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湛軒書/外集卷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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內集卷四 湛軒書
外集卷一
作者:洪大容
1939年
外集卷二

會友錄序[编辑]

遊乎三韓三十六都之地。東臨滄海。與天無極而名山巨嶽根盤其中。野鮮百里之闢。邑無千室之聚。其爲地也亦已狹矣。非古之所謂楊墨老佛而議論之家四焉。非古之所謂士農工商而名分之家四焉。是惟所賢者不同耳。議論之互激而異於秦越。是惟所處者有差耳。名分之較畫而嚴於華夷。嫌於形跡則相聞而不相知。拘於等威則相交而不敢友。其里閈同也。族類同也。言語衣冠其與我異者幾希矣。旣不相知。相與爲婚姻乎。不敢友焉。相與爲謀道乎。是數家者。漠然數百年之間秦越華夷焉。比屋連墻而居矣。其俗又何其隘也。洪君德保嘗一朝踔一騎。從使者而至中國。彷徨乎街市之間。屛營於側陋之中。乃得杭州之遊士三人焉。於是間步旅邸。歡然如舊。極論天人性命之源。朱陸道術之辨。進退消長之機。出處榮辱之分。考據證定。靡不契合。而其相與規告箴導之言。皆出於至誠惻怛。始許以知己。終結爲兄弟。其相慕悅也如嗜欲。其相無負也若詛盟。其義有足以感泣人者。嗟乎。吾東之去吳幾萬里矣。洪君之於三士也。不可以復見矣。然而向也居其國則同其里閈而不相知。今也交之於萬里之遠。向也居其國則同其族類而不相交。今也友之於不可復見之人。向也居其國則言語衣冠之與同而不相友也。迺今猝然相許於殊音異服之俗者。何也。洪君愀然爲間曰。吾非敢謂域中之無其人而不可與相友也。誠局於地而拘於俗。不能無鬱然於心矣。吾豈不知中國之非古之諸夏也。其人之非先王之法服也。雖然。其人所處之地。豈非堯舜禹湯文武周公孔子所履之土乎。其人所交之士。豈非齊魯燕趙吳楚閩蜀博見遠遊之士乎。其人所讀之書。豈非三代以來四海萬國極博之載籍乎。制度雖變而道義不殊。則所謂非古之諸夏者。亦豈無爲之民而不爲之臣者乎。然則彼三人者之視吾。亦豈無華夷之別而形跡等威之嫌乎。然而破去繁文。滌除苛節。披情露眞。吐瀝肝膽。其規模之廣大。夫豈規規齷齪於聲名勢利之道者乎。迺出其所與三士譚者。彙爲三卷以示余曰。子其序之。余旣讀畢而歎曰。達矣哉。洪君之爲友也。吾乃今得友之道矣。觀其所友。觀其所爲友。亦觀其所不友。吾之所以友也。燕巖朴趾源序。

凡物不大則無可觀。故培塿不生松栢。溝池不產蛟龍。小國之於人物文章。亦猶是焉。我朝鮮小國也。僻陋在海隅。士之生於其中者。何足以文章稱。然而自昔華人未嘗鄙夷而小之者。以殷太師遺化所在也。東方文獻。實自太師始。若其九疇之敎。書之始也。麥秀之詠。詩之始也。迨乎新羅高麗。士多入學中國。文章道藝浸浸乎華軌而詩律亦隨而盛。以至本國文物。專象中朝而作者益多。前後華使之來。往往采其詩。編之竹帛。盖亦取其聲律之近於華也。譬如山近泰嶽。水近江海者。爲物小而得氣多也。吾友洪君大容德保。有志好古者也。前歲隨其家仲父赴燕。訪問中國高士。得陸子飛,嚴子誠,潘子庭筠而與之語甚歡。三子江左文章士也。願得見東國詩。德保諾而歸以告余。余曰。三子以中國高文。不夷沫我音而願見之。是昔人之義也。遂相與裒聚國中諸家詩各體。編而爲數卷以歸之。顧急於踐言。未遑博搜。尤略於世代遠者而我東詩道之始終正變。亦槩具焉。非敢曰僻壤俚調。可擬於大國漢唐之遺軌也。庶幾其不甚卑鄙。許之以中華餘音。則小邦之光也。若復因詩而得其意。因意而得其人焉。則又可見魯國之猶秉周禮。郯子之猶守帝典也。嗚呼。詩可以觀者。奚特聲律云乎哉。海東丹室居士閔百順順之甫撰。

杭傳尺牘[编辑]

與陸篠飮飛書[编辑]

大容白。大容以海外賤品。倖會奇緣。得與上國華胄江表偉人。如吾篠飮者。接席論心。證交丁寧。重以燦燦瓊琚。歸槖動色。此實孤陋之至幸。千古之異蹟也。天下之號爲士者衆矣。雖然。夸多鬪靡。才不足與爲高也。莊色篤論。學不足與爲貴也。逞巧藏機。術不足與爲奇也。惟去色態因天眞。重門洞開。端倪軒割。如水鏡之監之無不照。如鍾鼓之扣之無不響者。乃吾所謂士也。夫然後才也學也術也。始可得而言矣。是以容平生所自勉者在是焉。其所以求友者。亦在是焉。夫如是者。雖得之古人於簡編之中。亦足以尙友而相感。况得之今人於一席之上。而又言下忘形。許以知己者哉。嗟呼。士生斯世。苟欲修業而砥行。其勢不可獨學而成。今遇如此好師友。不能長備使令卒承裨益。得之偶然。失之忽然。乍喜乍恨。適足以供造物者之戲噱。不亦悲乎。別後動止何似。會塲得失。亦何居乎。以足下之才。其取之也如拾芥耳。雖然。亦有命在焉。則抑或遇時不利。浩然南歸。嘯咏于荷風竹露之間。而向來之一塲屈伸。曾不足以經於心耶。弟首夏歸鄕。室家粗保。餘語略具去潘友札中。適憑曆官之便。草此附候。不備。

與嚴鐵橋誠書[编辑]

力闇足下。相別已五月于玆矣。向來種種悲歡。殆若一塲夢事。人生離合。從古何限。但其會合之跡。未聞有如吾輩之奇者也。離索之憂。未聞有如吾輩之苦者也。然則安得不使我惝怳蘊結。愈久而愈切耶。容於歸路。嫰柳紅杏。非復去時光景。乃憑長城。笑秦皇之築怨。撫虎石。吊李廣之數奇。登首陽挹伯夷之淸風。入巫閭仰賀欽之高節。其感古傷今一切可喜可悲之蹟。何處而不思吾力闇也。萬里嗣音。千古所無。苟其不斷。豈非奇絶。若或一斷。勢不可復續。此其情理之苦。定當十倍於分袂之懷矣。如之何如之何。餘不宣。

與潘秋𢈢庭筠書[编辑]

大容頓首白。別後起居萬安。會圍得失何居。無由承聞。徒切欝陶。嗚呼。樂莫樂兮新相知。悲莫悲兮生別離。千古屈大夫已說盡吾輩意中事。更有何言。惟以兄書中交之深別之苦。不若期之切望之至十數字。銘之在心。晨夕危懼。庶無負我良友而已。弟以四月十一日渡鴨水。以五月初二日歸鄕廬。以其十五日。諸公簡牘。俱粧完共四帖。題之曰古杭文獻。以六月十五日而筆談及遭逢始末。往復書札。幷錄成共三本。題之曰乾凈衕會友錄。時當晩暑。蟬聲益淸。每以便服緇巾。燕坐于響山樓中。隨意繙閱。樂而忘憂。撫其手澤。如見伊人。是所謂朝暮遇也。多少都在冬間節使之行。姑不暇縷陳。惟知己默會而已。不備。

與徐朗亭光庭書[编辑]

大容頓首上徐朗亭兄足下。伏惟起居萬安。容於前年隨貢使入京。得與杭郡潘蘭公。證交客邸。且因此得聞朗亭先生於蘭公爲表兄。特爲行事猝遽。終未及一瞻尊儀。誠淺緣薄。愧恨耿耿。顧容以遠方賤陋之身。猥被蘭公眷愛。至誼銘心。無以爲報。惟有尺素嗣音。稍可慰天涯願言之懷。且今天下一統。海內同胞書牘寄信。初無法禁。粤自明朝故事具在。但人心難測。俗情多猜。其勢不可以廣煩耳目。必得一靜細好心期者。乃可以居間斡旋。無致疎漏。側聞座下脫略小嫌。不憚身任其事。高風古誼。令人感服。慈憑曆官之便。略寄信息。望須討便付送。而蘭公歸時。如有留書。亦乞出付東人。不必疑慮。如蘭公中第在京。亦卽傳致討答附便。其同寓陸起潛兄,嚴力闇兄二人。均是相識。亦或在京。幷以此書傳致之勿疑如何。冬間節使之行。續此更候。惟朗亭鑑此微誠。終如其惠也。不宣。

與篠飮書[编辑]

大容頓首。初秋一書。已登崇覽否。春風分袂。忽已履霜。願言懷人。歎息彌襟。不審際玆凉節。起居極勝。伏惟神明所護。百福幷臻。閒居靜養。日就昭曠。容聞友者所以責善而輔仁也。夫善與仁者。人之所以爲人而不可一日而闕者也。欲爲善與仁者。又無責。不可以强學。無輔。不可以進德。此友之所以爲重而參之於君臣父子之倫也。若今之所謂友者。拍肩執袂。貌同心異。執禮爲疎。責難爲迂。善柔以相瘉。勢利以相招。淪胥爲鄕原而不以爲非也。是亦可謂友乎。是亦可以參之於君臣父子之倫乎。容自一見吾兄以來。其於德量之弘達。氣味之脫灑。惟其愛慕。若將心醉。所以傾心托契。仰其責輔。旣無聲勢之相關。亦不欲善柔以自居。此其志固不在於尋常浮薄之習。顧山海隔遠。承誨路阻。望風相勖。惟憑尺書。瑣瑣相思。言之無益。惟老兄責我輔我。痛加鍼誨。俾警責修省。幸免爲小人也。竊瞷吾兄才識俊邁。胸懷灑落。高擧遠䠱。不欲規規於繩尺之拘謹。弟之所愛慕而誠服之者。亦在是焉。雖然。小德踰閒。終累大成。嘯咏象外。不若脚踏實地。文墨藝苑。原非碩人君子安身立命之地。以子之才。寧欲優遊消遣。終於此而已乎。弟於歸時。適逢浙江人。問貴鄕解元陸某何如人也。彼曰其人善丹靑。某曰。某聞其人文行絶世。君乃以丹靑稱之。何也。彼乃曰。丹靑卽其餘事。弟乃隱之於心曰。仁者見之謂之仁。智者見之謂之智。君子之所爲。固非衆人之所可盡識也。雖然。影出於形。名本於實。夫陸兄何以得此聲哉。此弟之所以不敢以小道望吾兄也。弟自十六七時。粗解東國之琴。學之旣久。頗得其妙。凡滌散塵想。宣撥拂欝。其功或有賢於詩酒。是以凡有所往。必匣而自隨。每遇風軒月樓一水一石可坐可賞者。必欣然度曲。樂而忘歸。或與歌姬舞女。雜坐爲歡。狂蕩慷慨。不知其不可也。知我者責以無撿。不知我者目以伶人。夫人之多言。雖亦可畏。此固不足道也。惟浮浪者愛其踈放。謹勑者笑其喪志。是以蕩子日親。莊士日遠。駸駸乎儒門之棄物矣。乃數年以來。頗自悔悟。杜門省愆。點檢書史。謝絶紛華。踈遣襍流。乘閒據梧。聊以自娛。冀以收功於一原。補過於桑楡。顧無撿之責伶人之目。嘵嘵者方生而未已。則德之不修。學之不講。無恠乎人言之來矣。此其大小淸濁之殊。固不敢比擬於吾兄。而其事相類。其跡相近。則孺子之歌。不妨爲聖人之鑑戒否。小序事。東歸後憂病牽連。無暇入思。來歲寄信。如有新知之得。敢不疑難以求明敎也。

陽明之背朱子。大要在於格物致知。朱子謂人心之靈。莫不有知而天下之物。莫不有理。使人卽物竆理。以致其知。陽明則以爲理在吾心。不可外索。惟以致良知爲主。夫良知者。孟子之說也。苟其致之。大人之心。乃赤子之心也。夫誰曰不可。然其所以致之者。不先之以竆理之功。其不至於指東爲西認賊爲子乎。竊嘗論之。目足以見天下之色而紅紫或亂正色。則已失其明矣。耳足以聽天下之聲而鄭聲或亂雅樂。則已失其聰矣。口足以嘗天下之味而邪味或亂大羹。則已失其辨矣。雖其一節之士或有不思而得者。而學知勉行之類。不能不就正於先覺之賢而竆理之所以不可闕者也。今陽明之意。若曰惟求明於目。目旣明則天下之色不難見也。惟求聰於耳。耳旣聰則天下之聲不難聽也。惟求辨於口。口旣辨則天下之味不難嘗也。此其用功雖若簡切。責效雖若巧速。惟捨其色而求明於目。五色之變。不可勝見也。捨其聲而求聰於耳。五聲之變。不可勝聽也。捨其味而求辨於口。五味之變。不可勝嘗也。是以目雖有見而常人之明。不如離婁。耳雖有聽而常人之聰。不如師曠。口雖有嘗而常人之辨。不如易牙。是乃先覺之所獨得而竆理之所以貴也。今若姑捨講學。靜坐瞑目。專意於本心良知之間。則雖一時凝定之力。稍有澄化悟解之功。而事變紛沓。卒已汩亂。所謂三千三百致廣大盡精微者。終不能如聖人矣。嗚呼。七十子喪而大義乖。迂儒曲士。博而寡要。莊周憤世。養生齊物。朱門末學。徒尙口耳。記誦訓詁。汩其師說。陽明嫉俗。乃致良知。此其憫時憂道之意。不免於矯枉過直。而橫議之弊。無以異於迂儒曲士。正道之害。殆有甚於記誦訓詁。則竊以爲陽明之高。可比莊周。而學術之差。同歸於異端矣。

與鐵橋書[编辑]

大容白。初秋一書。已關崇聽否。霜露旣降。秋氣日凉。願言之懷。與歲俱深。想故人萬里。當有以知我心也。不審入秋來。上奉下率。啓居適宜。看書講學之外。體驗踐履之功。益有日新之樂否。奉別以來。盖靡日而不思。其思之未嘗不心摧而膓結焉。此其故。豈徒如區區兒女之情思而已耶。使子而無才無德。庸庸一俗夫。則固不可思也。使子而埋頭擧業。以科宦爲性命。則亦不當思也。使子而不能脫然好古。以聖賢豪傑自期待。則亦不足思也。使子而恃才傲人。視我邁邁。貌同而心異焉。則亦不必思也。今子才盖一世而謙謙自卑。心雄萬夫而溫溫自虛。性情高遠。志操高潔。從俗應擧。非眞所樂。又能愛人好問。誠貫金石。臨分酬酢。信義皦如。至使我於修錄之際及念六長別之語。乃目不忍視。手不忍書。掩卷閣筆。仰天而長吁焉。則嗚呼。人非木石。安得不思之又思。愈久而愈苦耶。容夏秋以來。憂病相仍。焦遑奔走。不能偸片隙讀一字書。以此心界煩亂。少恬靜怡養之趣。志慮衰颯。無强探勇赴之氣。別來功課濩落。無可道者。奈何。且讀書。將以明夫理而措諸事也。苟能讀之精講之熟見之的得之眞。則彼書者。乃無用之故紙也。可以束之高閣矣。惟精也熟也的也眞也。雖聖人猶有所憾焉。則讀書者其功固無涯岸而果學者之終身事業也。雖然。知行兩端。固不可偏廢。而本末輕重之分。又大有等別。於此有差則不入於頓悟。必歸於訓詁。可不懼哉。今吾輩之讀書。鹵莽涉獵。忽斷忽續。旣未精熟。何論的眞。其讀書之功旣如是。而又讀盡一書。便謂吾事已了。乃猖狂妄行。無所忌憚。不知讀書盡後便去行之。方大有事在。譬如有人欲作遠行。書者一部路程記也。行者秣馬脂車。按記而驅且馳者也。惟縶馬理輪。弗驅弗馳。切切焉惟記之是講。所以行邁之謀。終無潰成之日也。從善如登。從惡如崩。歲月如流。行將老死。佛氏所謂此身不向今生度。更向何時度者。乃眞切警人之語也。伏願力闇鑑我無成。益加努力。憫我不進。痛賜警責。得以鞭策跛躄。追躡後塵也。餘不備。

容歸到三河。偶逢鄧孫二人。委來相訪。頗致欵欵。且約寄信。乃以詩贈別而歸。句格拙直。全無韻趣。亦詩云乎哉。可笑。所以不敢出一聲於兄輩之前而傲然自居於伊川不作詩法門。豈不重可笑乎。歸後以此傳之。儕流莫不絶倒。或咎其僭妄欺人。則亦不覺悚然心驚。乃書此呈覽。將以解諸兄之疑。贖僭妄之罪。想兄見此。亦當發一大笑也。

天下之英才不爲少矣。惟科宦以梏之。物慾以蔽之。宴安而毒之。由是而能脫然從事於古學者鮮矣。詞章以靡之。記誦以夸之。訓詁以拘之。由是而能闇然用力於實學者鮮矣。功利以襍其術。老佛以淫其心。陸王以亂其眞。由是而能卓然壁立於正學者尤鮮矣。今力闇知科宦之爲輕而身心之爲重。齋居八字。兼之以聞雷斷氣之戒。則已能從事於古學矣。擧醉夢之句。讚主敬之訓。刻刻提撕。不欲先講餘事。則已見用力於實學矣。平日好觀近思。以僭論陽明爲極是。知楞嚴黃庭不若儒書之切實。則亦可以壁立於正學矣。以子之才。努力做去。刊落浮華。渾化査滓。他日所就。其可量乎。扶正學息邪說。承先聖牖後學。匹夫之任。亦其重且遠矣。力闇勉之哉。屈至敏之才。下至鈍之功。旣知之矣。益鉤其深。旣得之矣。如恐不及。皷舞以趍之。優遊以味之。參伍以融之。以釋其紛。踔厲以肆之。以排其難。浸灌之不足。又溫燖之。涵泳之不足。又醲郁之。摹畫之不已。乃成方圓。擬議之不已。乃成變化。始焉循序而致其曲。終焉耐久而歸乎熟。嗚呼。果能此道矣。亦思過半矣。

容聞君子之學。擇術爲先。擇術不精。學仁義之差。或至於無父無君。古人之問之審而辨之明者。不其然乎。是以術旣擇矣。講以詳之。行以體之。皆所以成其學也。學旣成矣。得志。行于天下。不得志。傳諸後人。夫收育英才。著書立言。皆所以明天理正人心。繼往聖而開來學者也。不惟區區於一己之不朽而已也。是以學無邪正。具曰予知則同焉。人無賢不肖。欲人從己則一也。竊聞西林先生以宿德重望。崇信佛氏。精貫內典。好談因果。諒其志豈惟如愚民之蠢然於福田利益哉。必將自以爲擇之精而必求其學之成。推深造自得之妙而思皷天下以從己也。夫其制行如彼之厚。用意如彼之高。巋然爲仙鄕之師範而言論風旨又足以動盪耳目。倡率同志。則仙鄕之後生子弟。安得不服習景慕從風而靡哉。如力闇之病裡誦呪。愛看楞嚴。吾知其有所受之也。其知幾明决。不遠而復。亦何望人人如力闇乎。嗚呼。壽夭命也。窮達時也。敬義忠信。吾儒自有樂地。苟能行之。自可以一死生齊禍福。樂而忘憂。不知老之將至。亦何必好逕欲速。舍舊圖新。汎濫於無父無君之敎哉。仁義變爲寂滅。詩禮化爲梵偈。聖道湮塞。異言橫决。嗚呼。可爲傷痛也哉。仁人君子。寧不欲壁立千仞。明目張膽。思所以捄之哉。此則不能無望於力闇也。

容平生頗喜遊覽山水。惟局於疆域。不免坐井觀天。如西湖諸勝。徒憑傳記。寤寐懷想。而自遭逢諸公以來。爬搔益不自禁。顧此心不知幾廻來往于雷峰斷橋之間矣。若賴諸公之力。摹得數十諸景。竟成臥遊。則奚啻百朋之賜也。此不須畵格工拙。只務細密逼眞。因各題其古蹟梗槩于其上。且因此而幷得見諸公第宅位置。齋居規模。使之隨意披覽。怳然若追奉杖屨於其間。則豈不奇且幸耶。篠飮秋𢈢。均此奉請。

吾輩問答。此中人見之者無不艶歎愛慕。惟以力闇於鄙人。稱道太不相當。惜其辭氣之率易。有害於德器之凝重。或因此而疑其意在玩侮。言實嘲謔。笑我以受其簸弄而不之覺也。此固俗夫之言。不足與辨也。惟親愛之僻。許與之過分。足下不得辭其責矣。且聖人不云乎。吾於人。孰毁孰譽。夫毁固惡德。譽亦出於私。其背於中正則均矣。惟高明加察焉。

容於力闇之才學。固心悅而誠服矣。惟其心悅而誠服也。故欲其本末無疵。精粗無欠。粹然中正。終於大成。是以前後效愚。僭妄多端。其於心術出處之際。亦或有微發其端而不能盡其說者。此所謂天下之寶爲天下惜之者。斷斷忠愛。想亦見諒而不以罪之也。惟以容之淺陋。其於酬酢之際。書牘之間。露醜呈拙。不可枚擧而終未聞一言規責。則或者玩侮嘲謔之疑。不爲無見。而朽木糞墻。初無受敎之地耶。此實容之深以爲憾而不能釋然者也。

尊伯氏九峰先生道候萬安。容之懷風景仰。非徒於爲力闇之伯氏而已。乃敬修寸楮。略布微悃。兼以求敎。未見而有書。篠飮兄事例在焉。能不以見訝否。雖然。人各有見。先生之意。或不以爲然。則望力闇一見而去之。不以奉煩也。

吾儒與老佛。號稱三敎。而中古以降。高明俊傑之士。出於此則入乎彼。先賢至以爲彌近理而大亂眞。擇術求道者。其可不辨之早察之精乎。儒者曰。太極生兩儀。老氏曰。有物混成。先天地生。佛氏曰。有物先天地。無形本寂寥。其說出源頭。旣其相近。儒者之盡性。老氏之載魂。佛氏之見心。其用心於內者。亦不懸殊。曰一以貫之。曰聖人抱一。曰萬法歸一。其守約之旨則無異。曰修己以安百姓。曰我無爲而民自化。曰慈悲以度衆生。其濟物之心則略同。凡其同中之異。似是而非者。願聞其說。

以後賢之論而言。則邵子稱老氏得易之體。伊川稱莊子形容道體甚好。文中子謂佛爲聖人。和靖謂觀音爲賢者。以諸公道學之正而反有所稱許。何也。上蔡親炙程門而淫於老佛。象山動引孟子而近於禪旨。以平生論辨之正。終不免浸染者。何歟。張子房純用黃老而南軒謂有儒者氣像。蘇子瞻到處參禪而晦翁謂以近世名卿。兩賢之嚴於排闢而評品若此者。何歟。

數條發難。此天下大議論。古今大是非。願諸兄明賜剖析。以發海外愚蒙。

與嚴九峰果誠兄[编辑]

大容頓首上九峰先生足下。容。力闇友也。容旣忝與力闇爲友。又因潘蘭公。得聞我九峯先生有文有行。屹然爲江左師表。容之望風仰德之日久矣。况濫被力闇錯愛。證交客邸。約爲兄弟。夫旣僭以力闇爲弟。獨不可以力闇之兄爲兄乎。力闇旣不以外夷爲陋而不憚兄事我也。寧九峯乃以外夷爲陋而不以弟畜我耶。相見之奇。不若未見者之相望相思爲更奇。此陸篠飮語也。容於力闇則相見之奇者也。於九峰則未見者之相望相思爲更奇者也。不審九峰以爲如何。夙知力闇之高妙乃天下士也。顧以賤陋之身。乃抗顔而爲其兄。不亦僭乎。惟其新知之樂。生別之悲。至愛深情。銘入肺腑。森森典刑。寤寐在目。瞻望南雲。百憂彌襟。伏惟九峯當有以諒此心也。容誠陋夷也。特以國俗敦孝悌遵詩禮。幼而習父兄之訓。長而賴師友之功。頗知聖賢之可學而至。義理之可講而明。氣質之可漸而變。嗜欲之可遏而消。是以忘其譾劣。妄有希覬。惟立志不堅。懶散成痼。奄過半生。無聞無得。悲嘆窮廬。亦復何及。嗚呼。太平之門。萊市之橋。所謂伊人。於焉逍遙。鶺鴒齊翼。常棣交輝。欲往從之。不能奮飛。豈不爾思。遠莫致之。悠哉悠哉。余懷之悲。伏願九峯鑑我衷曲。憐我孤陋。不拘詩文。惠我嘉訓。得以寓目修省。晨夕警惕。俾勿卒歸於小人。不宣。

與秋𢈢[编辑]

大容頓首啓。秋序旣深。懷人益切。不審邇來起居萬安。向來曆官行附去書。已登崇覽否。城南一別。終阻音徽。暫遊小別。寧不傷心。容侍奉粗安而冗務纏身。苦無寧時。重以子病數月瀕危。尋醫問藥。奔走道路。區區佔𠌫。亦歸擔閣。志業荒墜。無可與故人道者。奈何。曆官之歸。當在歲末。方屈指算程。懸望金玉。未知故人之心。亦尙爾爾而不使我落莫否。朗亭兄雖未曾會面。其高風厚誼。令人感歎。乃敢不嫌妄率。書候起居。兼以鳴謝鄙悃。能不見訝否。前告會友錄中吾兄信口諧謔之談。不能都歸刊落。錄成後。東方士友略有見之者。莫不爲吾兄愛且惜焉。愛之者。愛其才氣之極於英達也。惜之者。惜其德器之近於穎露也。盖此二字。弟已先獲於瞻望酬酢之際者。所以眷眷奉效於臨別之贈也。今他人之見之者又如是。則區區願忠之志。敢不更以覼縷。思有以少補於修省之功耶。且居其室出其言而千里之外應之者如此。則古聖人修辭謹言之訓。亦不可不因此而加勉也。如何。盖相觀以善。攝以威儀。朋友之道也。非此則淫朋也暱友也。勢利追逐。恩愛纏綿。均是有損而無益。將焉用哉。今吾輩同心而離居。遙遙異國。永無再見之期。觀善攝儀。已矣無望。忠愛補益。惟憑尺書。又萬里傳遞。極其踈遠。若以寂寥數字。略申起居。且其所言者。不過兒女相思之態而已。則其不歸於淫朋暱友也者幾希。願與兄勉之。東詩抄送之托。不敢相忘。但此歸後病故糾纏。無暇及此。且不可倉卒草成。計將從容定本。以附後便。幸勿爲訝。朗亭離京。當在何年。若意外調官而兄輩在四千里外。勢不及相聞。則通信之路。從以永斷矣。豈不悵恨。此則惟在兄輩之深思而熟計之。大抵東使則每歲如期而往。如有伶俐可信之人相機探訪于鮮舘。則雖數年斷絶之後。亦當有復續之望。如何。此之附書。當不誤一年一度。但事變多端。亦難預度。一二年緯繣。或其有之。惟三年無信。然後彼此皆忘之可矣。餘不宣。

與篠飮書[编辑]

大容再拜。上篠飮老兄足下。去歲七月曆官之便。十月貢使之行。俱附安信。計於邇間或已傳覽矣。向於歲盡。因徐朗亭兄傳送浙信。得見兩友手書。殆同從天而降。令人驚喜欲狂。惟聞尊兄下第後轉客保定。尙未旋杭。又悵然如失。迨不能定情。想保定距京。不過爲一二日程。何不以數字寄托朗亭。俾附東便。以少慰懸望之苦耶。曾聞擧人之貧者多乏資裝。且希後圖。往往流落都下。有終身不歸家者。尊兄雖貧。宜不至此。且湖山之樂。高雅之趣。已有象外定算。則又不當低回風塵。甘心瑣尾。使林慙澗愧見譏於草堂之靈也。未知其間已駕返仙鄕。重理松菊。超脫于名利之臼而優遊乎詩禮之塲耶。大容粗保侍率。幸免他苦。惟年進業退。日用功課。適見判渙。事親而未能顔色之和也。居室而未能相待之敬也。讀書而浮念之相續也。作事而粗率而弗專也。知主靜之當務而躁妄之難制也。知居敬之爲本而昏惰之成習也。重以禀質虛脆。志氣衰懶。不能一刀割斷。鼔勇前進。年與時馳。頭髮種種。竆廬之歎。行將至矣。良可愧懼。餘已悉力闇蘭公書中。且從御之言歸。姑無的聞。略此附候。不暇縷陳。惟一年一便。已苦其疎。終身交情。惟憑尺素。幸隨便寄音。時賜嘉誨。勿孤遠人之懷。不宣。

與鐵橋書[编辑]

大容白。正月初二日。憑曆官回便。獲承八月朔日惠書。恭審駕返浙鄕。侍率萬安。區區慰賀。筆舌難盡。且文如鏗玉。字如貫珠。故人手澤。爛其盈掬。一讀三歎。神乎奇哉。不審春夏以來。侍省凡節。益膺多祉。客歲十月。仍貢使之行。附書于都下。或已登覽否。會圍見屈。摠關命數。雖榮親奉檄之計。或不免一時之缺望。而在賢弟雅量達觀。應不足以戚戚于心也。且故人期望之意。乃在於科宦之外。則不惟不以爲唁。且將以爲賀也。湖山之樂。可以忘金紫之榮。德義之飽。可以當膏粱之味。今聞廣譽顯父母於千古。則又焉用三牲之拱專城之養哉。承諭以究心於濂洛之書。此其爲德義之本而令譽之基矣。公車之失利。其天之困苦之增益之。將以降大任於斯也。此容之所以爲賀也。未知盛意以爲如何。容春間以仲女婚嫁。兼爲病兒就醫。自壽村捲室入京。侍奉粗安。幸免他苦。殊可幸也。年來多冗苦。不能靜坐看書。日用課程。只見其有退無進。惟求名干祿之計。漸覺世情之日疎。內省寡過之願。儘是老婆之心。切恨不與力闇晨夕講討鞭策懶散。幸以免於小人。餘在別紙不宣。統希默諒。

外呈聖學輯要一部四本。

東谷先生李珥。東方大儒也。論學論理。俱多可觀。有文集二十三本。以多秩不可遠寄。其中聖學輯要一書。編集旣簡嚴不苟。附說又切實懇到。不惟爲人君之龜鑑。韋布之學。亦不外是。玆以家藏舊本。仍便呈去。望力闇平心熟看。深體而力行之。且仍此轉付剞劂。流布天下。豈非東方之榮且幸耶。年來所讀者何書。其讀法課程。願一聞之。吾輩功夫。固不可專靠於文字。而方端坐啓卷之時。巾服不待檢而自整。瞻視不待修而自尊。精神氣息。不待提惺而自然淸明。子諒易直之意。發揚竦動之氣。油然渙然不知自何而來。則此讀書之功。不惟爲致知之方。乃是存養之大端而實爲人心之羈靮也。儒學之必先於讀書者。豈非以此耶。

先知而後行。此古今之通義也。雖然。知得半分。必繼以行得半分。行得半分然後方可以語知之全分而行亦全分矣。後之學者竆年硏經。開口便說眞知。其於倫常之實。身心之本。姑未免擔閣一邊。嗟呼。不先之以半分之行而欲求全分之眞知者。吾知其妄想臆料愈求而愈遠矣。願力闇戒之。

容年幾四十矣。雖僻在偏域。凡遊觀聲色之誤。勢利芬華之習。人情所嗜好而馳逐者。略已身歷而目擊矣。盖淫泆纏綿。若癡若狂。歉畏之意。忸怩之態。不能不雜出于得意肆欲之中。及其事過勢去之後。則又悲凉廓落。茫然無安身立名之地矣。是知過分之慕。身外之物。禍福相仍。榮辱齊頭。知者擇術。眞不足爲此也。惟素位因時。隨分盡理。周公之富。非以貪利也。原憲之貧。非以自私也。恢恢坦坦。無喪無得。此古人所謂爲善最樂而自求多福也。年來見得此箇關頭。頗有界分。不若前日之空言妄想傲然而自足而已。則從此努力。庶其有進步之地矣。謹爲足下一誦焉。篠飮之未卽南歸。抑何故也。爲探望親識耶。爲賞覽名勝耶。爲此二者。則經夏徂秋。旅遊良苦。爲計在必得。留待後試。則本地風光。自有樂地。年已五十矣。猶且不知止。可謂知命乎。若爲資斧之不備。則兩友之力。宜有餘地。何不通盤纏共飢飽。携手而同歸。使之轉輾流落埋沒於瑣瑣之苦耶。

東方婦人髢䯻與衣服制度。尙遵夷俗。極是恠事。好禮家或有倣而行之者。惟考諸文字。語多未詳。參以使譯。傳說不一。往往非華非夷。徒取駭俗之譏。此實東方大缺陷事耳。倘蒙諸公憐其愚陋。喜其自新。幸以中華古制。附以近年沿革。詳細示之。則當永世受其賜矣。

貢使來往。所見者皆閭巷村婦。且係男女之別。雖尋常緫笄之法。亦無由得其詳。况禮家冠服之制乎。

古今之變。滿漢之別。吉凶之分。老少之異。常着之於嫁祭。寒門之於貴族。俗人之於禮家。未嫁者已嫁者守寡者丫頭役使者必各有其制。上自束䯻。下至鞋韈。務其詳細言之。文之所不及則畵以明之。畵之所不明者。徑寸薄紙。製出小樣。摺疊而附其下。尤妙。

華人喫飯。以箸不以匙。始於何時。飯黍無以箸。載之禮經。揷匙飯中。見諸文公祭禮。則東方之用匙。豈其有自來耶。

禮言戶外有二屨。則室外有戶。入室脫屨。此古制也。今之室之無戶。屨之不脫。創自何代耶。

坐以椅子。自宋而已然矣。雖然。因此而專廢跪禮。豈是古制耶。侍於長者。亦有坐時。倚踞則不恭。地坐則太儉。未知中國於父兄尊丈之前。何以自居耶。

與秋𢈢[编辑]

大容白去歲七月。因曆官之行。寄以短牘。意尊兄登第在京。宜有覆音。歲盡曆官東還。承朗亭書。審已下第南歸。並承南歸後八月二十日手書。雖在京裏。此事已其難矣。况東南八千里之遠乎。執書感歎。無以爲心。去歲貢使之行。又附書而兼有多少論說。四月回還。只承朗亭答書。未承安信。殊爲悵鬱。未知其間已傳去登覽否。邇來歲已周矣。不審侍下學履增福。區區瞻慕。食息靡已。容自昨冬。連住京第。侍率粗安。惟齒進學退。志業闌刪。四十無聞。最可憂懼。奈何。向來六七日從游。强半是閑漫笑謔。終又永作參商。後會無期。吾輩交情。亦可謂虛廓孟浪。宜其目遠月踈而歸于相忘也。惟物之希世者。必開人之目。事之變常者。必動人之心。今萬里相思。事未前聞。生人死別。苦恨在中。此其至愛深情。愈久愈勤。十倍於同國之交。隣比之遊也。是以風淸月朗之夜。霜飛草衰之辰。山水花鳥之遊賞。讌席琴酒之湛樂。篝燈而究經史。招朋而論詩文。凡人生日用之可喜可樂。觸事生感。隨境興懷。何往而非相思也。且事有會意。行有合理。思不辱諸友之知愛而益勸其振勵之氣。利慾之萌於心。惰慢之設於身。思或負諸友之期望而必加其懲改之功。則容之受益多矣。另具辨說。統希加覽。

明記輯略辨說[编辑]

頃年赴京。偶見朱靑巖璘明記輯略數本。雖未見全書。卽此數本中載朝鮮事者。極多紕繆。至於先王之橫被醜誣。則傳聞之爽實。已作不刊之論。使數千里文物之區。四百年詩禮之敎。無以籍手於天下後世。豈非東方之冤悶乎。此事必得當世大君子有德有言可以徵信於後者。作爲一篇文字。以傳天下。然後中國之疑可釋。東方之累可伸。輯略之誤。不侍辨而可明矣。盖君上有誣而爲其下者不思所以昭雪之。是非臣道也。有是事而欲揜匿盖覆之。以蔽天下之耳目。干百世之公議。是蔑天理也。某之爲人。雖不足言。謬蒙知愛。洞悉衷曲。諒不以無臣道違天理待我。望諸公悉此無根言。思所伸辨。使一言之重。終以見信於天下後世。刊本之流布者至傳於本國。則某之證交諸公。益可以有辭于東土而諸公是東土萬世之恩人也。玆據本記。略有辨說如左。

朝鮮王諱沉湎於酒。弛備云云。

昭敬王天資英斷。勵精圖治。時則有若李珥有絶人之學。經世之才。超遷爲兵曹判書。任以國事。珥嘗言於王曰。十年後必有土崩瓦解之變。請養兵十萬以備之。時宰相柳成龍亦名臣也。乃以珥言爲迂。不可以無事生事。亟沮止之。珥出而愀然歎曰。而見亦爲此言。國事無復可爲者。而見。成龍字也。珥尋病死。珥死後。羣臣始潰裂。分朋黨相排軋。邊釁已啓而不知爲之備。昭敬王極力調之而不能得。至亂中奔避于義州。有詩曰。朝臣今日後。寧復名西東。盖恨羣臣之事黨誤國也。柳成龍亂後始思李珥言。歎曰。李某眞聖人也。盖當時之弛備。羣臣朋黨之過也。若王之勤於政事。考諸稗史野言。固多可註而未嘗有一言及於酒失。且用李珥而李珥爲之用。欲去黨而傷痛。形於詩句。湎酒之爲誣。卽此可見矣。

丙申七月條聽嬖臣李德馨言云云。

德馨號漢陰。本國名相。名節卓然。謂之嬖臣。謬甚。且光海君是時已爲世子。世子。國之本也。和隣雖係重事。豈可使世子越險海涉狡夷之庭哉。此傳之者過也。時黃愼以亞卿爲通信使。謂之州判。亦誤矣。且倭之請封。緩師之謀也。中國旣不能制其死命而苟爲彌縫之計。本國雖明知其奸而不可以失歡於皇朝。將相不得已屈意請封而已。倭之破盟。本不係于朝鮮也。

戊戌七月條統制使李舜云云。

此李舜臣也。舜臣以統制使。摠三道舟師。六年禦倭。前後破十餘萬兵。盖倭之不能揚帆靑齊。直擣中原。以舜臣之要其路也。

天啓癸亥五月條朝鮮國王李琿。爲其侄李諱所簒云云。

此一段。不惟爲東方罔極之誣。實係倫常之大防。盖琿卽光海君也。昭敬王末年。王妃金氏生永昌大君㼁。首相柳永慶庭賀之。光海。後宮出也。頗以此自疑。及昭敬王薨。光海立。卽誣永慶誅之。幷殺㼁。時年八歲。又殺王妃父金悌男。王妃母竄于絶島。居數年終。廢大妃金氏爲庶人。幽之別宮。羣臣之諫者。誅竄殆盡。寵姬金氏權傾中外。政以賄成。民間譏之曰殷王成湯。盖殷與銀。其音同也。其穢德之彰聞。民心之怨咨。可見矣。雖然。此何足說哉。卽其幽廢母妃。戕害同氣。已三綱淪而九法斁矣。是時李貴等倡率義兵。迎大妃返于宮。以大妃命。廢琿復爲光海君。放之江華。憲文王以王室至親。名德著聞。羣臣奉大妃命。奉以卽位。時完平府院君李元翼。國之元老也。當廢母時。諫不聽。乃屛處郊外。聞新王卽位。乃曰。吾不入。民心不可定。倉卒以藁索引轎。呼唱而來。都民見之。喜曰完平入來。新王必國之義主也。至今傳爲美談。亦可見當時之公議也。

琿仁柔云云。

光海廢母殺弟。先王舊臣。殺戮殆盡。仁柔者當如是乎。

李諱走馬試劒云。掌官誥令云云。

國制。於宗親限四世給厚祿。二品以上。封以爲君。不令赴試爲官。不令干預朝政。不敢藏甲兵于家。其至親尤不敢妄交朝士。惟日以詩酒聲色自晦。昔有爲王子師傅者。謂王子曰。公子王孫芳樹下。淸歌妙舞落花前。眞王子事也。宗親之所以自處者。槩可見矣。今此走馬試劒之誣。掌管誥令之誤。固不足多辨也。况此時望氣者密奏王宅中有王氣。光海聞而疑之。王知之。虛其宅不敢居。流離遷徙。將朝夕及於禍。其敢據要津而誇武勇。以促禍乎。

密約琿繼祖母王大妃。三月初九日在宮中擧火云云。

王大妃於光海。爲母也。是時方幽廢于西宮。守備甚嚴。方自救不暇。雖欲擧火於宮中。得乎。

李貴等救火爲名。領兵入宮。縛琿投烈焰中死。盡殺其世子宮眷親信之人云云。

擧火旣是誤傳。則救火之誤。不待辨矣。擧義時。貴等約長端府使李曙。率兵千餘。乘夜從北門。斬關而入。擧火于宮。門外衛卒。聞將迎大妃。皆解體無敢格鬪者。遂詣西宮。門已灌鐵不可啓。以鐵鎚椎碎之。奉大妃返于正宮。引光海數以十大罪而廢之。安置于江華。距京爲百餘里。其世子宮眷。幷從焉。始大妃以光海罪惡彰著。必欲誅之。憲文王與羣臣終始保護之。後光海之世子。自江華逃至王京欲爲亂。事覺就捕。遂幷光海移于濟州。後八年辛巳。光海以病卒。所謂投烈焰中及殺世子宮眷。皆是誤傳。若親信之人如鄭仁弘,李爾瞻等數十人。皆力贊廢母之議。此則罪固不容誅矣。盖擧義反正之後。誅有罪革廢政。彜倫旣晦而復明。宗國旣危而復安。固已聳動觀瞻。慰安民心。而惟其不殺前王父子。最是深仁盛德。永有辭于後世。是以更化之初。山林賢儒。彙征于朝。倡義諸人。又多儒門講道之士。于今百五十年之久而草野尙論。人無間言。不幸無根之言。流入中土。致此罔極之誣。登諸史筆。使先王承統之正。諸人倡義之烈。無以自明於天下。豈不痛恨乎。

登萊巡撫袁可立疏言如果不道。當聽大妃具奏。靜候朝廷處分云云。

此言似是而實誤。當此之時。大妣方幽廢別宮。身且不可保。雖欲具奏。得乎。且光海方御國君之位。逞荼毒之威。無甲兵不可以制其權。不廢黜不可以存宗社。國無君不可以鎭士民。夫屬國與內藩。旣有事例之絶異。而先發後聞。固是討亂之權宜。則今袁之意。乃若比類于藩鎭之跋扈而歸之僭亂之科。嗚呼其不思甚矣。

念昔年禦倭之恩。思報中國。致罹今日之變云云。

此言尤是爽實。盖萬曆禦倭之役。乃東國罔極之恩也。惟光海之册封也。明朝終始不許。光海深以爲憾。至萬曆己未。楊鎬,劉綎之敗衂于建州也。明朝徵兵于朝鮮。朝鮮令大將姜弘立將兵三萬赴之。以金應河,金景瑞爲副。光海密諭弘立使觀望成敗。弘立果逗遛。後期至深河。稱有密旨。不戰而降之。獨金應河以爲明之恩不可負。力戰而死之。惟彼弘立之降。實受光海之密諭也。

憲文王妃。乃西平府院君韓浚謙之女也。韓氏乃三韓之後。箕聖之裔也。人言之誣悖。胡至此極。傳者之訛。必有其端。似因南字而倭居國之東南。以字音。以訛傳訛。盖光海時羣臣之主廢母者。目之以北。如鄭仁弘,李爾瞻,許筠輩是也。諫不聽而得罪者。目之以南。如李元翼,韓浚謙是也。當時本國文字。或有謂憲文王南人之壻者。此言流入中國。中國遂誤以南人認爲倭人而有此言也。傳聞之訛。類如是。此所以史之不可無闕文而盡信書不如無書也。

丙寅姜曰廣册封條。朝鮮王諱弑君自立。邊臣請討。因魏忠賢請封云云。

以倡義反正之擧。蒙簒弑首惡之名。其寃切矣。其痛極矣。惜乎。中國之無良史而天下之無公議也。至若魏忠賢請封云。則是謂東國冒竊非據。知不可以得之于朝廷之公議。則乃寅緣曲逕。交結權宦。以圖誥命。卽此一轉語之間。當日反正之義晦焉。千古首惡之累成焉。數百年禮義廉恥之風。隨而掃地盡焉。嗚呼。此而不辨。則東方終不免九夷之陋而無以自立於天地之間矣。爲此言者。可謂東方世讎也。

洪花浦奏請日錄略[编辑]

天啓四年甲子。奏請正使李德浻。副使吳䎘。書狀洪翼漢。是時。遼左路塞。使者皆由海路。八月初四日發船。二十三日抵登州。時軍門武之望新到。使臣見官于衙門。軍門曰。陪臣進京何幹。使臣答以奏請之意。因進呈文。軍門見之曰。爾國廢君。尙無恙否。使臣答以好在。軍門又曰。今有一二科官。持論甚堅。且內臣憚越海不肯往。當俟遼薊通路。始完封典。使臣曰。誥命未頒。不惟小邦之疑懼。實違天朝典禮。乞具奏俾完縟典。軍門曰。俺在京師。與禮部林老爺相善。故詳悉此事而廷議頗牴牾。今則閣部明白知之。你等但到京裡。閣老及宗伯前。仔細陳禀。使臣問科官議論不同者爲誰。軍門曰。只聞於林尙書。其姓名未詳。你等但懇乞於閣部。必蒙準許矣。十月十二日。到皇城。二十日。往禮部進咨文。仍呈文。尙書以下皆曰。當俟科抄送部。然後議處云。二十八日。科官始抄送奏本于禮到。禮科給事中劉懋言于朝曰。朝鮮册禮。不可許之。右給事中顧其仁曰。不可。朝鮮事大二百餘年。列聖誥命。自有定章。而反爲稽滯。非特有乖規例。陪臣萬里跨海。再使來請。今若不許。必令再至。天朝待小邦之道。不當持疑。反覆言之。多官皆以顧言爲是。卽日抄送。十一月二十二日。呈文于禮部。尙書林堯兪曰。待遼路平定。另遣詔使。朝議已完。你等奚來更煩。使臣又累累請之。尙書曰。當商議處之。使臣因往儀制司呈文懇陳。則郞中周應期溫然答曰。當俟大堂批下停當云。二十四日。詣西長安門。候諸宰入朝。顧秉謙,朱國楨,朱延禧,魏廣微以此進。於是呈文。諸閣老俱下轎。拱揖看過曰。明白曉得。今日會坐。相議停當。朱國楨尤詳問本國前後事情。衣袖相接。盡意傾聽而去。是夕。自內閣批下于禮部曰。朝鮮陪臣。禀以誥命冕服。以完國統。該部速爲覆題云。二十六日。內閣及六部大堂。齊口相議誥敕事。兵部尙書趙彥曰。風波萬里。海路甚惡。誰肯差往。閣老顧秉謙,魏廣微曰。事固有可行者。奚論海路之險夷。且陪臣不由海路來耶。反覆言之。林堯兪頗有不豫色。二十八日。內閣諸老旣與尙書面語。旋又下批。而林堯兪寢閣不行。董其昌曰。朝鮮封典。理宜速完。而况有內閣批下乎。堯兪不答而罷。初六日。使臣呈文于禮部。提督與諸郞中力言曰。朝鮮封典。不可不亟完。今看呈文。辭意懇到。誠可矜惻。尙書見呈文。悽然改容。仍召主客司周應期起覆題草。十二月十四日。以覆題事。苦待坐堂。適毛文龍奏本入來曰。朝鮮本忠順之邦。原非有挾而邀封。苟册封一日未完。卽東事一日未了云云。帝宣旨曰。朝鮮國王詔册冕服。着照例頒賜。差遣官員議妥具奏。是日。卽下該部。尙書覽未了。勃然而怒。拳本投地曰。海外一武夫。冒干此等大體。則該部奚容議爲。因起罷。覆題事不行。盖尙書之怒。非怒於使臣。怒於毛將。而遂令大事遲延。十八日。諸御史朝退於長安門外。遇禮科給事中顧其仁曰。朝鮮事。上年廷議已完。公何默默。其仁曰。此非列聖典禮乎。使陪臣逐年而來。豈不孤屬國之望。不可以一種之議稽滯其事也。衆良久徐言曰。俺以淺見。沿往年廷議。妄造話端。公言是也。擧手謝之。顧公曾已大折劉懋。今又峻覈衆御史。縟禮之成。顧公之力特多也。二十三日。覆題始上達禮部。尙書兼翰林院侍讀學士林堯兪謹題爲懇乞聖明亟發册。使頒降誥命冕服。以完封典事云云。朝鮮世稱恭順。曩李琿廢立之際。不得不愼重。以候論定。今據該國王妃之奏陳。旣係該國臣民。公同保絶。倫序相應。則亟完封典。以勵忠勤。誠有不容已者。臣部未敢擅便云云。正月初六日。提督始坐堂。使臣進謝其助成縟禮。初十日。尙書坐堂。使臣往謝竣事。二十六日。天子賜宴于會同舘。尙書林堯兪奉旨押宴。禮極溫恭。慰之曰。跨海遠來。守凍空舘。良苦良苦。歸心雖切。公務有限。遠涉鯨濤。必有風和。幸勿以遲滯爲訝。欵欵之意。溢于言表。且以讌席饌品不甚豐潔。召精饍司郞中責之。

洪翼漢字伯升。號花浦。乃容之傍祖。有苦忠大節。是行也有記事一册。就其中關係封典始末者。抄出如右。盖毛文龍時開府本國皮島。審悉廢立本末。故前後請之甚力。且朝中雖有牴牾之議。諸閣老之意。旣不落落。顧其仁,董其昌諸公又矻矻不已。使臣之呈文。又備盡事情。辭意悲苦。是以林尙書亦乃回嗔作喜。下稍之欵欵如是。其竣事始末。槩可見矣。是時。魏宦之惡。已覃及於東矣。如楊漣左光斗之死。備陳于記中。而極其憤慨之語。則封典者將以光其國而榮其君也。寅緣曲逕。得之於奸兇宦寺之手。是亦可謂光且榮耶。他人尙不當然。况以花浦之忠而爲此乎。潘答曰。示憲文王事辨。從王阮亭池北偶談中。見載一疏。亦辨此事。與尊辨同。阮亭詩名品望。爲國朝第一。學者多宗之。其言足以徵信。亦可破靑巖訛謬之說矣。並聞。

外呈海東詩選一部四本。

此因事力不逮。且臨期怱迫。無暇借手於能者。只令舍下諸族。分卷疾書。皆年少才疎。又夜以繼日。惟務及時。其字畫潦草。考誤粗漏。實不堪誇示大方。殊可愧歎。

宋士行隷體。黃太史語八頁。

士行名文欽。同春先生浚吉之玄孫。容之父執也。才學絶高。以善隷名。不幸四十三而卒。

李元靈篆體二頁。

元靈名麟祥。高雅絶俗。詩文書畵。俱得其妙。尤長於篆體。亦未五十而卒。

尹淳書長幅一頁。

李匡師草書四頁。

兩人俱以善書名於東方。

家嚴自書各體詩十九頁。

東方文獻。自來踈略。萬曆間七年倭亂。典籍盡亡。崔彥明文選。已無傳本。國初鄭獜趾有所選幾百本。不惟大秩不可致遠。取舍雜亂。不堪誇示大方。史略。是此中初學所授而乃曾先之所撰。非東方編定者。圖經。亦曾未聞知。未知所言者果何事耶。三綱行實。果有之而皆是中國故事。係以諺文。所以警牖愚民。而本國善績。一不槩見。且板本醜惡。不足奉覽。

東方尊尙儒敎。誦法詩禮。彬彬名物。見許中華。惟其忠孝義烈。嘉言善行。無由傳播於中土。今足下幸有闡揚側陋之意。此東方破荒發跡之大機會也。敢不極力搜剔以備裁察耶。但未聞其文字凡例。則端緖浩汗。難於下手。須於後便詳示之也。

湖山便覽及先聖七十子畵像。故人之賜。本不在物之貴賤。而吳山選勝。羅列於几席之間。閒中披玩。直如羾寒門而濯淸風也。况先聖之典刑儼然。諸子之列侍誾誾。灌手恭瞻。怳乎親承警咳。則故人之意。豈在於一時之玩好而已耶。惟其不幸成於偏安逸豫之日。忘親事讐之君。要君誤國之臣。或爲之贊。或爲之記。聖賢之靈。必將掩面而藏影。則令人弊然心寒矣。雖然。流傳已久。遺像之可敬。固不繫於贊與記也。吳海虞一跋。足以有辭後世。則其爲吾儒家寶無疑矣。

承問以願得之書。至有郵寄之計。則故人厚意也。東方貢使相望。中國書籍。頗有流傳。惟黃勉齋集。只有四五卷小本。聞有全集中有論禮書多可觀。每年購諸京市。終未得之。其他如邵子全書及天文類函兩書。平生願見。而諒其卷秩不少。設或有見在者。何可遠寄耶。

中國書籍及書畵眞蹟。旣難致遠。且購之價高。皆不願得之。惟諸葛武侯及宋朝諸賢眞像摹本。或不難得。可蒙寄惠否。兄輩書畵。其格韻高下。雖不敢妄用品題。而瀟灑俊逸。足見雅趣。向來所得並粧爲寶藏。一字一點。不敢慢棄。此其意不徒爲書與畵之爲可貴而已。後來寄書之外。如或以物相贈。不必遠求珍異。惟兄輩之詩文書畵及一時師友間酬唱諸作。在兄輩固是閑漫寫意而一渡鴨水。便作珍玩。

前告會友錄三本。每乘閒披考。怳然若乾凈對討之時。足慰萬里懷想之苦。但伊時談草。多爲吾兄所藏。無由追記。此中編次者。只憑見在之紙。是以可記者旣多漏落。語脉亦或沒頭沒尾。臆料追補。頓失本色。殊可歎也。尊藏原草。如或見留。幸就其中擇其可記者。並錄其彼此酬酢以示之。此中三本書。吾兄亦有意見之。當卽附便示之也。

曾聞吾兄赴試以三次爲準計。己丑早春。又將歌鹿於都下矣。顧此布衣浪跡。無以充使价之任。雙親在堂。再難爲域外之游。不能棹山陰乘興之舟。尋南嶽二子之游。只西望流悵而已。竊想朗亭非久於都下者。兄之此行。必更得可信有心之人。以替朗亭之事。然後吾輩寄信。庶無阻絶之患。幸須深思遠計。俾無疎漏誤事爲妙。

吾輩通信。雖無彼此法禁。要不必妄播耳目致生薄俗之譏議。其居間任事者。苟非情知之素孚而處事之詳敏者。不可。輕托非人。或生狼狽也。未知都下知舊有能爲此否。無已則三河縣城裡擧人孫有義,太原鄧師閔二人。俱有文學。愛人好義。氣味溫厚。與弟一見許心。餘情戀戀。往歲使行。各有書信。已約逐歲嗣音。永不相忘。若得此二人而爲之主。旣無譏議狼狽之憂。又無開坼沈滯之慮。但三河之距京爲百餘里。此中之傳札。固其順便。而若其尋討杭便。恐不如身在都下。是可慮也。吾兄到京後如無他可信者。計更思萬全。須勿憚一兩日車馬之勞。親往三河。訪此二人。從容相托。二君悃愊虛懷。必無不肯之理。未知盛意如何。

吾輩信息。苟數年之阻絶。則永無再通之望。惟三河則可以隨便傳去。無一斷不續之患。吾兄若與彼二君者。一結交好。待其情志之相孚。語之以我輩情事。彼必喜聞而樂爲之主。且目下通信。雖不必藉手於二君。後來一斷。再續之圖。庶其賴此而成矣。再明年會試之行。必另謀一會。深托契誼。恐爲萬全之策。二君才學。雖不足擬議於兄輩之高雅。而爲人端良。貌如其心。亦是可與友者。幸兄熟思之。今行亦有書于二君而旣未聞吾兄之意。未敢遽及以此事。吾輩來往之跡。彼尙全未聞知矣。東方之詩。新羅之崔孤雲。高麗之李白雲。號爲大家。而孤雲地步優於展拓。聲調短於蒼健。白雲造語偏喜新巧。韻趣終是淺薄。都不出偏邦圈套。本國以來。如朴挹翠,盧蘇齋。俗稱東方李杜。雖然。挹翠韻格高爽而少沈渾之味。蘇齋體裁遒勁而無脫灑之氣。惟權石洲之鍊達精確。深得乎少陵餘韻。蔚然爲中葉之正宗。而高爽不及挹翠。遒勁不及蘇齋。悠揚簡澹之風。又不能不遜於國初諸人。此皆先輩定論。聞西林先生有詩學。可得題品耶。

丁亥七月。平仲來訪于苧洞。余沽紅露一壺。以猪肉一楪。甜瓜數枚侑之。盖是年春。酒已弛禁矣。數行。平仲已醺然。亹亹言乾凈舊游。相與含涕慷慨。平仲因傳其夢事云。疇昔之夜。忽聞三君賃舟浮海。以漂風爲解。實陰訪我輩。已泊于岸矣。乃奔往見之。感泣相勞苦。惟念彼此俱礙于形跡。無可爲長久計者。乃欲脫身遺世。與之逃入海島。共築室以終餘年。議旣定。歸于家。將盡賣其舍舘產業。其妾聞而爭之。繼之以詈罵。至不能堪。則乃大怒按劒而叱之曰。量汝兒女輩。何足與計事哉。彼萬里乘槎。棄妻子如弊屣。吾寧戀汝而負友哉。遂不勝其憤。發聲大慟。因以驚悟焉。乃一夢也。餘憤尙勃勃。揮其妾使勿敢近。因達朝不睡云。余乃戲之曰。謀及婦人。宜其事之不成也。平仲笑曰。夢事亦非徒然也。余自燕歸後。或臨夜無睡。每道三君事以爲奇遇。且言其戀戀之意。妾輒咈然妬之曰。人生之樂。惟衣食充足。宴安于房室之間而已。彼遠方之人。於君何有哉。彼何嘗衣君而食君。亦何嘗贈君以金帛而富君之家乎。余憤其言庸賤。直欲痛打而不可得。則亦任之而已。是以發於夢事如此。余聞之失聲歎賞曰。以養虛之虛而於三君有此實情。信乎同胞之義無間於遠邇。而養虛之見知於三君。可以無愧於交際矣。遂劇飮竟日而罷。

與篠飮書[编辑]

大容頓首上。四月使回。伏承去歲人日手札。備審歸鄕萬吉。慰不可言。此亦逐歲附候。伊後兩度書。想自潘友已達崇聽。不審信後起居益勝。眷集均慶。鐵橋之不淑。尙忍言哉。雙親在堂。志業未卒。想渠不能瞑目於泉下。嗚呼。奇俊敏慧之姿。淸通穎秀之氣。何處得來。別後再得書。虛心求助之意。切己向道之誠。見其進而未見其止。以渠之才。天假之以年。亦何遠之不可到哉。吾道之竆。不勝傷痛。燕城分散。諒成死別。縱享頤期之壽。終無見面之日。惟妄率不量。潛有爲己求道之志。海外孤陋。展拓無術。則提撕振策之力。不能不仰成於大方高識。天不憗遺。奪此良友。承報臆塞。不知作何懷。向書中年來多病蚤衰。自省工夫進寸退尺。正須朋友夾持之力。志氣庶不頹倒。昔人云一命爲文人。餘不足數。弟正犯此病。不能自脫。卽如詩文書畵之類。明知作無益害有益。要弟痛切言之。無或此爲病根而轉深至此耶。惜哉慟哉。更願兄時賜鞭督。不憚其煩。使弟免於小人。亦望老兄益以自謀。無於詩酒淸曠塲中枉送了世間奇氣。如何如何。前此兩書。及於兩友書。有囑其均察者。如已覽悉。幷賜回敎。翰墨之請。宜不惜一擧手之勞。亦或可或否。幷以示破。勿貽遠人之欝欝也。鐵橋南閩寄書。距死前只數月。病瘧困頓之中。猶一札數千言。纖悉不漏。可見心力絶人。處事眞實。益令人痛恨而心折也。前於潘兄書。有願得諸兄小影之語。或已轉聞否。鐵橋死後。此意益懇且急。潘兄幷無回示。悵歎。想老兄旣工繪事。鐵橋眞面。昭在心目。及此想像。庶不失儀狀之槩。幸爲之亟圖之。影像旣成。不可不粧成障子。而此間工手極拙。實有壞眞之慮。望須完粧附便。上而幷具題贊。尤妙。此千萬至懇至禱。勿悞勿悞。更有請者。先君少有德望。不幸困於程文。不克究其學。中歲以後。絆身吏役。又不屑藻飾以求名於世。才不見施。壽亦不長。有子無狀。又不能闡幽顯微以彰先德。罪負竆天。尙此生全。不如死久。略次行蹟。另具奉請。無論詩與文。望賜一言之重。金養虛落拓依舊。聞鐵橋訃。登山大慟。旋有書致慰。滿幅悲恨。令人感歎。

白沙李恒福。宣廟朝名相也。有宏量偉度。自倭亂時。盡心軍國。忠績著聞。爲相數十年。屹然爲國之元老。方光海殺永昌時。羣臣多諫而得罪。白沙獨無一言。僚友多疑之。白沙曰。國將有大事。是吾死之日也。若爲永昌死則傷勇。後果有廢母之議。白沙始上書極諫。光海大怒。竄于極邊。白沙將行。士友餞于東郊。北堵金瑬時以微官與焉。白沙謂瑬曰。見君輩多貴相。宗國雖危。庶不終於滅亡乎。乃以一幅駿馬圖付之曰。必訪畵主還之。瑬問其主爲誰。白沙笑曰。第須訪之。今不必問也。瑬嚴不敢再請。後數年。白沙竟死于謫所。時國事日急。瑬素沈毅有識慮。念白沙必有深意。乃買室于王京街上。掛其畵于壁。日寢處其下。居數月。瑬嘗獨坐。忽風雨暴至。有人避雨息于簷下。瑬見其人狀貌甚偉。延之堂上與之語。其人見壁上畵馬。忽泫然流涕。瑬問其故。其人曰。此吾兒時作也。某年入侍于先王。承命爲此。仍留于宮中。今見流落于閭巷。所以泣也。瑬驚問其爲誰。乃綾陽君也。憲文王微時君號。瑬乃謬曰。日者人有賣此者。吾愛其畵購取之。今聞乃足下所作。請以奉還焉。君稱謝而受之。瑬乃召家人。將以酒肴待之。瑬家素貧。家人忽以盛饌應之。瑬心怪之。業已出矣。乃勸之飮食。尋雨晴送君歸。入問其妻。妻曰。去夜夢見黃龍入吾家盤于堂上。須臾雷雨幷作。屋霤盡坼。飛昇于天。丈夫亦攀其尾。倐然而去。覺後。意今日必有貴人至。乃極力備盛饌以待之。俄聞有客至。意其爲貴人也。以此饋之。瑬始大驚悟。以爲白沙之得畵也。必受托于先王。而其曰訪其畵主者。將使我得眞人而安社稷也。乃與李貴等密謀擧義。盖知命統之有歸而爲之不疑也。盖昭敬王末年。光海之過失已著。知不可以保有其位。特以定儲已久而不忍遽廢之也。憲文王生有異質。知其爲宗國之主。而托于恒福以一幅墨戱。作爲他日之顧命。恒福又知己之不可以生還而金瑬之可以當大事也。乃擧以托于瑬。又不明言其人。故爲之䵝昧焉。其付畀之得人。愼秘之有術。當日君相之謀國。可謂神異。而事機之湊合。又若是之奇。此豈人力之所可及者。前有此等論議。臨書另陳。

與秋𢈢[编辑]

便回恭承手札。累累聯幅。况如自天來信。滿心歡喜。又此何訃之書。其眞耶夢耶。人非木石。何能按住也。嗚呼。鐵橋是何忍余。其絶倫之學。超俗之知。憂天下慮萬世而齎志泉塗。吾聞仁者壽。力闇無仁耶。大德必壽。鐵橋不德耶。曾以刊落浮華渾化渣滓。爲治心之藥。而醫不及於福建一病。斯人也遽至於斯耶。曩在燕都。余贈言以最下者著書圖不朽。答以古之聖賢。憂一時之不悟。立敎以救一時。憂萬世之不明。著書以垂萬世。則著書豈爲下也。又論不爲流俗之態而有大人之器。不爲一身之謀而有天下之志。不爲終身之計而有後世之慮。此雖擧上蔡語而正自道也。則抑其病源。由於篤學之勉焉日孶。不知身之病之將至。只思圖不朽三字耶。又曰。吾輩兄弟之稱。有古事可據。陶靖節詩曰。落地爲兄弟。李白亦云異姓爲天倫。其他而見於史者。季心之長事弟畜。如北周唐謹之於萬紐于瑾。此類亦多。設或前無。自我作始。亦無不可而何疑慮之過云云。今長書與遺詩。並訃同至。異域神交。古聞無今僅有。安保其久。嗚呼哀哉。

鐵橋臨終前一日寄詩[编辑]

京國傳芳訊。遙遙大海東。斯文吾輩在。異域此心同。情已如兄弟。交眞善始終。相思不相見。慟哭向秋風。

見面悲無日。論心喜有書。來從萬里外。到及一年餘。激厲煩良友。衰遲感獨居。無聞將四十。忍使寸陰虛。

城南一會。實是良緣。又彼此强壯。志願吻合。一年一便。往復商確。畢生期望。定算在心顧兩歲之中。遽成死別。格言良誨。從此永閟。或又邸居乾凈衚舊舘。則城南舊遊。想來心折。遠惟觸目陳跡。不能不戚戚也。又奉書意。尤庸飮泣。不審春夏以後動止何似。此書達去。想在都下待試之日。旅游許久。凡百得無辛苦否。先考輓句中治績並龔黃。遺愛千秋留。海國詩名同鮑謝。高才萬古播中華。刻于繫牲之石。幽明榮感。竊謂吾兄竗年高才。乍屈雲路。宜及此下帷。弩力文行。庶其高占地步。益臻乎遠大之業。今乃不憚長道。馳逐風塵。內失簡編夾持之力。外有紛華奪志之誘。實爲兄深惜之。且來敎中儒者以事生業爲急務。誰爲此說者。海外孤陋。只以謀道不謀食一句聖訓。貼在額上。夫旣富方糓。先王所以待不可使知之民。簟瓢弊袍之士。宜不爲此等見識。如何如何。曾見許魯齋集。有類此語。竊嘗笑之。不意高明亦爲此言。未知眞有此理無妨於聖訓而爲貧儒轉身之地耶。大容雖不至養虛之甚。亦不可謂不貧。幸高明有以諒之。惠贈詩義。極感勤意。顧凶衰在身。咏歌非時。姑未得逐章硏究。且不敢妄措贊頌。惟恭玩敬歎而已。且說詩豈有定法。言之理到。橫說豎說。無所不可。如孟子言詩。太半遺却本旨。專取其義。最爲活法。謹粧爲寶藏。待他日晴窓諷玩。以資興感。無負盛意也。

吳明濟書。未知爲幾本而其編次體要如何。吳公曾與東國詩人。略有唱酬。諒其爲書。宜有考據。無由一見。甚鬱。足下旣欲繼成一書。此不可以倉卒了事。爲之易者。傳必不遠。惟期以十數年功夫。先立條例。隨聞採輯。庶其考核弗差。傳信於世。海上陋生。忝與足下證交。因以本邦名蹟籍顯於中土。豈不萬幸。但未聞凡例。實難下手。何不仍便略示之耶。且有一說。足下終欲成此書也。其考據精博。總裁公正。至傳天下壽萬世。則惟在足下。若其俱收幷蓄。捃摭事實。則亦不能不責之於容矣。然則容而不能崇德克己廓然大公。則言不足以見信於足下。足下而不能明善知言名德著聞。則書不足以見信於世矣。是則願與足下。穆然深思。先立此大家本領。最爲急務。如何如何。養虛夢事。乃屬戱境。不必多談。惟賢賢易色。是渠高處。足下乃謂之過情。無乃不可乎。天涯知己。義均同胞。苟不可兩全。側室一尤物。何足恤哉。足下獨不聞豫讓事乎。妻猶不如友。而况於妾乎。

東俗崇信儒學。著述多門。但士子沒齒從事。惟矻矻於中華文獻。而東史典故。多闕不講。騖遠忽近。殊爲詑异。以是羅麗之際典籍無徵。惟本國四百年間良法美政。名臣鉅儒。代不乏人。而書籍甚寡。有難考證。兄欲一見以廣異聞。第當傍求登覽也。

與九峯書[编辑]

孤子洪大容。稽顙再拜九峰先生足下。今首夏貢使自京還。獲承去歲季秋尊札。仍見潘蘭公在京覆書。聞令仲弟鐵橋入冬自閩歸。仍不起疾。眞耶夢耶。此何報也。頃承鐵橋閩舘寄書中。言兩月病瘧。尙未痊可。豈終以此竟不淑耶。抑別有他祟耶。殀壽固有定命。而南方瘴癘水土不幷。抑人事之不能無餘憾耶。痛哉痛哉。此何報也。伏惟天倫至愛。道義湛樂。半體之痛。何以堪勝。大容亦於去歲仲冬。罪逆不死。禍延先考。呼天崩割。至痛在心。惟恨萬里無便。末由號訴於鐵橋也。豈意鐵橋先已棄世。兩幅細書。與訃俱之。使苫塊殘喘。重抱此無涯之悲也。嗚呼。鐵橋胡寧忍予。大容與鐵橋各生天涯。風馬牛不相及之地。邂逅萍水。犁然心會。破中外之拘。忘鈍敏之別。虛心求助。實有遠大期許。今天實不仁。事乃有大謬。嗚呼。孰謂鐵橋而止於斯耶。以鐵橋之才之志。上可以統承先賢。下可以汛掃文苑。達可以黼黻皇猷。竆可以啓牖後進。今不幸短命。無所成而死。天乎惜哉。蘭公書。不報月日。想渠遠聞。亦未得其詳。不審自閩何時返宅。諱在何日。臨沒精神。治亂何如。亦有何顧言否。幸仍便略示之。賢侄能支保。舊義所在。實傷念不置。其氣質强弱。性靈昏明。幷如何。伏想愛而能誨。不使爲喪父長子也。㷀㷀哀苦。不暇爲哀誄文字。抑或禮制所禁。惟於鐵橋。義均同胞。幽明之間。不可無一言爲訣。謹具數語。不敢依祭文格例。一種土物。聊備奠儀。望九峯曲察愚衷。爲之酌酒。一陳于靈筵或墓道而焚其紙。庶不負交眞善始終之句。痛哉痛哉。外有農巖雜識三淵雜錄各一册。原欲奉寄鐵橋。輒此附呈。幷及前去聖學輯要四卷。望九峰收領。或爲多聞之一助。待賢侄頗有見識好看吾學文字。幷以傳之如何。且煩鐵橋詩文。或已刊布。幸以數本見惠。頃聞鐵橋以京邸筆談有箚記成書。勿揀緊歇。望謄惠一本。鐵橋身後士友間輓誄詩文。亦幷謄示。自餘臨紙血泣。神識荒迷。不知所云。惟未死之前。有便附書。無便馳想。以所以事鐵橋者事九峰。惟冀寬抑保重。上慰慈念。下慰遠懷。伏惟鑑察。

祭嚴鐵橋文[编辑]

海東洪大容。聞淛杭故友嚴力闇先生不幸短命死。於邑悲哀。如喪右臂。顧嬛嬛哀疚。言不暇文。謹具香燭。侑以鰒魚十箇。賻幣一段。奉托令兄九峰先生。一陳于靈筵。以叙終天之訣。嗚呼哀哉。力闇竟棄予而死耶。嗚呼惜哉。力闇而止於斯。豈非命耶。嗚呼痛哉。天之荼毒予者。亦孔之酷矣。伏惟尊靈鑑此苦情。

與嚴老伯書[编辑]

孤子洪大容稽顙再拜言。不意凶變。令仲子鐵橋賢友奄忽違世。承訃驚怛。不能已已。伏惟先生有子如鐵橋而遽見碎折於膝下。理之所不忍。情之所不堪。哀痛摧裂。何以勝任。不審邇來尊體保重。伏乞深自寬抑。弩力餐飯。以慰渠平日孝思。鞠育遺孤。勉三遷之敎。不絶其讀書種子。老先生止慈之仁。孰大於是。大容與鐵橋。偶値萍水之合。終成性命之交。想渠過庭。已有導達生離轉成死別。至恨均於幽明。萬里異域。抱此悲苦。此振古所未聞。亦不可與俗人語也。且大容於去歲仲冬。罪逆深重。禍延先考。侍奠竆廬。萬事廓落。慘慘哀疚。宜死不死。先考平日愛鐵橋之才學。中心懸慕。不啻若飢渴也。今承鐵橋寓閩時手札。終於先考。請安鄭重。數月之間。人事變遷。至於此極。執紙號慟。五內崩裂。悠悠蒼天。此何忍哉。山海隔遠。面訴無日。瞻望血泣。書不盡意。荒迷不次。伏惟鑑察。

與嚴昂書[编辑]

孤子大容稽顙言。大容與先丈。有七日雅會於京邸。終托同胞之契。君雖幼年。想已耳熟。四月因潘公書。承聞先丈奄忽違世。驚怛震剝。如夢如疑。痛哉痛哉。恭惟冲齡弱質。罹此凶毒。思慕號絶。何可堪居。日月流邁。歲星將周。哀痛罔極。當復如何。不審邇間孝履支安。大容罪逆深重。亦於客歲仲冬。禍延先考。晨夕攀擗。靡所逮及。惟依恃慈闈。僅不滅性。他何足言。嘗承敎先丈。稱賢契資質尙非庸鈍。知子莫如父。况先丈之明乎。有德無祿。必有不食之報。况先丈之純明而不澤垂後昆昌大家聲乎。嗚呼。先生有絶倫之才。超俗之識。獨行不懼之節。憂天下慮萬世之志。不幸中途薨逝。齎志泉塗。斯文之將喪。士友之無福。痛哉痛哉。人有百行。惟孝爲本。孝有百端。述事爲大。惟勿以童幼自解。勿以年富自寬。絶嬉戲劬經籍。深慕永懷。惟先人是思。循此以往。年日益長。識日益透。則述事之責。方大有事在。亦將無待於人而欲罷不能矣。及其時也。後死者亦當一悲一喜。以平日所聞於先丈者。稱述贊揚。樂爲之助焉。惟乞弩力。餘冀支保。上慰慈念。萬里隔遠。各在哀疚。末由相握一慟。臨風號隕。不知所云。荒迷不次。

如有便。不計工拙。必以手書賜答。就傅後讀過諸書及見在書課。幷詳示之。

與秋𢈢[编辑]

阻信月積。居然歲暮。瞻悵更切。想已南歸。闔宅均慶。春闈得失。亦未聞爲欝。某奄迫終祥。不堪悲廓。幸侍率無他苦。竆居誦讀。頗有遺味。惟孤陋無與晤語。天涯懷人。徒有憧憧。鐵橋墓草已再宿矣。每念訂交深重。繞壁摧傷。其遺影甚願一見。恐未易遠寄也。閨服之制。蒙敎以不至食言。當恭俟快覩治生云云。來諭甚當。八政首食貨。節儉裕用。寧非齊家之先務乎。徒善而不能事育。尙利而專意貨殖。均非大中。但從惡如崩。急務二字。終有誤用之慮。此吾輩之所不可不知也。詩話如已成書。幸寄示。葆光疎才。奬許過情。愛人以德者。固如是耶。養虛貧病轉甚。近復搬移捿遑。殊可傷歎。蒙賜奠儀。適値月半殷奠。燒香于罏。茶帛輓句。俱陳于筵卓。擧家號慟。幽明幷感。城南舊遊。歲纔三周。存沒悲歡。若隔滄桑。韓子久觀之嗟。讀來痛心。炯菴未見其人。濃笑亦未見其書。但命名如是浮麗。想其語不足警益於足下也。阮亭偶談。聞來驚喜。但其辨疏。無由一見。或以小紙謄示否。此事於小邦。關係甚重。望諸公如有著書。不惜一言。永賜昭雪。當與數千里民生。共頌恩於無竆矣。寄札事甚關念。文泉今又赴都。托此善傳。但足下南歸。機事益踈。篠飮,九峰。前並姑闕候。如相晤。乞道此意。轉示此紙尤妙。蓉洲或已相見否。前及湛軒記誤字。記存否。方謀扁揭。望更寫惠。字樣稍楷正。以便刻可也。篠飮閣記。比前尤精確可喜。其受水一語。終近失實。故已以一儀。傍設漏壺。遆滿遞轉。略合激水遺制。則記語益以允愜矣。幸轉致之。其哭鐵橋詩中遺箋成讖。是果何等語。末兩句。未詳指意。望幷開示。前去鐵橋書中松鹿觀詩記及筆法。望秋𢈢爲我圖之。白石李君明。秋杪趁頒歷赴都。當托一書。諸兄亦及此寄音爲妙。率此佈候。臨風忉怛。都冀自愛。幷請尊先生萬安。兩令郞學况。

與鄧汶軒師閔書[编辑]

阻信餘奉書。並荷詩章。深慰。辛卯秋杪。有寄一書。想或登照。其中愛吾廬八景。卽弟早晩畢命之所。望與澹園諸公各賜一言。楷寫一通。以便刊揭。任公筆法。眞是近古妙墨。此來十扇。謹以依示分把。各作永寶。但弟竊有微懇。弟方營先人墓誌。願得任公妙蹟以賁泉塗。倘非吾兄厚愛。何敢爲此計。鳳臺距貴鄕。當不過一二百里。果頻相唔語。可以此相凂否。如不可爲也。吾兄自書或澹園諸公書。並所願望。附納誌文。幸恕妄率。𡊋主詩三部。並以收到。還納一部。語在序跋。此不贅及。惟繪聲園八詠。已徵靑嶺先生雅懷厚福。今其佳胤發輝藻飾。覃及海隅。開卷愀然。如見其人。嗟乎。爲人子當如覲廷。鮮民之生。眞欲愧死也。且其年纔弱冠。詩學已鍊達如此。大邦逸才。眞不可及也。惟其天機淸高。大有遠到之氣。人生達材。理難具體。以覲廷之才。耗力文藝。甘心於四桀脚下。豈不可惜。如魯一先生抱道點易。想亦一隱君子也。觀其所爲序。野鶴幽蘭模像固善。但以羊叔子,諸葛公爲言。則無奈過譽而溢美哉。羊,葛之所以爲羊葛。自有眞正本領。覲廷而有此則已。不然則裘帶巾扇。羊,葛之虛影。使覲廷而務此虛影。抗顔自滿。不復進取於眞正本領。魯一之言。不幾於駟不及舌乎。古人云。天下之寶。當爲天下惜之。某愛念覲廷。不啻爲天下之寶。僭爾效愚如此。幸以聞于覲廷。亦以奉質于魯一先生也。弊邦丹靑。絶少名品。邇來頗有作者。亦皆倣像華畵。至本國山川人物。能者尤少。計於嗣歲。隨得奉寄。仙鄕才品。宜不如此間之庸朴。如姚雨齋畵格。想多雅致。澹園八景。如有模寫。幸爲我致意。弟於覲廷。始欲以一書訂交。終不敢遽爲也。偏域陋生。多見小哉。相也寄來三章。讀來黯然傷心。吾兄情重乃爾耶。獨愧無瓊琚以報也。九日諸詩。固不敢析言其妙。亦不欲妄相推奬。惟冲遠淳素。眞意悠揚。弟所願學而未能也。弟素不學詩。不特無其才而已。年來竆居無聊。時有吟咏。亦學作五言古體。爲其隨意集字。無近體平仄聲病之苦。妄意古人詩道亦或如是。盛意云何。東邦自羅麗以來。向儒而慕華。至本國頗彬彬可觀。其經禮詩文著有成集者。不啻數十百家。但卷秩多者。不可遠寄。另欲抄本。亦患事力不周。統俟來便奉覽多少也。

與孫蓉洲有義書[编辑]

半面之雅。異域長思。瞻望德儀。食息難忘。首夏便回。獲奉淸翰。又侈便面佳章。詞致高雅。寄意鄭重。葩而不靡。一讀三歎。無遜接膝穩討。卽惟始寒。起居益勝。闔眷百福。容晨昏省安而惟志業闌刪。無聞無成。醉生夢死。殊爲愧懼。才本庸淺。性又懶散。自非媚世之骨。益無振刷之氣。是以度分自棄。望斷名塲。隨衆應擧。不敢爲必得之計。惟願杜門就靜。圖占便宜。以其暇日讀古人書。隨分寡過。頃見尊書之抵季父。謂此若外視軒冕。有高尙之志。讀來汗顔。靡所容措。雖然。席父兄之勢而圖占美官。古人謂之不幸。今尊意厚則厚矣。恐非深知。聞春闈見屈。極是異事。何中國之多才。以座下之才之藝。乃同於孫山之外耶。竆達命也。屈伸時也。倘來之得失。想不足有槪於雅量也。容素少詞翰邊工夫。詩律葩藻。尤不適性。天涯懷人。宜有拙吟。兼要瓊琚而此刻稍忙。姑俟來後。蓍草。癖於好古。向有仰煩。若無見儲。已之可也。何必過爲遠購。還係不安。統希照亮。不宣。

曾見東舘敎授師弟間受授。俱近鹵莽。而惟其師道切嚴。誦讀拜揖依然。世所稱三代威儀。不覺喟然興歎。况以座下儀文學則。塾舘造士。必有循序。恨不得致身春風之座一聽講肆之規也。

東方婦人衣服。尙遵夷俗。好禮家或模倣華制。考據文字。槩多踈略。未免服妖之譏。竊願得漢家冠服眞本。以備嫁祭之用。欲貿京市。古俗難辨。此不論布帛。惟貴制作之眞。可以轉相縫作。又聞有鳳冠之制。係是禮家常用。亦有市上所賣否。惟是婦女章服三代傳來之製㨾。此或有古今損益者耶。曾見長春寺。有皇明皇后像衣製。與今無異矣。

答趙梅軒煜宗書[编辑]

使回便。恭接書函。知高闡鄕貢。鵬路有期。此門戶之慶。隣里之榮。凡人生之所稱樂事而猶比之不幸。欿然若無得也。吾人地步。眞不可量也。有實者必有名。沒世而不稱。聖人疾之。有名者未必有實。莊生之賓之。亦甚達觀。惟老氏崇虛。猶曰名者萬物之母。亦可見名實相須。不可偏無也。雖然。三代而下。惟恐不好名者。古人憂世不得已之言也。豈君子自處是爲之準則乎。盖曰好之云乎。卽其方寸之間。已有多少安排。能讓千乘。非不高且美矣。簞食豆羹。不揜其見於色。自君子觀之。眞不足以供其一笑也。若來敎行修要以名成爲驗者。旣云名實相須。則不可謂無是理也。但實德在己。名成在人。在己性也。在人命也。君子之遯世獨行。所性而已。其於命何。始於好名。中於成名。終焉忘名。廣博深遠。民無得稱。豈非益進於道乎。爲足下願之。來諭幾微抱憾云云。實令人矍然醒心。滔滔末學。要之外面粗好而已。不知方寸幾微之間大有事在。孔門愼獨心法。弁髦久矣。今足下處名利之塲。進取是競。而乃三步回頭。穆然深思。用意之精深如此。雖曰未學。吾必謂之學矣。幸足下益務深造。以期遠大。無孤期望也。

與梅軒書[编辑]

客秋有書。未獲傳納。方庸悵歎。初夏使回。遠辱華覆。副以松箋佳品。拜領感戢。伏惟邇來起居佳安。試期又届。硏槧攻苦。益有新得否。弟苫塊餘生。衰象已見。功名一途。揣分甚明。且幸籍先蔭。有數頃薄田可以代食。將欲絶意榮顯。隨力進修。康濟身家。以其暇日。努力古訓。玩心於大丈夫豪雄本領。此其樂或不在祿食之下。惟恐摧惰日甚。卒無以成此志也。若足下才高年富。壯而行之。何事不做。侍養之艱。想來嗟歎。親老家貧。古人傷之。人子之心。安得不然。但生平岐趍。返觀可也。風闈寸晷。無足徵焉。梅軒英秀。何其不自重也。來敎經書文章止講究有間。某讀此知足下細心探索。學有其方。不區區於記誦。不然。何其模寫眞境造語之精深如是也。曩在鄕廬。有一二村秀時來問字。僭有數言。陳腐則甚。敢質于大方。幸斤敎之。餘在前札不贅。

讀書固不貴記誦。惟初學。舍記誦。益無依據。每日將所受書。先要精誦。音讀無錯。然後始立算。先讀一遍。次誦一遍。次看一遍。看已復讀。摠得三四十遍而止。每畢受一卷或半卷。幷前受亦先讀。次誦次看。各得三四遍而止。

凡讀書。不可高聲。聲高氣乏。不可遊目。目遊心馳。不可搖身。身搖神散。

凡誦書。無錯亂無疊複。無太疾。太疾躁厲而味短。無太緩。太緩弛蕩而念浮。

凡看書。默誦其文。玩索其意。參以註釋。潛心溫繹。若徒寓目而心不在。亦無益也。

右三條。分言雖殊。要專心體究則一也。須斂身正坐。目定視耳收聽。手足不妄動。聚合精神。灌注于書。循此不已。意味日新。自有無窮妙蘊。

凡初學。不能會疑。人之通患。然原其病根。馳逐浮念。志不專於書也。故不去浮念。强欲會疑。迂滯淺率。眞疑不會。是故欲會疑。先去浮念。然浮念亦不可强排。强排則卽此轉添一念。適增攪繞。惟竦直肩背。鼓發意趣。一字一句。心口相應。浮念倐散。亦不自覺也。

凡浮念不可一朝凈盡。惟貴勿忘。隨加澄治。或値心氣不平。纏縛不去。卽默坐闔眼。注心臍腹。神明歸舍。浮氣退聽。果能此道。時月之間。用功漸熟。責效漸長。不惟文識日進。心安氣和。作事專精。上達之學。亦不外是。

義理無窮。切不可妄自滿足。凡文字粗通者。必無疑。非無疑也。究索之不到也。疑生於無疑。味生於無味。然後可謂能讀書矣。

凡讀書。切不可徑要會疑。只平心專志。讀來讀去。不患無疑。有疑則反覆參究。不必專靠文字。或驗之應事之際。或求之游泳之中。凡行步坐臥。隨時究索。如是不已。鮮有不通。設有不通。先此究索而後問於人。乃可以言下領悟。

凡讀書。虛張聲氣。錯亂音讀。强拈字句。信口發難。答語未了。掉過不顧。一問一答。不復致思。此無意於求益也。不足與爲學也。

凡看聖賢言語。參之古人。考其已然之跡。反之吾身。求其通變之宜。歆動惻怛。如針箚身。古人讀書。盖有此本領。不如是。皆僞學也。

余嘗以孟子以意逆志四字。爲讀書符訣。古人作書。不惟義理事功。雖篇法起結文辭之末技。莫不各有其志。今以吾之意。逆古人之志。融合無間。相說以解。是古人之精神見識。透接我心。譬如乩神降附靈巫。分外超悟。不知自何而來能如是。不待依㨾章句蹈襲陳跡。而酬酢萬變。左右逢原。我亦古人而已矣。如是讀書。然後可以奪天巧。

古人作書。非敎人飭文藻以取功名。資記覽以干名譽。然要飾文藻而資記覽者。亦不可以躁淺涉獵而得之。今終日誦讀。目不離行墨。自以爲如是足矣。然意慮飛越。口到而心不到。視作者本志。不啻隔十重鐵關。豈不益遠於道乎。此天下之棄才也。

初學讀書。孰不苦其難也。然任其苦難。聊占便宜。以圖苟安。是終於棄才而已。若稍自堅忍。不忘省檢。旬日之間。必有消息。苦難漸去。趣味日新。馴致乎手舞足蹈。將有無限樂事。人生百年之間。憂苦侵尋。安坐讀書。盖無幾時。苟不早自覺悟努力做去。將苟且遷就。終於棄才而已。暮年窮廬之歎。將誰尤哉。

君輩相從問字。已兩閱年矣。衆盲模象。殊爲愧笑。不惟余導率無方。亦君輩眞無求益之意。從前縷縷。一未見採施。則余亦厭怠。不欲復爲空言。惟悲君輩之有才無志。用意淺薄。雖程文末業。將不踰人。則終不免爲棄才也。輒復悉布心腹。條陳如右。此某平生讀書已試之效。保不敢虛喝以嚇人。君輩試依此做去。旬月無驗。請伏妄言之辠。不然則各從所好。不復以文字相辨。君輩其念之。

與蓉洲書[编辑]

蓉洲足下。某年已四十三矣。雖生長小邦。自幼服習經史。愛好人倫。出於天性。域內交遊。亦不爲不多矣。但學人矜高而自亢。墨容藻麗而小實。貴胄狃於驕逸。寒門習於卑順。純其心者瞢其識。富其材者廧其行。由是而半世交遊。其能推至性終始不替者。盖無幾人。向來都門之行。實欲陰求天下奇士。幸遇杭之三人。大有才情。又得足下與梅軒。藻華雖若小遜。德性溫重。尤所慕悅。某實樂之以爲奇遇也。不意數年之間。三人者或死或絶。已落落無其跡。獨足下與梅軒始交。頗似尋常。年來轉益深造。執德之忠順。辭令之溫厚。某之受益于足下已不少矣。得於未死之前。永以爲好。某之願也。但念足下儀狀。非求於布衣者。早晩登庸。不能無外交之嫌。目下知縣之例陞。又不知遊宦於何方。則一年一書。亦恐不復有望矣。惟恃足下忠厚宜不如時俗之落落也。二月初七書。幷三種雅物。謹以拜受八咏詩。葩而有法。高雅絶倫。弊廬得此。輝光日新。何足下過於撝謙耶。堂額亦甚淸爽。卽已鋟版。永作佳賞。瑣事多蒙過念。爲悚。趙公父子。係是姻婭宿契。才識高妙。宜足下念之不置。但方有事邊郡。經歲未歸。來書卽已附去。稍待來便。當自有書奉謝也。弟最拙作字。尋常札翰。亦不成樣。走筆龍蛇舞。擬議之不倫。亦太甚矣。雖然。足下無或愛其人而望其醜。如趣園之求。果何意也。弟承此敎。不覺面汗。弟以大作之寄秋𢈢詩七十餘韵。謹次送覽。不宣。

答鄧汶軒書[编辑]

五月貢使回。接奉正月手札傳自天津。時月之間。信翰聯翩。此同國之未易得。欣慰曷勝。承歲半將返山西。邇間想已命駕矣。車馬勞攘。不害眠食。宅上無憂否。衰年畜幼艾。蠱心奪精。最爲深戒。人生壽夭。雖有定限。徇慾忘生。終非正命。弟所兢惕。不敢以不聞於我友。惟求嗣以時。恒務淸心調神。亦勿使糟糠老嫂抱憾於殤慼之餘。則此實男子事業第一義諦。盛意如何。情誼所注。不避深切。想亦諒悉。弟居官已周歲矣。數萬石糶糴。累千頃科賦。庸調之泉布。濬築之商功。造士之敎。待暴之備。八千戶民命苦樂。擔着一身。每當水旱訟獄摧科役民之際。痛心疾首。實欲逃遁而不可得。則始信古之高人逸士甘心窮賤而桎梏軒冕。良有以也。盖榱題方丈聲伎畋獵之娛。皆我所不爲。則夫焦竭心思。腁胝手足。脛無毛而席不煖者。不幾近於騖遠忽近捨身而施人哉。幸汶軒爲我一言。但汶軒未試爲吏。不涉眞境。則必不以弟言爲然也。彀壇詩二句。非比非擬。弟亦知之。惟武乙射天。事本醜悖。不足爲笑。如何。任公楷寫一本。望附速便。諸公所詠。幷收聚寄賜。則一一登刻。呈覽印本也。如弟微官。本不足道。自來宰相達官。多有通信於中國者。方今天下一家。幷無法禁。吾輩信札。不足疑嫌。且吾輩旅店半面。已成故舊。其忍以少小嫌疑而遽爾踈棄耶。惟盖棺後相忘而已。更何言哉。但人各有心。疵謗可苦。彼此愼秘。勿妄相傳說足矣。龍鞭。非草非骨。海傍叢產。不待磨硺。形本如此。但有大小長短之少差。擇其類而截之爲箸耳。大紙一張與歡喜仙圖。極其奇壯。卽此可占大方規模。不宣。

與嚴九峯書[编辑]

容謹啓。曾在庚寅。因山西鄧汶軒,三河孫蓉州兩公。各附札封。幸其一達。丁酉初夏。得見鄧汶軒轉寄尊兄乙未新正因姚禮門先生答汶軒書一通及姚禮門因沈暎山轉寄汶軒書一通。然後始知兩札俱免浮沉。惟遺像遺稿之先寄蓉洲者。問于蓉洲。覆以不來。則爲之煩欝。又歷年所。戊戌秋間。始自蓉洲幷寄前後兩札及遺像遺稿。朗齋札翰。幷裝一緘。驚喜愴感。無以爲心。仍知老伯大夫人乃於甲午正月。奄已棄世。不勝驚怛。吾兄衰年。罹此慘毒。滅性之誡。慈念之慰。當有以自節。計已六年。孝思追遠。感時悲慕。何以自堪耶。萬里隔遠。升堂哭奠。未遂通家之誼。臨風悲歎。鐵橋之亡。倐已十三歲。荒原露草。居然千古。雖其方生方死固有定命。少壽少殀。不足欣戚。而情之所鍾。正屬我輩。湖海相思尙結寸膓。幽明一隔。音容日遠。此豈人理之可堪耶。想其血性至好。臨沒必有留神。所以前書致問其治亂顧言。今見朗齋書及題襟集序。不覺怛然摧膓。聲淚俱下。嗚呼。弟何人斯。乃能得此心於鐵橋哉。白描傳神。最難得眞。今此帖影驟看。未見其肖。摩挲日久。典型漸親。奇俊之姿。秀潔之格。坦直之味。崚嶒之氣。開卷怳惚。如承驚咳。蘿龕之素未識面。豈筆力之乃爾。吾知鐵橋之靈必有陰助。籍以歸神於東方也。是耶非耶。焄蒿悽愴。眞有其理耶。其有其無。吾不得以知之。惟設龕以妥之。茶酒以酹之。專靜以事之。僾然肅然必將如有見而如有聞矣。從此一二十年間。洗心歸依。可以效弟兄之情。可以全始終之交。且生旣同心。死當同歸。神理不爽。或其成是願乎。全集五册。鈔錄精審。良友苦心。可以有辭於幽明。令人感歎。題襟集箚記稱說。雖或過情。其於我輩。纏綿如此。披卷嗚咽。酬報無地。至睡隱,休休兩公。幷已捐舘。定當感泣於泉塗也。晩歲鄕貢。在尊兄雖不足道。念鐵橋衰白光輝之詩。可令瞑目於重泉耶。雖然。此鐵橋少時作也。觀其末年見道極其高遠。必不以區區科名期勉賢伯。作爲門戶之光輝盛意云。何令尊老伯曠達排悶。尙幹家事。伏惟康强可占大耋。極庸抃賀。令侄尺牘時藝。妙年英達。筆意淸整。綽有若翁遺澤。有子如此。死亦何恨。栗谷先生李珥字叔獻。東方大儒。萬曆間人。享年不長。著述無多。只有全書二十餘本。而卷帙猶鈍。無計遠寄。農巖名昌協。字仲和。其弟三淵。名昌翕。字子益。是金淸陰尙憲之曾孫。經術文章。自有家傳淵源。其雜識雜錄。可見其梗槩。俱有刊行文集十數卷而亦無由寄去矣。朗齋寄書。見屬鄭重。自顧菲薄。厚蒙謬愛。實深慚愧。別具謝函。略效微衷。向後有便。當因蓉洲時附寸椷。但來敎循分之度。仰認尊意實出謹嚴。而卽此來書。不可無答。且甲午追札語意有間。則有便寄書。或不至訝嫌。况我輩年齒俱已五六十矣。疏數難易。俱難預料。則縱能有便附書。萬里傳褫。量不過數三緘矣。畏約嫌碍。亦何必過爾區區耶。弟兄二字。雖爲交際之泛稱。至若愚兄賢弟。以異姓而結天倫。宜不可以一時客氣遽爾相證。若一訂之後。便成骨肉。終身恩愛。勿忘勿改。友朋信義。固不當如是耶。記昔城南證交。篠飮之高雅。秋𢈢之英達。畏服愛重。無間於鐵橋。而弟兄之訂。獨在於鐵橋。一席跌宕。不嫌取捨。誠以天倫之誼不可苟訂也。當時事實。俱在筆譚。秋𢈢豈弟定當。諒此本情。不以爲罪。九峰高明。以爲何如。前歲見秋𢈢書云。九峯棲心大乘。定靜止觀。夫儒釋之爭。自來紛紛。弟與鐵橋。亦嘗略費論辨。時蒙印可。而以今思之。客氣好勝。猶是講學窠臼。卽弟年來閱歷世故。頗有悟解。盖各從所好。要歸於澄心而救世。則勿論儒釋。俱不害爲賢豪君子。惟不至於絶倫逃空。則是亦聖人之徒也。但說心說性。釋氏妙悟。在儒書固自不乏。玩繹服用。精蘊無涯。舍而他求。或不免於好高而好新。則卽此心地。受病不小。不惟爲儒門之異端。亦歸於禪家之外魔。九峰自顧如何。其入頭門路。用功節度。不妨略示梗槩。以啓孤陋也。弟素性骯髒。與人不苟合。從俗應擧。本無必得之計。失怙以來。心灰世路。斷跡公車。將以讀書求志。畢命溝壑。甲午年間。謬膺薦拔。選入東宮官屬。母年七十。義不擇官。且橫經胄筵。職事淸榮。凡十有七月。陞遷郞官。迨丁酉七月。出授泰仁縣監。縣在王京南六百里。專城養親。粗效寸草。謹拙守法。幸免撓敗。惟編戶八千。地處衝繁。簿書鞅掌。甚違素計。早晩解綬。可以歸老于愛吾廬中。仍乞九峰與朗齋各賜八景詩一通。得與鐵橋舊作。聯揭堂楣。畢生寓慕。豈非鯫生之至幸耶。再畵雖小道。亦係儒林雅藝。鐵橋集中烟江避雨圖。想來神往。幸以暇日墨戲三數小幅。順附郵筒。蓉洲孫公。店舍半面。終成至好。淳風懿義。弟所師範。今此萬里傳札。用心良苦。此種氣誼。求之叔世。豈易得哉。萬千懷緖。不暇縷陳。紙短情長。臨風於色。惟知己默鑑而已。不宣。

與嚴昂書[编辑]

昔在丙戌年在燕城。聞君十歲。婉孌其形。如在目睫。戊子承凶訃。纔十二。羸悴其狀。所不忍想。庚寅之臘。已加二歲。尊伯有書。謂尙幼穉。次見一札。乃在甲午。則君已十八歲。此時開緘。又不免五年沉滯。則君已二十二歲。卽玆回書。又不知幾時傳褫。則君已壯且成矣。一悲一喜。我懷如何。尺牘端楷。經義妙解。宛然有先子遺澤。嗟呼。先丈有子。定當莞爾於泉塗矣。中外功令。自來異格。今不敢妄加雌黃。惟其造語輕快。才情溢發。譬如鳳雛初生。先具九苞之章。河源一泓。已含萬里之勢。區區公車之章程。於君何有哉。僕於戊子居憂之中。三數隣子相從問字。有語錄十數條。自謂讀書符訣。言雖平淺。按而行之。頗有妙蘊。今以持贈。或不能無助於進修也。人生才性。自有事業。宦海榮祿。特其餘事。惟賢姪毋局於一藝。毋安於小成。使先君未卒之志事。竟以繼述於肖子。不亦善乎。僕宦遊他方。視昏髮白。奄成衰象。志業荒墜。孤負知愛。惟時展影帖。靜坐爐薰。攝心定性。永矢歸依。他尙何說。萬里寄音。再便靡期。惟對時自愛。不宣。

答朱朗齋文藻書[编辑]

愚兄洪大容頓首拜覆朱朗齋先生賢弟足下。嗚呼。九峯。鐵橋之兄也。吾以爲兄。朗齋。鐵橋之弟也。吾以爲弟。不亦宜乎。友朋之交。一則在志。一則在道。其志同其道合。尙或友古人於千載。况生幷此世。萬里一心。遙相印訂。是道義之交也。是性命之交也。亦何必區區於形面之隔而疆域之拘哉。大容生長下國。見聞偏陋。性又骯髒。不能苟合。半生交遊。號爲密友者。不過數人而已。嘗以爲人生之樂。出則君臣契遇。處則友朋賞音。契遇之樂。得之有命。賞音之樂。求之有道。是以周旋於縫掖俎豆之塲。跌宕于文酒彝鼎之會。入山而尋隱淪。浮海而訪迂恠。雖屠沽之賤。僧道之流。胥隷優伶傭丐之徒。未嘗不屬目而陰求焉。盖其地勢嚴儉。習俗褊隘。多疑少信。輕合易踈。如儒行所謂並立則樂。相下不厭。久不相見。聞流言不信者。絶未之見焉。則向來日下之遊。實欲求之于京華人文之林。幸得西湖三君子。一見訂交。信誓皦然。七日雅會。幾乎樂死。嗚呼。此豈人謀之攸及。實是天緣之湊巧。至若鐵橋之約爲弟兄。補過責成。乃有畢生之期望。而一別兩載。遽承凶訃。福院長札。淋漓數千言。儘是千古獨見。令人心醉氣湧。而失此良友。酬答無地。又因朗齋。得聞彌留情事。如是悱惻。嗟呼朗齋。我心非石。其可頑然而已耶。入則繞壁。出則呼天。觸目悲酸。死而後已。慘慘我懷。尙忍多言。惟此遺像遺稿。如捧拱璧。曩夕瞻依。少伸幽欝。且敬其兄如敬吾之兄。愛其弟如愛吾之弟。終身懷往。不敢遺忘。嗟吾賢弟。可以諒此心也。丙戌自京歸。卽以七日筆話及往來簡札。編次成書。以天陞店在乾凈衚衕。命之曰乾凈筆談。伊時交會始末略具焉。今刪其煩蕪。寫作三册。尾附與鐵橋最後一書。題襟集中誤漏處。可據以改定。或別作外集。惟在朗齋量處。其傳寫訛誤。怱怱未暇釐定。題襟集誤字。亦有錄上。而中外草字異法。各有誤認。其勢則然。向後有便。就其本字。影模寄示。可以一見卽認也。盖此全集詩文。雖甚鮮少。猶有半豹之可傳。題襟集雖是外國情事。或不免忌諱訾貶。而亦不害爲一部異書。則刪煩就簡。以附原集。付之剖劂。垂示後人。斷不可已。未知九峰諸議云何。竊見賢弟文氣儁逸。筆畫華潤。絶無林下寒瘦之態。軟塵軒冕。恐不免逼人。邇來十年。成就期許。果已安在。人生窮達。自有定命。兼善獨善。隨處盡分。吾儒實學。自來如此。若必開門授徒。排闢異己。陰逞勝心。傲然有惟我獨存之意者。近世道學矩度。誠甚可厭。惟其實心實事。日踏實地。先有此眞實本領。然後凡主敬致知修己治人之術。方有所措置而不歸於虛影。朗齋平生學術。願聞定論。我輩旣爲鐵橋之友。死生之際。纏綿如此。得此恩賜。何以報之。惟其收拾身心。各有所成。無負良友之知愛。實爲我輩第一義諦。至其悲戀之情。猶近兒女之私。不必過爾。切切願與朗齋勉之。鐵橋之於足下。半生綢繆。集中酬唱諸作。可徵其一城追從。乃有如此知愛。向來城南筆話。每患怱遽未及。一聞其名。最爲可恨。卽此足下一書。乃在戊子。而承見又在十年之後。從此縱能隨便附書。量不過數三來往。此亦未可必也。域外交道。固其然矣。臨紙寄懷。安得不悢悢傷心耶。萬里隔面。托此天倫之契。非不知杳冥怳惚。而一心相訂。片言相許。終身思服。已有定理。此豈輕薄俗流翻雲覆雨之態耶。大容長鐵橋一歲。今已四十九矣。早讀聖賢之書。晩耽林泉之趣。構成數間茅廬。將以畢生偃仰。永脫世網。不意甲午年中。濫廁選途。堂有老母。義在捧檄。數年推排。見監一縣。專城滫瀡。非不榮且幸也。踈懶之性。不嫺吏事。朱墨叢委。甚違素計。且區區蠧魚之業。日遠月忘。每念鐵橋厚期。豈勝愧汗。恒居欝悒。不堪久居。早晩解歸。可以終老于愛吾廬中。隨意著述。嘯詠千古。志願滿足。無復餘冀。人生能事。直是可笑。素不學詩。鐵橋之所知也。自京歸後。爲人牽率。强效漢魏古體。非敢爲高也。善其信口眞率。無平仄排偶之苦。近又埋心簿書。久廢吟弄。今此寄示兩律。無以奉和。僅以年來漫稿數十編詩文。聊代羔雁。兼邀瓊琚之報。幸勿鄙外。後來寄信。雖屬荒唐。同心勿忘。不患無策。惟朗齋賢弟。鑑此孤忱。不宣。

答孫蓉洲書[编辑]

蓉洲足下。戊戌七月。因頒朔便附札。秋晩貢使回。仍李懋官傳來正月廿五手翰。浙西封緘。幷已收領。惟頒朔便回。未承覆書。身在南方。倩人托附。易致浮沉。甚可歎也。年來侍奉多慶。闔宅佳福。懋官歸後貽書。亟稱足下高雅厚德。惟草草半面。未悉積蘊。深致悵恨。懋官與其友楚亭。少年博識。綽有品望。足下亦當恨交臂之失也。弟奉母官守。幸免罪戾。三載朱墨。不堪懊惱。石田茅屋。歸心日催。疊遷遠謨。不惟無其道。弟亦不願此也。浙信。幸賴足下勤贄。鐵橋遺像遺稿。慰此積年縈懷。欣幸曷喩。西湖三公才情學術。儘是超詣。向來遭遇。亦屬奇緣。如弟者。特以異域殊俗。矜其愚昧。謬加提奬。豈敢自詡以旗鼓相當耶。至若鐵橋之生死恩愛。無異天倫。觀題襟集。叙其臨沒留戀。如是悱惻。足下見之。當亦爲之愴心。如弟之蒙此知愛者。其將何以爲情耶。此覆九峰,朗齋諸公書。幸因便附去。就中乾凈筆譚三本。其遭遇始末。略具梗槩。足下勿嫌開坼。暇日一覽。閑中消遣。或勝於稗官陳談也。覺我形穢。足下自道。宜有此言。但人生品質。各有長短。至若德器溫醇。氣誼冲眞。簡而有文。淡而不厭。弟所心服於蓉洲豈敢漫爲謏辭苟以容悅耶。道以丁君。聞又赴京。草此附褫。公事催逼。不可長言。惟在默會。不宣。

與孫蓉洲書[编辑]

大容再拜啓。頃因李白石。接奉己亥正月曁庚子正月兩札。代承太孺人乃於戊戌十月奄爾棄世。人生壽命。終雖有限。孝子深愛。心實無窮。伏惟尊兄早歲失怙。窮居偏養。未遂捧檄之喜。遽遭終天之哀。苫次號擗之痛。想來抑塞。日月不居。大祥將届。孝思罔極。何以堪勝。惟節哀自保。無戚在天之靈。千萬爲禱。郝公高誼。令人感歎。幸爲弟叱名請安。其諱號年甲志業世閥。略示其槩。俾以傳颺於遐土。亦係彰善報德之一端也。弟於歲首。自泰仁縣。陞遷榮川郡守。地在慶尙道竹嶺之南。邑小俸薄。差可養閑。但係弊局。民吏凋殘。撫摩釐革。猶不免勞瘁。終不如家食之休逸。奈何。九峯係是擧人。明春計偕。想應入都。其文雅高妙。自非俗儒同城。或圖一面。在足下亦不害爲一段佳會也。秋𢈢身居近密。畏葸固然。來敎各行其是云云及引孔聖云云。高明爽快。大義卓爾。讀之令人胸次灑然。天下一家。四海兄弟。義有可據。跡無可嫌。同心之交。麗澤之樂。其可以徒然而舍之乎。惟人之多言。亦可畏也。謹密之敎。甚善甚善。梅軒宦遊未歸。終作戴星之行。爲之傷痛。向後當另札相唁也。筆墨紙扇。幷拜佳貺。燕巖朴友趾源。文章品望。弟之畏友。落拓不遇。氣宇軒豁。吾輩交情。久已備諳。歆艶愛慕。尤在尊兄。今以布衣。隨其族兄上使公。擔閣家累。疋馬西行。貽書告別。行色不俗。足下一見。可知其爲人不徒文詞之絶藝而已也。去烱菴書已附便。渠當另有書也。官守在外。職事倥倊。遙聞使行促發。急伻附札。不暇詳言。都在默會。不宣。

與孫蓉洲書[编辑]

前歲十一月書詩。今正月書及翰墨佳筆印石。幷已拜領。我輩旅邸半面。遂成長別。賴此尺簡。道達衷誠。藹然忠愛。一年深於一年。此三生奇緣。千古異跡。惟愧文行淺薄。無所成立。以累故人知愛也。容素不喜聲詩。年來病中無聊。偶見昭明選詩。始欣然慕之。不惟才思卑劣。性本狷滯。語多躁妄。且窮居排欝。時逞憤慨。不能安分養精。此其本源病根。不特爲詩學之疵而已。承此批敎。敢不益自警省耶。盖詩貴冲遠。寧拙無巧。又必本之以溫厚文心。如寄來亭廬諸作是也。心服心服。出仕期在何年。寄信一道。切祈預圖。抑身已仕進。外交有嫌。亦宜一言示知。不當冒受黽勉爲也。承示世德淸素家傳。何待顯宦。惟闇修內蘊。益闡舊業。士大夫門戶之計。豈可外求哉。但親年大耋。滫瀡頗艱。專城便養。若是差遲。亦可見足下坦道安命。不役心於捷徑也。寄來格言三頁。俱係身心良法。拜服佳誨。豈直爲文墨之寶玩而已耶。且其家訓一篇。尤是日用之指南。但語意或傷淺促絶。不類大賢口氣。盛意如何。律曆諸策。亦聞所未聞。甚資記覽。但考據雖博而終鮮切實見解。公車文字。類多如此。亦可歎也。詩章堂額。傳之弊友。欣幸過望矣。容亦東方衣冠世族。學未承家。乾沒一身。丁憂以後。心灰名塗。已耽閣擧業。隨分養閑。承示賫咨之職云云。想弟書有誤陳。賫咨之職。是天朝通官之任。班次稍卑。士族不與焉。士族之赴京者。惟登科崇秩爲使臣。或有布衣之隨行者。亦使臣之子姪而已。如弟者。廢科業矣。不可以爲使臣。親年已高。前年一行。不可再矣。悠悠此生。已不得重渡鴨水。佛氏輪廻。或其非妄。早晩歸寂。投生中土。遨遊人間。了此餘緣。信筆及此。不能不悢悢涕下也。舍叔見官南宮。渾室安康。臨便草草。

再別紙質問。望賜條覆。

本朝爵秩。宗人府。有親王郡王輔國公之位。聞是親屬之疎密而品號異稱。雖有大功德。公不得爲王。郡不得爲親。然否。卽親郡王公之分。親屬之限。當有定制。願聞之。孫答曰。郡王親王輔國公之秩。實由親屬之疎密。故雖有大功德。不得越例而封之。誠有如足下所云者。盖親王。非嫡子嫡弟兄。不封。皆得世承其爵。郡王則于堂弟兄封之。輔國公及貝子貝勒。則以漸而殺之。亦皆世襲者也。

貝勒覺羅。是何等稱號。孫答曰。覺羅之稱。宗室之號。俱當今無服之遠宗也。

爵秩之加級。或極品而爲一二級。或下位而有六七級者。何也。軍功加級。亦何謂也。孫答曰。大小官員。有功大者加級。小者紀錄。設有因公過犯。應罰俸六月者。銷去紀錄一次。應罰俸二年者。銷去加一級。凡紀錄四次。作加一級。無論紀錄幾次加幾級。一遇陞調。俱不准隨帶。故大員往往級少而小員反多也。盖在任久則功累而加級多。暫則功小而級亦小。非可以級之多寡論官之大小也。至於軍功之加級紀錄。皆准隨帶新任。且較▦常之紀錄加級者。倍算焉。

關公忠勇。不害爲千古義烈。而鄕必有廟。奉之如佛。或近瀆褻。若後孫之世襲。至稱以聖裔而班于周孔之孫。抑何故也。孫答曰。關公忠義。原不愧爲聖爲賢。而本朝擬之以聖者。皆由捍災禦寇護國保民。屢顯神功之故耳。若夫鄕必有廟。亦鄕人之感德▦功。而然所謂親之如父母。其敬奉有不能自已者。

貢擧法。有童生貢生秀才擧人之別。願聞其制。省府州縣每年選士幾人。選之之法。各用幾日。所試詩文。其體幾何。時文號以八股。是何義也。孫答曰。秀才于童生內取中。視州縣之大小。定其額數。州學大率中十八名。另中五名撥入府學。縣之大者中二十五名。另撥五名入府。中縣十八名或十五名。小縣十二名或十名八名。亦間有二三名。撥府者。其應試人數。亦視地之大小與文風之盛衰。大而盛者四五千人。小而衰者不過百人而已。試之之法。先于州縣。府次之。學院終之。皆盡一日之長。縣試。四書文一篇。經文一篇。五言排律。六韻詩一首。閱其詩文。足取者。越一二日覆試之。去經文加小學論一篇。覆至三四次。然後定其甲乙。其至不堪者斥之。乃以試卷申送于府。府試之法。一如縣試。俟學院按臨。亦將試卷。申送于院。院試之法如前。取中者覆試一次。遂以各處試卷。吏部禮部磨勘畢。則以所取者。註名于册。准作秀才。而秀才有歲科兩試。學院主之。試之之法。與童生無異。科試則易經文爲策。其取列一等者。准其補廩。謂之廩膳。生員二等及三等羅列者。准其補增。謂之增廣生員。未補廩增者。謂之附學。生員三者。皆稱優等。此外尙有四五六等者。俱稱劣等。四五等者。扑責之。至六等則斥革矣。貢生有四項。越十二年一試者曰選拔。無論廩增附生。皆得與焉。而主之者學院。頭場。試以四書文二藝經解一通。二場。策論各一。五言八韵律詩一首。各限一日內交卷。試畢則于各州縣中取文品兼優者一人。彙送于省。省試。總督主之。試法較學院稍减。畢則彙送於部。恭候廷試。試法文論詩各一。自辰至申。必須交卷。乃就各省中。定其等次。召見後或以知縣卽用。或以州判縣丞敎諭卽用。其二等以後未蒙卽用者。許以判丞敎諭。三項聽其願就何職。由本州縣申文到部。挨次候選。選期尙遠者。準其赴挑。分發各省試用。一曰優貢生員中有文行兼優者。由本州縣擧于學院。由院至省。由省至部。察其文行。果無疵處。始得召見。以知縣用。一曰歲貢。每逢歲試于廩生之最久者。挨次貢之。故又有挨貢之號。凡廩生。大州縣二十名。小者十五名或十名。府學亦二十名。准順天府學廩生。每月給以石米。外州縣則銀而已。每年十二兩八兩六兩四兩不等。試貢之法。詩文各一。由院至省。驗其年力未衰。則咨部以訓導選之。一曰恩貢。凡遇覃恩。則是年之應貢者。準作恩貢。而以次年之應貢者。准作歲貢。試法選法。與歲貢不甚懸殊。越三年一鄕試。此定例也。若遇覃恩則加試焉。凡秀才監生貢生副榜。俱得與試。應試人數。大省萬計。取中百餘名。中省五六千人。取中六七十名。小省三四千人。取中五六十名。例于八月初八日。點名進場。初九日。試以四書文三藝性理論一藝。于初十日出場。是爲頭場。十一日點進。十二日試以經文四書五言八韵律詩一首。十三日放出。是謂二場。十四日點進。十五日試以策五道。如經史文詩樂律屯田積貯保甲士習吏治之類。十六日放出。是謂三場。主試二位。係欽點大臣。同考官十八位。順天必由欽點。外省則選現任州縣之科甲出身者。至重陽前後。擇期放榜。第一名者爲解元。第二名至十八名。皆曰經魁。正榜之外。又有副榜。盖雖曰得中而仍須鄕試者也。順天鄕試。共中二百三十餘名。直隷生員爲貝字號。中九十六名。恩拔歲副監生。爲皿字號。以江南浙江江西福建湖廣爲南皿。雲貴川甘廣東廣西爲中皿。直隷山東山西河南陝西爲北皿。共中九十六名。八旂漢軍蒙古共中四十名。奉天宣化二府生員。各中二三名。不等。八股之制。肇于宋之王荊公。盖詩文。無論經書。皆先破後承。次以小講。小講之下。爲起二股。次爲中二股。次爲後二股。次爲束二股。一篇之中。凡八股焉。故有在號。然文無定格。全在相題布局。有通幅散行者。有前散後整者。有二股四股六股者。有十股十二股或十四十六者。又難以一格論也。

回部。是何等部落。或云回紇。或云回回。未詳孰是。鄧答曰。回部。卽回紇之流。其入中國。盛于唐太宗之時。觀史便知。

東方書籍。板刻極不易。中國雖瑣瑣稗說時文之類。印布甚廣。此必有簡易之法。如鐵鑄活字。梨棗鋟刻。則雖大邦事力。不應若是容易。傳聞有土板之法。費小而用便。然否。孫答曰。書籍刻版。未聞簡易之法。其木多用梨棗及楡杜之類。惟宋時則有以銅版者。今朝廷亦偶爲之。凡書畫皆用石刻。間有以木以磚者。土版之說。實所未聞。一卷中字有多寡。所費難以預定。且其工價。各處低仰不一。今以京論。如字一萬約紋銀十兩。若在江浙則五六兩足矣。○鄧答曰。惟塘報係刻活字。隨時砌印。盖木字非鐵字也。刻板之費。每一字約銀二三分。

龍虎山張天師之孫。尙守世業。道敎不衰。符章祈禳之術。亦有神驗。有助於生民否。孫答曰。張天師後裔。藉符呪而祈雨除妖。頗有神驗。固非無裨于民生者也。

幻術。雖曰魔道。亦天地間一種恠奇事。曾見都下優伶庸漢逞技街上。神巧百出。誠莫曉其故。孫答曰。優伶庸漢逞技街上者。謂之變戱法。或造無而爲有。或化有而爲無。向空取物。如探囊而至于呑劒入腹。上天摘桃。一切駭目驚心之事。不可枚擧。誠足恠也。但古語云。黃金難假。戱法無眞。盖由習成手敏。使人目不及窺。亦有假符呪以障人眼目者也。

椅橙踞坐之法。始於何時。父兄長者之前。旣不當踞坐。又不可終日侍立。願聞其禮。孫答曰。椅凳踞坐。未知昉於何時。若父兄長者之前。暫則侍立。久則命坐。或就隅或侍側。幷無所謂踞坐者。

東方飮食亦用筯。而吃飯則必有匙。或云是中華舊制。如古祭禮。有扱匙正箸之文。則中國之不用匙。始自何代。孫答曰。吃飯廢匙。由來已久。無從稽考。不敢妄對。第凡食有羹則必設匙。是匙專爲用羮而設。非籍以吃飯也。

牛之穿鼻。自古然矣。見直隷以東。車牛耕牛。幷有絡而無穿。抑是遼薊之俗異於中州耶。孫答曰。黃牛之性。馴于水牛。北直皆黃牛。故一絡足以馭之。他處多水牛。故必穿鼻。卽間有黃牛。亦不用絡而用穿矣。盖由地土牛性而殊。非今之異于古也。

縫織。婦人之職也。庶民家貧。汲水野饁。亦非男子之事。如郤缺之妻。相敬如賓。鮑宣之妻。提甕出汲。古事可考。見直隷以東。女紅止於鞋底而他不與焉。此何故也。孫答曰。縫織紡績。茶飯烹調。何莫非婦人之職。第家有貧富之分。居有城鄕之別。富家有婢僕任其勞。雖紡績諸事。亦無庸也。貧則女紅之外。不得不兼事汲饁。城居者。讀書之外。多托業工商及吏役兵丁。無所用其饁也。鄕居則務農者多。故不無汲饁之勞。至云直隷以東所見惟鞋底。亦其分內事耳。適需用而爲之固。不特直隷以東爲然也。

泰西人之學雖極力闢佛而其言則出於佛敎之下乘。近聞中國多崇其學。害甚異端。若其算術儀象之巧。實是中國之所未發。大方評議云何。孫答曰。泰西之學。以邪敎論其爲例禁也久矣。間有無知之輩崇其敎者。地方官察出。卽置重法。故不特未見其書。抑且不聞其人。至於算術儀象一切制作之巧。實中國之所不廢。

兵器中。火藥始自何時。鳥銃創自何人。萬曆中。東國有日本之難。始知有鳥銃。而南北兵東征。窮天下之技而止有火箭及各種火砲而已。近見關東甲軍。多持鳥銃。豈中國亦習用此器而偏行於天下耶。此其威猛雖勝於弓矢。裝藥裝丸。終非拙速之器。尤非馬上之用。而關東持銃。皆是騎卒。田獵戰陣。便用無異於弓矢云。則南方諸省亦爾耶。孫答曰。火藥鳥鎗同銃始于何時。皆未遑稽考。至本朝。用武所需。尙在弓矢之上。曾見演武場中有一上馬而連中三鎗者。其裝藥裝丸。神速無比。是以無論步馬。遍天下皆用之矣。盖弓矢猶可避而鎗砲實難逃。故爲用武之要。

箭之爲竹。尙矣。今中國皆用木箭。始自何時。便利有勝於竹箭否。孫答曰。箭之易竹以木。亦未究其所自始。大都便利必有勝于竹也。不然。中國之竹甚多。何爲而易以木耶。

中國凉帽紅纓毛。或云馬毛。或云象毛。或云犁毛。果是何毛。孫答曰。凉帽纓。出于陝西之莊浪等縣。盖其牛毛甚不長。僅用其尾也。亦有以山羊鬚爲之者。

弓角之黑者。是何樣。牛角產於何方耶。孫答曰。角弓之黑者。用水牛角。以火盪開。其色自黑。

中國寺刹。往往見其廟宇極宏侈而緇徒多零星。程子所稱三代威儀絶未見焉。豈釋敎之衰替耶。或云本朝度僧有制。凡寺刹僧有定數。信否。都下及奉天府。黃衣僧甚盛。自稱喇嘛。類多驕悍。全無山人氣度。喇嘛是西方絶域。不應盡是其人。且其言貌。直是蒙古。此果何種也。孫答曰。釋敎。起于漢盛于唐。相延至今。未見衰替。其寺宇大而緇徒少者。以香火地寡。所入不足以養也。至出息多者。或一寺而僧人數百。其中亦有博通儒學而修眞養性者。所謂三代威儀殆于此而得見焉。大抵居城市者多庸俗。處山野者多秀雅也。度僧近亦無制。數亦無拘。凡願出家者聽之。第州縣中。俱有僧官。僧人有過犯。小者許其獨斷。大則申報州縣治之。喇嘛之號。起于本朝。在前則曰胡僧。曰西藩僧。來中國者。皆有道行。非若今之驕悍全無山人氣者比也。今則皆邊外之蒙古人爲之。亦有四方無賴之徒充之者。然其間有大喇嘛號爲活佛。能知過去未來之事。則又不可以尋常論也。

自內閣以下至國子監生。往往有蒙古人。此其前世內附者乎。抑其諸部有每年貢士如各省之制否。孫答曰。蒙古卽元朝後裔之內附本朝者。貢士之制。見貢擧條內。盖亦准其應試如鄕試。則亦取中四五名。會試則一二名。顧居內者然而在邊外者。實不知讀書。故不與焉。中國卜兆之法。亦崇信葬經諸書。有喪者必求葬師。用其五行砂水諸術否。孫答曰。卜兆之法。亦多信葬經及用葬師之法。

小兒始入學。敎何書。六經亦當有次第。史書先授何書。初學寫字。臨何書帖。臨寫之法。有影摹諸法云。然否。孫答曰。小兒入學。先敎認字。如三字經。三字爲一句。皆明倫敎學經史之類。頗有意義。千字文。四字爲一句。梁朝周興嗣奉勑撰之類。及其認字旣多。則授以四字書。先論孟而後學庸。旣熟則爲之講明大義。後授以孝經。次以詩書。次以禮樂春秋。終以易。再授以左國公穀檀弓國策史漢及唐宋元明諸支。繼之以前明八股國朝時文幷鄕會試墨卷及詩賦等項。此敎學之大凡也。然亦視子弟之天資與父師之敎法。家勢之嗇豐。有難以一格論者。敎字之法。先不拘帖。惟期筆畫周正。旣已周正則視其筆資所近之帖示之。先影後模。影者。用薄紙置于帖上。隨其筆畫之大小粗細。書之而已。模則置紙于帖字之旁。相其用筆之法。務得其神與勢焉。

與汶軒書[编辑]

去十月。具一札寄三店。已關照否。卽此歲寒。起居如何。臨汾想是仙庄。果已尋松菊。不復爲僑寓計耶。貧者雖曰士之常。亦人生之至不幸耳。許魯齋敎學者先務治生。深有意見。雖躬稼服賈之中。苟爲先義而後利。何往而非學也。長貧賤說仁義而竟不能康濟身家。君子不如是也。惟志於富厚則不可耳。泃河一面。奄已九年矣。每奉手札。忠愛懇眷。有透金石。容實感服。銘在心肺。惟萬里各天。再會無期。每一念之。方寸欝激。直欲奮飛而不可得爾。容自十數歲。有志於古學。誓不爲章句迂儒。而兼慕軍國經濟之業。累擧不中。三十七歲。奄罹荼毒。三年之後。精神消落。志慮摧剝。望絶名途。廢棄擧業。將欲洗心守靜。不復遊心世網。惟其半生。期會卒未融釋。雖杜門琴書。時政不騰口不除目不剽耳。自他人觀之。非不澹且寂也。夷考其中。或不禁愁憤薰心。以此其發之詩句。强作關談之套語。未掩勃谿之眞情。乃蒙尊兄慧眼一照。獲出眞贓。敎戒至此。頂門一針。五內感刻。閣內胎候。更有餘望。卜姓之計。已有定筭否。吾兄年近五十矣。早晩漆丁。雖有繼體之幸。亦有敎養之撓而產業之幹蠱。疾痛之嘗藥。畢竟無所依賴。東方有諺曰。植松望蔭。人壽幾何。摠不如早取昆從之子。聊寄漆下之歡。均是父祖遺體。螟蛉類我。亦係天屬。亦復何恨。况向後有男。不害爲一擧而兩得。盛意如何。唐虞之際。以聖人試聖人。不過觀刑于二女。信乎女子之難養而妻妾之難御也。老夫女妻。恩愛一偏。未必不爲亂家之本。必使卑不踰尊。賤不凌貴。新不間舊。然後上下有辨而家道立矣。然亦不可以他求。以道忘慾。正吾身而已矣。區區警省之語。爲尊兄一誦焉。弊廬八詠。得尊兄一語。已屬奇事。承文垣諸公。多許聯唱。聞來欣踴。益感吾兄曲賜闡揚。遙獲我心。澹園郭公近况佳否。愛而不見。相思彌襟。曾請小像。勿令落莫。其書畫手蹟。多賜幾幅。得與諸友分作寶藏。浙杭書緘。或有回音否。弟昨冬一病。半年進退。近纔差安。家居無事。棲心經卷而已。我輩萬里相思。一年一便。苦其稀闊。其間有去而無來。亦已屢矣。豈尊居之於三河。亦未能頻有便信否。一便無書。終歲紆欝。故人知愛。寧不相念。惟此一事。萬祈垂諒。不宣。

眞侵通韵。於古有之否。侵覃鹽咸通韵。眞元寒刪先通韻。而來詩中有幽居不全貧。又長嘯撫瑤琴。或是誤落耶。東國別有諺字。有其音而無其義。字不滿二百。而子母相切。萬音備焉。婦人及庶民不識字者。幷用諺字。直以土話爲文。凡簡札簿書。契券明暢。或勝眞文。雖欠典雅。其易曉而適用。未必不爲人文之一助。凡經書字音。皆有諺釋。故字之在經者。一國無異音。累世無變聲。

與孫蓉洲書[编辑]

春初手札。屬意深重。直諒如蓉洲。知愛如蓉洲。褒許之過情如此。某將何以堪承耶。伏惟邇來大碩人起居康寧。尊兄侍歡適意。鄕居果已如計。新寓距泃城幾里。里名云何。隣居有素心可與析疑。受業諸生。亦有聰穎可敎者耶。科試之法。誤盡天下英才。識者之悼歎久矣。如程先生一月中十日爲擧業者。不得已救其弊而卒無補於學者。設敎之未盡歟。不承敎之過歟。足下以爲如何。弊邦於三月初。奄遭大喪。慟若喪考。嗣王卽祚後蒙恩陞遷。見爲司憲府監察。上糾朝儀。下匡民俗。號爲霜臺御史。職任不輕。如弟恇詬。實非其人。惟黽勉隨行。慙負無地。故人憂愛。敢不據實相聞。尊兄家貧親老。宜其不擇官而仕。乃發解十二年。尙爾家食。君子之難仕。自來如此。殊爲歎惜。雖然。位尊不如道尊。憂世不如憂身。萬鍾之捧。不如甔石之撙節。三牲之養。不如菽水之順適。卽此內外緩急之間。尤吾輩之所當明辨也。弟官名雖若淸顯。終係蔭路。早晩推排。惟在州府外職而已。近密要津。本無其塗。來敎匡主經邦。非其任也。弟本不嫺程文。累試不利。今已廢棄之有年矣。白髮蒼顔。義不向鄕里小兒爭一口氣。則便訣明時。不能不悢悢。不宣。

孟子距楊墨。韓子排佛老。朱子闢陳陸。儒者之於異端。如此其嚴也。乃孔子師老氏友原壤與狂簡。只云攻乎異端斯害也已。又曰後世有述焉吾不爲之矣。此其語。比諸子不啻緩矣。此將何說。

楊氏爲我。巢許沮溺之流也。淸高絶俗。足以廉頑。墨氏兼愛。勤儉節用。備世之急。上可以救俗。下可以忘私。亦賢於人遠矣。且二氏之道。爲之太過。或獨行或勞形。人必不堪。無慮其易天下也。禽獸之斥。無乃或過耶。

老氏糟粕。足爲文景之治。禪家上乘。不害王陸之高。治如文景。去衰亂遠矣。高如王陸。去流俗遠矣。異學之行。固何損於世乎。

江西頓悟。永康事功。異端則然矣。惟明義理之辨。足以淑世。懷討復之策。足以撥亂。視世儒號爲正學。依㨾塗轍而竟無實用者。五糓之不熱。何如稊稗也。

今之闢異端者。未嘗不以流弊爲說。然天下事曷嘗無流弊。禪讓之流其弊也簒。放殺之流其弊也弑。制作之流其弊也侈。歷聘之流其弊也遊說。以聖人大中至正。小人之假冒猶如此。異學之流弊。亦何足說哉。是以淸談崇虛。老氏之讒賊。福田輪回。禪家之外魔。今去淸談而爲道德。舍福田而見心性。文景於衰亂之際。王陸於流俗之中。不已奇且賢乎。

是以異學雖多端。其澄心救世。要歸於修己治人則一也。在我則從吾所好。在彼則與其爲善。顧何傷乎。

難齊者物而心爲甚。人各有好尙。孰能一之。然則各修其善。各效其能。要以祛私而善俗。則何害於大同乎。

與鄧汶軒書[编辑]

本年三月末。因貢使廻。得尊兄手札出於正月。捧讀欣聳。不啻朝暮遇也。况審舊症漸除。諸務隨心。卜姓叶吉。旅饋有主。不勝驚喜。且枯楊生梯。易有明徵。老夫女妻。何患無子。八龍九雛。爲之祈祝。弟於七月初。蒙恩授泰仁縣監。縣在王京南六百里。地方四十里。戶不過八千。但素號衝繁。簿牒鞅掌。赴任數月。鬚髮益白。顧半生琴書。偸占便宜。乃誤落塵網。自貽伊戚。視足下安閑去住。天脫羈馽。眞是隔仙凡。惟親年日高。得此專城之養。古人奉檄之喜。儘非誣傳也。弊廬八景。旣得諸公高詠。至一二十篇之多。則何不隨便卽示。致此耽閣。紆鬱之極。不能無憾也。早晩寄來。謹當卽付剞劂。印納一本。更得佳筆繕寫爲望。別紙奉質。條答勒摯。開破聾瞽。進益不鮮。麗澤講討。友朋厚義。來敎一味頌美。便非交誼。正合鄙見。敢不拜嘉。澹園苗而不秀。名園勝賞。文藝淸緣。奄成泡幻。殊爲悼歎。且弟等雖未見其面。誦其詩慕其人。遙結情根。遽聞愕報。令人氣短。九原何可作也。函寄拜悉而中古以來。書愈多而學愈下。疲於記覽。捨本趍末。誤盡天下英才。今奉盛論。甚愜鄙意。且欲誅馮道以文字之罪。則持論高遠。逈非俗儒所及。汶軒曰。古人書字以刀。載字以竹。至今猶有靑史之語。靑者。竹之色也。故文字簡而理眞。自秦人蒙恬作筆。漢人蔡倫作紙。記字易而文字稍繁。然猶手書筆抄。抄一字只得一字也。迨五代。馮道制以雕字。棗梨木板。一印萬張。人免手書之勞。世少筆記之學。書籍漸多。汗牛充棟。而好奇之士摽竊隻字片語。板刻印書。逢人䝮售。甚至稗官外史閭謠外語。無不刊出。浮詞愈多。正經反掩。始則糠多米少。久恐有糠而絶米。豈非木板作之俑哉。愚嘗謂馮道不惟無臣道。又實萬世文字之罪人也。因吾兄木板土板之詢而及之。此論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