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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史紀事本末/卷十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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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卷十七 清史紀事本末
立儲之反覆
卷十九 

聖祖康熙十四年,冬十二月,立次子胤礽爲太子。諸子中,胤禔居長,而非嫡出,嫡子胤礽。時甫二齡,是日御殿受賀,頒詔大赦。

二十九年,秋七月,帝親征準噶爾,中途有疾,還京師。帝次舍里烏珠,召太子馳驛往迎。及太子入見,無戚容,帝不悅,謂其無忠愛君父之心,命即先囬京師。太子性仁弱,率易任性無矯飾,於至尊前,禮節頗多疏忽,而帝輙以此相責望,父子之間,遂漸生猜阻矣。

三十二年,春二月,帝復親征準噶爾,命太子監國。

四十一年,冬十月,帝巡視南河,太子從行,尋以太子有疾,駐德州,召大學士索額圖前往奉侍。時帝惡索額圖效忠太子,太子疾,特令保護起居,意在稍有疏虞,即當坐以罪也。尋太子愈,索額圖奉太子囬京師。

四十二年,夏五月,殺大學士索額圖。先是太子監國,帝不時有疾,行在距京數千里,小人陰附藩府者讒搆萬端,侍從監國之人往往得罪。而諸王覬覦儲位,各植黨暗爭,中以長子胤禔、四子胤禛(世宗)、八子胤𥜥之運動為尤力。胤禔、胤𥜥皆以母賤,無外家援。世宗元舅隆科多佟氏爲遼左世族,權侔人君,富可敵國。自其傾身擁護,羣臣畏而附之。於是羽翼青宮者少,而樹功雍邸者多矣。即東宮師傳之屬,一時負人望如張英、湯斌、徐元夢、熊賜履輩亦皆潛默歸心焉。加以帝性多猜忌,自舍里烏珠行次,太子視疾不謹,眷愛頓衰,而世宗偶值帝有不豫輙痛哭,陳請入侍,親調湯藥,備極殷勤。帝謂其懇切,愛之,常形諸手諭,故每次巡狩,輙命扈行,軍國大計亦多諮決,禋祀大典恆令以代。胤礽之儲位,自此乃日益岌岌矣。帝還京師,有爲蜚語上聞者,謂立太子時,索額圖倡議,凡太子服御俱用黃色,所定一切儀注幾與帝等,帝深惡之。然以索額圖有大功於國家,隱忍未發也。至是有嗾索額圖家人上變者,告索額圖暗助太子潛謀大事。下廷鞫,無左證,勘問再三,乃坐以前在德州時,索額圖乘馬至太子中門方下,罪應死,棄市,妻妾子孫皆沒官,大臣連坐死者數人。索額圖有謀略,康熙初鰲拜輔政,跋扈甚。嘗托病不朝,要帝幸其第,至寢室,侍衛和託見其色變,趨榻前,揭席刀見。帝趨出,以弈棋召索額圖入謀。數日後,鰲拜入見,忽爲習布庫者所擒,付外廷,遂伏誅。尼布楚之役爲中西交涉之始,索額圖折衝樽俎間,不激不隨,卒占外交優勝而歸,俄人至今稱之。征三藩時掌軍機,料理軍書,調度將帥皆中肯要,吳三桂患之,遣客行暗殺。是夕索額圖秉燭治軍書,客自梁間持匕首下,長跪頫首曰:「吾至良久,見公批視軍機咸如親見,料理軍書竟夕不寐,誠良相也。某雖愚,豈敢刺良相,反接請死。」笑,揮之出,次日,投邸中爲奴,驅使無不如意。後索額圖下獄,潛入饋飲食,及被刑,料理喪殮之事畢,痛哭而去,不知所終。

四十七年,秋九月,帝次布爾哈蘇台,下詔廢太子胤礽。先期召王大臣至,命太子跪於側,宣布罪狀。中有「胤礽欲爲索額圖復仇,窺伺朕躬,令朕未卜今日被鴆,明日遇害」等語。諭畢痛哭,自投於地,諸臣扶起。帝語諸臣曰:「胤礽不肖,致朕中心憤懣至此。」遂傳旨拘執而殺索額圖之子格爾芬、阿爾吉善,暨二格蘇爾特、哈什太、薩爾邦阿等。餘發遣盛京,皆東宮官屬也。先是一年前,帝一日忽語太子曰:「朕近日意中,時若有一不幸之事將發現者,及朱三太子事出後。」太子曰:「皇父之言驗矣。」帝曰:「尚恐未盡於此也。」朱三太子者,明崇禎第四子,定王慈煥。鼎革後,變姓名爲王士元,后改張用觀,字潛齋,客山東新城李方遠家,居西席。是年正月,爲浙江大嵐山劫賊念一和尚所供,引稱爲朱三太子,致被捕獲,解往浙江,後解京訊,因供係崇禎第四子。帝謂第四子早殤,乃定假冒朱三太子之罪而戮之。而諭旨又但言明代宗室,不言匪徒假冒,令凌遲處死。其子五,兟、𡉚、壬、在、坤、孫鈺寶皆立斬,其案遂結。至是,帝以語諸近侍,且曰:「曩時,朕亦不知所再發現者爲何事,而不意竟有今日之事也。」太子被執後,忽患狂疾,囬京後幽之於上駟院旁。是日召集羣臣於午門,宣諭曰:「儲位重大,未可輕移。近觀胤礽舉動,跡近狂易,似有鬼物憑之者,卿等謂何?」衆言皇上所見至明,臣等不敢有異詞。帝嗚咽不已,久之,始令諸臣起,曰:「朕志已定,當即昭告天地、宗廟、社稷廢黜之,移禁咸安宮。」 冬十月,革胤禩貝勒爲散閒宗室。初拘禁廢太子時,胤禔密言與帝曰:「相士張明德曾相胤禩,後必大貴,請立胤禩爲皇太子,臣當輔之。且言欲誅胤礽,不必出自皇父之手。」帝大驚,叱胤禔爲亂臣賊子,曰:「汝其吳三桂在世耶?」胤禔懼,乃言胤於太子未廢之前,欲令明德暗殺太子,明德言有飛賊十六人,已招致兩人在此。又云得新滿洲一半,乃可行事。帝大怒,明德坐磔,胤禩降爵。 十一月,詔釋廢太子,革胤禔王位,即幽禁於其府內。太子既廢,帝常思之,至於染疾。連日召見太子,帝意頗適。忽三子胤祉奏言:「直郡王胤禔,前令蒙古剌麻巴漢格隆呪詛廢太子,用術鎮壓。」帝命交廷臣嚴訊,得實,並掘出鎮壓物十餘處。帝大怒,革胤禔爵,磔巴漢格隆,尋詔廢太子及王大臣等入,語之曰:「朕初次中路出師,留太子辦理朝政,舉朝稱善。及朕出師甯夏後,忽傳太子素行變易,自此朕心眷愛稍衰,囬京後,置數人於法,因是外間竊議太子之不孝,及所行不法者。日有所聞,朕特命拘繋之。近日太皇太后及皇后,皆以太子被冤見夢,且執太子之日,天色忽昏,朕進京前一日,大風旋繞駕前。朕詳加體察,太子平日雖有暴怒捶撻下人之事,並未致人於死,亦未嘗干預國政。前此狂疾皆由胤禔壓魅所致,以致本性汨沒耳。每念前事,不釋於心,因召至左右,加意調治,今已痊可矣。特奏請太后釋之,誠朕之福,亦諸臣之福也。顧問廢太子,汝有何語可於衆前悉言無隱。」廢太子曰:「凡事皆臣不德,人始從而陷害之。今臣亦不復有所希冀,若廷臣仍有望子爲太子者,則斷斷不可。」帝因語廢太子曰:「古放太甲,卒成今主,汝其勉之。」

四十八年,春三月,詔復立胤礽爲太子,遣官告祭天地、祖先、社稷,文中有「自此寬釋之後,見其夙夜抵事,憂形於色,藥餌躬親,克盡子職,朕復屢加省視,惟誠謹」云云。

五十年,冬十月,帝在暢春園,召王大臣入,責以詔附太子,援結黨羽之罪,命將步軍統領託合齊磔死,其子督統舒起及尚書耿額、齊世武并坐絞,餘降革有差。語羣臣曰:「朕父子之間,并無他故,皆若輩從中生事耳。」未幾,託合齊死於獄,仍命剉屍揚灰,不準收葬。而隨從太子之德麟,亦坐磔死。且將其父福陵閗防官阿哈占,開棺戮屍。

五十一年,冬十月,再頒詔廢太子,仍禁錮咸安宮。於是羣臣遂日有疑議,謂前此廢太子時,必有默主其事者,豫假帝手以爲之,至是復而再廢,奪嫡之獄遂成。始恍然於前此而諭中所謂「凡人有所甚愛之子,亦有所不甚愛之子」一語,蓋帝意中已早有付託人在也。及雍正二年八月,世宗宣布胤𥜥罪狀時,語諸王宗室曰:「二阿哥爲太子時,因皇考篤愛朕躬,二阿哥恐有妨於己,遂致以非禮相加。」又曰:「從前衆大臣保廉親王爲皇太子,皆視爲奇人」云云,益信世宗在僭邸時,深滋奪嫡之疑謗者,人無實不爲無因也。自是,帝禁言立儲事。羣臣以是爲請者得罪,甚至有陷大辟者。

五十四年,冬十一月,殺太醫賀孟頫,下都統公普奇於獄。先是胤礽之福晉有疾,孟頫入府醫治,胤礽以唾水作書,令孟頫密送普奇,探聽有無釋放消息。至是爲輔國公阿布蘭所首。帝惡諸人交通廢太子,交部重處。

五十七年,春正月,殺檢討朱天保。時覬覦儲位者,恐太子復立,時造蜚語以激帝怒,欲置廢太子重典者屢矣。眾莫敢諫,天保深愛之,上疏略謂皇太子雖以疾廢,然其失良由左右,非人習於驕撗,若選碩德名臣,如趙申、喬革輔導之,潛德益彰,將見皇太子聖而益聖,賢而益賢,否則恐藩臣覬覦儲位,天家骨肉之禍有不可勝言者。疏上,帝欷歔久之,近臣阿靈阿素爲胤𥜥黨,曰:「朱某之言,乃為異日寵幸耳。」帝大怒,置天保及其姊壻戴保於法,其父侍郎朱都訥,亦荷校死,連坐者十餘人,皆革職鞭責。

六十年,春三月,發遣大學士王掞,御史陶彞、柴謙等十三人往西陲軍前效力。王掞年老,命其子少詹事亦清代往,因請立儲忤旨也,時有十三忠臣一孝子之稱。先是,掞於康熙五十六年五月密奏建儲事,懇懇數千言。帝召掞入見,耳語久之,是年正月掞入賀萬壽節,即復前奏事,語加沈痛。至彞等亦先後上書如掞言。帝久惡言太子事,閱之,大不懌,嚴旨申飭。謂朕六十年大慶,王掞等不悅,以朕衰邁,謂宜建儲。王掞等視清朝之安危與彼漢人無涉,故爾如此。且痛詆其祖父錫爵在明神宗朝,力請立泰昌,不久而神宗即崩,令天下大亂,錫爵爲亡明之賊,應剖棺斬首,以祭神宗之陵。王錫爵已滅明朝,王掞以朕爲神宗,意欲搖動清朝耳。時廷臣持國本之章屢上,而帝以爲不入耳之言,深相怨毒。酷罰示威,則有物以蔽之也。究之前星之耀不朗,摘瓜之謀遂行矣。

六十一年,冬十一月,帝疾,世宗三次入宮問疾,諸臣惟隆科多在側。至日入時,諸臣將散值,俄隆科多出,傳駕崩,皇四子雍親王奉遺詔即位矣。君位繼承之事,爲國家重要問題,乃解決於倉猝之間,時中外頗滋疑議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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