湛軒書/內集卷三
書
[编辑]與鄭光鉉書
[编辑]兩日之拜。雖恨其未穩。從此而彼此襟懷。庶其洞澈無間矣。區區欣幸之誠。實匪出於阿好之私爾。歲色垂窮。寒沍益嚴。閑居靜養。動止神相。蔡公想有便信。不審無恙否。猥蒙不鄙。坐辱訪屈。竊仰其謙己下人之德。有大過人者。而自顧陋劣。何以得此於賢者哉。人旣以古人之義相處。則其敢不以古人之義相報。爲未同之言而陽然諾於外哉。玆奉咫尺之書。披瀝肝膽。不避狂率。交淺言深。雖不免君子之責而終有忍耐不得者。且池谷移徙之後。必將一往一來。交誼自別。不詳其趨向而遽自從遊。於此於彼。俱甚未安。向日之見。亦不無輕率之悔。不審尊意如何。其志趣所向。執事想無不知之理。鄙書所望。其可不落莫否。如無决定回頭之意。則一揖而退。斷不可已。鄙見如此。不審於理何如。前者盛書。議論之明白。志槩之卓然。三復以還。歎昂冞深。雖然。處衆咻之地而有十寒之誘。則一時義氣。或不免於能得幾時在之譏。此則愚所以不勝其過計之憂者也。且於來諭。猶不無一二妄疑於心者。所謂處鄕黨姻戚之間。不必呶呶爭辨。只爲召怒取閙之端。故不能明己之見伸己之志云云者。竊恐執事於邪正忠逆之間。其見猶有所未至而其志猶有所未嚴也。不然。孔子豈不曰鄕人之善者好之。其不善者惡之耶。彼果邪且逆耶。則其怒其閙。何足恤哉。不善者猶可惡之。而况於邪且逆者耶。鄕人皆好。聖人猶且非之。邪逆之好之。愚未知其何如也。鄕黨姻戚。交深誼厚。遽然斥絶。誠所難能。然彼若可愛而邪逆之膓不至於太甚。則誘之掖之。使之背邪而歸正。棄逆而歸忠。若終不可變。則嚴辭斥之。顯然絶之。使吾排邪討逆之功。凜乎有勁特孤直之意。而無一毫然疑前却之態。則其取捨從違之際。所以此是彼非之論。自不待於得一命於朝廷而後知之。若必以不必呶呶爭辨爲忠厚。而召怒取閙爲畏避。且以得一命爲期。則一命未可必得而世之所謂正且忠者不見其同道之實。所謂邪且逆者不覺其異己之行。則雖曰有見。人誰知之。雖曰有志。與無奚擇。下梢歸宿。自不免於來諭所謂從容宛轉之計者。不審高明以爲如何。大抵謂尤翁不足尊者。邪也。爲四凶之說者。逆也。今之所謂南人。兼有此二者矣。當戊申之變。其不入於希麟之黨而贊稱兵犯闕之謀者幾希。身入之而幸而免者有之矣。身雖不入而心之不入者未之有也。心若不入。則乃西也非南也。是以愚嘗以爲朝家若窮治戊申之逆。則無論京外。凡以南爲名者。雖不必盡致誅戮。而知情不告之罪則可脫者千無一二。苟有忠君愛國之心者。讐之斥之。將不足以洩其憤。更何論於顔色之可接而情意之相輸乎。愚於執事。不發此而於誰乎。仰恃厚眷。傾倒及此。語多狂妄。觸犯時諱。覽卽付丙。勿以示人。千萬至望。此非飾辭。更乞留念。
比聞境內所謂瀟陽書院者。卽鄭彥信俎豆之所云。其他配食。未知其爲誰。而彥信卽己丑汝立之黨而罪死於桁楊之下者也。東人執權。雖一伸雪。逆情彰露。人無不知。乃使之偃然於血食之位。趨拜於階庭之間而曾不知耻。嶺南鄒魯之鄕。何故而變爲此夷狄禽獸之域也。可駭可駭。執事於此。想有平日定論。幸示之。
上渼湖先生金元行書
[编辑]伏承有文巖賓冠之行。度之於小子偏滯之見。揆之以先生平日之義。竊不能無惑。輒以奉質。惟門下察焉。道峯儒宮也。講學士職也。辭直月而不赴。容也疑之。仰而請焉。然後知門下之不欲抗顔於衆人之會。世祿可念也。明主難忘也。拜憲職而不出。竊疑之。仰而請焉。然後知門下之不欲彈冠於禍故之餘。至聞其尋院未嘗書錄。遊山未嘗題名。則尤以見其不自同於平人而竊歎其自守之甚確矣。今者以言乎門下則有山林遺逸之跡。以言乎主人則非潞溫文老之賢。以言乎其交則無故舊從遊之雅。以言乎其處則在城闉咫尺之地。以山林自重之身。無平日從遊之雅而賓達官冠子之禮於去城市不遠之地。在門下平日之義。其果無所妨耶。雖然。旣非其人而又無其雅。則地之遠近。固不足論矣。且必以於京則不可而於文巖則可者。豈以其不安於時宰俗士之會歟。旣不安於時宰俗士之會。則當今之以老爲名者。其處世而無言議之可觀。立朝而無事業之可指。滔滔皆是。不見其彼善於此矣。不審奚安於此而奚不安於彼哉。此則已然矣。當今達官之欲冠其子者多矣。聞先生之風而欲引以重其禮者亦多矣。有郊舍而能就而行之者亦多矣。雖無從遊之雅於平日而其言議事業如不大得罪於門下。則束數尺之帛。備三加之儀。次郊舍而請之者。將不勝其紛紛矣。將隨其請而應之耶。抑將只應於此而不應於其他耶。將隨其請而應之。則傷門下平日之義而招俗輩過情之毁矣。將只應於此而不應於其他。則彼請之而不得者。必將咈然而怒曰。何厚於某而薄於我也。其將何以解之耶。怒不怒。固無所損益。自我招之。得非害理乎。君子之安義立命。固恬然於毁譽禍福之來。而自修之道。防慮之意。亦可以並行而不悖矣。不審門下以爲如何。嗚呼。世道日壞。時象日惡。居今之世。行古之道而入山而不能深。入林而不能密。則大者危身而喪家。小者遭慍而搆怨。其不入於世禍而乖明哲之義。傷見幾之道者幾希矣。可不謹哉。幸門下察焉。小子愚迷。學不知方。賴門下敎育。不量其力而頗有意於聖賢之學。尊聞行知。惟先生之言。鑽仰準則。惟先生之行。先生之言行而少不合於孔孟程朱之道。則是使小子終不得聞孔孟程朱之道矣。於門下之言行。其可不審視而詳察。有疑而必質乎。伏望顧平日之義而示其彼一此一之道。憫小子之愚而啓其悱憤偏滯之見。則屋廬之疑。雖暫喜於得間。公孫之惑。庶不至於滋甚矣。文不達意。語多觸犯。不敬之罪。誠無所逃云云。
與蔡生書
[编辑]某之獲聞於耿光之末。爲日已久。以無一日之雅。且意趨向之或殊。未敢遽自以通名字於左右。向蒙猥自枉屈。辱訪於嶺寺之下旅舍之中。俄頃之談。雖不足以窺盛德之萬一。而謙虛之量。向道之誠。亦可見其過人遠矣。中心歎昂。殆不能忘。比來雪寒甚劇。伏惟閑居味道。起處有相。窮理力行。日進高明。區區攢賀。無任鄙誠。吾道之衰久矣。知讀書者鮮矣。讀而知其味者爲尤鮮。知其味而能體之於身而施之於行者。盖擧一世而未之聞也。將天之永喪斯文而莫之顧耶。豈有之而偶未之見耶。爲仁由己。欲之則至。患不欲知爾。何患乎不能知也。患不知求爾。何患乎不能得也。以執事之才且德。早年發軔。勉勉而不已。則吾知其必有得也。負笈從遊。愚雖不敏。必將輕千里之勞矣。惟執事勉之。某因此而竊有請焉。存於心而不發於執事。不誠也。發之而不以實告。不直也。惟高明察其意而略其辭。矜其愚而容其過。明示好惡。俾得以奉以周旋。千萬幸甚。朋黨之禍。何代無之。豈有若今日之邪正互爭。忠逆角立。上而宗國屢危。下而士論分裂。駸駸然入夷狄禽獸之域而莫之救也哉。向者蒙敎。深以偏論爲病。此可見君子破藩籬公物我之心。而區區愚妄之見則竊有所疑。盖論固當正。偏固不可。然世人之自以爲持論蕩平而不偏於彼此者。必變亂邪正。雜進忠逆。終至於壞亂人心而淪喪一世。朋黨之禍固甚矣。蕩平之禍。其百倍於朋黨而必至於亡國而後已。嗚呼其可畏也哉。盖事有兩是。亦有兩非。於是乎偏其論於一邊。則誠非君子公平之道。此栗谷先生所以於東西分黨之初。眷眷於保合之計者也。若至於一轉而爲甲申之邪。再轉而爲己丑之逆。則雖以孔子之至公血誠。必將誅戮之不暇。更何望於保合哉。人心道心。俱人之所不能無者。聖人猶以爲一於道心而人心聽命焉。則况於邪正忠逆之際。所以惟精惟一之義。其可或緩乎。然則居今之世。有是非之心而嚴春秋之義者。不偏其論奚以哉。非謂此正而彼邪。亦非謂此忠而彼逆。必也此正則彼邪。彼忠則此逆。未有此固正而忠而彼亦非邪且逆之理矣。惟此兩間。斷不容髮。毫釐之差。千里之謬。雖有通天之行。絶人之材。本之不正。焉用其末耶。邪正不可亂。忠逆不可混。愚之誦此言久矣。乃敢不避嫌疑。輒以爲請。竊想執事於家庭之間師友之際。必有定論。幸不鄙外。禮論之爭。何者爲正。何者爲邪。辛壬之變。忠者誰歟。逆者誰歟。於此數者。趨向决矣。於此而有異則道不同矣。其可相謀乎。合則服從。不可則去。君臣尙然。而况於朋友之交乎。起居之問。往來之禮。從此而不敢復通矣。執事何苦而交逆黨而舍其忠。愚亦非全無是非之心者。雖欲强合而苟同。矛盾掣肘。終不可得矣。不審執事以爲如何。文不達意。語多狂率。惟此一念炳然如丹。毋主先入。以來新知。毋爲含糊。明辨是非。區區之望。無過於此。
與嶺伯論瀟陽祠書
[编辑]本邑有所謂瀟陽書院者。妥祀鄕賢數人而初無宣額之擧。名雖書院。實則里社。始未知其爲誰某。偶閱文籍。見其一。卽宣廟朝罪死者鄭彥信也。夫書院。士子之所關。俎豆。賢者之所享。春祠秋享。進退瞻仰。深慕永懷。薰陶漸染。如非功德節義逈出凡流而爲士林之矜式者。則其不可一日而冒據也明矣。夫尊尙匪人則士趨不正。士趨不正則邪說肆行而禍亂斯興。此其關世道者亦不輕而重矣。彥信本以麤悍鄙夫。倖占軍功。致位卿相。跡其平生。雖安享寵祿。老死牖下。其於俎豆之享則已爲千萬不近。况以汝立之黨。受罪於桁楊之下而竄死於絶島之中者哉。誘脅宣傳。致有遲延失捕之擧。欲斬告者以爲滅口翻獄之計。時事之論。累有通書。內應之說。再出賊招。賜死之命。雖反汗於違覆。肆市之誅。實難容於王法。如是而尊之里社。依仰矜式。則是謂黨逆無傷而謂節義不足貴。爲士者何所法而爲賊者何所懼。正氣何所培而邪說何所闢哉。雖布衣韋帶鄕曲賤士。苟有是非之心而知春秋之義者。必將奮臂提斧。斫破神牌。以雪神人之憤。况掌治一境。自任風敎者其可恝然而已乎。向者進謁。計欲面禀。忙撓未果。顧此士林趨向。所關非細。黜享之擧。斷不容或緩。故替書仰請。略陳其槩。而旣未宣額。不過鄕祠。則雖縣官任自斥黜。少無可疑。而第事關儒林。不敢擅斷。故欲俟回敎。牒報受題。以重其事。此非特區區懲討之義得以少伸。抑閤下宣化之功。亦將無愧於古人矣。不審閤下以爲如何。
與人書
[编辑]昨所奉禀。旣承縷縷下敎。宜不敢更爲煩溷。而繹之於心。竊未見其卓然亭當釋然信及。則安得不更敷心腹以終求敎哉。朝士學生之道殊而類別。昨日下敎。誠亦然矣。但非壞名敗節之徒而無要路薰天之勢。則亦何必畫一分界。過自嫌碍。反歸於栗翁所謂醉者斂膝。反動於酒之類歟。且承敎以朝士子弟聚門敎授。他人聞之。恐不以爲端拙之法。此則竊有妄疑。事苟是也。擧世毁之而不沮。事苟非也。擧世譽之而不爲。君子用心。惟見其義理之如何。他人毁譽。何足以動吾心哉。且自道以無善及人而謂渼上可以歸宗。則謙虛下人。不自滿假。執事之意。固當若是。雖某何敢謂執事外託說辭。苟爲此虛讓而已。亦不敢以執事必爲斯文之領袖而當世之開門授徒。無出執事之右者。但牛栗並世。好學之士未聞盡出於石潭之門。尤春同德。鼓篋之徒。不必獨歸於黃溪之師。取友從師。古人之義。斯可見矣。且犁牛之子。不舍於山川。司馬之弟。聞道於憂懼。朝士之子弟。獨不容於君子之門。亦何理哉。往者不追。來者不拒。以是心至。斯受之已。夫子之設科。海涵地負。豈非後賢之可法乎。擇師而敎子。人家之大事也。今以幼穉之兒。一朝欲擧而托之于執事之門。亦不可謂無是心矣。若執事終不垂聽。則此之失圖違計。固不足說。恐不能無損於盛德矣。如何。
與權某書
[编辑]春日方暢。起居何似。向來渼上之奉。足見座下向道之願。求師之誠。逈出尋常。不獨鄙人之歆仰而已。長者之嘉悅。亦有倍於他人。人或有疑其不必受者。而以爲彼旣向善。則以是心至。君子之所樂而進也。卽接渼上之書。不覺愕然失圖。彼此之不幸。其亦大矣。盖以辛壬之際。有洪萬朝權珪之疏。論及大臣。語意深重。本家所記疏下諸人。尊王父名字。亦入其中。當其時考之非不詳。而忙事多錯。偶失照檢。座下亦自明其前後無干。故長者之急於來善。更不爲疑。遽定其相見之禮矣。今仍他人之提禀。更審所記而得之。始之不謀。因失其親。成事不說。悔恨無及。卽見長者之意。不敢以守一言之信而冒百年之嫌。且不可不以此意。急時奉布於座下。以爲彼此自靖之計。而義難自通。以某之有一日之雅於座下。使之轉致此意。從今以往。在座下之道。不當復處以師生之義。此實人事之不幸。師友之至變。痛恨慨惜。奈何奈何。雖然。苟有其心。何患毋師。尊聞行知。亦可自新。何必鼓篋請益區區於儀文之末哉。此則鄙人之所望於座下。而長者之意。亦未必不如此也。惟在諒省焉。
與人書
[编辑]院行一宿而返。講會比前頗盛。但講說別無可聞。是可歎也。前書有撓撓過多少光陰念來蹶然之敎。欲與此一見論懷。愚承此。實不覺喜而無寐。卽欲作一書以效鄙見。適院行甚迫。遷就至今。憧憧無已。愚年來竊有慨然乎執事者。竊意吾兄才非不若人也。力非不若人也。志非不若人也。年且富氣且强而早發軔於斯文之門矣。宜其學日益進。德日益茂。以漸就於高明廣大之域。乃者近年以來。其見諸言語事爲之間。所進者輕而所退者重。所得者少而所失者多。中心獨得之妙。固不可測。但未有影斜而表端。外亂而內治者。則執事之心。不可謂不荒矣。執事於昔年始學之時。激昂心氣。非程朱不言。志可謂高矣。屛絶閑人。盛服儼然。身可謂檢矣。夙興夜寐。簡編終日。學可謂力矣。試看今日之所以高其志者果如昔日否乎。所以檢其身者果如昔日否乎。所以力其學者果如昔日否乎。今夫技藝之於人。小數也。猶且始勤終怠。大言於前而自棄於後。人必笑其愚。以爲是不足與有爲也。小數尙然。而况於天下之大道乎。愚竊爲執事惜之。且爲之耻。竊覸執事內寡聲色酒食之欲。外少科宦名利之念。無玩好以役其志。非衰病以沮其氣。四者。人之所以喪心而失性者。今執事旣無之矣。然則所以使我慨然於心而竊議於後者。其故安在。是不難知也。亦宴安毒之爾。欲高其志。則臲卼危動。不如慢其心之安。欲檢其身。則纏結拘束。不如放其體之安。欲力其學。則探索苦淡。不如任其欲之安。其心曰生斯世也。安斯可矣。不爲小人。亦已足矣。何必自苦如此。飽食煖衣。便其寢處。隨意看書。適情而止。左弄孩兒。右接閒話。如是則志安得以不慢。身安得以不放。學安得以不任其欲也。嗚呼。宴安之禍。慘於鴆毒。酷於刀鋸。烈於炎火。蹈之者必死。觸之者必亡。此可與知者道。不可與不知者言也。不審執事以爲如何。如以爲不必然。則某請退守愚見。聊以自力。以見執事之崇德廣業而羞愧而死。不然則爲今日執事計者。莫如謝絶冗雜。沉潛簡編。大其規模。嚴其心法。發言持身。必敬必戒。隨事省察。隨處提撕。無爲空言。必求實效。則周道如砥。君子所履。爲仁由己。欲之則至。何業之不進。何身之不修。何志之不成。嗚呼。莫貴於仁。莫美於智。有之而不知。可謂知乎。知之而不爲。可謂義乎。爲之而不力。可謂勇乎。惟執事勉之。
答韓仲由書
[编辑]我國之服事大明二百有餘年。及壬辰再造之後。則以君臣之義。兼父子之恩。大明之所見待。我國之所依仰。無異內藩而非他外夷之可比也。夫金汗之稱兵猾夏。乃大明之賊也。丁卯兄弟之盟。已得罪中國而爲萬世羞。惟國勢衰弱。危亡無日。則權辭羈縻。忍辱圖存。爲生聚復雪之圖如越句踐之計者。不爲無據。而亦或見諒於中朝矣。至若丙子事。則彼旣肆然而稱帝。使其將相與蒙古諸酋。移書我國。欲共尊爲帝。將以藉重於夷夏。則此時之欲爲羈縻者。計將安出。兄弟者固可人人而稱之。其可以君臣之大倫而權辭僞尊。自托以覊縻之計耶。人無有不死。國無有不亡。倫綱一墜。爲天下僇。生不如死。存不如亡。斯義也通夷夏貫貴賤亘百世而不可易者也。當時斥和之議。乃尊中國也。守臣節也。酬大恩而伸大義也。雖因此而激成禍機。國破家亡。君臣上下糜爛塗地。亦不暇恤也。况數千里險阻之地。自有金湯之固。數十萬全國之師。可以一號而聚。苟令當日朝廷皆能舍生仗義。以三學士之心爲心。則縱不必掃蕩北庭以殿天子。其閉關絶約堅壁自强。則恢恢乎有餘地矣。今盛論乃以爲有害無益而歸之於欠缺也。不亦誤乎。謀國不臧。媚虜偸生。當時執政之罪。死有餘責。盛論不此之非而乃以斥和爲挑怨速禍之端。嗚呼不思甚矣。彼旣僭號。要我共尊。此果無預於我耶。背兄弟之約而欲以臣妾我也。先失盟好。在彼而不在此也。當此之時。苟能奉表稱臣。不憚其辱。則兵可緩也。禍可弭也。不然則雖以蘇張闔捭。酈陸辯說。欲如盛論所謂溫辭順說者。終不可以解彼之疑也。其可以固守前盟。緩辭而求好乎。愚聞謀事主於義。作事主於氣。義不明則事不和。氣不專則事不立。旣不能奉表稱臣。則禍必結兵必至。無寧斬其使正其罪。决其然疑之念。奮其必死之心。使義明氣專。靡所顧瞻。可矣。不然而溫辭順說。强顔求媚。終不能瞞過狡虜。城下之盟。適足以先晦我義。先餒我氣。使公卿怨詛於朝。軍民解體於野。滿國狐疑而無所適從也。盛論所謂無執言而不加兵者。有是哉。子之迂也。若漢高之嫁女冒頓。喩之於丁卯之盟。則猶有說焉。若於潛號之後。講君臣之倫。則引而爲據。不侔甚矣。且漢高此擧。乃婁敬之陋策而爲萬世猾夏之兆矣。亦何足法哉。盖丙子事。類宋紹興而反甚。則失在和。不在斥和。曾開之於秦檜。胡銓之於孫近。衰正可定於殷鑑。我國尊尙經術。服習詩禮。三年之喪。通於貴賤。絃誦之聲。遍於國中。至若國有寇亂。義檄之交馳。又中國之所未有也。壬辰之亂。或以敗死。或以成功。如趙重峰,高霽峯,郭再祐,金德齡諸人。指不勝屈焉。是以倭敵橫行域中而惟以僧軍與義兵爲可畏。此則皆先王培養之力。前輩倡道之功。儘不可誣也。今云無一人赴難而摠歸之虛妄。則其亦過矣。
與金直齋鍾厚書
[编辑]頃因內兄。承聞座下以容之入燕時與杭人輩交歡。大加非責。此實容之見識所未到也。恨不早求敎於行前。爲此成事之勿說也。雖然。反以繹之於心。終不得其說焉。則因此而求敎。得開其蒙蔽可乎。彼杭人輩當衣冠淪喪之世。爲鄕貢計偕之行。其非第一等人則明矣。雖然。君子之與人。亦各有取焉爾。豈曾專在於第一等而其第二等以下一切鄙之不與哉。此陳仲子之不能充其操也。且彼人輩其情實有可哀。其事實有可恕。則愚亦略有說焉。盖其斷髮胡服。降志辱身。泯然爲左袵之俗。則彼肆然挾天子之威。設法以拘之。已百有餘年矣。當今之時。雖有聖賢豪傑之士。亦不必突然行古之道而輕觸時禁以受闔族之禍也。然則其生丁不辰。形格勢禁。忍痛含寃。盖有迫不得已者。仁人君子宜其衋然傷心。若恫在己。寧復因此而擯棄之夷狄之。不少顧惜哉。若其治擧業干仕進。則聖賢豪傑之士。固不應爲此。雖然。聖賢豪傑。豈可人人而責之耶。夫季氏。逐君之亂臣也。衛輒。拒父之賊子也。此二者其諸夏之不如夷狄。亦遠甚矣。乃以德行之仲弓。升堂之子路。皆奔走服事。不以爲耻。亦未聞二子之以此不見容於聖門。豈非以君子之與人。各有取焉。而聖賢豪傑。不可人人而責之耶。且春秋之世。歷聘諸國。進身多門。爲仕者可以擇其君矣。可以量而入矣。然而二子之仕若是之不審。則况今時之中國也。不立於其朝。則草莾而已矣。且康煕以後與民休息。治道簡儉。有足以鎭服一時。其耳目習熟。安若故常。百有餘年。則華人之不能引義自廢。奔馳於車弓之招者。亦不必深責也。若以此直歸之滿旗猳㺚而不齒於周餘故家之裔。則此豈仁人君子之用心耶。若以其不思明朝。爲非忠且義。則天下之革代。自古然矣。君子之澤。亦五世而斬矣。欲其沒世之思。不衰於百年之後。則此人情之必不能而天理之必不然也。至若衣冠之變。則愚夫皆能言之。往往見我輩服着。稱以明朝舊制而頗有愧恨之色。而或提天啓事。只憤惋不平而止。盖由當塲相對而伊髮左袵之爲羞。有甚於熟習已久而殷膚祼將之至痛也。語次問李明睿詹兆恒等事。皆垂頭無語。時勢所拘。首尾有畏。無恠其然矣。且彼忘中華之貴。屈才藝之敏。不憚與海上陋夷如鄙人者。開心見誠。歡然如舊識。則此其器量之弘達。氣味之脫灑。亦有可取焉已。此所以一往一來。傾倒綢繆。不自以爲非也。及聞座下之論。不覺爽然而自失。玆略陳鄙見。仰質高明。幸須詳敎之。其問答書牘。略有記出而過半遺忘。無甚可觀。且座下旣以其交際爲非。則固不敢益露其醜而重得罪於尙論之下。奉呵。
直齋答書
[编辑]頃與族叔。妄論足下客虜時事。不覺其言之過甚。正用悚息。乃蒙洪度包容而從以牖曉備至。思欲疏破滯塞。偕之大道。甚盛意也。其又何敢自外不盡言以求卒敎耶。僕於前冬病中。奉一書送足下之行。只擧腥穢讐域云云而不復及持己接物之方。則僕有罪焉。然亦惟恃足下之於是行也。必能深存忍痛含怨之意。惟衛父兄廣見聞以外。凡有毫毛干醜虜事者。若無覩耳。且自謂腥穢讐域之語。雖甚寂寥。亦足爲警動足下之心也。及聞其與剃頭擧子結交如兄弟。至無所不與語。則不覺驚歎失圖而未暇究其精微。今因來諭而繹思之。則有可復者。夫所謂第一等人。是何如人也。而足下乃以擬議可否於奔走求事胡虜之徒耶。足下不見朱子所謂第一等人定不應科擧者乎。朱子之論第一等人。在於平常時節不應擧者。而足下之論第一等人。乃在於不應虜擧。夫不應虜擧。固賢矣。然豈得以是而遽爲第一等人哉。第一等人。自有事在正心修身。學爲聖賢。第一等人也。抗志物表。不累私慾。第一等人也。若其只能不應虜擧而心未正身未修慾未祛。則不害爲第二第三等人也。得此等人而與之。亦豈至爲陳仲子而必求其應虜擧者與之然後爲不責人以第一等而合乎中正之道哉。且足下不責彼以第一等人而僕之期足下。則未嘗在第二三等之下。此所以不能無言也。來喩觸禁受禍云云。僕未嘗有此見也。至引仲弓,子路之從季氏衛輒。則何足下之易其言也。仲弓而能諭季氏以尊君。子路而能不與於輒之拒父。則顧何罪哉。二子之失。在於不能喩與不能不與耳。足下與彼人爲知己。是果能喩虜隆以遜避天位求中國人而奉之者乎。不然而欲與仲弓,子路同論。則豈其平哉。且足下非好讀易者乎。坤之六五。程子傳之曰。臣居尊位。猶可言也。婦居尊位。非常之變。不可言也。廢興常也。以陰居尊位。變也。夫以帝后之居尊而謂之甚於臣子之簒逆。惡其陰也。女子人也。猶以其陰也而惡之。而况於夷狄之非人。其爲陰又何如也。今足下乃執仲弓,子路之仕於亂臣賊子而欲以律諸求事胡虜之義。至謂諸夏之不如夷狄。則彼求事胡虜者。非惟不害爲第二等人。且將突過仲弓,子路以上矣。仲弓,子路。大賢也。突過大賢以上。則便不啻第一等矣。何復欿然以爲非第一等人耶。足下之讀易。其亦異於程子矣。且孔孟言語有許多。而足下乃獨拈陳仲子與諸夏不如夷狄二端爲言。而實不知孔子孟子之語非爲資於如足下今日之論者也。亦未可謂善讀論孟也。若彼之不思明朝。僕亦未嘗以爲罪也。來諭欲其沒世之思不衰於百年之後。人情天理之必不能然者。此誠然矣。顧陋意以爲此當以言於三代若漢唐之革易而不可以言於明朝也。豈明朝之獨可思哉。所思者在乎明朝後無中國耳。故僕非責彼之不思明朝而責其不思中國耳。若其愧恨衣冠則亦末也。而聞其輸肝剖膽於足下也。殊無痛傷中國淪亡之意。則亦不可謂有秉彜之心者也。至於來諭忘中華之貴以下數語。僕雖奊詬。誠不欲掛諸齒牙而上下其論也。嗟乎。所貴乎中華者。爲其居耶。爲其世耶。以居則虜隆亦然矣。以世則吳楚蠻戎。鮮有非聖賢之後者矣。足下之高仰彼人以爲貴者。果何在也。如僕者。寧甘爲東夷之賤而不願爲彼之貴也。論彼人則已矣。來書直寫出康煕以後與民休息鎭服一時云云語。則惜乎駟不及筆也。以我之沐浴大明。誦服孝廟尤翁也而其於公私文簿。雖不得已而寫虜號。又何忍筆之書尺。堂堂如萬曆崇禎之類哉。况其稱揚政化。儼然與成康文景同貫而若無靳之之意。若此不已。幾何不爲康煕公也。僕讀之及此。不覺戚戚動心而足下書之甚快。足下之有得於新交之弘達脫灑也。於是驗矣。宜乎非海上陋夷之所能與也。嗟呼痛矣。宇宙以來廢興無常。而夷狄之攘中國。亦多有矣。然未有若今時之久。至使中國聖賢之遺裔。亦皆熟習安恬。不復知有華夷之辨者。此志士仁人所以愈益憤痛。無樂乎生者也。乃足下則以彼之久而安也而爲之游說如此。是果何如也。噫。吾輩去孝廟尤翁之世不可謂甚遠。而時義人心。不啻若天壤之截而乃復以如此言語行乎其間。則漸遠漸久之後。又當作何如摸㨾也。足下盍亦深思之哉。僕性不能有隱。且感足下辱敎之勤。吐露至此而心有所觸激。語必不中。幸以奉質於渼湖丈席。則不敢不安受裁正也。如何如何。所與彼人問答。似聞傳示頗廣。不宜獨秘於僕。然足下若以其妄有指論而不肯示。則僕亦不必固請也。然若足下憂患得平。則終無意一顧荒陋耶。野外秋事日殷。不能不益思高人。况病者多懷耶。餘不備。
又答直齋書
[编辑]月前獲拜長牘。義正辭嚴。可以立懦夫振衰俗。容雖不武。亦不覺髮奮衝冠。氣湧如山。雖然。義雖正而裁制之不中。則或其偏枯矣。辭雖嚴而擬議之失當。則或其乖激矣。此則容之愚妄。不能無餘憾於高明。請先就來敎。畢效狂言而後及其實狀可乎。來敎腥穢讎域止驚歎失圖云云。夫四字之贈。執事之意固已至矣盡矣。乃無復警動。視若老生常談。不能充類至義直窮到底。則容之孤負盛意。誠知罪矣。第一等人止不能無言云云。此一段。容筆力荒拙。辭不能達意。亦知罪矣。雖然。容非以不應虜擧。便斷以第一等人也。亦非以彼數人者。爲第二等人也。只謂旣應虜擧。則雖有過人才學。已非第一等人云耳。此等語勢。容或有之。且容非捨第二等三等而必求此數人也。來敎所謂必求應虜擧云云。此載鬼之車也。請更取原書。平恕而察之。鄙意自可見矣。仲弓子路止豈其平哉。夫執事以仲弓子路之仕於季氏衛輒者。其志將以諭以尊君與不令拒父耶。將以家貧干祿。不擇官而仕耶。爲賢者諱。古義雖厚。亦不必强爲之說。適足以害於義也。盖居亂邦見惡人。在聖人則可。不然則雖仲弓子路。終不免爲失身矣。且執事責二子以不能諭不能不與而不責其仕於亂賊。乃責彼人以不能諭虜隆奉中國而幷責其徇俗胡擧。則執事之論亦其不平哉。此只論其出處。故語勢然矣。若以此而又咎之以突過大賢。則請不敢再容喙矣。程子傳止第一等人云云。以夷狄而喩女主。其意甚善。但古人論事。意有所主。言各有當。夫程子之意。盖甚言女主之爲極變也。非以羿莾之簒逆爲可以末减也。執事乃引此而差殊於服事者之義。則是狄梁公之失節。甚於莽大夫。許衡趙孟頫之徒。罪甚於奡浞與尋邑矣。君子論人。固如是耶。且廢興常也者。要其終而言之也。不以辭害意可也。今若以季氏之逐君。衛輒之拒父而謂之猶可言也。則是程子亦將啓萬世不忠不孝而亂臣賊子得以爲口實也。豈其然乎。且夷狄之所以爲夷狄者。亦何哉。豈非以無禮義無忠孝。性好殺伐而行類禽獸哉。彼拒父之子。逐君之臣。其無禮義無忠孝好殺伐而類禽獸也。爲如何哉。若今時之夷狄也。以其久居中國。務其遠圖。稍尙禮義。畧倣忠孝。殺伐之性。禽獸之行。不若其初起之甚。則謂之諸夏之不如夷狄。亦何不可哉。若以此而又咎之以稱揚政化。則請從此括囊矣。此所以中國之士未能無固必之心者。身已毁矣。習已熟矣。因循苟且。隨衆干祿。不覺其累名失身見笑於尙論之士也。嗚呼。是豈彼所樂哉。時勢然矣。故曰亂賊甚於夷狄。服從均於失身。捨短取長。薄責於人。天下無全棄之才矣。且執事非好讀春秋者乎。尊周室攘夷狄。固是春秋之大義。亂臣賊子之所以懼者。亦何事耶。執事之嚴於尊攘則善矣。或緩於亂賊。奚其可哉。夷狄之爲陰。來敎甚當。但斷之以行類禽獸。可矣。直謂之非人則亦過矣。此言雖出於中國。亦爲辭氣之過當。况以我輩而爲此言。豈不見笑於中國之古人乎。其突過大賢之敎。深文巧釋。若將以箝人之口。則實是講論之大病。非但爲一時意見之或差而已。望須加省焉。不思明朝止無秉彝心云云。此一段。來敎甚善。但無傷痛中國淪亡之意云者。傳者之誤也。苟如是則容雖昏劣。亦何取於渠哉。每於逢塲。以筆代舌而譚草塗抹者多。或贊揚時制。嬉笑而示志。或語及古昔。相顧而呑聲。至書牘詩畫。皆去年號。以從吾輩之志。其發於詩律。則如云自憐帽影與鞭絲及宣武門外烏夜啼及夜半荒鷄非惡聲等語。容反責之以害於言遜而近於二心。如聞容之所傳大明天下無家客。太白山中有髮僧之句。則擊節諷誦。如愧如愴。如云余亦懷長往。入山採蕨薇。則極微婉中透露本心。嗚呼。人非木石。見此而涕不出者。非人情也。今執事誤聽傳言而斷之以無秉彝之心。不亦寃乎。中華之貴止彼之貴也。鄙書之意。自彼人而言之也。非我之高仰也。雖然。執事之見此言而驚恠至此者。當獨何故歟。我東之爲夷。地界然矣。亦何必諱哉。素夷狄行乎夷狄。爲聖爲賢。固大有事在。吾何慊乎。我東之慕效中國。忘其爲夷也久矣。雖然。比中國而方之。其分自在也。惟其沾沾自喜。局於小知者。驟聞此等語。類多怫然包羞。不欲以甘心焉。則乃東俗之偏也。不意執事之高明亦爲此見也。其吳楚蠻戎云者。以中國而視之。宜其賤之矣。然如吳之延陵。楚之三閭。雖中國之聖賢。曷嘗不與之友而高仰之哉。今以我東而視彼中。雖不幸淪沒臣僕胡戎。其內外之分。世類之別。固天之有限矣。雖高仰之以爲貴。亦何妨哉。嗚呼。中國者。天下之宗國也。華人者。天下之宗人也。今上帝疾威。時運乖舛。使三代遺民。聖賢後裔。剃頭辮髮。同歸於滿㺚。則當世志士悲歎之秋。而神州厄運。十倍於金元矣。况是幾年服事之餘。宜其哀痛傷愍之不暇。而乃因其下井。反投之石焉。欲乘虛正位。隱然以中華自居。如執事之論者。非容之所知也。論彼人止何如模㨾云云。鄙書中康煕云者。只引其紀年而已。未嘗尊以天子而稱以皇帝。此近俗行言之常耳。來敎所謂堂堂如萬曆崇禎云者。無或近於捃摭語句。勒成罪案耶。雖然。執事旣已拈出而罪之。則遣辭之不審。容請受其罪矣。其與民休息云云。只言其實狀以明彼人輩之徇俗應擧。不必深誅之也。朱門之於金胡。亦有小堯舜大堯舜等語。擧其實而直言之。亦何妨於讐之而賤之耶。亦何必架虛捏無。極口醜罵然後爲快耶。嗚呼。其亦末矣。其有得於新交及海上陋夷云云。某讀至此。不覺發一大笑也。游說之敎。容不爲此也。雖然。意見旣不相入。則責之如是。亦何足恠哉。引孝廟尤翁云云。執事之義則正矣。執事之辭則嚴矣。惟以康煕公三字。一筆句斷。直驅人於罟擭陷穽之中而不少惜焉。噫嘻。亦太甚矣。狂言已畢矣。請言其實狀而卒陳其餘可乎。容之入燕也。留舘閱月。所與遇者。皆商胡蠢漢。未嘗見一人可與語者。及聞此人之來。竊以爲旣欲應擧。跋涉四千里而至。則其旨趣已卑下矣。曷足與語哉。惟孤舘無聊。逐日消遣。只閑行於街市間而已。是以出於下策。漫與見之。及其見之。則其風調之蕭灑。才情之敏慧。儘非商胡蠢漢之比。而其中嚴姓者自稱子陵之後。而且言平生不專意於擧業。又聞有達官欲薦其才於朝。嚴作詩而拒之。其辭甚峻。則始不覺傾倒而心相許矣。其姓陸者。又追後而至。未及見而先以書請交。其器量風味。又其最秀者也。此二人者。儘一時之奇士。雖以父兄之督迫。朋友之牽率。不免於從俗赴擧。而其所安所樂。固非尋常擧子之類。其所爲學。雖漸染王陸。汎濫禪佛。未若吾東之醇正。而其悉心推究。聞義卽服。要非記誦口耳之學。則亦未易得也。且臨分之際。彼言做官奉使。或有後會之期云。則某答云如此則某不願見也。彼再三恠問然後知某意也。乃憮然却立有間曰。某與陸兄誓不忘此言。不中今試。必不再來。觀其意。非苟爲此言者。幸而見屈科塲。脫身南歸。讀書修行。刊落浮雜。前頭成就。必有可觀者。惟苗而不秀。自古然矣。安知不驅策風塵。埋沒腥穢。降志辱身。無所成而死也。盖此人輩。其才實有可取。其情實有可恕。揆以天理。參以人情。恐終無不可與交之義。前後縷縷。只以此耳。其中引喩或有失義。下語或有不審辭令之病。心實無他。而執事之掎之角之。執大義而驅之。直歸人於賊邊。則容實不能不困矣。雖然。容雖孱劣。旣於吾心無愧焉。則亦不忍畏威抑志。望風而苟同矣。惟益讀古人之書。益講天下之事。果有一朝之覺悟。則亦不敢憚於屈己而終遂其非也。日前又見執事與從弟書中有李陵云云。則執事獨不見栗翁所以論許魯齋者乎。失身與失節。其分不侔矣。執事乃以李陵之以大漢將軍而偸生降虜。辱先而失節者。謂之出於不得已而猶賢乎彼人輩之應胡擧云爾。則亦其激中加激。與奪乖謬。全不成義理。使傍觀者有以窺其淺深也。豈不大可惜哉。盖天下事。紛叢萬端。摠執滯不得。容之僭妄。竊願執事之益加展拓也。
答金內兄▣▣氏書
[编辑]秀野之不止就事論事而忽發春秋之義。觀其辭氣。若將有箝脅之意。此則容實不能無憾矣。憾者非恨怒之謂。乃惜其或近於俗學之喜事起閙。自托排闢之義者也。康煕公之戱。殆其虐矣。妄見旣如是。則不可無一言奉效。且無論戱眞。情外受困則有之。因此而略施拳踢。一以欲忠。一以吐氣。豈可含慍藏險爲齮齕之計哉。弟於秀野。愛之重之。處之以師友之間。執事之所知也。意見之或相矛盾。辭氣之或有觸激。事過則忘之而已。寧如浮薄子一言不合。怒氣相加者耶。執事慮之過矣。玆就原書。略加刪點以上。幸爲傳致之。不妨使秀野知我罪我矣。盖本事原不必若是局滯。幸執事善爲開釋。俾爛熳而同歸如何。且勿復令數人者枉受無秉彜之責。幸甚。如終不可得則人各有見。不必苟同。置之勿復道可矣。
直齋答書
[编辑]厚之前書。狂肆已甚。而乃蒙不遂斥外。更賜反復若是之鄭重。信乎大度之非小腹所能測也。凡來敎之責厚以激甚而戱虐。則敢不再拜謝伏哉。盖緣厚涵養無素而心有所繫。方與足下辨論虜人之際。見得稱道虜煕治化語。觸了眼瞳。而又見賢從將蘇李事。擬諸足下新交。故不覺褊心發激。言不知裁。至於此耳。自疚不暇。雖萬受責。罪何辭也。厚旣服罪矣而猶不甘獨受。思有以分於足下。無乃重有罪乎。來敎所謂古聖人排邪闢異之法。不能無弊與使士言遜儒門乃亦有此政云者。此何言也。何足下之不深長思也。竊謂十駟無以及此舌也。足下聞此。其亦悟而知悔否。厚誠不欲索言以重犯乎。聖弊儒政也。惟是緣厚妄激。致使一種人所以積詬病於吾家宗師者。乃反出於吾足下。則是又厚之罪也。至若見譏以得志行道等語。殊非所以顧藉於林野枯死之流者而此何足置論哉。旣服戱言之戒而又敢進一戱焉。足下須不憚數十里鞍馬之勞。問此病物。然後方可信其眞大度也。如何如何。
答秀野書
[编辑]鄙書不耐褊滯之性。多發乖謬之語。固已悚息俟罪。無望見諒。及承回敎。屈己自引。辭氣藹如。牖迷發蒙。終始勤摯。感服之餘。竊自喜其不見絶於君子也。其聖弊儒政云云。固悖言耳。不待明敎而已自知之爾。雖然。知其爲悖言而必欲以一聞於執事者。亦有說焉。盖古人所以排邪說闢異端者。豈其心之所樂哉。始焉平心而敎之。欲其無反無側。偕之大道也。中焉明辨而責之。欲其去邪趨正。異序而同歸也。終焉嚴辭而討之。欲其畏威寡罪。不敢害正也。是以敎之不行。然後責之。責之不行。然後討之。討之者。乃其出於不得已者。而麁拳大踢之義。至公血誠之仁。並行而不悖矣。容之初書。遣辭雖多不審。據實直書。不思避諱。將以就正有道。恃其平心之敎也。乃執事見罪太遽。責之不足。若將討之。容實悔不遜言。致此情外之責。竊以爲聖門誘人辨惑之意。恐不如是。而一此不已。不流之弊。將或至於門無爭友。耳絶逆言。使擧世雷同。口是心非。有疑而不敢質。有言而不敢陳。則非細慮也。所以疾聲颺言。不覺其言之悖耳。雖然。執事於容。憂之深故責之嚴。親之切故戲之劇。其不能虛受。妄發悖言。殆同兒女之反詈而不覺適足以自害焉。則是容之罪也。是以詳味來敎。或引而不發。至喩以不欲索言。則容實迷惑自是。反使執事遜言而鄙外之。豈不愧悚。性本褊滯。學蔑素養。動生悔吝。言輒得咎。斷斷愚直。庶其見諒於仁者。惟執事察之。
與人書二首
[编辑]伏承矜愍之外。誘掖備至。猥荷厚愛。敢不拜嘉。某少蒙師友之力。長有求道之意。間因離索。懶廢收檢。隨境遷就。日見放倒。賴天之靈。耿耿本領。幸不全泯。遭創以來。心冷世故。有如大病新甦。善心透發。又銜恤忍痛。非棲心經籍。無以自遣。春夏以來。尋理舊業。反身體究。頗有省悟。從此努力。庶有分寸之進。略副師友之責。第喪威之餘。神識迷茫。本性躁淺。苦未能耐煩深造。日用課程。實無足向人說也。承勸以禮書。勖以古訓。謹聞命矣。當師其義不泥其跡。闕其疑不求甚解。至若疏家之甲乙異同。以此智力。實不可措手於其間也。盖執事之以此勸之者。不啻再三矣。迨不敢仰承勤意者。不惟苦其難讀。躁淺之爲祟。竊意易貴時義。聖稱從周。古今異宜。三王不同禮。居今之世。欲反古之道。不亦難乎。窮年累世。縷析毫分。而實無關於身心之治亂。家國之興衰而適足以來聚訟之譏。則殆不若律曆筭數錢糓甲兵之可以適用而需世。猶不失爲稊稗之熟也。况其掇拾於煨燼之餘而傅會以漢儒之雜。欲其句爲之解而得聖人之心。多見其枉用心力也。夫春秋。經世之大法也。以朱子之明且博也。乃云魯史舊文。聖人筆削。干我甚事。則古人於不可知不可能者。盖闕如也。妄見如此。有以敎之。幸甚。
春間。伏承惠覆。縷縷聯幅。開示諄切。且感且愧。虛受雖不敢望。厭惡無是。心惟憂苦。益懶筆札。稽謝爲罪。孤子幸免他故。佔𠌫雖不全廢。不免斷續。邇來工課。實無足道。惟吾輩眞實問學。不專在於故紙。隨事省克。修滌本原。自有立脚之地。顧俗累纏縛。起滅無常。對越簡編。稍以維持。時月廢業。已成別人。旣不可逃空絶物。世冗應酬。終所不免。以此爲學。何望其有進。以此讀書。何望其怡然理順渙然氷釋乎。幸高明敎之。承見規以彷徨歧路。無所歸宿。此對症也。頂針也。盖考證微文。雍容依㨾。聊以博虛譽於當世。寄不朽於儒門。某實耻之。不甘與同歸。則其存心不苟。不可謂無寸長。至律曆算數錢糓甲兵。雖博而寡要。莫有一得。亦至理所寓而人事之不可闕者。來諭驚世動人。或其見知太淺。而餘事講究。亦不害爲遊藝之道。惟厭外飾之近名則放廢拘檢。病記誦之忘本則掉脫分析。放廢拘禁則修於內者失夾持之力。掉脫分析則得於書者少映發之味。失夾持故怠傲日長。少映發故精義無聞。觀此本領。藝術博奧。亦何能深造。盖偶因好尙。不耐技癢。聊以自娛而已。此某之所以因噎廢食。轉長爲短。迄此徊徨於門墻之外。來諭所引惡人說河甘自渴死。乃某之跟脚眞臟。三復悼歎。實不勝戚戚也。嗚呼。七十子喪而大義乖。莊周憤世。養生齊物。朱門末學。汩其師說。陽明嫉俗。乃致良知。顧二子之賢。豈故爲分門甘歸於異端哉。亦其憤嫉之極。矯枉而過直耳。如某庸陋。雖無足言。賦性狂戇。不堪媚世。將古况今。時有憤嫉。妄以爲二子橫議。實獲我心。怵然環顧。幾欲逃儒而入墨。其立脚不牢。出入於人鬼關頭。殊爲悶笑。幸執事爲我痛切言之。至於講禮之說。欲譏聚訟。反惹大訟。顧此寡弱。素非剛險。安得不歸逋竄也。雖然。某之書。意徑直而少曲折。見罪則固也。惟平心舒究。可見歸趣。執事乃過生疑激。比之於昌黎時之佛。詰之以外君臣父子。輾轉枝節。牽出許多葛藤。在某雖聞所未聞。不害爲郢書燕說。而剛險健訟。吾將歸獄於秀野矣。竊謂禮有本有末。本末之中。又各有大小焉輕重焉。不揣其本而齊其末。屋廬之所見屈於任人。愚將何辭而自明。雖然。有一說焉。觀孟子答滕文公之禮。不過曰三年之喪。齊疏之服。飦粥之食而已。升降拜揖籩豆之節。略不及焉。想當日行禮。因俗乘便。未必盡合於喪大記之文也。及朱子解之則曰。喪禮經界兩章。見孟子之學識其大者。由此觀之。先立其大者。則凡升降之或爲或否。拜揖之或先或後。籩豆之或東或西。要不失哀戚誠敬之實而未必屑屑於旣往之迹也。來諭當升而不升。當降而不降。當拜揖而不拜揖。不害其爲不正。此言似矣。不可謂無此理也。雖然。升降拜揖。亦有大小焉輕重焉。周公之制。因周之宜也。朱子之禮。因宋之俗也。因宜因俗。損益無定法。是以行之無甚是。不行無甚非者。十居二三。今就其二三之輕且小者。幷作不易之大典。齪齪焉無或少違。則以此爲禮。吾恐其纏繞拘泥。或不免見笑於林放矣。夫立宗重法也。伊川奪明道之嫡。祔葬至情也。考亭離韋齋之窆。此兩先生者。豈非儒門之楷範乎。亦何嘗聞兩先生以此而不能恔於心乎。宗法祔葬尙然。况於升降拜揖之輕且小者乎。至若己亥服制。宋朝濮議。此等大節。宜有一定之中。但以此禮之從違而係之以家國之興亡。則是處士之大言也。〈英宗雖父濮王。韓歐爲政。豈亡英宗之國乎。若己亥服制。賢邪之進退隨之。則盛意或出於此。雖然。使許尹輩以韓歐之心爲心而無乘時竊位之計。則其所持論。亦有依據。雖從三年之制。尤春諸賢。未必以此而决去就。雖由此覇王。何所不可乎。然則服制之從違。賢邪之進退。初不相干也。盖大言無實。最爲吾學之至誡。僭爾至此。高明諒之。〉竊newchar KC03863_24執事以儀禮一書。雖經朱門通解而猶有未遑悉者。欲補苴罅漏。嘉惠後學。將多于前功。甚盛意也。愚於此書。盖耿耿二十年于玆。曩因明敎。始奮然發願。讀之迄未半矣。雖略綽涉獵。不足以望其堂奧。惟其廣大周詳。情文悉備。三代威儀。不遠伊邇。而大規模嚴心法。眞聖人之作也。但其所以補之。則周官戴記諸子之書。全本具在。乃割裂分屬殆同程文之類聚。則分繫彖象。王弼之亂易。不足責。類聚言仁。南軒之遺弊。不必規。是故愚以此書比之經書集註。不能無差殊觀也。〈妄見如此。聊以奉質。未知後來知識稍進。更以爲如何也。如小學近思錄。實近世爲學之權輿。而亦妄以爲終不如經書之錯出。自在爲有遺音而意味長也。盛意如何。〉若疏家之冗碎蹖駁。儘有爬櫛之未盡者。高明之思有定著。亦似矣。雖然。朱門之力量辯博。何可當也。如篁墩之心經附註。實多叢雜。積學如退翁者。猶不敢妄加雌黃。後來寒岡之發揮。適足爲原經之疣贅。今高明乃不法退翁之長厚。欲效寒岡之支離。何也。况此書浩博。非心經可比。必費十數年工夫。或能粗成草本。雖成草本。苟不能發前未發而大有補於吾學。則適足以高天下之紙價。眩學士之心目。而卒不免爲儀禮之疣贅也。且其所謂冗碎蹖駁。儘有餘憾。要非大義所關。闕之可也。諒此書年代逖矣。旣經秦火。蝌蚪傳寫。眞贋莫辨。則欲其句句無疑。得乎。此朱子勉齋之所未能也。非惟未能也。亦所不屑也。今觀通解凡例。一任之註疏。間有未妥。略附按說。比諸經書集註。大有逕庭。此其傳疑闕疑。詳於大而略於小。前人之意較然。今就其大義大節揖讓升降之平易易知者。講究體行。亦可以終身受用。及其義精德卲。則因時義起。左右逢原矣。方且屹屹乎其所未能。嘵嘵乎其所不屑。思以將多于前功而爲後王之取證。則非愚陋之所敢聞也。若愚所謂無關於身心家國而來聚訟之譏者。正指其不可知不可能。當闕而不闕耳。非欲奔滅禮法。貽譏師儒。執事乃引古訓攀前賢。抉摘而拑制之。則古人虛心講討之法。恐不當如是也。且有一說。幼而學壯而行。非儒者之本心乎。及其不行不明而有萬世之憂患。則著書牖後。乃其所不得已。而亦何嘗務勝夸博而爲無益之空言乎。六經定於孔門而人之道立矣。箋註成於洛閩而人之道明矣。盖著書之功。於是爲大而無以加矣。雖然。自孔朱以來。不幸不遇。道載於書。搢紳先生。捨本趨末。摹畫皮毛。層生註脚。紛然疊床。殊不知孔朱之所以爲孔朱在道而不在書也。〈卽在朱子註解多門。比之孔子之簡嚴。未知如何也。如楚辭韓文參同契之屬。罄涉太廣。陽明之竊議。恐不爲無見。〉半生耗神。做得百十卷疣贅之書。成就私利之契券而徒亂人意。卒無補於世敎也。嗚呼。此實近世儒學心腹膏肓不治之疾也。且夫人生之心力有限。理義之眞精無涯。應物發慮。外有事業之實務。靜觀息養。內有本源之眞功。乃今好學者終歲勤苦。不出於尋行數墨參伍考證之間。寧事業之有闕。惟恐看書之不博。寧本原之日荒。惟恐著書之不多。餘力學文。聖訓之弁髦。吁已久矣。是以古之學者。患在於無書。今之學者。患在於多書。在古無書而英賢輩出。在今多書而人材日下。豈惟運氣之相懸哉。實多書爲之祟也。今日任世道者亦可以知所憂患矣。來諭後世學者說心說性。顧於禮不屑。執事何爲而發此言也。若齊明盛服之禮。視聽言動之禮。吾亦未多見矣。若執事所謂禮者。歷數前後。不啻目眯而耳聒。惟其倣像儀文。最好粧點。考據成書。差免敗闕。一日治禮。天下歸仁。終南捷徑。儒家之利門大闢。是以金三淵猶然笑之曰。儒學今歸講禮家。差能考證便相誇。又曰。聯翩書牘商儀節。便是誠明德業完。又曰。儼然左纛居黃屋。喚作儒宗亦自豪。盖其憤嫉之極。語欠長厚。然其三鼓斬關。剖破世儒拘曲法門。打訛窩窟。則可謂功不在昌黎下矣。且壯而行者。行其所以學也。幼而學者。學其所以行也。正心誠意。固學與行之體也。開物成務。非學與行之用乎。揖讓升降。固開物成務之急務。律曆算數。錢糓甲兵。豈非開物成務之大端乎。今高明以律曆算數錢糓甲兵爲小道則似矣。獨無奈其自任而設敎。則乃在揖讓升降註脚之註脚。愚未敢知執事之與奪扶抑。中正而無偏乎。亦未敢知執事無此書而朱黃之書不可行於世乎。抑成此書而周公之制始不墜於地乎。亦豈曰無尺寸之補哉。惟捨却眞正大業。瘁盡方寸性靈。收拾得尺寸之補於人。此果爲人乎。爲己乎。亦果謂知所務乎。二帝三王之大經大法。孔孟程朱之切要心法。具在六經。來諭云。幸見得大義。只合玩繹服用。以愚論之。恐執事之見得大義者。猶有所未盡也。不然則九疇九經。禮樂兵刑。聖人之能事。何等全備。而執事乃欲了之以升降揖讓註脚之註脚乎。執事於此。盍亦惕然動悟。超然遠覽。剗去箚錄。刊落枝葉。本之以鑑空淵默之眞。參之以會通典禮之實。廓之以範圍曲成之量。充之以經綸拯濟之智。則夫揖讓升降。不患其不明。而亦可以因時制宜。左右逢原矣。然後聖人之制作。後王之取法。巍巍乎身任其責矣。狂僭至此。愚亦知罪矣。使執事敎短取長。虛心反復。某當益竭愚衷。庶不失爲秀野之爭友。不然而抉摘拑制。橫加之以排闢法門。則愚將絶聖智齊物我。爲秀野之莊周乎。合知行致良知。爲秀野之陽明乎。抑亦將雙義利並王覇。爲秀野之陳同甫乎。妄言亦至此盡矣。幷惟諒察。
答兪擎汝浩氣問書
[编辑]承讀孟子甚善。浩氣之問。此老師所難解。况此多年拋忘。固不敢妄對。重違勤意。略布愚見。盖浩氣血氣。非兩氣也。如論本然氣質。本是一性。故凡言氣者。皆屬充體。惟其盛大流行。則謂之浩氣。徇私逞欲。則謂之血氣。其實一氣也。至若無暴其氣與養浩氣。語意有偏全之別。無暴其氣。是言血氣之不可不致養而闢告子之非是。養浩氣。是配道而集義。則持志自在其中而爲養氣之全功也。不知言則剛大之氣有所不行。是知言爲養氣之本。能知言則當事無疑。又有剛大之氣以助之。於天下之事。宜無所動其心矣。所以知言養氣之不可偏廢也。若勿忘勿助長者。所以複解上句。而助長二字。語意艱深。所以引宋人而別爲詳說。然而不耕苗者。卽所謂忘也。勿忘之不幷言。尤不必疑也。然此養氣之節度。其所謂有事而勿忘者。不過曰集義以直而已。則從古聖賢說已爛熟。孟子所以擴前未發者。果何事也。上文無暴其氣一句。微發其端而於此終無明白開示。何也。人之氣。雖曰本自浩然。粗濁昏弱。人各異禀。致養之法。宜別有節度。不可專恃集義。爲急於本而緩其末也。如僕者。禀氣短弱。當事每患懶散。固是持志之有闕而禀氣短弱。不能不爲其祟也。欲其本末交養而求助於氣。則孟子此章。實爲權輿而實無明白可據。茫然不知不手。幸尊爲我熟思而敎之。
序
[编辑]贈周道以序
[编辑]嶺之南。素稱東國之關閩。晦,陶唱之於前而寒,旅繼之於後。濂洛之際。於斯爲盛。不幸顒,弘變之於前而希,麟亂之於後。戕賢毒正之論。詬天罵日之徒。接踵而作。環七十二州陷而爲夷狄禽獸之域者。盖百有餘歲矣。當是之時。有周君道以者擧于㓒原。退陶之友愼齋公之後也。年未及卅歲。身不滿七尺。慨然有志於述乃祖之事而繼晦陶之業。鄕里排之而其執愈固。親戚笑之而其志益篤。輕千里而從師于驪江之上。往來于京中諸賢者之家。諸賢家見之者。亦莫不奇其志而嘉其誠焉。旅遊四年。飯糗齕匏。不足則粥衣而繼之。身且多病。祈寒暑雨。備嘗艱辛而不以爲悔。嗚呼。若道以者。其孟氏所謂豪傑之士者歟。余聞其名而恨未之見。歲癸酉仲冬。始遇于石室院中。面白而眸瞭。氣淸而言簡。一見可知其爲恬靜寡欲若士矣。與之處旬月有餘。雖宿疾間作而咿唔之聲。不輟於曉夜。其求道之篤。進學之勇。求之今世。盖寡儔焉。如余懶惰者。每睡思朦朧。聞其讀書之聲。輒瞿然驚醒也。君之賜我多矣。君不以余爲無狀。欲處之以相觀之列。余何敢當。雖然。余亦非全然無意者。其志與道。固未嘗不同。則規以失責以善。余不欲終辭而亦不能無望於君矣。今余將自院歸于京城。君則將以明春轉向驪江。因踰嶺而南歸。後期邈然。仁者贈言之事。雖未敢焉。兒女惜別之態。余豈爲哉。且以吾之所以自勉者。告之可乎。堯舜之德。理而已而吾與子有其理矣。堯舜之能。心而已而吾與子有其心矣。爲之則堯舜。不爲則桀紂。此非吾與子之所共勉者乎。堯舜之所以聖。事事當其理而已。桀紂之所以愚。事事不當其理而已。患不能求爾。何患其不至也。古之學者。纔知一事。便行一事。一摑一掌血。一捧一條痕。今之學者。開口便說性善。恒言必稱程朱。而高者汩於訓詁。下者陷於名利。嗚呼。孰不知聖人之可好而世無其人。孰不知下流之可惡而衆皆歸之。無他。不行之過也。人能行其所知。何古人之不可及哉。讀精一便去精一。讀敬義便去敬義。吾與子行之一字。〈時君讀心經故云〉
鄕約序
[编辑]鄕之有約。古也。三代之法。鄕田同井。出入相友。疾病相扶。謹庠序學校之敎而申孝悌忠信之義。此所以民俗厚而治敎隆。鄕無悖逆之行。國無奸究之憂也。近世以來。王道不修而民心日壞。徒法不能以自行而風俗漸就於衰薄。嗚呼。此豈斯民之善惡爾殊於古今哉。抑字牧之所以導之者不得其道也。羅之爲州。幅員之廣。民物之衆。實爲通國之雄府。而上無良法。下無善俗。人各爲心。不相統攝。是以命令不行而詞訟日繁。使爲惡者無所顧忌而爲善者無所取法焉。不佞爲是之懼。謹與鄕中長老。相議其匡輔之策。設此鄕約之法。實因衆謀之僉同。其規模節目。皆參之以前賢已行之範。酌之以古今通行之制而本之於三代之遺意也。嗚呼。匈年饑歲。民散久矣。不能施分田制產之政而先之以法度禮義之敎者。人孰不笑其迂哉。雖然。不患無法。患行之不誠。凡此約中之人。苟能一心遵守。信賞必罰。使君子固窮而不濫。小人畏威而寡罪焉。則未必無補於風敎之萬一。而他日王政之行。亦安知不取法於斯耶。其勉之哉。
勸武事目序
[编辑]武可百年而不用。不可一日而不講也。講之於衰亂搶攘之際。則可以折衝外侮而敵愾王室。講之於昇平逸豫之時。則可以絶奸人之覬覦而杜禍亂之萌矣。此所以不戰而屈人之兵而兵家之所謂善之善者也。羅之爲州。處於山海之間。水陸之衝。民物繁衆而財糓殷富。西接靑齊。南隣島夷。隱然爲南沿之藩籬。然則其保障之策。弧矢之備。宜有以及此閒暇。振刷淬礪。以待時用。而小大怠傲。習於恬嬉。靺韐櫜鞬。徒尙浮華。控弦命中。未見實用。或値試射。則率皆齟齬拂戾。動失規度。若此者。或至寇亂猝發。驅而納之旗皷之下。則彼安得以穿札射馬。决勝於兩陣之間哉。嗚呼。此豈徒人之才力有所不逮哉。是爲之上者。慮不深遠。安於故常。其罰之不足以懲而賞之不足以勸也。余以迂儒。叨守是邑。素乏鞱畧。不閑射御。惟是陰雨之備。講武之道。未嘗不惓惓也。於是咸聚軍校。詢之以激勸之策。則皆以爲舊有勸武之廳。月費數包之米。以試射一邑之人而賞其中之多者。歲以爲常。故人皆榮其賞而恥其不得。競相校習。惟恐或後。是以當時之以善射名者甚盛。玆法之廢。習之者日少而射之所以不及古也。余愍其無所勸而不能自遂其才。遂略捐私捧。以備施賞之資。規模條目。悉遵舊制。庶有志者知所勸而興起矣。然射固爲兵家之長技。亦不過一人敵耳。用之不以其道。雖有羿基之才。無所施其巧焉。若乃量己度敵。發謀决機。不出帷幄之中而折衝千里之外者。其功固不在於射而褊裨行伍之間。亦豈曰無其人哉。此則在乎人之自勉而尤今日所以勸武之意也歟。
大東風謠序
[编辑]歌者言其情也。情動於言。言成於文。謂之歌。舍巧拙忘善惡。依乎自然。發乎天機。歌之善也。故詩之國風。多從里歌巷謠。或囿涵泳之化。亦有諷刺之意。雖有遜於康衢謠之盡善盡美。固皆出於當世性情之正也。是以邦國陳之。太師採之。被之管絃而用之宴樂。使庠塾絃誦之士。田野褦襶之氓。俱得以歡欣感發而日遷善而不自知。此詩敎之所以自下達上也。自周以後。華夷雜糅。方言日以益變。風俗澆薄。人僞日以益滋。方言變而詩與歌異其體。人僞滋而情與文不相應。是以其聲律之巧。格韻之高。用意雖密而愈失其自然。理致雖正而愈喪其天機。欲以此而紹風雅而化邦國。則不亦遠乎。顧里巷歌謠之作。出於自然之音響節族者。腔拍雖間於華夷。邪正多從其風俗。分章叶韻而感物形言者。固異曲同工而所謂今之樂猶古之樂也。乃以其文不師古。詞理鄙俗也。邦國不陳。太師不採。使當時無有比音律獻天子。則後世無以考治亂得失之迹。盖詩敎之亡。於是乎極矣。朝鮮固東方之夷也。風氣褊淺。方音侏𠌯。詩律之工。固已遠不及中華而詞操之體。益無聞焉。其所謂歌者。皆綴以俚諺而間雜文字。士大夫好古者。往往不屑爲之。而多成於愚夫愚婦之手。則乃以其言之淺俗而君子皆無取焉。雖然。詩之所謂風者。固是謠俗之恒談。則當時之聽之者。安知不如以今人而聽今人之歌耶。惟其信口成腔而言出衷曲。不容安排。而天眞呈露。則樵歌農謳。亦出於自然者。反復勝於士大夫之點竄敲推言則古昔而適足以斲喪其天機也。苟善觀者不泥於迹而以意逆志。則其使人歡欣感發而要歸於作民成俗之義者。初無古今之殊焉。且其取比起興之意。傷時懷古之辭。或出於賢人君子之口。則其忠君愛上之意。又渢渢乎言有盡而意有餘。盖已深得乎風雅遺意。而其辭淺而明。其意順而著。使婦人孺子皆足以聞而知之。則所謂詩敎之達于上下者。舍此奚以哉。謹採古今所傳。集成二册。名以大東風謠。凡千有餘篇。又得別曲數十首以附其後。以備太師之採。庶有補於聖朝觀風之政。若其調戱淫褻之辭。亦夫子不去鄭衛詩之意。晦翁所謂思所以自反而有以勸懲之者。尤在上者之所不可不知也云爾。
贈閔朗卿送花山序
[编辑]自余從念齋遊。已聞花山朗卿先生之爲詩豪也。及見所爲詩。尤長於悲壯慷慨之音。其詠節俠事。宛轉嘻笑。依然變徵遺韻。夫念齋綽有藻鑑。平生少許可。每道朗卿爲人。而朗卿酒後善嫚罵。上下千古。議論縱橫。嘗言漢代有二人焉。魯灌而已云。則其氣義各在。槩可知矣。余因念齋始交。驀見則眉睫間一道奇氣。穆然襲人。已絶異於章句拘儒。然後知朗卿先生之爲其大俠。而念齋之燁燁雙睛。眞足以燭人心肝也。余雖呴呴小丈夫乎。請以曼瑚纓短後衣皷刀語難。從事於朗齋先生之後。乃歌曰。東國滄溟大。中州五嶽高。掀髯發長笑。那箇是人豪。
送從弟金剛山序
[编辑]金剛爲東方偉觀。然直一太湖佳品。可供米癲一拜。東人妄呼爲蓬萊。謂有仙人居焉。余嘗登正陽望衆香諸峯。森束如攢戟。靈源圓通諸洞。危僻險窄。對之令人不樂。苟有仙人居焉。是委巷所稱金神仙者流耳。東方少具眼者。徒仰人喉吻。輒曰蓬萊仙山也。將以壓盡天下名嶽。此東方之陋習也。故余觀金剛然後知難爲人於東方也。及出鴈門登孝嶺而望遠海。然後乃爽然自失矣。吾弟某將爲是行。書此以贈之。以卜其觀之如何也。
記
[编辑]石居小記
[编辑]士大夫不遇於時則隱而已。今朗卿擧進士不中。居萬石之中。自號爲石居。豈不遇於時而有志於隱者歟。舜之居深山。與木石居。當堯之時。野無遺賢。以舜之聖。安於側陋如此。况於叔世乎。而况於衆人乎。朗卿之石居。得其所哉。朗卿海西人豪。慕古之節俠。有燕趙遺風。余奇其氣而時與遊。無幾而今將西歸。將懷我好音。古人有言身將隱。焉用文。朗卿旣居于石矣。又求言于人。不幾文其隱者耶。居隱有道。儉其德則已矣。儉德有道。人不知則已矣。儉其德矣。人不知矣。通邑大都。皆可隱也。又奚取于石哉。此石居子之所當知也。是爲記。
忠天廟畫壁記
[编辑]丙戌之春。余隨貢使入中國。得與鐵橋,秋𢈢兩公遊甚驩。一日入其門。兩公不暇爲他語。出五綃畫,五册詩稿,一幅長書。而具道以故。盖篠飮陸解元先生新自杭郡至。聞吾輩狀。乃鞍不及卸。席不及整。焚燭而畫之。畫竟而書之。書竟而漏下已三皷矣。嗚呼。先生之義則高矣。先生之志則勤矣。顧余何足以當此哉。乃因二公。請以弟子之禮見焉。則先生已在門矣。纔扶携就坐。先生乃呼我以弟。欣然如舊識焉。夫人之一得一失。莫不有命在焉。今日之遇。盖天也。其亦奇矣。顧以語音不相通。乃以筆代舌。談謔跌宕。話未半。先生指示其詩稿中忠天廟畫壁詩而言曰。壁之畫。乃吾曾祖少微公手澤也。少微公隱居不仕。常分一月。半隱於酒。半隱於畫。以卒其身。請吾弟一言。余再拜謝不敢。乃斂袵而言曰。天下有道。賢者見焉。不肖者隱焉。天下無道。不肖者見焉。賢者隱焉。若少微公之賢。吾不敢知其詳。乃若其世。則當明之末葉乎。當東林與閹竪之亂乎。在易之大象曰。儉德避難。不可榮以祿。若小微公者。其賢乎哉。其酒也其畫也。將以儉吾德也。將以成吾隱也。豈其安且樂也爲止於斯而已乎。脫身遠引。逍遙于象外。軒冕不相及。繒繳不能施。至病且死而峩冠博帶。卒爲亂世之完人。豈非賢歟。亦豈非幸歟。吾聞有德而不食者。於其孫必有報。今先生之賢且才。能繼其祖。發解南省。聲望蔚然。豈其積德百年。當其將興之機與。雖然。先生亦旣嘗豪於飮酒而工於繪事矣。此少微公之所以隱也。今先生乃持此而求見焉。何也。豈以其時世之不相侔而用之亦異耶。嗚呼。吾將以先生之隱見而卜天下之事焉。
跋
[编辑]金養虛在行浙杭尺牘跋
[编辑]將大伸者必屈於小。將遠達者必窮於近。今平仲在東方。家甚貧。不能得斗粟之祿。才長於詩。人亦不甚奇之。每醉後狂吟。陶陶然樂也。人皆笑之以爲虛也。平仲聞而喜之曰。虛眞我欲也。乃自號曰養虛。夫貧者。人之所惡也。平仲不欲苟去也。有才而不見知。士之不幸也。平仲不欲苟衒也。虛者。世俗之所棄也。平仲乃樂而養之。惟恐其虛之不成也。嗚呼。安得不屈且窮也。一朝具韎韋入燕都。與浙杭三人相得甚歡。三人者。皆許其高而自以爲不及也。又以其豪爽跅弛。無偏邦氣味。益交之深如舊識也。今見帖中諸書可知也。三人者。皆漢晉故家之裔。風流雋才。又江表之極選。今平仲之見稱許如是。從此平仲之詩。可以膾炙于華人口吻。而養虛之號。可以不朽於天下矣。向使平仲務實而媚世。一資半級。得得焉自以爲榮也。其伸且達者。視此果何如也。雖然。屈伸時也。窮達命也。時與命天也。豈足爲平仲榮辱哉。惟醉燕南之酒。携三子之手。嬉笑嫚罵。蕩滌其半生碨礧。養虛之所養。其在斯歟。是行也。余實與之終始焉。其詩札固不止此。歸後多散失。其僅存者。又貧不能爲粧。余挈取而編帖以歸之。始吾輩歸後。東人之務爲索論者謗議紛然。嗚呼。局於小者不足以語大。拘於近者不足以語遠。養虛其以此帖束之巾衍。勿示非其人也。
海東詩選跋
[编辑]曩余入燕。與杭州高士潘蘭公游。蘭公請見東國詩。余諾而歸。取見諸家所選多未粹。且近世號稱名家者。多未及入焉。遂欲廣蒐爲一編。而顧不嫻於詩律未果也。丹丘先生閔順之氏父友也。適自灑江來。聞余北行與中國高士交。叩其事甚悉。及聞蘭公意。乃奮然曰。詩固非東國所長。而自前華人或有采者。是不鄙夷我也。但爲疆域所拘。典籍不相通。其所采者在東國未必爲精選。而乃謂東國之詩如斯而止。則東人之恥也。且蘭公之意甚勤。而子之所欲應者甚誠。余豈不樂爲之助焉。遂相與往復添刪。成若干編。而貢使有期。入褫是急。未暇細心脫稿。安保其能無遺珠濫竽。而東詩之本末則略具於是矣。若其風格之短長。時代之正變。自有大方具眼者辨之。余不敢妄議。海東洪大容跋。
繪聲園詩跋
[编辑]鄧汶軒寄其友郭澹園詩稿。使余批之。余素不學詩。不敢妄論。炯菴李懋官爲之評閱而題其下曰。澹園承先大夫富有之業。吟放於池臺水竹之間。今見其詩而想其人。氷月之姿。秋水之神。固吾願言。則於澹園不待交臂而已犁然心會矣。旣心會矣。將友之矣。旣友之矣。將愛重之矣。旣愛重之矣。將不願其益進於道乎。人莫尊於孔,周而鮑,謝爲卑。事莫切於身心而騷墨爲下。以澹園之才。早耽詞律。用心良苦。非不美且盛矣。吾恐其沾沾於小道而終泥於致遠也。夫辭章吾所不能。諛說吾所不忍。愛之勉以身心。重之進以孔周。惟曰斂華而就實。舍文藻以明道術。吾所願於澹園者庶在於此矣。朝鮮湛軒居士洪大容跋。
日東藻雅跋
[编辑]斗南之才。鶴臺之學。蕉中之文。新川之詩。蒹葭羽山之畫。文淵大麓承明之筆。南宮太室四明秋江魯堂之種種風致。卽無論我邦。求之齊魯江左間。亦未易得也。况諸人者未必爲極選。則其餘足可想也。寧可以左海絶域而少之乎。雖然。文風競而武力不振。技巧日盪。鐵劒日鈍。則西隣之幷受其福。厥利博哉。伊物二氏。宜以尸祝於吾韓矣。
玄川翁在我邦。落拓不遇。乃資章甫適諸越。出口氣如此。蠻貊之行。豈不信哉。聖人浮海之思。眞有以也。然彼伊物之學。雖未詳其說。要以修身而濟民。則是亦聖人之徒也。因其學而治之。不亦可乎。况妄談性命。漫闢佛老。假眞售僞。莫利於吾學。豈若彼稊稗之熟。猶足以救荒歟。玄翁之明正學息邪說。不可謂急先務也。
說
[编辑]贈洪伯能說
[编辑]世俗所謂士者三。經學也。文章也。擧業之士也。工聲韻習詩律。役役于科宦名利之途者。今之所謂才士也。非吾所謂士也。剽竊經傳之文。誦襲班馬之語。以飾其無用之贅言。以干譽于一時而求名于百世者。今之所謂文士也。非吾所謂士也。觀其言則高明而灑落。視其身則端嚴而莊肅。堯舜之治。孔孟之學。不絶於口。有司薦其賢。爵祿加於身。夷考其行則內而無不欺暗室之德。外而無經綸天下之材。空空然無所有者。今之所謂經士也。非吾所謂士也。必也沈潛仁義之府。從容禮法之塲。天下之富不足以淫其志。陋巷之憂不能以改其樂。天子不敢臣。諸侯不得友。達而行之則澤加於四海。退而藏焉則道明乎千載。然後乃吾所謂士也。斯可謂之眞士矣。吾友洪子伯能佳士也。才學精博。志槩耿潔。若使之一朝發奮以發靭于聖途。則何求而不得。何遠而不到哉。但其爲善太避於近名。持身太難於乖俗。固其所長。反成其病。方且沒頭于詞賦之功。人之所以待之者。不過翩翩然佳子弟而已。於是伯能亦安以受之。恬不以爲愧。嗚呼。伯能其欲止於斯而已乎。吾恐其於向所謂擧業之士。不幸而近之矣。舍蒭豢而甘魚鹹。棄坦途而奔荊棘。多見其惑矣。伯能求余以言甚切。余自視歉然。且素拙於文辭。慚無以相報。但於齋居讀書之餘。竊有所感于中者。悲俗人之日就於淪喪而不能覺焉。亦恨吾身之不能以自拔也。今於伯能輒信口書之。以復其慇懃之意而且欲與之共勉焉。吾於伯能。不發此而誰乎。伯能若曰子胡不讀橫渠子以衆人望人之訓云。則吾將曰於他人尙可以衆人望。吾於伯能。亦豈復云爾也耶。未知伯能果以爲何如也。
自警說
[编辑]父母之前。必婉容巽辭。不敢高聲。不敢放笑。不敢叱咜。不敢涕唾。不敢懷怨恨之心。不敢作奮厲之色。飮食致其養。疾病致其憂。思所欲而承順之。見所惡而務去之。嗚呼。生我育我敎我。劬勞顧我之頂天立地。有妻有子。飽食暖衣。安樂一身者。果孰使之然耶。遺之而不知事者。固不足道。事焉而不及其時。時焉而不盡其道。日月逝矣。親戚旣沒。人生不再。報恩無地。其痛念之哉。
夫婦袵席之間。實道之所端。學之所始。對人斂膝。自謂學古。而任情暗室。行同禽獸。自欺欺人。愧孰大焉。和敬之道。愈久增樂。恣淫之慾。一過生悔。苟和敬也。道成於己而不失其樂。苟恣淫也。慾熾於中而無及其悔。故曰以道忘慾則樂而不惑。以慾忘道則惑而不樂。謂道非樂而謂慾非惑。豈非大惑乎。
余無他兄弟。同氣情義。無間嫡庶。雖有過誤。亦必溫言敎戒。不可奮詈暴怒。以致含怨失和。已事多悔。最當銘戒。羣從兄弟。忠愛雍睦。絶毋猜恨。有過則戒之以溫辭。見善則喜之如己出。親戚之間。以厚失之者鮮矣。醇乎且篤。從事於厚。
事長必極其恭。不敢斥呼姓名。見必納拜跪坐。若諸父諸祖。則族雖遠年雖少。遇諸途必下馬。雖鄕曲貧賤。列在長者則必當致敬無間。不敢慢言欺侮。若地分微賤而無善可稱。且無世分。則不必盡待之以父執。此在隨時而酌中。唯以自卑尊人爲心。則可以寡過矣。
朋友交際。必誠必信。見其善則中心喜之。從而揚之。見其惡則中心憂之。從而規之。必就其勝己者而處焉。誘之使言。聞過必改。討論問辨。必先其人倫日用之務。身心動靜之間。若天地之外。性命之蘊。切勿妄想臆度。鶩於虛遠。講論之際。必虛心平氣。毋主先入。雖幼賤庸瑣之言。亦必傾聽而采其善。雖尊長之前。必索言明辨。務盡己見。切勿含糊苟同。以爲欺罔姑息。疾病死喪。吊問稱其情。貧窮禍患。周恤盡其力。相觀以善。攝以威儀。若言語無實。持身不謹者。必簡以待之。不可欵接。每人悅之。實余之大病。其流必至於惡之者皆善而好之者皆惡。豈非可懼乎。大抵吾身旣善。當好者好之。當惡者惡之。善者自近而惡者自遠。豈有他哉。亦曰反求諸己而已矣。
吾家素以敦睦稱。今京鄕遠近。嫡庶諸族。多貧窮微賤。不能資生。當隨力所及。愛恤振拔。婚姻死喪。盡心周給。且矜其愚而嘉其善。使之保惜身名。恥於爲惡。彼宗族遠近雖有等。恩義雖有限。生是同根。身是分體。况吾家宗族鮮少。雖疎遠遐賤。亦當親愛不棄。以尙敦睦。以保宗風。
讀書。必整襟肅容。專心易氣。毋生雜念。毋主先入。搖身數者其志促。轉睛亂者其心浮。竦身定睛。中心必式。存心致知。一擧兩得。先觀其大義而後推其曲。必措諸事爲而毋繳繞於章句。才見一句。便要知之。才知一句。便要行之。一知一行。足目兩進。經史之外。異端雜書。亦必捨其所短而取其所長。如淫媟不經之說。害工喪志。切勿寓目。
靜坐最有力於進學。必齋明肅莊。閉目〈禪家最忌閉目。謂必昏睡。亦有意見。下視鼻端不妄動。亦自好。〉拱手。如在神祠。如見嚴君。惺惺寂寂。不昧不昏。情動則觀其所思如何。不合宜則遏而絶之。合宜則處之盡其道。旣已則依舊靜寂。
跪坐雖是修身之末節。未有箕踞而心不慢者。則欲正心者必自跪坐始。如氣憊則須交股盤坐。亦當斂衣端膝。不得慢弛偃臥以失容儀。
擧業雖不免而工亦粗足而止。不必窮神致力。必得爲期。以害實學。曲逕求售。醜甚穿窬。切宜戒之。立身之初。已作盜賊之事。則况高官美爵。其可欲也。又非科甲之比矣。吮癰舐痔。其將何所不至哉。
詩
[编辑]乾坤一草亭主人
[编辑]大秋毫而小泰山。莊周氏之激也。今余視乾坤爲一草亭。余將爲莊周氏之學乎。三十年讀聖人書。豈逃儒入墨哉。處衰俗而閱喪威。蒿目傷心之極也。嗚呼。不識物我有成虧。何論貴賤與榮辱。忽生忽死。不啻若蜉蝣之起滅。已焉哉。逍遙乎寢臥斯亭。逝將還此身於造物。
買宅深巷裏。西園一草廬。雖無山泉賞。林壑頗淸虛。繁陰翳崩岸。幽草遍層除。門無長者轍。床有遠方書。永懷先師訓。日與世人疎。無競免積毁。不才絶虛譽。好友時叩門。壺酒有嘉蔬。淸琴響危欄。中曲且悲噓。棄置固天放。素心或虛徐。憂樂無了時。物性奈如予。
謹次參判從叔父韻。與諸從共賦。
[编辑]我生幸圓臚。燦然涵天衷。玄聖肇垂法。晦父繼牖蒙。丈夫四方志。寧復戀閨櫳。欲建天地化。先劬銖絲功。晝處緬昔吊。宵昵戒失容。苟不愼此關。萬化俱無庸。薰蒸徹四國。展矣繇整躬。勤行且不息。古云堯舜同。
次申念齋先直韻
[编辑]愛君寡世情。動息皆眞機。許心無長少。縱談忘是非。奇氣已盖世。靈襟亦炳幾。情至望故深。交誡爛同歸。君看古賢達。積學彌四圍。躋攀有塗轍。磨礪視弦韋。玄髮未老大。晼晩非所唏。努力事詩書。勿復歎心違。
又
[编辑]毋岳山高江水長。秋風落木漢陽城。城南居士心不樂。布衣索帶吟且行。一春壺中白日長。象外神交麯先生。俯臨寰宇仰天笑。紫電靑霞作性情。蟪蛄啾啾鳴聲悲。冷眼書林月朝評。壯氣直欲凌神州。長驅滿洲尊皇明。尙憶燕城春樹裏。道傍雙闕猶崢嶸。漏天風雨日漂搖。子有赤手能雙擎。讀子之詩恢我心。且將與子斟兕觥。
與申念齋賦贈朴燕巖趾源
[编辑]原濕饒黍稻。邊圉息戰爭。喬木有餘蔭。丹帷列俊英。四民各有業。王化日淸明。瑣瑣側陋子。慚愧停筆耕。守分以全身。邱壑寄餘生。安危稷契在。豈敢忘周京。飽暖思恩澤。嘯歌頌昇平。素乏經濟姿。匪擬高尙情。雨露雖均布。梧棘異枯榮。但願隆皇道。唐虞同弟兄。長從由光蹟。終偸逸民名。
雜詠四首
[编辑]自謝公車後。日覺世情踈。歸去松楸下。先人有弊廬。玉粒盤中粟。牙籤架上書。觀魚太乙舟。尋花堯夫車。農談共隣叟。春酒侑園蔬。榮貴與淸奇。由來難並俱。修省懷近憂。經濟絶遠圖。長嘯問千古。人生果何如。壯歲頗不羈。遂耽孫吳書。决機分惰銳。審敵在實虛。平生一寶刀。光氣倚長噓。居然已遲暮。萬事足悲歔。窮經到白紛。寂寞同蠧魚。折衝徒妄想。才術亦空踈。幸此逢聖世。生涯寄樵漁。收束雲霄志。料理蓬蓽居。歡喜微醺後。嘯歌午睡餘。百年有餘樂。風月愛吾廬。
老聃遂入胡。仲尼欲居夷。洪匀陶萬品。窮髮同秉彜。疆界有內外。汎愛無偏私。質直存性靈。德敎可平施。苟能偕大道。賢聖所不辭。豈不懷周京。王綱日已衰。人文斲混沌。億兆含瘡痍。泛泛滄海桴。燦燦章甫資。冀方從此遠。眷顧還傷悲。傳心有訂頑。薄俗謾猜疑。我愛堯夫子。避世不棄世。閑居洛陽城。繁華當盛際。小車衢路間。烟塵上衣袂。一心旣無累。梧柳卽松桂。蟬冕常滿座。縱談各忘勢。圖書硏粤象。風月入妙契。乃知陵藪居。未爲大隱計。何必羣鳥獸。絶物同蟬蛻。行藏不在身。內省宜精細。千古終南徑。充隱實流弊。
西溪淸節祠。分韻得緣字。
[编辑]盪胸擊壤詞。放懷南華篇。誰能大其觀。解脫徽纏牽。惟有東峯子。淸風灑海堧。靑靑雪山松。皎皎濁水蓮。虞仲身雖辱。伯夷節乃全。求仁而得仁。匪子愛逃禪。我來拜其祠。桃柳春正姸。半幅丹靑面。千古日星懸。嘉樹列庭畔。石澗橫堂前。遺躅尙感人。臨流且廻沿。願謝人間事。長結叢社緣。鵷雛棲棘林。蚊蚋集腥羶。日暮劇愁余。回首一潸然。
與金戚履安山亭賦菊
[编辑]寥落東籬下。黃花發幽香。林園日蕭索。爛然獨成章。蕪沒荒草間。棄置足悲傷。榮枯各有時。天運豈渺茫。
又
[编辑]病餘成宴坐。茶湯勝酒盃。灑落明月光。眞率故人來。幽香時入戶。小庭叢菊開。修飾恥虛譽。狂笑亦快哉。何當一樽酒。提携上高臺。
回到山海關。登望海亭有懷錢塘諸人。
[编辑]紅羅景員三萬里。黃河消息五百年。一泓東海小如杯。漆室何人涕泗漣。終歲百畝吾輩憂。且樂歌笑春酒筵。儒林述作非我事。帝室衰旺付英賢。眼前身家康濟術。願得良友加策鞭。分外妄想終無益。誰見凡骨能成仙。但將實心做實事。道義門中度此身。長笑一聲乘化去。古來寧沒有幾人。
次友人韻。却寄李麯翁。
[编辑]諸君且勿喧。聽我一歌和麯翁。天蒼蒼野茫茫。白山滄海東復東。麯翁山海靈。雄談鬪長風。醉後高歌聲滿天。世人誰得窺其中。直欲呼來羽衣羣。長驅鴻駕游紫宮。脚下溟渤淸一泓。眼中方壺碧叢叢。大東山河六千里。胡爲乎蹙蹙不能安其躬。君不見淵中魚籠中鳥。傷鱗敗翮如其竆。一朝魚橫海鳥凌雲。萬事不曾逃天聰。我有一張琴。妙音動冲融。普洱名茶瓦罐凈。龍涎古香金爐烘。浮世榮枯都兩忘。此間此樂與誰同。知君詩思鮑謝才。筆下雲烟泣化工。矯如銀海戲游龍。爽若碧霄橫驚鴻。九疑峯上一片雲。虛秋月色何由通。安得壯士奮長箒。直上山頭掃陰虹。大兒小兒俱碌碌。今世誰是眞豪雄。撫長劒一長嘯。蘇門異響搖靑空。心中事意中人。淸淚一掬頭已童。綠珠樓下埋黃塵。梁王宮裏飛霜蓬。勸君且進盃中物。莫羨東華香軟紅。爲君一歌聲正苦。嗚呼我歌兮歌已終。
贈元玄川歸田舍二首
[编辑]微月翳禁林。商籟響園墟。寂寂窮巷士。曖曖守空廬。永懷玄川子。心與世俗踈。揮手仕宦徑。抗志雲水居。松郵有脚春。海槎行秘書。才難不其然。國士歸樵漁。余亦思長往。西湖策蹇驢。
銀海漭無垠。島夷有名都。磅礴富士山。宏濶琵琶湖。伊藤旣鳳擧。徂徠亦鴻儒。四海皆天民。賢俊非一途。偉哉玄川翁。耿介懷遠圖。譚經篤倫綱。衛道崇孔朱。翰墨亦有神。照耀紅𣰽毹。斗南朝列侍。鶴臺夕趨隅。言貌雖異俗。氣義皆吾徒。韓人矜褊心。深文多譖誣。偉哉玄川翁。博愛遵聖謨。
贈元若虛
[编辑]愛君蘭蕙姿。早悅山水音。文心述家訓。眞意見疏襟。長揖桃李谿。振衣桑拓林。海國饒甘旨。稻蟹秋已深。暖室當狐白。牙籤抵南金。而余尙世情。塵網日相侵。湛湛繁露色。惻惻寒螿吟。悲秋又送歸。憂端齊嶔岑。贈言無佳句。何以慰君心。
贈友人歸鄕
[编辑]知君非長往。奇跡同陽鳥。阿閣思鳳擧。澤梁戒雉鷕。矰繳不敢施。逸翮振空杳。永言保貞信。有如江月皎。
酬樵窩
[编辑]白日沉西陸。大地闇生虛。民動紛相盪。鴻洞如泰初。孤火出郊墟。知是靜者居。宴息知向晦。窮愁乃著書。璿璣無停息。懸斡如紡車。霧雲方豹隱。雷雨或龍攄。都門萬丈塵。不曾到君閭。秋園送夕凉。嘉樹見扶疎。感歎山路黑。繁露襲冠裾。努力飾文禮。隱淪匪安舒。
寄陸篠飮飛
[编辑]人心湛無迹。定靜發靈寤。萬化相尋繹。燭微有餘裕。玄聖垂大猷。紫陽有箋註。俗儒忘本領。營營死章句。終身鑽故紙。彼哉眞一蠧。
夕霽生秋氣。金風决陰雲。月出天地白。萬井息游氛。繁慮蕩無跡。幽興自歡欣。瑤琴二三曲。滿堂爐烟薰。對景發深省。肅然事天君。
圜則誰營度。大塊浮空界。積氣如輻湊。萬品成倒掛。〈琥珀拾芥。磁石吸鐵。旋繞相拱。自以爲已下也。〉上下無定勢。〈罐水疾旋。倒而不滴。機筩引氣。井泉逆行。因地而制流也。〉遠近殊見解。〈北極有高低。天經有東西。戴天履地。隨境而異觀也。〉海外豈無地。平望空澎湃。〈海水中高。四面島山。一不入望。日月升降。無所障礙。非目力之窮也。圓毬之形也。〉西叟眞慧識。盲聾謾驚怪。
落日淪西河。明月生東嶺。陰魄本幽晦。虛白傳日影。圓光恒如鏡。盈虧在人境。分合有常度。薄蝕非災眚。法象人鮮知。陋見乃坐井。
雲林動秋聲。空翠濕人衣。行歌發淸商。心事歎乖違。晷運不我與。寒暑無停機。良朋在萬里。驛使近復稀。何以慰相思。夢魂無是非。
寄嚴鐵橋誠
[编辑]踈兩響庭梧。高齋生夕凉。古鼎香烟歇。淸琴自橫床。炎暑忽已徂。時物增感傷。沈吟不能寐。悠悠思遠方。洪濤隔滄海。萬里空相望。
宴坐息機事。悠然心自閑。浮雲任舒卷。飛鳥亦往還。形神雙寂寞。萬象有無間。筋骸各安宅。淑氣登容顔。苟能存此境。至道可躋攀。
悠悠積雨霽。爽氣濯炎燠。月出羣動息。天地凈如掃。林園響虛籟。淸露結幽草。宴坐且忘言。披襟息煩惱。此中有深省。眞意誰共討。
楞嚴妙心相。黃庭固眞元。主敬與養浩。吾道有本源。志士或外慕。速成乃厭煩。聖訓有至要。萬徑終一門。豈若夸毗子呫囁囁逞巧言。
神明寓匡郭。萬象隨燭照。民動紛如烟。滓穢蕩靈竅。精英內自蘊。緣業苦纏繞。洗濯亦多術。息養乃要妙。鑑沼靜不浪。犁然成獨笑。
寄潘秋𢈢庭筠語。三河歸路。逢人酬詩。
[编辑]眼中東海小如盃。鯫生起滅同蜉蝣。竆廬濩落意不適。尙友千載思前修。單車直北成遠游。歲暮悲歌燕市秋。煌煌寶頂映繡轂。九街甲第皆王侯。男兒四方志遠圖。風塵文貌非所求。臨胊高士宛淸揚。自言心裁號蓉洲。黃昏相逢市門內。秉燭一笑心相投。渾忘鴨水天有限。四海同胞無薰蕕。卽席淸篇若有神。筆下峽水驚倒流。是日霜風撲窓鳴。新知未洽還離愁。從古傾盖如舊識。出門握手情悠悠。東來蹤跡隔雲泥。謾托雙鯉伸綢繆。願君努力崇令德。莫向名塲空白頭。邇來節義在窮士。衡門蔬褐非我羞。相思百年關山月。神交萬里君知不。
又寄秋𢈢
[编辑]愛此閤中梅。玄冬發素萼。淸標逈自持。暗香浮簾箔。潛藏能及時。孤根幸有托。窮陰閉九野。窓外風雪虐。卓哉孤山子。靜觀心澹泊。
白雪下庭樹。寒沍凝作花。桃李不敢言。枝枝揚素葩。折之將有贈。故人在天涯。晴旭忽相照。古楂空杈枒。浮華諒難久。擲地仍咨嗟。
上山採薇蕨。入谷折幽蘭。故人在萬里。關河行路難。芳馨日消歇。臨風每長歎。不怨終相別。但恨初結歡。惟有海上月。長照兩心肝。
有懷遠人
[编辑]皓天久溟漠。黑月迷中原。矯矯二三子。華胄有賢孫。儒林旣鳳擧。藝苑亦鴻軒。天地大父母。四海同弟昆。一樽乾凈地。脉脉已忘言。東來歲月深。天涯各翩翻。孤懷無與語。十年杜余門。鼎香燒不盡。鑪酒爲誰溫。靑眼爲子開。大燭張黃昏。高談半江左。意氣窄乾坤。峩洋出新聲。大招吳山魂。眞意少人知。知音惟前村。多言有衆猜。請君且心存。
次郭澹園桓贈師魯詩韻。遙寄鄧汶軒師閔。以資替書。亦望轉示澹園。
[编辑]蘆泉灌腴壤。虎嶽聳纖峰。靈根毓英秀。艶藻播正宗。棲息巖峀間。幽思妙何竆。觀物贊飛鵬。硏易玩潛龍。鳴珮響洞陰。道心靜而工。形影托豪素。灑泣嚮西風。
寄趙梅軒煜宗
[编辑]溫溫孫子見淸眞。同舍梅軒有德隣。萬里關河天下士。百年東海夢中人。
江南驛使近來稀。海上停雲冷欲飛。千里論交寸心是。一年繒簡莫相違。
東林霜後鴈行斜。數朶幽香繡菊花。醉把茱萸臺上去。不堪秋思在天涯。
獨抱瑤琴坐暮鍾。月明霜意聽吟蛩。相思一夜遼西夢。踏盡燕雲千萬重。
半面春燈記典型。淸詞六疊故人情。幽燕使者無消息。膓斷歸鴻三兩聲。
田橫島下海塵生。夷叔祠前草自春。一片靑邱乾凈地。滿天風月作閑人。
余因鄧文軒語次。聞山右郭靑嶺先生曠識淸才。享有園池之勝。每爲之神𨓏。及得其嗣君澹園所爲詩數𢎥。並觀諸名勝題語。然後益徵中華人文之盛。而澹園之雅意蕭踈。眞是神仙中人也。顧身在下土。望汾晉如天上。憤懣之極。輒成望仙詞三首以寄之。
[编辑]蓬萊消息水雲遙。何處仙人弄玉簫。空遣樓船橫極浦。凌波誰起步虛橋。
麻姑書信近來稀。春晩蟠桃花亂飛。塵網半生雙髩白。上淸歸夢轉依依。
天台萬丈入雲霄。香袂飄風渡石橋。珠宮尙閉靑銅鎖。瑤海那聞黃竹謠。
再用前韻
[编辑]一泓烟水豈云遙。望裏悠揚碧玉簫。驅石秦皇空有術。至今蓬海不成橋。
仙家歷歷白楡稀。翹首西天靑鳥飛。一曲瑤琴人不見。蘂宮環佩夢依依。
鸞笙三疊響秋霄。綠髮神人王子喬。自笑身邊無六翮。濡毫空草望仙謠。
有友人卜姓。使以詩代幣。
[编辑]淡烟深鎖十重紗。小園催春一樹花。且逐東風雙燕子。和雲和雨到君家。
暗香籬落自橫斜。肯羨名園富貴花。湖心一夜風和雨。移向孤山處士家。
椎䯻荊釵短布裳。莫將脂粉學宮粧。會向白雲深處去。百年同夢竹方床。
次孫蓉洲有義寄秋𢈢詩韻。仍贈蓉洲。
[编辑]人文積有弊。薄俗爭奢詡。同心就若蘭。異趣棄如土。藻華徵衰季。質行想太古。老墨雖異敎。淳素亦可取。乾坤爲父母。四海同廊廡。蠢動皆含靈。肖翅亦掀舞。賢能無限域。不必登天府。匏瓜寄左海。鹿鹿歎寠數。幽谷獨飛翔。嚶鳴心自苦。草澤啖棗栗。朱門厭膏乳。千古管鮑義。此道今如縷。巧言鸚鵡舌。羣居鹿豕聚。雲雨生翻覆。百憤塡微臆。層氷鴨綠水。積翠居庸色。京華搜奇士。七旬勞旅食。芒鞋遍九街。惆悵情靡極。眼穿狗屠間。涕灑金臺側。聞有西湖客。蜚英謄茂實。香祖美瀟灑。鐵橋聳崷直。篠飮亦豪爽。並是百夫特。南城酌春酒。樽彝多宣德。縱談各忘形。筆舌不暫息。思古而傷今。誰知我心惻。亹亹千百言。纏綿到日昃。各言相別後。此心矢不忒。尺書通精誠。朝暮若相卽。禔身務時省。殖學貴自得。良誨已相說。我言非巧飾。三子雖異撰。高朗略相似。惟有鐵橋子。昭融忘汝爾。東風潞河柳。暮雨南郭市。嗚咽半袂淚。歸鞭已東指。行行三河路。邂逅又二子。此行多機緣。結識皆名士。炯炯床上燭。脉脉心未已。半面雖怱遽。兩情共邐迤。詞林尙浮藻。風月汚行止。維子質有餘。當面生歡喜。非無功名志。鳴珂遊帝里。升沉知有時。進修寧已矣。溫溫筆下語。滾滾腹中書。身寄榮利塲。心遊水竹居。窮愁竟何病。逸跡藏跛驢。新知已生別。浩歌歸弊廬。一心結不解。多情眞屬余。佳辰倍懷思。花月當庭除。便身紫貂裘。半臂靑葱裾。潘郞美如玉。韶顔今何如。悠悠夢不飛。欝欝氣難噓。忽聞嚴公訃。書來不忍舒。天涯結知己。信誓有日白。中途竟短折。此君眞可惜。慟哭向吳山。我懷何時釋。哀樂在須臾。化翁眞戱劇。秋𢈢亦多故。赤牘不復擲。食言豈其然。素心應不懌。失意常八九。人生非千百。棄捐雖不道。淸淚時霑席。洗手讀君詩。使我心踧踖。七百四十言。諄諄復刺刺。高風出眞意。雅言遠便僻。欵欵終無報。惜哉彼不蹟。無恠紫宸班。意冷靑山宅。知君喜靜修。歌誦自朝夕。顧我雖拙謀。聲氣頗相同。泃河接東海。潮信相流通。悠悠一歲思。傾瀉半幅中。心畫見情素。腹稿知殷充。翩翩文貌士。語工心不工。豈若意中人。謙謙守淵冲。要言在敬德。至道可和衷。臨事貴奮勇。發氣撑靑空。瑚璉是子器。晨夕勤磨礲。時行諒有期。天視豈瞢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