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湛軒書/內集卷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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內集卷三 湛軒書
內集卷四
作者:洪大容
1939年
外集卷一

墓文[编辑]

皇考毅齋府君碑文[编辑]

先君諱。字壽翁。號毅齋。南陽人。始祖諱先幸。高麗金吾衛尉。曾祖諱聖元。僉知中樞府事贈參判益城君。祖諱。參判南溪君贈判書。考諱龍祚。忠淸道觀察使贈左贊成。妣韓山李氏。牧使贈同知中樞府事諱昌齡之女。祖牧使諱徽祚。曾祖吏判忠貞公諱顯英。外祖府尹李公諱𡐔。碧珍人。先君姿容淸癯。溫而有守。用意慈良。作事靜密。甲子中司馬。乙丑登仕。歷諸司郞官。出監聞慶。旋守榮川。移牧海州羅州凡十一年。爲政簡而詳。不撓民不虐吏。庫無虛簿。庭無滯訟。考績常最。第雅好文藝。所與遊多一時名士。及其通顯則逡巡自疎。耻爲其推援。病當世之求媚。屈下僚而不悔。因屛居鄕廬。益親文墨。時從邨夫野老。較射投壺。嘯詠以沒身。是其執德之柔嘉。處境之淸澹。可以垂範於後承也。先君戊子十二月十一日生。丁亥十一月十二日卒。戊子正月。葬于全義縣東長子谷巽坐原。北去堂谷觀察使公墓所里許。娶淸風金氏郡守贈參議諱之女。祖同知敦寧府事諱。曾祖縣監諱克享。外祖主簿申公諱必相。靈高人。有一男大容。側出二男。大定,大安。二女幼。大容二女趙宇喆,閔致謙。一女一男幼。大定一男二女並幼。先君見世之狀先行。多過情語。心病之。小子嘗譬以影像。引程先生語曰。多一莖鬚。便是別人。先君頷可之。今小子敢溢辭以累我先人。

碑陰[编辑]

治績並龔黃。遺愛千秋留。海國詩名同鮑謝。高才萬古播中華。

錢塘潘庭筠謹撰

祭文[编辑]

祭閔丈文[编辑]

維天已老。維氣亦漓。薄道命厚。醇德數奇。顔夭跖壽。古已如斯。維公之沒。吾又何悲。有幼抱衰。有老執尸。神實可怨。理亦難知。瞻樂之原。塚樹離披。隻鷄漬綿。一誄尙遲。公視猶甥。我莫視舅。姿貌豐碩。談笑宏富。胷懷坦直。遇物斯裕。機謀訏辭。未或出口。展矣君子。百夫之秀。世好旣敦。姻婭孔邇。誘之掖之。眷余甚至。首夏操几。公已病苦。謂余托孤。招兒拜傅。言豈有戲。愛我維厚。我報伊何。懋學勤行。庶幾夙夜。勿傷公明。西城秋雨。琴簫靜嘉。酌酒湛歡。間以長歌。公甚樂之。若痊沈疴。曰余病深。幸子頻過。良朝永夕。後期孔多。江郊抱笈。忽承匈音。失聲長號。有淚盈襟。掩此丌書。擲彼床琴。俯仰今世。孰知我心。丹巖水落。靈座沈沈。舍彼樂土。胡江之潯。褰帷一慟。山哀浦思。公神不昧。庶歆此巵。

祭人文[编辑]

奇儁之姿。英達之識。勇蹈白刃。忠貫金石。疾惡之猛。守義之確。文藻燁燁。貫珠鏗玉。同流不羣。有立其卓。蟪蛄啾啾。豪鷹振翮。夙齡釋褐。聲華奕奕。翺翔臺署。密邇經幄。正色王庭。奸黨斂跡。外暢厥美。內葆吾朴。家傳淸白。雅心經籍。中歲不辰。災孼孔酷。含寃忍慟。三歲叢棘。仁天悔禍。匈徒騈戮。王曰來歸。爾痛余釋。毋庸遐擧。縻爾好爵。先臣之忠。補我正國。公雖感激。痛結心腹。逡巡自踈。進寸退尺。曾不幾時。世事屢易。皇道如砥。擧世歸極。恂恂康色。並受其福。公守私義。矢心弗忒。主眷未渝。累蒙恩擢。黽勉試庸。匪我心樂。有言必陳。前無鼎钁。善人倚重。匪類縮伏。狂瀾獨石。寒歲直栢。暮年就閑。碩人之軸。婆娑丘園。嘯咏林竹。荷衣浩唱。愁絶楚澤。憂時髮白。愛君心赤。胡然一疾。遽至不淑。顧瞻王室。艱虞溢目。爲公爲私。心焉孔棘。公實何憾。後人之戚。瞻彼露梁。有廟翼翼。歸拜有辭。公心不怍。念昔先人。交誼深篤。迨歸窀穸。公以文哭。施及不肖。弗忘敎育。誘之掖之。毋失世德。今焉已矣。寧不心惻。輀車旣駕。卜玆幽宅。披帷一慟。警咳終閴。荒詞隻鷄。奠此單酌。靈其不昧。庶鑑衷曲。

祭羅石塘文[编辑]

人生有欲。維富與貴。煕煕穰穰。皆集于利。賈用三倍。君子是競。渾世奔馳。熟保眞性。公獨逌然。無忮無懼。潛居蘊玉。沒齒巖竇。時至乘化。俯仰無怍。元氣澹澹。遊彼寥廓。生安死順。於公何傷。有美如公。弗縻軒裳。拾瓦遺珠。聖世之嗟。床有鳴鍾。報時不差。龍尾蜿蜿。激彼泉水。功在裁成。豈云末技。乾道渾渾。七曜垂象。鉤深測微。如視諸掌。本之玉衡。以闕其疑。參之西法。以探其奇。爰啓靈憲。大象咸具。乾坤正位。日月循度。晦朔隨時。節氣弗忒。神機妙鍵。悉出心得。豈惟才美。精神之極。不佞愚迷。與聞是役。捨煩就簡。略有管測。因其成法。妄加潤色。操几就正。知有前期。執訃驚號。有淚如絲。羣疑滿腹。終隔幽明。悠悠我恨。何日可忘。登門雖晩。托契如舊。發篋秘傳。不吝付授。勖以遊藝。開示無斁。匪予足尙。公實盛德。勿染秋溪。楓壁如繡。携琴共賞。事已大謬。斂不憑棺。葬不臨穴。恨結泉塗。靡攄蘊結。千里陳辭。語出衷曲。靈如不昧。庶其鑒格。

祭白雲居士文[编辑]

生而無競。死而不怍。生死如公。實維我則。相彼孤雲。蒼白無適。隨時消渙。太虛寥廓。半世寄生。瑣瑣靡極。人不堪苦。公有其樂。臺山採芝。仙樓聞篴。遨戱名勝。風月筇屐。心遊海山。跡參禪釋。無忮無求。願望俱足。擧世夢夢。公實大覺。不富何病。康寧是福。大耋鼓缶。嘯咏日昃。學而未能。小子促促。卄載同爨。互悉心曲。我哭如歌。畢此笑謔。時晝時夜。萬事一噱。蟬蛻苦海。解脫纏縛。片木憑靈。公所弗欲。樂哉雲城。旅魂有托。永寧斯丘。萬歲無斁。而我猶人。注目遺躅。哀發于思。執爵一哭。知愛惟我。靈其來格。

祭渼湖金先生文[编辑]

嗚呼小子。事先生三十年。粗識進學門逕。素性跅弛。不能謹守塗轍。倀倀焉四十而無聞。撫躬悲悼。何辭而復我尊靈。嗚呼。先生之學。淵源乎家庭。祖述乎巴門。玉壺淸透。巨嶽停峙。優優大哉。小子何敢贊焉。惟先生至慈良而有不可犯之色。至純厚而有不可折之勇。古人所謂望之儼然。卽之也溫。吾見其人矣。先生之於道。其卓乎有立矣而每誦晦翁夫子祝融峯詩。以爲從古無衰颯底聖賢。盖世儒委曲之學。記聞之術。無足以當先生意。是則海東三百年元氣之會。天挺人豪。其在先生歟。嗚呼。小子不量。妄意高遠。得先生爲師。眞是千載一遇。顧拘牽世故。積違門墻。未能卒其業。豈非命耶。竊嘗聞問學在實心。施爲在實事。以實心做實事。過可寡而業可成。從今以往。努力桑楡。隨分躋攀。庶報恩育之萬一。亦願尊靈陰啓其衷。俾分寸有成。卒免爲門下之棄物。則此可以歸復於他日矣。嗚呼悲哉。小子頃罹先禍。神思震剝。文不盡意。略布悲苦。伏惟尊靈俯鑑微衷。

祭延益成文[编辑]

湛軒以酒一壺燭一雙錢三兩。遙訣于延師之靈。君其死乎。以君之虛脆。得年五十三。不可謂不幸也。雖終身食貧而肆志於聲色之塲。亦足以樂君之生矣。亦復何恨。身處伶官而抗志如高士。跡近俳優而潔性如秋水。嗟君之賢。惟余知之。惜乎。人琴俱亡。吾誰與操音。三十年情好。從此而訣矣。一字一涕。君其來鑑。

祭人文[编辑]

左海人豪。藝苑令望。風流弘遠。秉心疎廣。識周稽古。行不近名。硏精丹室。鍊藝佳兵。胸包萬甲。才屈百里。有志無命。坦我素履。麥秀東漸。肇啓正葩。抽掇精英。淘汰淫哇。珠船瑚網。馳譽大家。永洗洟沫。丕闡國華。嗟余謏聞。屢蒙提奬。開懷縱談。有扣如響。舌端風雲。掌中輿圖。範圍文武。公實通儒。沸流水咽。錦屛雲白。文翁一去。魚鳥惻惻。我誄匪諛。虔告無慙。揚觶一號。髣髴幽監。

哀辭[编辑]

周道以哀辭[编辑]

嗚呼。不磨不琢。崑崗之玉。猶之瓦礫矣。不鑿不斲。豫章之材。猶之樲棘矣。不學不修。顔孟之姿。不離於凡夫賤卒。是以玉不可以不琢。材不可以不斲。人不可以不學。人而不知學。可謂智乎。知而不能爲。可謂義乎。爲而不能力。可謂勇乎。知而爲之。勇以將之。斯其爲好學者歟。昔者孔氏之門。其徒三千。稱好學者獨有顔淵。曾閔以下。盖無與焉。若是乎好學者之難得也。况乎去聖人之世數千有餘歲。去聖人之居數千有餘里。淳風日喪而薄俗日競。當此之時。欲求見孔氏所謂好學之士。不亦難乎。雖然。顔淵何可當也。若絶意名利。潛心簡編。不避難險。惟道之是求者。亦可謂今之好學者矣。嗚呼。若道以者。倘所謂今之好學者非耶。生乎窮鄙之鄕。志乎理義之事。可謂不智乎。千里以從師。財利爵祿。不接於心。非義而能之乎。四年北學。躬甘瑣尾。至病且死而不以爲悔。不可謂無勇也。惜乎。夭閼之年。無所成而死也。道以㯃原周氏之子也。其先有稱愼齋先生者。識道理能文章。爲東土之聞人。盖其淵源有自來矣。道以眉目秀而淸。言辭簡而諒。踈於聲色。淡於利祿。固其天性然也。少而失學。拙於詞章。惟以求道之志。奮於畎畝之中。以爲京師人文之所萃。踰越險阻。不憚勞苦。納贄于蟾村之門。鼓篋于渼水之上。北漢之寺。道峯之院。尾泉之舍。石室之祠。備經苦辛。益自振刷。如是者數年。識日益進而行日益將。乃歸而見其鄕人焉。始親戚故舊莫不笑之者。於是而大服焉。鄕黨俊秀之子。亦稍有讀書慕古之志焉。觀此而道以之好學。誠於己而及於人。可知也已。及其復來也。家人有身。已七月矣。嗟呼。新昏之宴。凡民之至戀也。抱子之樂。人生之至慶也。而道以乃超然自脫。行而不顧。不亦賢乎。今人之自謂才且德者。坐談空言。以爲妻子不足戀也。及其變生事迫。乃廻徨血泣。區區爲兒女之態焉。其視道以。果何如也。道以素淸弱善病。且積瘁於旅舘蔬糲之苦。歲甲戌之春。終死于石室之村舍。盖其復來而因不得歸。兒生有年而亦不得見矣。悲夫。天之禍善人若是慘焉。何哉。使道以無志於學。伏於田間。力農桑啖棗栗。擁妻子而安四體。其死也豈若是之忽焉。人生之樂。亦斯足矣。乃離親戚棄妻子。攻苦於寂寞之濱而沒身於千里之外。此其志何所成哉。然則人固不必學而學果不足爲歟。嗚呼。豈其然乎。人之所以異於禽獸者。以其學也。朝聞道夕死可矣。君子疾沒世而名不稱焉。一日爲學。爲一日之人。一年爲學。爲一年之人。彼七十八十而終於禽獸者。曷足貴焉。道以死。搢紳士大夫聞之者無知與不知。莫不驚吁嗟惜。競相賻襚。以至靷歸其鄕而道傍之牧守邑宰。扶助出境。如恐不及。君子曰大哉學乎。善之感人有如是夫。嗚呼。昨年之冬。始見君於石室。與之處不過數旬。益將觀善攻過。百年以爲期。今乃一朝而失之。不亦悲乎。方其死也。余適在外。不及時聞焉。至靷而歸。終不得撫棺而一慟。道以苟有知。必當飮恨於冥冥矣。聞道以之遺孤甚肖其父。天道有知。安知無報食於異日哉。使予居相近也。當引而撫之。長之育之。待其有知。告之以其父之事而使之卒成其未就之志。又遠莫致之。重爲後死者悲。哀哉。返櫬之日。士友文而誄之者甚盛。况予之愛君篤而悲君至者。豈敢後於人哉。顧拙陋無文章。不能大筆揄揚。使來世好古之士。知道以有間世之奇志而不幸短命死也。惟以荒辭短句。略序其不可泯者。聊以寫吾之悲而已。是何足以不朽君哉。詞曰。

黔山矗矗。渼水㶁㶁。展矣伊人。溫如其玉。駕我扁舟。汎彼三洲。酌彼淸酒。伊酢我醻。蘭之夭夭。霜亦凝之。噫蒼者天。不遺一朋。丹旐飄飄。江流瀰瀰。彼鳥有嶺。故山邇止。神駒躡風。隕于中逵。穹然漆宅。稅于魂樓。林有鳴鳥。淵有遊魚。我思子好。寧子無初。山則有雲。岸則有花。千里侑辭。維恨何嗟。

補遺[编辑]

林下經綸[编辑]

分國爲九道。京都居一焉。必均其地方。道置伯一。位正二品。兼管兵民。三載考績。稱職則終其身。牧守以下皆倣此。分道爲九郡。伯營居一焉。郡置守一。位從三品。分郡爲九縣。守治居一焉。縣置監一。位從五品。分縣爲九司。監治居一焉。司置長一。位從七品。分司爲九面。司治居一焉。面置任一。位從九品。

任統於長。長統於監。監統於守。守統於伯。伯統於君。非君不能黜陟。非伯不能殿最。非守不能刑賞。

均九道之田。什而取一。男子有室以上。各受二結。限其身死則三年之後。移授他人。園圃墻下。樹以桑麻。不毛者罰。以布常征。三婦布一疋。五婦帛一疋。取十五歲以上。五十則不征。

擇險固爲治。高其城而深其溝。仲春則出處于田間之宅。男力于農。女勤于蠶。以其暇日講孝悌習擊刺。霜露旣降。禾黍旣穫。載以牛馬。咸聚于城。納稅于公。量入以出。五十然後衣帛食肉。儲其贏餘。以備水旱。閱旅較藝。明其賞罰。或散以試其才。或聚以習其陣。或練於城。或習於野。繕甲厲兵。常若有警。

布粟之征。十分而用其一。貢其九於上。任貢於長。長貢於監。餘倣此。

罷內需司革宮結。屬之戶部。

置九卿。卿有九郞。郞有九佐。佐有九吏。吏有九隷。革不急之官。不可廢者。屬之于卿。

凡內外官。皆自擇其僚屬。君擇三公。公擇卿。卿擇郞。郞擇吏。吏擇隷。

道伯則三公擇之。各擇其屬。如京官之法。

後世諫官之法。非不好矣。但六卿之屬。各有所掌。一號一令。當否立辦。十數人之聞見。理難遍及。郞吏牧守。雖有目擊。慷慨欲言而畏於越俎。不敢出位。此其設官之意雖好而來諫之道狹矣。當革兩司。上自公卿。下至胥隷。近自宦寺。遠至農畝。各執藝事。有懷必陳。

分國都爲九部。部各有長。將軍兼焉。

隊長統九卒。八人執兵器。一人掌輜馬一匹。隊內衣糧器械薪水之勞。皆歸焉。一隊共十人。

旗摠統九隊長。披甲騎馬手。下令旗手一雙。棍手一雙。錚手一。鼓手一。號砲手一。火兵二。掌輜馬二匹。副馬一匹同養焉。是旗摠之餘馬。所以備死傷者。八隊居外。一隊居中。以衛旗摠。一旗共百人。

校尉統九旗摠。手下吹打手五雙。令旗手五雙。棍手五雙。火箭手一雙。號砲手一雙。火兵二十人。各持輜馬。同養副馬四匹。記室二人。能筭能書能畫各一人。說客一人。醫者五人。理馬五人。匠手十人。各執兵器劒舞一雙。細作五人。天文一人。地理一人。別鐃騎五雙。八旗居外。一旗居內。分出三隊。更番斥堠。手下雜色幷校尉爲百人。一校共千人。

將軍統九校尉。手下吹打手一隊。細樂手一隊。大旗手一隊。巡視手一隊。令旗手一隊。棍手一隊。朱棒手一隊。刀斧手一隊。號砲手一隊。別旗摠一人領之。手下令旗手棍手火兵各一雙。錚手一。鼓手一。火箭手一旗。精砲手一旗。弓弩手一旗。別鐃騎一旗。火兵一旗。各持輜馬同養副馬二十匹。餘軍三旗。所以補各旗隊死傷之闕。匠手三隊。軍師一人。記室四人。能書五人。能畫五人。能筭五人。說客五人。醫者五人。理馬五人。細作十五人。劒舞一隊。天文二人。地理三人。幻術二人。舌官三人。八校居外。一校居內。手下雜色幷將軍爲千人。一將共萬人。

大將軍統九將軍。手下吹打手二隊。細樂手二隊。大旗手二隊。令旗手二隊。巡視手二隊。別騎摠一人領之。手下軍九人。棍手二隊。朱棒手二隊。刀斧手二隊。號砲手二隊。司命軍五人。纛軍五人。別旗摠一人領之。手下軍九人。軍師一人。記室十人。能書二十人。能畫十人。能筭二十人。說客二十人。有火兵九人。軍師統之。副軍師一人。醫者二十人。理馬十人。天文五人。地理五人。舌官五人。幻術五人。劒舞二隊。細作二十人。有火兵九人。副軍師統之。火箭手一校。精砲手一校。火兵一校。各持輜馬。共養副馬二百匹。餘軍三校。別鐃衛五十人。擇伶俐勤實明習軍師者。常在大將之側。以號令九軍。別營衛四十人。擇勇力過人武藝絶倫者。常在大將之側。以備肘腋之變。座馬直五人。印符直四人。吏胥一騎。平時事刀筆。有警則執弓矢。羅卒一騎。平時則以備使喚。有憂則執甲兵。突擊三旗。人擇敢死。馬簡善走。神巾鬼服。務尙奇恠。馬衣絳繒。畫綵獅龍。用以馳突。破陣營敵。手下雜色幷大將爲萬人或萬餘人。大將共十萬人。

京統九將軍。八在其道。一在王都。王都下九部。郞佐吏隷驍衛虎賁宦寺雜班餘軍之屬。幷爲十萬人。合九道爲百萬人。

道伯爲大將軍。郡守爲將軍。縣監爲校尉。司長爲旗摠。面任爲隊長。

內而王都九部。外而自道以至於面。皆設學校。各置敎官。面各有齋。齋必有長。取年高德卲可爲師表者。面中子弟八歲以上。咸聚而敎之。申之以孝悌忠信之道。習之以射御書數之藝。其有茂才卓行可以需時適用者。貢之於司。司之敎官。聚而敎之。擧其最而以次升之。至于大學。大學之敎。司徒掌之。聽其言而觀其行。考其講而試其才。每於歲首。擧其賢者能者於朝。授之以職而責其任。才高而官卑者。以次而陞之。其不能者斥之。

凡人品有高下。材有長短。因其高下而舍短而用長。則天下無全棄之才。面中之敎。其志高而才多者。升之於上而用於朝。其質鈍而庸鄙者。歸之於下而用於野。其巧思而敏手者。歸之於工。其通利而好貨者。歸之於賈。問其好謀而有勇者。歸之於武。瞽者以卜。宮者以閽。以至於喑聾跛躄。莫不各有所事。其遊衣遊食不事行業者。君長罰之。鄕黨棄之。

凡民各守田里。死徙無出鄕。若有不得已。則告官受狀。割其本籍。至于所居。亦卽告官。入籍受田。不告擅移者。刑之而復其居。無官狀而許其居者。罰其面任。凡道路皆設亭院。以待行旅。亦有其長以譏奸暴。某幹某處。各有行狀。無驗違法。不聽過去。必有堠人。間以五里。其於分歧。各有指別。東路往某處幾里。西路往某處幾里之類。官途山徑。小大不遺。往來考驗。俾人不迷。

我國素重名分。兩班之屬。雖顚連窮餓。拱手安坐。不執耒耜。或有務實勤業。躬甘卑賤者。羣譏衆笑。視若奴隷。遊民多而生之者少矣。財安得不窮而民安得不貧也。當嚴立科條。其不係四民而遊衣遊食者。官有常刑。爲世大戮。有才有學。則農賈之子坐於廊廟而不以爲僭。無才無學。則公卿之子歸於輿儓而不以爲恨。上下戮力。共修其職。考其勤慢。明施賞罰。

家國之匈。毋過於奢侈。凡第宅器用。敦朴精緻。惟務適用。其惟財之費而無益於用者。一切禁之。凡令行禁止。必自上始。金銀之飾。不入於宮闕。則公卿之堂。不敢爲山藻之畫。錦繡之服。不及於妃嬪。則士庶之婦。不敢爲紬帛之衣。躬行然後發令。自治然後勅法。民誰有不從者乎。

人生八歲。卽泹其名於臂。不用戶牌而奸民无所逃其名矣。

凡治盜。情罪不至於死。則黥其名於左頰而放之。猶不悛則復黥於右。三不悛而誅之。

築城之法。女墻須高一丈。使人偃步通行。外無矢石之虞。今京外雉堞太卑。臨賊守城之時。必屈身俯伏。瞭望砲射之際。不得放心而盡其才矣。

百步皆設瓮城。其形圓而銳。上建譙樓。惟務堅小。柱用全石。盖以片磚椽樑之木。沈以鹽水。使着火不焚。所築之石。皆於兩端。鑿其半數寸許。一上一下。凹凸相參。上自懸眼。下至垈石。鑿孔徑寸。灌以溶鐵。彼此相持。便成金石。洞徹其內。下舖大石。三面鐵瓮。若環屛壁。亦於其內。周設層架。廣容人坐。長容人立。傍穿砲穴。內高外卑。更於上架。周設懸眼。橫出石柱。上盖以石。外有遮蔽。如覆硯盖。以瞭望近城之賊而投以木石。苟如是。則雖有百里之城。可以數千之卒。守此瓮城。而十萬之賊。必不敢向邇矣。

羊馬墻。戚將軍之遺制而守城之不可廢者也。城外五步之地。築墻如城制。而高取丈餘。長限三十步。兩端還屬於城。墻內二步立柱橫樑。盖以瓦甎。多穿砲穴。兩瓮之間。設三暗門。一在羊馬之內。二在羊馬之外。高廣僅容騎馬出入。門扇穿砲穴數孔。敵至則堅閉放砲。敵怠可擊。則出騎突擊。在羊馬之內者。以備軍卒之出入。羊馬墻若被毁破。勢不可支。則收捨器械。閃入急閉。從孔放砲。

城在平野。可以導水。則環城而鑿濠。務其深廣。羊馬墻在於其外。

無論山城與野城。城外十里之內。不許人居。數百步之內。不可使有林樹蓊蔽。

城之大小。惟在人衆之多寡。而要在堅而小。必擇外無窺峯而內富水根。不然則雖有天塹之險。未免爲兵法之絶地也。

治人者先治其身。治身者先治其心。此先王之大道而六經之要旨也。是以理義積於中而仁愛及於物者。三王所以澤及萬世也。智謀優於己而權力加於人者。五覇所以威定一時也。根之茂者其實繁。源之深者其流長。仁義之大。其功煥然也。

漢武帝奮天下兵。拓千里地。殺匈奴百而兵死者過半。得牛羊千而太倉粟竭。是黷武之過也。

是以兵莫善於不戰。莫匈於好兵。蒙恬勞百萬衆。築長城以威匈奴而無補於望夷之禍。魯仲連掉三寸舌。折新垣衍而秦師爲却三十里。逆順之形不同而賢不肖之勢異也。

行師困於險阻。居民疲於輸輓。勝則兵半折。不勝則四境亦還失。饑饉隨而敵國乘之。聖人之所棄也。

奇正相生。如循環之無端。善用兵者固能如是。四時之取比。只言其生生之不窮而已。若以奇正合變之術而謂之與四時合其序。則是孫吳亦聖人而已矣。不亦誤乎。

爲將之道。先正其心。聲色不足以易其節。金帛不足以動其志。泰山裂河海决而不足以變其色。然後可以用人。可以制兵。可以自守。可以禦敵。

夫以一人之身而御三軍之衆。當事而不迷。臨戰而不懼。恢恢乎猶有餘地者。無他。其心正故也。

呂鄧之事。果與孫武之說合。此兵家之要旨也。

逆取順守。非知道者之言。以至仁伐至不仁。此非天下之大順乎。湯武亦非桀紂。不可也。

孫子之說。未必出於周制。管仲孔明則亦臨時權宜。爲一時制勝之方而已。豈盡合於先王之制哉。井田之難行。先輩固已言之。雖然。無分田制產之法而能治其國者。皆苟而已。居今之世。雖不能盡反古道。而善謀國者。必有通變之制矣。至若山川狹窄。地勢高低。非所當憂也。然此豈膚淺之所可妄論者耶。三代戎車之制。以今考之。其迂疎甚矣。人心之機巧。器具之便利。亦可見叔季衰薄之驗也。若武剛扁箱等制。無戎車駟介之煩。而以戰以守。俱得其便。此談兵者之所講而不置者也。但我國治塗無政。非通衢大道則無方軌之地。用車宜莫如中國。前後東來之師。未聞有以用車而制勝者。則豈非以地勢之終不可行耶。雖然。智者謀之。亦必有通變之術矣。

勿迫勿追。盖緩之以開其生路。不使其幷力齊心死中求生也。圍師必闕。亦此意也。雖然。生路之開。乃所以死之也。或設伏殲之。或從後擊之。非徒然縱賊之謂也。古語云。一日縱賊。十世之患。

距闉。果是土山。上有皮屋。所以防矢石使候望也。雖然。距闉極是難成。所以孫子云三月而成也。旣成之後。則或設干盾。或施帷幔。或木屋土壁。何所不可哉。城有窺峰。乃天設距闉也。所以古人謂之不守之城。可以鑑矣。鑿城之具。古亦多制。但鋤制似最便。盖鑿穴旣難高濶。則匍匐者亦可運用故也。雖然。城中之防之者亦多法矣。不可專恃此而徒殺吾軍也。

鑿城者必施樑柱。兵法謂之排沙柱。盖城底空濶則有崩頹揜人之慮。故必隨鑿施柱。以成地道。終乃焚之。樑柱燒折。則城必摧壓。地氣未堅云云。恐不必然。土山之築。必於距城百步之外。盖以其運土不可冒矢石而爲之也。雲梯飛樓。與此不相干焉。梯樓之制。下必施輪盖。以薄城之際運致之便也。謂之車上者近之。

木柵之載輸。豈有是理。若在不毛之地。則古人有櫳槍土濠諸法。惟在臨時變通也。不然則軍中各持一大布袋。夜營盛土排立。成一女墻。袋外鑿土處。亦一小壕。此李相國浣之法也。亦可適用。戚太保布城之法。亦有理。可考而詳之也。

軍行之安歇人家。苟非遠離賊境。百無疑慮者。則决不可爲矣。設或入居。其遠斥候嚴夜巡。何可少緩也。旣不能慮之於前。又不能防之於後而不免於風火揜擊之勢。則幷爲焦爛之寃鬼而已。更有何說哉。

古之遊軍斥候。卽指南所謂塘報也。此軍中之耳目也。一有不謹。則顚覆隨至。其名雖不同。其法則粤自阪泉之戰而已必有之矣。

搜伏之法。軍行之不可已者。古人亦未嘗無此法也。但昧識之庸將。狃勝之驕兵。往往以此而致敗。如龐涓之追孫臏。欲陪道兼行。則方捲甲疾趍。猶懼不及。雖欲搜伏。得乎。然則設伏搜伏之法。惟在臨時量彼己而行之。夫兵者。傷人之具也。聖人以殺人爲事可乎。盖不殺人。無以生人。殺有罪以生無罪。聖人之兵也。是故其仁不足以愛人。義不足以輕財。禮不足以尊賢。智不足以審幾。信不足以守道。勇不足以斷疑。威不足以御下。忠不足以事上。不可以語兵。此八者。兵家之大道而聖人之用也。故阻壕爭强而死傷相半者。兵之灾也。攻城略地而百戰百勝者。兵之下也。仁義成於內而敵國息於外。不戰而屈人之兵者。乃聖人所以生人之具而兵之善之善者也。

語古非難而通於今之爲難。空言非貴而適於用之爲貴。試論我國軍政。則選兵而有束伍之法。分部而有鎭管之設。養焉而有良役之布。敎焉而有指南之書。軍器有庫而兵甲足矣。糶糴有政而粮𥹝備矣。訓局之五千健兒。用壯國威。禁御之數萬鄕兵。分番宿衛。吏奴皆令作隊而民無餘丁。緇流亦有摠攝而國無遊民。此皆先王之良法。雖然。行之旣久。弊仍隨之。凌遲疎畧。如此之甚也。爲今之計。當率由舊章而申明之耶。當一變前法而更張之耶。

諭鄕校[编辑]

夫食無求飽。士之疏節。子之所愼。惟齋爲先。疏節不謹。違犯聖訓。士習之壞。可爲寒心。今聞校中故事。奠享之時入齋之日。校任必盛備酒肉。以供多士。避賢樂聖。醉飽終日。稱欲則有譽。不稱則有毁。嶺之南素稱鄒魯。名賢輩出。讀書好古。出入學宮。則食雖不足。宜知禮節。今玆之事。何其駭歟。飮酒。致齋之大戒。享祀。斯文之重事。明衣潔巾。遠去葷穢。潛心致愨。進退雍穆。猶懼不克。式戾不敬。而况呼觴引白。沈緬終日。將事之夕。心豈如在。聖神賢靈。其可格思。如是則俎豆之地。變爲崇飮之塲。多士之會。只爲醉飽之資。其可羞矣。誠不可使聞於鄰邑也。縣官猥以無似。冒忝邑長。士林之羞。卽余之羞。士林有過。責在余躬。故玆下帖。明告多士。從今以往。痛滌舊習。粥飯之外。毋敢設酌。毋恥惡食。整容敕慮。雖非校供。如或肆飮。多士齊聲。明正削罰。會餕之飮。槩以三杯。德將無醉。聖訓斯式。其或違越。從前壤亂。責在掌議。先施顯責。永爲定式。付諸壁上。毋作文具。其克念哉。

保寧少年事[编辑]

柳某者性質不妄言。嘗行保寧地。日暮迷失道。轉入數十里。忽見蒼崖削立。洞壑幽邃。山徑草茂。不知所往。乃下馬仿偟。忽聞崖上有人響。乃攀藤以上。有數間茅廬。松竹蕭然。中有一少年。草笠藍袍。形貌俊爽。倚戶凝睇。如有所思。見客至。忙下堂迎之。執禮甚恭。柳心異之。與之言。辭若懸流。磊落軒昂。而已進夕供。水陸珍羞。極其滋味。柳問山中何得有此。少年但笑而不答。柳尤驚異之。夜向深。有呼聲。自遠而近。少年曰。客少俟。某已有約于人。不可失信。遂飄然拂袖而去。柳隙窓窺之。見呼者亦少年二人。衣冠亦無別。相與携手而去。高崖峻坂。平走如飛。柳大驚悚然。不能就寢。忽見壁藏鎖鑰不下。乃開視之。有數架古書。皆兵陣法論。又有雁毛數笥。壁上掛一黑長衣而已。他無所在。柳尤疑恠之。有頃。少年還。變色而言曰。吾始以子爲好人。何乘我不在。偸看我書。子將欺我耶。柳知不可欺。乃謝之。且曰。君必遯世之異人也。兵書固君之所看。黑衣與雁毛。將何用哉。少年曰。吾已知子非饒舌者。吾當試之。子且觀之。遂出雁毛。散於房中。披黑衣回旋疾走而雁毛不動一毫。盖以習其走也。柳大奇之。仍問其俄者所之。少年曰。頃來少年有讐在固城地。其人獰猂。且不知所在。今夜適在家。故同往殺之矣。柳思保寧距固城爲近千里地。頃刻往返。飛鳥不及其疾矣。心嗟訝不已。與之語。至朝遂告別。少年申申言曰。子若出吾言於世。則吾必赤子族矣。子其愼之。柳許諾。於路結草而識之。月餘復尋而終不得。然畏之終身不敢言。及臨死。語其子曰。吾今死矣。不可使異人終無傳於世也。柳死。世遂傳而異之。

嗚呼。少年其可謂異人也。富與貴。人之所欲也。以少年之才。獨超然逃身於窮崖深谷之間。若非視之如浮雲者。惡能爾哉。其夫子所謂人不知而不慍者非耶。雖然。擊劒刺人。聶政之所以見盜於朱先生者也。少年亦可謂俠客者流耶。不然則年少義氣者。亦有所不能自已者耶。安知非讀書益久。漸磨鋒銳。不復屑於此耶。若是者。眞可謂潛居抱道。以待時者也。惜乎其無所遇而死也。巖穴之士。若此等比。豈其少哉。有文王然後有太公。有昭烈然後有諸葛。無文王昭烈而謂世無太公諸葛者。其亦妄人也夫。

蓬萊琴事蹟[编辑]

朴僉知宗賢。高祖妣朴夫人祖考也。公卽許草堂曄之外孫。草堂知音善鼓琴。公常在傍潛聽。草堂嘗自外而入。室中有琴聲。音韻淸高。竊聽良久。開戶視之。則乃外孫僉知公。時年九歲也。草堂大奇之。因盡傳其所學。僉知公以天才之高。得草堂之所授。遂於樂無所不通而最精於琴。所畜多名材。蓬萊琴其一也。公嘗與楊蓬萊士彥。爲琴友甚善。蓬萊題兩詞於琴腹。名曰至樂歌。世稱爲蓬萊琴者以此。公沒。子孫零落失業。朴夫人取蓬萊琴及短琴。一置之家中。嘗以爲吾子孫中如有解此者。嘗以是傳之。仲從祖留守公始學之。中輟而不能終焉。琴雖藏之宗家。短琴則借人而失之。棵之左右五言二十字。卽僉知公之詩與書云尒。丙子九月。聞于仲從祖父而記之。

蓬萊詞。一曰綠綺琴。伯牙心。鍾子始知音。一鼓復一吟。泠泠虛籟起遙岑。江月涓涓江水深。一曰玲瓏石上桐。一鼓一吟三十春。當時鍾子棄我去。玉軫金徽生素塵。陽春白雪廣陵散。倘寄蓬萊山水人。世多模刻。或有亂眞者。琴品頗高。大絃益雄渾。尤宜於平調。古樂師咸德亨常喜鼓之。稱以上品。其後俗師輩惟取婉軟便手。常苦其大剛。少皷之。指已告痛矣。

題裴僉正訓家辭[编辑]

裴翁。吾家舊舘人也。少從軍習兵事。余時從問陣。未嘗以文字詞曲相謀。意其所短也。今見其訓家辭十五篇。操律中格。足以被管絃資吟誦。又其用意質直。造語淳愨。凡彝倫實地作人之謨範略備。讀之令人油然有忠孝子諒之心。果使委巷婦孺傳誦而不厭焉。則吾知其興發聳感。或勝於葩藻之奧雅也。惜乎。人微而語俚。無以自達於太史之采也。翁有文識如此。平日不肯向人沾沾然。則其賢益可知也。翁之先。嶺左士族。近世流落失其所。爲酒泉之吏族。惟其家居。有行有法。卽此訓辭。乃其躬行自得之語。非多學能言之士所可企及。後有見之者。宜不以余言爲過也。

毉山問答[编辑]

子虛子隱居讀書三十年。竆天地之化。究性命之微。極五行之根。達三敎之蘊。經緯人道。會通物理。鉤深測奧。洞悉源委。然後出而語人。聞者莫不笑之。

虛子曰。小知不可與語大。陋俗不可與語道也。

乃西入燕都。遊談于搢紳。居邸舍六十日。卒無所遇。於是虛子喟然歎曰。周公之衰耶。哲人之萎耶。吾道之非耶。束裝而歸。

乃登毉巫閭之山。南臨滄海。北望大漠。泫然流涕曰。老聃入于胡。仲尼浮于海。烏可已乎。烏可已乎。遂有遯世之志。

行數十里。有石門當道。題曰實居之門。虛子曰。毉巫閭處夷夏之交。東北之名嶽也。必有逸士居焉。吾必往叩之。

遂入門。有巨人獨坐于橧巢之上。形容詭異。斫木而書之曰實翁之居。

虛子曰。我號以虛。將以稽天下之實。彼號以實。將以破天下之虛。虛虛實實。竗道之眞。吾將聞其說。

虛子膝行而前。向風而拜。拱手而立于右。巨人俛首視。㗳然若無見也。

虛子擧手而言曰。君子之與人。固若是其倨乎。

巨人乃言曰。爾是東海虛子也歟。虛子曰。然。夫子何以知之。無乃有術乎。巨人乃據膝張目曰。爾果虛子也。余有何術哉。

見爾服聽爾音。吾知其爲東海也。觀爾禮。飾讓以僞恭。專以虛與人。是以知爾爲虛子也。余有何術哉。

虛子曰。恭者德之基也。恭莫大於敬賢。俄者吾見夫子以爲賢者也。膝行而前。向風而拜。拱手而立於右。今夫子以爲飾讓而僞恭。何也。

巨人曰。來。吾試問爾。爾以余爲誰也。虛子曰。吾知其爲賢者而已。吾烏知夫子之爲誰也。

巨人曰。然。雖然。爾旣不知我之爲誰。則又烏知我之爲賢者乎。

虛子曰。吾見夫子。土木之形。笙鏞之音。遯世獨立。不迷於大麓。吾以是知夫子之爲賢者也。

巨人曰。甚矣。爾之爲虛也。爾獨不見夫石門之題斫木之書乎。爾由門而入。見木之書。吾之名。爾所已知而反謂不知。吾之賢。爾所不知而反謂之知。甚矣。爾之爲虛也。

且吾語子。生民之惑有三。食色之惑。喪其家。利權之惑。危其國。道術之惑。亂天下。爾無乃有道術之惑者乎。

且爾過矣。名者德之符也。號者德之表也。爾知我之爲實翁。則知我之爲實者而已。反以我爲賢者。何哉。爾見吾之形。擬之土木。聽吾之音。擬之笙鏞。以吾之居山。擬之以遯世獨立。不迷於大麓。是爾觸物而意萌。隨境而口辨。非諛則妄也。

夫膚肉之脆。去壤樹遠矣。喉肺之氣。去金竹遠矣。且遯世獨立。孔子也。不迷於大麓。虞舜也。爾果以我爲孔子乎。且以我爲虞舜乎。

我之學。惡知不如孔子。我之聖。惡知不如虞舜。惟爾無所得於我而擬議已遽。是非諛則妄也。

且吾問爾。何哉。爾所謂賢者。虛子曰。崇周孔之業。習程朱之言。扶正學斥邪說。仁以救世。哲以保身。此儒門所謂賢者也。

實翁昂然而笑曰。吾固知爾有道術之惑。

嗚呼哀哉。道術之亡久矣。孔子之喪。諸子亂之。朱門之末。諸儒汩之。崇其業而忘其眞。習其言而失其意。正學之扶。實由矜心。邪說之斥。實由勝心。救世之仁。實由權心。保身之哲。實由利心。四心相仍。眞意日亡。天下滔滔。日趍於虛。

今爾飾讓僞恭。自以爲賢。見形聽音。擬人以賢。心虛則禮虛。禮虛則事無不虛。虛於己則虛於人。虛於人則天下無不虛。道術之惑。必亂天下。爾其知之乎。

虛子默然有間曰。虛子海上鄙人也。棲心古人之糟粕。誦說紙上之套語。浮沉俗學。見小爲道。今也聞夫子之言。心神惺悟。如有所得。敢問大道之要。

實翁熟視良久曰。爾顔已皺矣。髮已蒼矣。吾請先聞爾之所學。

虛子曰。少讀聖賢之書。長習詩禮之業。探陰陽之變。測人物之理。存心以忠敬。作事以誠敏。經濟本於周官。出處擬於伊呂。傍及藝術星曆兵器籩豆數律。博學無方。其歸則會通於六經。折衷於程朱。此虛子之學也。

實翁曰。如爾之言。儒者之學。綱領俱備。爾且何所不足而問我爲。爾將竆我以辯乎。將角我以學乎。將試我以章程乎。

虛子起拜而言曰。夫子是何言也。虛子局於謏僿。未聞大道。妄尊如井蛙窺天。膚識如夏虫談冰。今見夫子。心竅開豁。耳目淸快。輸情竭誠。夫子是何言也。

實翁曰。然。爾儒者也。先灑掃而後性命。幼學之序也。今吾將語爾以大道。必將先之以本源。

人之所以異於物者。心也。心之所以異於物者。身也。今吾問爾。爾身之異於物者。必有其說。

虛子曰。語其質則頭圓者天也。足方者地也。膚髮者山林也。精血者河海也。雙眼者日月也。呼吸者風雲也。故曰人身小天地也。

語其生則父精母血。感而結胎。月滿而降生。齒增而智長。七竅通明。五性具足。此非人身之所以異於物者乎。

實翁曰。噫。如爾之言。人之所以異於物者幾希。夫髮膚之質。精血之感。草木與人同。况於禽獸乎。

我復問爾。生之類有三。人也。禽獸也。草木也。草木倒生故有知而無覺。禽獸橫生。故有覺而無慧。三生之類。坱軋泯棼。互相衰旺。抑將有貴賤之等乎。

虛子曰。天地之生。惟人爲貴。今夫禽獸也草木也。無慧無覺。無禮無義。人貴於禽獸。草木賤於禽獸。

實翁仰首而笑曰。爾誠人也。五倫五事。人之禮義也。羣行呴哺。禽獸之禮義也。叢苞條暢。草木之禮義也。以人視物。人貴而物賤。以物視人。物貴而人賤。自天而視之。人與物均也。

夫無慧故無詐。無覺故無爲。然則物貴於人。亦遠矣。且鳳翔千仞。龍飛在天。蓍鬯通神。松栢需材。比之人類。何貴何賤。

夫大道之害。莫甚於矜心。人之所以貴人而賤物。矜心之本也。

虛子曰。鳳翔龍飛。不離禽獸。蓍鬯松栢。不離草木。仁不足以擇民。智不足以御世。無服飾儀章之度。無禮樂兵刑之用。其於人也。若是班乎。

實翁曰。甚矣。爾之惑也。魚鮪不淰。龍之澤民也。鳥雀不獝。鳳之御世也。雲氣五采。龍之儀章也。遍體文章。鳳之服飾也。風霆震剝。龍之兵刑也。高崗和鳴。鳳之禮樂也。蓍鬯。廟社之寶用。松栢。棟樑之重器。

是以古人之澤民御世。未嘗不資法於物。君臣之儀。盖取諸蜂。兵陣之法。盖取諸蟻。禮節之制。盖取諸拱鼠。網罟之設。盖取諸蜘蛛。故曰聖人師萬物。今爾曷不以天視物。而猶以人視物也。

虛子矍然大悟。又拜而進曰。人物之無分。敬聞命矣。請問人物有生之本。實翁曰。善哉問也。雖然。人物之生。本於天地。吾將先言天地之情。

太虛寥廓。充塞者氣也。無內無外。無始無終。積氣汪洋。凝聚成質。周布虛空。旋轉停住。所謂地月日星是也。

夫地者。水土之質也。其體正圓。旋轉不休。渟浮空界。萬物得以依附於其面也。

虛子曰。古人云天圓而地方。今夫子言地體正圓。何也。

實翁曰。甚矣。人之難曉也。萬物之成形。有圓而無方。况於地乎。

月掩日而蝕於日。蝕體必圜。月體之圜也。地掩日而蝕於月。蝕體亦圜。地體之圜也。然則月蝕者。地之鑑也。見月蝕而不識地圜。是猶引鑑自照而不辨其面目也。不亦愚乎。

昔者曾子有言曰。天圓而地方。是四角之不相掩也。此其言有自來矣。

夫天圓而地方者。或言其德也。且爾與其信古人傳記之言。豈若從現前目訂之實境也。

苟地之方也。四隅八角六面均平。邊際阧絶。如立墻壁。爾見如此。虛子曰然。

實翁曰。然則河海之水。人物之類。萃居一面歟。抑布居六面歟。虛子曰。萃居上面爾。盖旁面不可橫居。下面不可倒居也。

實翁曰。然則居不可橫倒。豈不以墜下歟。虛子曰然。

實翁曰。然則人物之微。尙已墜下。大塊之重。何不墜下。虛子曰。氣以乘載也。

實翁厲聲曰。君子論道。理屈則服。小人論道。辭屈則遁。水之於舟也。虛則載實則臭。氣之無力也。能載大塊乎。

今爾膠於舊聞。狃於勝心。率口而禦人。求以聞道。不亦左乎。

邵堯夫達士也。求其理而不得。乃曰天依於地。地附於天。曰地附於天則可。曰天依於地則渾渾太虛。其依於一土塊乎。

且地之不墜。自有其勢。不係於天。堯夫知不及此。則强爲大言。以欺一世。是堯夫之自欺也。

虛子拜而對曰。虛子失辭。敢不知罪。雖然。羽毛之輕。莫不墜下。大塊之重。終古不墜。何也。

實翁曰。膠舊聞者。不可與語道。狃勝心者。不可與爭口。爾欲聞道。濯爾舊聞。祛爾勝心。虛爾中愨爾口。我其有隱乎哉。

夫渾渾太虛。六合無分。豈有上下之勢哉。

爾且言之。爾足墜於地。爾首不墜於天。何也。虛子曰。此上下之勢也。實翁曰然。

我又問爾。爾胸不墜於南。爾背不墜於北。左膞不墜於東。右膞不墜於西。何也。

虛子笑曰。此無南北之勢。亦無東西之勢也。

實翁笑曰。穎悟哉。可與語道也。今夫地日月星之無上下。亦猶爾身之無東西與南北也。

且人莫不恠夫地之不墜。獨不恠夫日月星之不墜。何也。

夫日月星。升天而不登。降地而不崩。懸空而長留。太虛之無上下。其跡甚著。世人習於常見。不求其故。苟求其故。地之不墜。不足疑也。

夫地塊旋轉。一日一周。地周九萬里。一日十二時。以九萬之濶。趍十二之限。其行之疾。亟於震電。急於炮丸。地旣疾轉。虛氣激薄。閡於空而湊於地。於是有上下之勢。此地面之勢也。遠於地則無是勢也。

且磁石吸鐵。琥珀引芥。本類相感。物之理也。

是以火之上炎。本於日也。潮之上湧。本於月也。萬物之下墜。本於地也。

今人見地面之上下。妄意太虛之定勢而不察周地之拱湊。不亦陋乎。

且曰。河海之水。人物之類。萃居一面也。是夷夏數萬里。遠近均平。夫泰山巨嶽。海外國土。升高測望。可以一覽而盡之。其果然乎。

虛子曰。竊常聞之。此人視有限也。理或如是。

實翁曰。人視固有限也。雖然。海行則日月出於海而入於海。野望則日月出於野而入於野。天接於海野。無所障礙。視限之說。不可行矣。

量地準於測天。測天本於兩極。測天之術。有經有緯。是以垂線而仰測其直線之度。命之曰天頂。距極近遠。命之曰幾何緯度。

今中國舟車之通。北有鄂羅。南有眞臘。鄂羅之天頂。北距北極爲二十度。眞臘之天頂。南距南極爲六十度。兩頂相距爲九十度。兩地相距爲二萬二千五百里。是以鄂羅之人。以鄂羅爲正界。以眞臘爲橫界。眞臘之人。以眞臘爲正界。以鄂羅爲橫界。

且中國之於西洋。經度之差。至于一百八十。中國之人。以中國爲正界。以西洋爲倒界。西洋之人。以西洋爲正界。以中國爲倒界。其實戴天履地。隨界皆然。無橫無倒。均是正界。

世之人。安於故常。習而不察。理在目前。不曾推索。終身戴履。昧其情狀。惟西洋一域。慧術精詳。測量該悉。地球之說。更無餘疑。

虛子曰。地球之體。上下之勢。謹聞命矣。敢問地體旋轉。如是飈疾。虛氣激薄。其力必猛。人物之不靡仆。何也。

實翁曰。萬物之生。各有氣以包之。體有小大。包有厚薄。有如鳥卵。黃白相附。

地體旣大。包氣亦厚。籠絡經持。搏成一丸。旋轉于空。磨盪虛氣。兩氣之際。激薄飈疾。術士測之。認以罡風。過此以外。渾渾淸靜。

兩氣相薄。內湊於地。如江河之涯。激作匯洑。上下之勢所由成也。

若飛鳥之㢠翔。雲氣之舒卷。如魚龍在水。如土鼠行地。涵泳於湊氣。無慮其靡仆。况人物之附於地面乎。且爾不思甚矣。地轉天運。其勢一也。若積氣驅走。猛於飈颶。人物靡仆。必將倍甚。譬如蟻附磨輪。疾轉而不悟。遇風而靡。無恠於天運。而疑之於地轉。不思甚矣。

虛子曰。雖然。西洋之精詳。旣云天運而地靜。孔子。中國之聖人也。亦曰天行健。然則彼皆非歟。

實翁曰。善哉問。民可使由之。不可使知之。君子從俗而設敎。智者從宜而立言。地靜天運。人之常見也。無害於民義。無乖於授時。因以制治。不亦可乎。

在宋張子厚微發此義。洋人亦有以舟行岸行。推說甚辨。及其測候。專主天運。便於推步也。

其天運地轉。其勢一也。無用分說。惟九萬里之一周。飈疾如此。彼星辰之去地。纔爲半徑。猶不知爲幾千萬億。况星辰之外。又有星辰。空界無盡。星亦無盡。語其一周。遠已無量。一日之間。想其行疾。震電炮丸。擬議不及。此巧曆之所不能計。至辯之所不能說。天運之無理。不足多辨。

且吾問爾。世人談天地。豈不以地界爲空界之正中。三光之所包歟。

虛子曰。七政包地。測候有據。地之正中。宜若無疑然。

實翁曰。不然。滿天星宿。無非界也。自星界觀之。地界亦星也。無量之界。散處空界。惟此地界。巧居正中。無有是理。

是以無非界也。無非轉也。衆界之觀。同於地觀。各自謂中。各星衆界。

若七政包地。地測固然。以地謂七政之中則可。謂之衆星之正中則坐井之見也。

是以七政之體。自轉如車輪。周包如磨驢。自地界觀之。近地而人見大者。謂之日月。遠地而人見小者。謂之五星。其實俱星界也。

盖五緯包日而以日爲心。日月包地而以地爲心。金水近於日。故地月在包圈之外。三緯遠於日。故地月在包圈之內。金水之內。數十小星。並心於日。三緯之旁。四五小星。並心於各緯。地觀如是。各界之觀。可類而推。

是以地爲兩曜之中而不得爲五緯之中。日爲五緯之中而不得爲衆星之正中。日且不得爲正中。况於地乎。

虛子曰。地之非中。謹聞命矣。敢問銀河何界也。

實翁曰。銀河者。叢衆界以爲界。旋規於空界。成一大環。環中多界。千萬其數。日地諸界。居其一爾。是爲太虛之一大界也。

雖然。地觀如是。地觀之外如河界者。不知爲幾千萬億。不可憑我渺眼。遽以河爲第一大界也。

是以有明界有暗界有溫界有冷界。近明界者。受明以爲明。近溫界者。受溫以爲溫。明溫者日界也。暗冷者地月也。暗冷而爲明溫者。地月之近日而受之者也。

虛子曰。衆星皆界也。各界之形色情狀。可得悉聞歟。

實翁笑曰。邵堯夫謂天地有開闢也。以一元十二萬九千六百年。爲開闢之限。自以爲大觀也。世人亦期之以大觀也。爾爲何哉。虛子曰。開闢之限。聞其說而不能信其理也。

實翁曰然。物之有體質者。終必有壞。凝以成質。融以反氣。地之有閉闢。其理固也。惟天者虛氣。蕩蕩灝灝。無形無眹。開成何物。閉成何物。不思甚矣。夫吾之出世。計以一元。不知其爲幾千萬億。周遊各界。閱其凝融。又不知其爲幾千萬億。前乎吾者。又不知其爲幾千萬億。後乎吾者。又不知其爲幾千萬億。是以各界之形色情狀。爾所不能知。亦所不必知。吾所不能言。亦所不必言。設或言之。爾必驚疑。無所徵信。今此據爾之所視。語爾之所知。

日者體大於地。其數多倍。其質火。其色赤。質火故其性溫。色赤故其光明。焰煇四發。漸遠而漸微。極於數千萬里。

生於本界者。禀受純火。其體晃朗。其性剛烈。其知烱透。其氣飛揚。無晝夜之分。無冬夏之候。終古居火而不覺其溫也。

月者體小於地。三十居一。其質氷。其色淸。質氷故其性冷。色淸故暎日發光。遠日則凝。空明如鏡。近日則融。汪洋如海。

生於本界者。禀受純氷。其體瀅澈。其性潔凈。其知澄明。其氣輕浮。晝夜之分。冬夏之候。與地界同。終古居氷而不覺其冷也。

地者七政之滓穢。其質氷土。其色晦濁。質氷土故其性寒。色晦濁故映日少。光近而受溫。土潤氷解。

生於本界者。其軆厖駁。其性粗雜。其知昏憨。其氣鈍滯。日照而爲晝。日隱而爲夜。日近而爲夏。日遠而爲冬。日火蒸炙。滋產衆生。形交胎產。人物繁衆。神智日閉。小慧日長。利慾淫熬。生滅芒忽。此地界之情狀而爾之所知也。

虛子曰。居日界者。如火鼠之居火。居月界者。如水族之居水。其理然也。敢問兩界之生。可通其遊歷歟。

實翁曰。何言之愚也。陸居者入水則窒死。水居者出陸則喘死。南人不耐寒。北人不耐暑。一界之中。尙不能通。各界之生。形氣絶異。有如水火。水火之同器。豈有其理乎。

虛子曰。虛子濁界之物也。聞夫子之言。始知太虛之間有此衆界。願賴神力。陞彼九霄。遊歷太虛。今日月之界。尙不相通。將小子終不免芒忽於濁界也。

實翁笑曰。爾果欲陞彼九霄。不患無術。盖池魚成龍。溟鯤化鵬。壤蟲蟬蛻。野蠶蝶幻。人之靈巧。何患無術。十年胎息。丹成脫殼。法身靈變。超越雲霄。不焦於火。不濡於水。遊歷衆界。永享淸快。爾欲爲之乎。

虛子曰。此世俗所謂仙人之術也。小子聞其說而不敢信也。果有此術。棄妻子如弊屣也。

實翁厲聲曰。吾以汝爲可敎也。乃愚滯之難啓。利慾之難淸。有如是乎。

彼胎丹之術。實有其理。亦有其人。雖然。久則萬年。少則千年。終歸消滅。亦何益哉。

人之生世也。願慾無極。華美之奉。靡曼之色。崇高之位。燀赫之權。珍恠之物。詭異之觀。人皆慕之。

其巧且黠者。念其憂危。苦其訿議。患其芒忽。又知其不可必得。則乃反身淸修。逞慾於象外。以圖萬千年淸快。

及其仙昇。神思窈冥。遊歷衆界。七情永閟。耳如無聞。目如無見。參以俗情。無一樂事。

衆生見其飛昇度世。以世情妄意。仙人乘龍御風。招呼仙侶。遊戱異境。備諸快樂。不亦愚乎。

夫仙人之術。要在無爲。恬恬漠漠。凈靜不撓。艶樂俗情。一萌于中。眞元渙散。法身墮落。苟令世人之慕仙者。置之此境。必將厭其寥廓。苦其簡泊。不欲斯須居也。

且世人或有爲幻妄之術者。托以眞仙。閃忽詭奇。以弄愚俗。愚俗之妄慕。實由於此。

夫眞仙。飄颻遺世。忘親戚之恩。絶舊鄕之戀。况濁界臭穢。不可嚮邇。豈其辱身降志。挾術驚世。透露光景。自作罪過。甚矣。地界之愚昏也。

是以仙昇之徒。無營無欲。以葆眞精。萬千年間。終歸消滅。畢竟就盡。久速無分。石火泡幻。實同殤子。

原其發願。實由利心而卒無其利。巧而實拙。黠而實愚。爾欲學道而乃有是願。不亦悞乎。虛子霍然而悟。犁然而笑曰。小子過矣。

敢問各界俱轉。亦能周包他界。獨此地界。只能自轉。不能周行。何也。

實翁曰。衆界之成。體有輕重。性有鈍疾。輕而疾者。轉而能周。重而鈍者。轉而不周。

輕疾之極。周圈極濶。三緯之類也。重鈍之極。周圈切面。地界之類也。輕界之生。虛而靈。重界之生。實而滯。

虛子曰。然則五緯。五行之精也。恒星。衆物之象也。下應地界。妖祥有徵。何也。

實翁曰。五星之體。各有其德。五行之分屬。術家之陋也。

且自地界觀之。繁星連絡。如昴宿之叢萃。類居羣聚。其實十數點之中。高下遠近。不啻千萬其里。

自彼界觀之。日月地三點。耿耿如連珠。今以日月地。舍爲一物而命之以三星。可乎。

惟曆象推步。資於宮度。星之有名。曆家之權定也。乃若繁衍牽合。參以俗事。轉作術家之欛柄。支離乖妄。極於分野。

夫地界之於太虛。不啻微塵爾。中國之於地界。十數分之一爾。以周地之界。分屬宿度。猶或有說。以九州之偏。硬配衆界。分合傅會。窺覘灾瑞。妄而又妄。不足道也。

虛子曰。然則分野之說。流傳已久。或有明徵。好風好雨。塋惑守心。凡乾象之符應。皆不足信乎。

實翁曰。衆口鑠金。積毁銷骨。口不可鑠金。毁不可銷骨。猶致銷鑠者。人衆而勝天也。

技術雖妄。人心有感。依信之極。或致徵應。此撮空之虛影也。眩於虛影。不察情實。惑之甚矣。

且箕風畢雨。因其俗諺。借明民情。非謂兩星眞有是好。

若熒惑之行。時有包旋。留守進退。緣於地觀。天高聽卑。司星之謬也。

虛子曰。月中明暗。或謂水土。或爲地影。願聞其說。

實翁曰。吾語其實。爾信吾口。不若據爾所見。開爾實見。

夫鄙諺所謂桂兎。東昇之望形也。苟其水土也。月之中天。其形必橫。月之西落。其形必倒。今乃隨行而隨變。不橫不倒。化成各形。三停之形。終古如一。

且觀弦月。宜見其半而全形備焉。特其蹙而狹爾。水土之說。似是而實非。盖月體如鏡。地界半面。隨明透影。東昇之影。東界之半面也。中天之影。中界之半面也。西落之影。西界之半面也。謂之地影。不亦可乎。

虛子曰。敢問天之有兩極。何也。實翁曰。地界之人。不知地轉。故謂天有兩極。其實非天之極也。乃地之極也。

凡物之轉動。由於虛實而身外有界耳。

今夫天者其體至虛。其性至靜。其大無量。其塞無間。雖欲轉動。得乎。

惟星宿衆界。各有轉動。歲次之論。所由起也。其轉動之勢。各有遲速。南北東西。遊移無定。特以距地絶遠。視差甚微。圖象隨時。稽古無憑。人自不覺爾。

虛子曰。敢問流妖彗孛。何氣致然。實翁曰。此不一端。有凝合於空界而成者。有各界之氣相盪而成者。有融界之餘氣流走而成者。此皆所以然而致也。

惟人地之氣。極其和而成者。慶星之類也。人地之氣。失其常而成者。彗孛之類也。

虛子曰。太白午見。芒氣之盛也。敢問衆界之氣。時有衰旺歟。

實翁曰。太白包日。其圍半在日外。半在日內。在外者遠於地。在內者近於地。且太白無光。受明於日。晦望如月。近於地而明滿於下者。光盛於地而日不能掩也。非體有衰旺而然也。

虛子曰。日蝕者陰抗陽也。月蝕者陽抗陰也。至治之世。當食而不食。果有其理歟。

實翁曰。拘於陰陽。泥於理義。不察天道。先儒之過也。夫月掩日而日爲之蝕。地掩月而月爲之蝕。經緯同度。三界參直。互掩爲蝕。其行之常也。

且日食於地界而地食於月界。月食於地界而日食於月界。此三界之常度。不係於地界之治亂。

雖然。日沒而爲夜。亦日之變也。以處晝之道。處夜則亂矣。日食之爲變。亦猶是也。處變修省。人事之當然也。

虛子曰。風雲雨雪霜雹雷霆虹暈凡天道之變。可得悉聞歟。

實翁曰。虛者天也。是以井坎之空。甁罌之空。亦天也。凡風雲之屬。皆出於虛。故謂之道。其實地氣之蒸成。不專於天也。

嘗試言之。風者生於地角。地之轉也。不能無掀搖。山嶺之高。隧壑之深。不能無激盪。故虛氣簸漾。四出而爲風。

激之急者其風猛。激之徐者其風緩。近於激者其勢大。遠於激者其勢微。一激之後。互相衝撞。東西南北。任其驅射。且蛟龍之騰化。雷雨之翻注。亦能煽呼。皆出於地面。是以離地數百里。未嘗有風焉。

雲者。山川之氣騰結而成形。其色本淡。借日光以成雜采。日午多白。正受光也。其黑者。積厚而陰也。朝夕多紅紫。地氣之盪日也。

雨者。甑露之勢也。水土之氣蒸騰于空。鬱于密雲。無所泄而凝成。氣蒸而雲不密則不成雨。雲密而氣不蒸則亦不成雨。

雪者。冷氣之蒸也。霜者。溫冷之襍也。雹者。溫冷相薄。急雨之凍也。皆成於蒸氣。雨之類也。

雷者。蒸氣隔鬱。相撞發火。電者其光也。雷者其聲也。火之所觸。物必靡爛。先電而後雷者。發於遠也。電雷並作者。發於近也。遠於地者。散於空界。近於地者。觸而震物。不雷而電者。百里以遠也。不電而雷者。積雲之隔也。

鐵鎌扣石。火鈴布地。違避堅濕。必就燥絨。蓋堅濕者。火之所畏。燥絨者。火之所嗜。夫雷者。其性剛烈。其氣奮猛。違避正直。必就邪沴。蓋正直者。雷之所畏。邪沴者。雷之所嗜。

夫人之靈覺。乃一身之火精。况雷者。天地之正火。剛烈奮猛。好生嫉惡。翣時暴霆。靈覺如神。凡人物被震。時顯奇跡。曲施機巧。是雷神之有情也。火精靈覺。實同人心。

虹者。水氣也。朝東夕西。借日以成。日之斜射。必成半規。日午無虹。水氣不厚也。日月之暈。虹之類也。成於空故必成全規。虹暈之成規。日月之圓也。

虛子曰。人在地上。見天未半。雖然。或日已東昇而西見月食。且日月之在地面。距人遠而圈徑必大。其在中天。距人近而圈徑反小。何也。

實翁曰。此氣之所爲也。試將銅錢置于浴盤。退而窺之。纔見一點。及灌注淸水。全形騰露。此水之力也。玻瓈籠眼。秋毫如指。此玻瓈之力也。

今水土之氣。蒸包地面。外嫋三光。內眩人目。映發如水。靉靆如玻瓈。騰卑爲高。幼小爲大。西洋之人。有見於此。命以淸蒙。仰測見小。淸蒙之薄也。橫望見大。淸蒙之厚也。

夫雷聲之壯而不過百里。銃丸之猛而不及千步。此遠近之勢也。雖然。遠近之所以致然。必有其故。

盖遊氣充塞。穿撥有限。聲馳丸走。力竭而止。人之目力。亦猶是也。夫日月眞徑。終不可測也。

月體初朏。明飽魄外。是光燄成暈。非月本體。弦望徑圍。靡所適從。况太陽純火。燄暈倍大。眞界深淺。竟無槩量。

且測望圜體。近則見小。遠則見大。彈丸之微。莫辨本形。况於日月乎。

虛子曰。地體之圓。分野之妄。旣得聞命矣。敢問一日之間朝晝異候。一歲之中冬夏異候。一地之中南北異候。何也。

實翁曰。冷者。地界之本氣也。溫者。日火之熏炙也。

且以中國言之。北京北至之日。不及天頂十六度。日光微斜。溫候已减。從此以北至于極下。則夏候如冬候。若其冬候。土地凍坼。有氷無水。

南海北至之日。正當天頂。夏日直射。烈炎如焚。終古無氷。從此以南至赤道南二十餘度。一歲溫候。互有消長。惟赤道南北。冬夏易其候。

赤道南數十度。以南至爲夏。以北至爲冬。其溫冷之候。畧同中國。由此益南至極下。則夏候如冬。若其冬候。土地凍坼。有氷無水。亦如北極之下。

由南極而南。由北極而北。其漸溫漸冷。極溫極冷幷同。此地界惟南北易其候而已。

盖日由黃道。出入於赤道。內外各二十三度。地界之近赤道而日光直射者。其氣極溫。稍遠於赤道而日光斜射者。其氣微溫。絶遠於赤道而日光橫射者。其氣極冷。是以地之有溫。受於日也。溫有微極。日之斜直也。察乎此則朝晝之異候明矣。朝晝之異候明。則冬夏之異候明矣。冬夏之異候旣明。則南北之異候亦明矣。

虛子曰。日南至而一陽生。日北至而一陰生。陰陽交而爲春夏。天地閉而爲秋冬。南陽而北陰。地勢之定局也。夏溫而冬冷。陰陽之交閉也。今夫子舍陰陽之定局。去交閉之眞機。率之以日火之遠近斜直。無乃不可乎。

實翁曰。然。有是言也。雖然。陽之類有萬而皆本於火。陰之類有萬而皆本於地。古之人有見於此而有陰陽之說。

萬物化生於春夏則謂之交。萬物收藏於秋冬則謂之閉。古人立言。各有爲也。究其本則實屬於日火之淺深。非謂天地之間別有陰陽二氣隨時生伏主張造化。如後人之說也。

虛子曰。地界生物。統屬於日火。假令日界一朝融滅。卽此地界將無一物。

實翁曰。氷土相結。物不生成。暗冷混沌。成一死界。虛空之中。絶遠日火。徒成死界。奚啻千萬。

虛子曰。天者五行之氣也。地者五行之質也。天有其氣。地有其質。物之生成。自有其具。豈其專屬於日乎。

實翁曰。虞夏言六府。水火金木土糓是也。易言八象。天地火水雷風山澤是也。洪範言五行。水火金木土是也。佛言四大。地水火風是也。

古人隨時立言。以作萬物之總名。非謂不可加一。不可减一。天地萬物。適有此數也。

故五行之數。原非定論。術家祖之。河洛以傅會之。易象以穿鑿之。生克飛伏。支離繚繞。張皇衆技。卒無其理。

夫火者日也。水土者地也。若木金者。日地之所生成。不當與三者並立爲行也。

且天者。淸虛之氣彌滿無際。其可以蕞爾地界之噓吸。擬議於至淸至虛之中乎。

是知天者氣而已。日者火而已。地者水土而已。萬物者。氣之粕糟。火之陶鎔。地之疣贅。三者闕其一。不成造化。復何疑乎。

虛子曰。人物之生。胎卵根子。各有其本。何待於日火乎。

實翁曰。人物之生動。本於日火。使一朝無日。冷界凌兢。萬品融消。胎卵根子。將安所本。故曰地者萬物之母。日者萬物之父。天者萬物之祖也。

虛子曰。古云天不滿西北。地不滿東南。天地果有不滿歟。

實翁曰。此中國之野言也。見北極之低旋。則疑天之不滿。見江河之東注。則疑地之不滿。泥於地勢之適然。不察環面之異觀。不亦愚乎。

虛子曰。地面之晝夜長短。彼此齊同。無有差別乎。實翁曰。豈其然乎。

假如晝午於此。則自此以東九十度爲夕照。過此則爲昏曚。自此而西九十度爲朝暾。過此則爲晨曚。東西各一百八十度。卽此之對面而爲夜半。赤道南北各二十餘度。終年晝夜俱均。所差不過刻分。過此則晝夜之差漸多。

極長或過十一時。極短或不及一時。至于兩極而赤道爲地平。則日在赤道上爲晝而占半年。日在赤道下爲夜。亦占半年。

虛子曰。今夫海之爲物也。旱不渴雨不溢寒不氷。百川灌注而不變其鹹。朝汐隨時而不失其期。願聞其理。

實翁曰。月者水精也。水遇月則感而應之。湧而成浪。月有常道。潮有常期。浪勢簸掀。自成進退。

近於本浪者。進退俱猛。遠於本浪者進退俱微。其益遠者。浪勢不及。不成潮汐也。

海水雖大畜而不洩。近於赤道。日火蒸炙。轉成鹹味。味鹹如鹽豉。浪湧如灘水。地且近日。冬不成氷。

若兩極之下。地候極冷。日火煮微而潮浪不及。則亦有氷海。

且積水巨涵。汪洋無際。江海之灌。霖雨之浸。實如一杯之水。無所增損於千頃之陂。

且江河之源。本於重泉。重泉之源。本於海水。水隨土脉。如激如吸。橫流倒行。無遠不到。土氣滲潤。變鹹爲淡。溢爲井泉。湊成江河。此是互相輸瀉。均是海水。

且風陽之熯曝。人物之沃飮。足以當雨雪之淋漓。則不渴不溢。其勢然也。虛子曰。古云桑海之變。亦有其理乎。

實翁曰。余觀地界。人壽不過百年。國史未傳實蹟。地水之變。漸而不驟。人不能覺也。蚌蛤之殼。水磨之石。或在高山。海傍之山。類多沙白。此其互相進退。其蹟甚著。

且觀中國。遼野千里。乃是九河故道。漠外沙磧。乃是黃河故道。孟子不云乎。洪水橫流。汎濫於中國。

夫流沙淤塞。水道漸高。不能不橫決也。

黃河橫決。正當堯時。崇伯不察時運。爲中國遠慮。欲復其故道。陻之九年。績用不成。堤防一壞。九州懷襄。禹乃嗣興。鑿龍門順其勢而導之。以救其急而卒爲中國患。觀乎此。則桑海之互變。可知也。

虛子曰。地之有震。山之有遷。何也。

實翁曰。地者活物也。脉絡榮衛。實同人身。特其體大持重。不如人身之跳動。是以少有變。則人必恠之。妄測其灾祥也。

其實水火風氣周行流注。閡而成震。激而推遷。其勢然也。

虛子曰。地之有溫泉鹽井。何也。實翁曰。太虛者。水之精也。太陽者。火之精也。地界者。水火之査滓也。地非水火。不能生活。旋轉定位。化成萬物。水火之力也。夫溫泉鹽井。水火之相盪也。

虛子曰。然則人之死也。葬不得其地。則風火之爲灾。亦有其理歟。

實翁曰。水火風氣。運行有脉。遇實則走。遇虛則集。葬失其道。灾必立至。翻覆焦坼。化生蟲廉。骨骸朽散。不得安厝。

虛子曰。方其葬人。土性凈潤。水火風蟲。無所形現。及其發開舊壙。絶少安吉。何也。

實翁曰。善哉問也。人之於父母。生則致其養。死則致其敬。遺書遺服。尊奉而謹藏之。敬之至也。况於遺骸乎。宅兆者。遺骸之藏也。敢不敬謹也。

雖然。布帛衣衾。養生之具也。棺槨旌翣。美觀之文也。入土則腐汚穢遺骸。惟務目下之美觀。不念畢竟之汚穢。可謂孝且智乎。

况虛必引物。地之理也。旌翣之備而槨虛。衣衾之腐而棺虛。瀝靑灰石之堅而壙虛。水火蟲風。皆由於虛。哀哉。藏父母之遺骸。內被腐穢。外引風火。肢節焦散。不保其體。於人心其能恔乎。

夫土者。物之母也而生之本也。文繡不足以擬其美。珠玉不足以擬其凈。惟人生血肉。濕處則病。服用采色。近地則汚。是以高堂重茵。遠土以爲貴。陶穴藉處。近土以爲賤。

人習故常。遂忘其本。及其死也。衾冒襲斂。惟恐其不厚。棺槨灰石。惟恐其不堅。深憂永圖。惟遠土是謀。

殊不知死生異道。貴賤殊物。黃中溫潤。莫貴於土。眞美眞淨。實爲遺骸之寶藏也。

是以不封不樹。太古之已愨也。包布裸葬。達士之弔詭也。茶毗舍利。佛氏之淨法也。堲周瓦棺。聖人之中制也。

虛子曰。然則太上茶毗。其次裸葬。安用封樹堲瓦爲哉。

實翁曰。葬師主義。葬親主恩。西竺之敎。割恩而立義。中國之敎。屈義而伸恩。王孫裸葬。矯俗之激也。

生于中國。自有其義。崇其儉節其文。不忘其本。參以時義。勿循俗習。永思安厝。夫平原高崗。俱是福地。何有於風火之灾。此爲人子之所當知也。

盖成周尙文。禮物太備。孟氏距墨。力排薄葬。重棺明器之具。無土親膚之論。不能無流弊也。

虛子曰。宅兆有吉凶。子姓有禍福。一氣感應。亦有其理乎。

實翁曰。重囚在獄。宛轉楚毒。至不堪也。未聞重囚之子身發惡疾。况於死者之體魄乎。

雖然。技術之妄。實無其理。傳信之久。衆心合靈。想無成有。往往有中人之機巧。天亦隨之。鑠金銷骨。自有其理。

夫天文之祥祲。卜筮之休咎。禱祀之格響。地術之禍福。其理一也。

蔡季通之得罪也。悔遷人墓。夫無故改葬。宜其罪悔。惟崇信左術。實爲罪悔之本。

况紫陽之山陵議狀。專主術說。甚矣臺史。言出儒宗。人不敢議。異說鴟張。天下若狂。訟獄繁興。人心日壞。流弊之酷。奚啻頓悟事功之比而已哉。

虛子曰。天地之體形情狀。旣聞命矣。請卒聞人物之本。古今之變。華夷之分。

實翁曰。夫地者虛界之活物也。土者其膚肉也。水者其精血也。雨露者其涕汗也。風火者其魂魄榮衛也。是以水土釀於內。日火熏於外。元氣湊集。滋生衆物。草木者地之毛髮也。人獸者地之蚤蝨也。

巖洞土窟。氣聚成質。謂之氣化。男女相感。形交胎產。謂之形化。

邃古之時。專於氣化。人物不繁。鍾禀深厚。神智淸明。動止純厖。養生不資於物。喜怒不萌於心。呼吸吐納。不飢不渴。無營無欲。遊戱于于。鳥獸魚鼈。咸遂其生。草木金石。各葆其體。天無淫沴之灾。地無崩渴之害。此人物之本。眞太和之世也。

降自中古。地氣始衰。人物生成。轉就駁濁。男女相聚。乃生情欲。感精結胎。始有形化。自有形化。人物繁衍。地氣益泄而氣化絶矣。氣化絶則人物之生。專禀精血。滓穢漸長。淸明漸退。此天地之否運。禍亂之權輿也。

男女形交。精血耗竭。機巧攻心。神火焦熬。內有飢渴之患。外有寒暑之苦。囓草飮水。以充飢渴。巢居穴處。以御寒暑。於是萬物各私其身而民始爭矣。

草水之薄而濫以佃漁。鳥獸魚鼈。不得遂其生矣。巢穴之陋而侈以棟宇。草木金石。不得葆其體矣。膏粱適其口而臟腑脆矣。布帛暖其體而支節解矣。園囿臺榭陂塘之役作而地力損矣。忿怒怨詛淫穢之氣昇而天灾現矣。

於是勇智多欲者生於其間。驅率同心。各占雄長。弱者服其勞。强者享其利。割裂疆界。睢盱兼幷。治兵格鬪。張拳肉薄。民始傷其生矣。

巧者運技。挑發殺氣。鍊金刳木。凶器作矣。刀戈之銳。弧矢之毒。爭城爭地。伏尸原野。盖生民之禍至此而極矣。

冀方千里。號稱中國。負山臨海。風水渾厚。日月淸照。寒暑適宜。河嶽鍾靈。篤生善良。夫伏羲神農黃帝堯舜氏作而茅茨土階。身先儉德。以制民產。欽文恭讓。躬行明德。以敷民彜。文敎洋溢。天下煕皥。此中國所謂聖人之功化至治之世也。

因時順俗。聖人之權。制治之術也。夫太和純厖。聖人非不願也。時移俗成。禁防不行。逆而遏之。其亂滋甚。則聖人之力。實有不逮也。故曰居今之世。欲反故之道。烖及其身。

情欲之感。旣不可禁。則婚姻之禮。夫婦定偶。禁其淫而已。宮室之居。旣不可禁。則蔀屋蓬藋。不礱不斲。禁其華而已。魚肉之食。旣不可禁。則釣而不網。厲禁山澤。禁其濫而已。布帛之服。旣不可禁。則老少異制。上下有章。禁其侈而已。

是以禮樂制度。聖人所以架漏牽補。權制一時。而情根未拔。利源未塞。勢如防川。畢竟潰決。聖人已知之矣。

夏后傳子而民始私其家。湯武放殺而民始犯其上。非數君之過也。至治之餘。衰亂之漸。時勢然矣。

夏忠商質。比唐虞則已文矣。成周之制。專尙夸華。降自昭穆。君綱已替。政在列侯。徒擁虛器。寄生於上。不待幽厲之傷而天下之無周久矣。

靈臺辟雍。遊觀美矣。九鼎天球。寶器藏矣。玉輅朱冕。服御侈矣。九嬪御妻。好色漁矣。洛色鎬京。土木繁矣。夫秦皇漢武。其有所受之矣。

且捨微箕而立武庚。殷道不復。興周之微意。焉可諱也。及成王初立。管蔡䦧墻。三年東征。缺戕破斧。八誥妹邦。頑民梗化。周之代殷。其能無利天下之心乎。

孔子贊舜。以德爲聖人。及武王則曰不失天下之令名。稱泰伯以至德。語武則曰未盡善也。孔子之意。大可見也。

自周以來。王道日喪。覇術橫行。假仁者帝。兵彊者王。用智者貴。善媚者榮。君之御臣。啗以寵祿。臣之事君。餂以權謀。半面合契。隻眼防患。上下掎角。共成其私。嗟呼咄哉。天下穰穰。懷利以相接。

儉用蠲租。非以爲民也。尊賢使能。非以爲國也。討叛伐罪。非以禁暴也。厚往薄來。不寶遠物。非以柔遠也。惟守成保位。沒身尊榮。二世三世傳之無窮。此所謂賢主之能事。忠臣之嘉猷也。

或曰。木石之灾。肇於有巢。鳥獸之禍。創於包羲。飢饉之憂。由於燧人。巧僞之智。華靡之習。本於蒼頡。縫掖之偉容。不如左袵之便易。揖讓之虛禮。不如膜拜之眞率。文章之空言。不如騎射之實用。暖衣火食。體骨脆軟。不如毳幕潼酪。筋脉勁悍。此或是過甚之論。而中國之不振則所由來者漸矣。混沌鑿而大樸散。文治勝而武力衰。處士橫議。周道日蹙。秦皇焚書。漢業少康。石渠分爭。新莽簒位。鄭馬演經。三國分裂。晉氏淸談。神州陸沈。

六朝附庸於江左。五胡跳盪於宛洛。拓跋正位於北朝。西凉一統於唐祚。遼金迭主。合於松漠。朱氏失統。天下薙髮。夫南風之不競。胡運之日長。乃人事之感召。天時之必然也。

虛子曰。孔子作春秋。內中國而外四夷。夫華夷之分。如是其嚴。今夫子歸之於人事之感召。天時之必然。無乃不可乎。

實翁曰。天之所生。地之所養。凡有血氣。均是人也。出類拔華。制治一方。均是君王也。重門深濠。謹守封疆。均是邦國也。章甫委貌。文身雕題。均是習俗也。自天視之。豈有內外之分哉。

是以各親其人。各尊其君。各守其國。各安其俗。華夷一也。

夫天地變而人物繁。人物繁而物我形。物我形而內外分。

臟腑之於肢節。一身之內外也。四體之於妻子。一室之內外也。兄弟之於宗黨。一門之內外也。鄰里之於四境。一國之內外也。同軌之於化外。天地之內外也。夫非其有而取之謂之盜。非其罪而殺之謂之賊。四夷侵疆。中國謂之寇。中國瀆武。四夷謂之賊。相寇相賊。其義一也。

孔子周人也。王室日卑。諸侯衰弱。吳楚滑夏。寇賊無厭。春秋者周書也。內外之嚴。不亦宜乎。

雖然。使孔子浮于海。居九夷。用夏變夷。興周道於域外。則內外之分。尊攘之義。自當有域外春秋。此孔子之所以爲聖人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