灃州藥山故惟儼大師碑銘(並序)
上嗣位明年,灃陽郡藥山釋氏大師,以十二月六日終於修心之所。後八歲,門人持先師之行,西來京師,告於崇敬寺大德,求所以發揮先師之耿光,垂於不朽。崇敬寺大德,於余為從母兄也,嘗參徑山,得其心要,自興善寬敬示滅之後,四方從道之人,將質疑傳妙,罔不詣崇敬者。嘗謂伸曰:「吾道之明於藥山,猶爾教之闡於洙泗。智炬雖滅,法雷猶響。豈可使明德不照,至行湮沒哉!」
惟大師生南康信豐縣,自為兒童時,未嘗處群子戲弄之中,往往獨坐,如思如念。年十七,即南度大庾,抵潮之西山,得惠照禪師,乃落髮服緇,執禮以事。大曆八年,受具於衡嶽希琛律師。釋禮矩儀,動如宿習。一朝乃言曰:「大丈夫當離法自靜,焉能屑屑事細行於衣巾耶!」
是時南嶽有遷,江西有寂,中嶽有洪,皆悟心契。乃知大圭之質,豈俟磨礱;照乘之珍,難晦符彩。自是寂以大乘法聞四方學徒,至於指心傳要。眾所不能達者,師必默識懸解,不違如愚。居寂之室,垂二十年。寂曰:「爾之所得,可謂浹於心術,布於四體;欲益而無所益,欲知而無所知;渾然天和,合於大無,吾無有以教矣。佛法以開示群盲為大功,度滅眾惡為大德,爾當以功德,普濟迷途,宜作梯航。無久滯此。」
由是陟羅浮,涉清涼,歷三峽,遊九江。貞元初,因憩藥山。喟然歎曰:「吾生寄世,若萍蓬耳,又何效其飄轉耶?」既披榛結菴庵,才庇趺坐,鄉人知者,因齎攜飲饌,奔走而往。師曰:「吾無德於人,吾何以勞人乎哉。」並謝而不受。鄉人跪曰:「願聞日費之具。」曰:「米一升足矣。」自是常以山蔬數本佐食。一食訖就座,轉《法華》、《華嚴》、《涅槃》經,晝夜若一,始終如是,殆三十年矣。遊方求益之徒,知教之在此。後數歲而僧徒葺居,禪室接棟鱗差,其眾不可勝數。至於沃煩正覆,導源成流,有以見寂公先知之明矣。
忽一旦,謂其徒曰:「乘郵而行,及暮而息,未有久行而不息者。我至所詣矣,吾將有以息矣。靈源自清,混之者相,能滅諸相,是無二色。窮本絕外,爾其悉之!」語畢,隱几而化。春秋八十四,僧臘六十夏。後二十日,入室弟子衝虛等遷座建塔於禪居之東,遵本教也。
始師嘗以大練布為衣,以竹器為蹻,自薙其髮,自具其食。雖門人百數,童侍甚廣,未嘗易其力;珍羞百品,鮮果駢羅,未嘗易其食;冬裘重燠,暑服輕疏,未嘗易其衣;華室淨深,香榻嚴潔,未嘗易其處;麋鹿環繞,猛獸伏前,未嘗易其觀;貴賤迭來,頂謁床下,未嘗易其禮。非夫罄萬有,契真空,離攀援之病,本性清淨乎物表,焉能遺形骸、忘嗜欲,久而如一者耶?其他碩臣重官,歸依修禮於師之道,未有及其門閫者,故不列之於篇。銘曰:
一物在中,觸境而搖。我示其元,不境不跳。
西方聖人,實言道要。道要既得,何言惟妙。
我源自濟,我真自靈。大包萬有,細出無形。
曹溪所傳,徒藏於密。身世俱空,曾何有物。
自見曰明,是謂至精。出沒在我,誰曰死生。
刻之琬玉,立此岩岫。作碑者伸,期於不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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