洲、日本等處商民屢有電請帝安及歸政之事,聯署以萬數千計,特命鴻章前往各埠宣布太后德意及兩宮和好,勸僑民勿聽黨人煽惑。 十一月,命李鴻章署理兩廣總督。太后以康黨在海外氣勢日甚,患之。以華商多粵籍,乃使鴻章督粵,以從事於鎮壓。鴻章抵,專捕繫海外義民,三人家族南海梁任南之祖母時年九十餘,竟死於獄,有爲祖墓亦悉被剗毀。 懸賞購拏康有爲、梁啟超。時聞海外各埠相率立保皇會,言者謂會中宗旨保皇帝不保太后,疑爲有爲等所立,電各國駐使出示禁止。復懸重賞購線緝拏有爲、啟超。啟超自日本遺書警鴻章勿爲后黨作荊卿,略謂:『使太后而樂與皇上一心也,則保皇上即所以保太后,保皇會而可禁也則立廢皇會者必當賜級而立弑皇會者必當封侯。』末言竊計公他日之位置不幸則爲李斯之轘殺曹爽之族誅幸則如孔光之爲莽三公王祥之作晉太傅而於公究何利焉云云逾年正月命南洋閩浙廣東督撫懸賞十萬兩緝拏有爲與啟超如有購閱所發報章者亦一體嚴拏懲辦。 十二月,立端郡王載漪之子溥儁爲皇子,繼承穆宗毅皇帝爲嗣。初后黨諸臣日慫恿太后廢立,是月二十四日,太后御儀鸞殿,召對王公大臣,議選立新帝事,諭擇於明年正月元旦舉行。因討論帝廢後封號,太后意仿明景泰帝降封王位例,(明英宗復辟以太后誥諭廢景泰帝仍爲郕王)大學士徐桐請封帝爲昏德公,謂大金曾以此封宋帝,太后意可。協辦孫家鼐力爭,太后大不懌,曰:『此予一家人會議,兼召漢大臣不過爲體面起見。此事予已吿知皇帝,帝亦無言。』因命諸大臣齊赴勤政殿候駕,須臾太后至,使李蓮英宣帝入殿,太后重述前意,帝唯唯。大學士榮祿袖出立儲諭旨呈閱,太后令即發下,當事未發表之先,太后慮劉坤一與南中紳商之反對,特召坤一來京以解其南洋兵柄,而命鹿傳霖署理江督,使李鴻章出守廣東,分聶士誠、董福祥、宋慶、袁世凱所部爲武衛前後左右四軍。另募中軍萬人,俾歸榮祿統制,使載漪掌虎神營。事既外聞,於是上海紳商知府經元善等三千餘人志士,蔡元培、黃炎培等及海外僑民數十萬相繼電爭。以百數十次朝命捕元善,元善走澳門。而立嗣之詔下稱溥儁爲大阿哥,命尙書崇綺爲師傅,徐桐照料,然廢立之謀遂因此而阻。

二十六年,春正月,張之洞奏湖北税釐鹽課各項無可裁,提請每年由總督以下捐銀報效。奉旨嚴行申飭。 直隸、濱州等境內張肖堂家隄漫口。 三月,京師、浙江、江蘇、安徽同日風霾。是月壬子卯初,天既明,雲密布,雷聲漸起。迨辰正,雲作緋紅色,俄轉黃,俄轉焦黃,室內皆暗,居人伸手不見掌,咸爇燭。已初霹靂一聲,雨大至,天乃朗。未幾拳亂,作賠欵之巨,南北均受其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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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1. 同治初年,德相畢士麻克語人曰:三十年後,日本具興,中國其弱乎?日人之遊歐洲者,討論學業,講求官制,歸而行之。中人之遊歐洲者,詢某廠船礮之利,某廠價值之廉,購而用之,強弱之原其在此乎?
  2. 后黨混名老母班,帝黨潭名孩子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