為政忠告 (四部叢刊本)/進風憲忠告卷三
| 為政忠告 進風憲忠告卷三 元 張養浩 撰 元刊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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進風憲忠告
〈臣〉張飬浩著
自律苐一
士而律身固不可以不嚴也然有官守者則
當嚴扵士焉有言責者又當嚴扵有官守者
焉盖�法之臣将以紏姦繩𢙣以粛中外以
正紀綱自律不嚴何以服衆夫𠩄謂嚴如䖏
子之居室一行一住一語一嘿必語禮法厥
徳乃全跬歩有違則人人得而訾之茍挟權
怙勢惟殖己私
巧䂓子錢盗行塩帖
荒躭𱋐蘖私用親属田獵不時宴遊
無度潜托有司之事妄興不急之工
曠官苐而弗居縦家人而不撿扵斯數者
而有一焉皆足為風憲之累近年南北冨民
多起宅以居勢要囙濟己私既有官舎則不
必居扵彼矣夫 朝
以中
為肅政御史
為監察以憲司為㢘訪者政欲弭姦貪戢侵
擾開誠布公俾𠩄属知𠩄法也今而若是牧
民之吏将焉法㢤且他人有犯
則吾得而
言之又重吾得聞扵 上而僇之己之𠩄犯
其孰得而發㢤恃人不敢發日甚一日将如
察何将如天理何故余備載其然俾爲憲
司者有則改之無則益知𠩄以自重
示教苐二
甚矣人之不可無教也生知如聖人猶胥教
誨胥訓告况不
聖人萬一者可忽焉而不
務㢤大抵常人之情苟非其𠩄憚雖耳提面
命則亦不足發其良心何則非𠩄素服素畏
故也今夫庶司之軄為衆𠩄畏服者莫如風
憲誠因監涖扵彼始上之日㑹𠩄属而朂
之曰彼之官重者廷授次者省授又次則吏
部授大小雖殊無非
家臣子為人臣子姦
汙不法人孰汝容夫納賄營私𠩄得甚少𠩄
喪甚多與其事敗治汝曷若先事而教之為
愈㢤吾之此言雖曰薄汝實厚汝也雖若毒
汝實㤙汝也苟䏻如是諭之吾知退而必有
率徳攺行易凶𢙣為善良者矣且刑罰不足
致治教之而使不犯為治之道莫尚焉聖人
謂不教而殺謂之虐又聞治扵未然者易治
扵已然者難近年劉伯宣為浙西憲使䟽真
西山守令四箴播告𠩄属且曰近年執憲者
惟知威人以刑而不知誨人以善嗚呼劉公
此言可謂仁人君子深得風憲之軆者矣
詢訪苐三
今為政者徃徃以先入之言為主非彼狃徇
一偏盖由不通上下之情故也故通其情莫
如悉心詢訪小而一縣一州大而一郡一國
吏孰貪邪官孰㢘正何事病衆何政利民豪
横有無風俗厚薄既得其凡他日詳加綜覈
復驗以事其孰得而𨼆㢤苟㢘矣即優之禮
貌之薦舉之則善者勸矣苟貪矣雖極品之
貴即蔑之威拒之紏劾之則為𢙣者懲矣推
而至扵待士遇吏亦莫不然大抵一道之任
猶一家之務焉善為家者其子弟族属下逮
奴𨽻其情性良否皆𠩄當知一不及則将
甘為𠩄弄而不悟乆必致是非顛倒以倿為
忠以貪為㢘以無䏻為有政令不行而紀
綱替矣前軰有云為宰相不難一心正兩眼
明足矣烏呼彼長風憲者其責任之重亦豈
下夫宰相㢤若之何不以前軰之言為法
按行苐四
将家云多筭勝少筭少筭勝無𥮅不特用兵
為然雖涖官臨政亦莫不爾夫㢘司𠩄涖之
䖏一方官吏皆惕然不自安其𠩄不安者由
彼為惡日久𢙢人有以發而訟之一旦故也
彼既内𨼆其𢙣則必多方以求司官𠩄親之
人而觧之夫司官𠩄親者曰書吏焉曰奏差
焉曰緫領焉曰祗𠉀焉夫為人弥縫私罪則
何求不得何請不随為司官者茍不深防預
𬾨嚴為禁切萬一連己悔将何及若乃司官
㢘正猶庶幾其彼此胥貪弊将焉救扵
是乎有箕歛者有稇載者有篋笥充者有橐
槖盈者微至土地𠩄宜靡不搜刮昔端州岀
佳硯包孝肅公岀判於彼及其代也徒手而
㱕李及知杭州絲餽縷謁不逮門由市白樂
天文集终身以為慊古人持身之㢘如此况
在風憲其𠩄行州郡敢假分毫之物以自溷
㢤大抵憲長得人則司官不敢恣司官得人
則書吏不敢恣抑聞各道公讌司官書吏奏
差同堂而㘴喧譁咲謔上下不分𠩄以致彼
操縦自如百無忌憚諺謂㢘訪司書吏之權
跡此𮗚之信匪虗語誠䏻設法以禁之盛威
以臨之小有𠩄犯即随以鞭扑如此庶使精
銳消沮威福不張扵外矣凡初入風憲者不
可不知
審録苐五
書曰庶獄庶慎又曰非侫折獄惟良折獄易
謂君子眀慎用刑而不
獄嗚呼于以見聖
人好生之心與天地䓁矣夫飢寒切身自非
深知義理之人不敢保其心之無他况
之氓為守牧者教飬之不至竆而為盗是豈
得巳㢤古人有以灼其然故為制也恒寛而
不亟促恒哀矝而不忿疾均之為盗也而有
長㓜踈戚之分均之為姦也而有夫亡夫在
之殊有疾則毉藥之疾革則釋梏入人而侍
之夫彼冥迷凶險之徒既麗扵理矣何足缀
意而古人為制如此者則其仁恕忠厚之情
可見矣昔歐陽公父治死囚之獄求其生而
不得則掩卷而嘆其言曰夫常求其生猶失
之死况丗常求其死㢤后之殘忍者一切不
務而惟威刑之尚謂其無茹𡨚而死者吾不
信也夫蒞官之法無他口威心善而已矣口
威則欲其事集心善則不欲易害物况久
繫之囚尤當示以慈祥召之稍前易其舊𠩄
𨽻卒吏温以善色使自陳顛末情無𠩄疑然
後𠫵之以按若㩀按以求其情鮮有不誤人
者盖州縣無良吏𠩄以不敢信其已具之文
毫釐差生死攸繋故聖人謂與其殺不辜
寧失不又曰功疑惟重罪疑惟論囚之
道盡扵此矣君子其慎諸
薦舉苐六
夫士有公天下之心然後舉天下之賢盖
天下之事非一人𠩄周知亦非一人𠩄
獨成必兼収博采治理可望焉故前軰謂報
莫如薦賢真知要之言㢤今夫富者之扵
家有田焉必求良農使之耕有貨焉必求䏻
啇使之賈有牛羊焉必求善豢者使之牧何
則盖彼拳拳於治家故不得不求其人也况
受天下之𭔃任天下之責者乃不知求天下
才共治之豈其智之不若彼富者㢤由其為
之心未甞如其為家之心之切故也於此
有人焉㢘而且幹雖有不共戴天之仇公論
之下亦不得而掩焉苟非其人雖骨
之親
公論之下亦不得而私焉丗常謂風憲非親
不保非仇不彈又有身為憲佐風御史薦已
就陞者嗚呼委以黜陟百官之權授以儀表
百司之職乃不思報效惟假之以行已私人
則受其欺矣天地鬼神其受欺乎大抵求而
後舉不若不求而舉之為公識而後薦不若
采之輿議之為博夫已不求賢必使人之求
已者皆非也盖求則不必舉舉則不必識矣
故古人有聞而舉者有見而舉者有舉仇者
有舉親者有集為簿者有拜其剡者有書之
夹袋者雖其舉不一要極扵公當無私而已
扵𭟼誠如是則為相為風憲者安有臨事乏
才之嘆
紏彈苐七
夫臺憲之職無内外逺迩之分凡有𠩄知皆
得盡言以聞扵上雖在外
知居中非人紏
而言之可也雖在内知外官者不法紏而
言之亦可也大率惟務盡公無私斯得之矣
夫人之仕也有貴近焉有踈逺焉貴近者不
少貸則位卑而罪微者不待劾而艾矣故前
軰謂豺狼當道安問狐狸亦此義也切甞謂
薦舉之軆則冝先小官紏彈之軆則冝先貴
官然又當審其素行為君子為小人如誠小
人雖有𠩄長亦不必舉何則其平日不善者
多也况刑憲本以待小人君子之過不至
甚殆不宜易加之使數十年作飬之功掃
地扵一旦也盖人才難得全才為尤難得昔
趙清獻公在言路彈劾不避權貴亰師號為
鐵面御史甞欲朝廷别白君子小人其言曰
小人雖有小過當力排絶之後乃無患君子
不幸而有詿誤則當為家保持愛護以全
其徳於𭟼趙公之言可謂深識逺慮真知大
軆之論矣故余表而出之以為當路者楷式
奏對苐八
中外之官莫難扵風憲莫危扵風憲
謂難
人𠩄趋者不敢趋人𠩄樂者不敢樂人𠩄私
者不敢私𠩄謂嶢嶢者易缺皦皦者易汙非
難而何謂危入焉與 天子爭是非出焉
與大臣辨可否至扵發人之姦貶人之爵奪
人之官甚則罪人扵死地一不察反以為
辜則終身無𠩄於訴非危而何然君子居其
官則思盡其軄𠩄謂危且難者固有𠩄不避
焉竭忠吐誠置死生禍福扵度外庶上不
下不𠩄學其奏對於殿廷之上平心
易氣惟事之陳理誠直雖従容宛轉而亦直
理誠屈雖
厲激切而亦屈夫悻悻其辝色
非惟有失事上之体而扵已扵事悉無𠩄益
古之攀䦨断鞅曵裾軔輪者皆勢危事迫不
得已而為之茍事不至是殆不可執以為法
前軰謂忼慨殺身者易従容就義者難体此
而行則
有不従者矣
臨難苐九
夫人臣而當家言責之任刑辱之事不敢
必其無有要在順䖏靜伺以理勝之而已若
乃求哀乞憐惴讋无𠩄已先撓矣何以自眀
夫盡已之職為為民而得罪君子不以為
辱而以為榮雖縲紲之荆楚之斧龯之庸何
愧㢤歴觀自古䖏禍患而不乱者三代而下
如子路之结纓冝僚之正色王景文之与客
弈碁劉禕之自書謝表魏元忠之聞赦不動
是皆有以真知義命𠩄在非區區人力𠩄得
而移也然士君子平昔𠩄飬其情与僞扵焉
可以見之李斯臨刑父子相泣楊子雲被收
投閣㡬死王坦之與謝安齊名桓温来朝倒
執手板崔浩自比子房為辨史事聲嘶股栗
便溺不䏻隐此可見彼惟事名耳而扵聖賢
性命之學實未甞淂諸心也善乎韓文公之
言曰儒者之扵患難苟非其自取之其拒而
不受扵懐也若築河堤以障屋霤其容而消
之也若水之於海氷之扵夏日其玩而忘之
以文辭也若奏金石以破蟋蟀之鳴故君子
之學以眀理自信為貴
全節苐十
人之有死猶晝之必夜暑之必寒古今常理
不足深訝苐為子死扵孝為臣死扵忠則其
為死也大身雖没而名不没焉太史公謂死
有重扵泰山有扵鴻毛非其義則不死𠩄
謂重扵泰山者如其義則一切無𠩄頋𠩄謂
扵鴻毛也嗚呼夫人以眇焉之身倐耳之
年使之嵩華聳而星日掲者非莭義䏻尓耶
况人之貴賤夀夭天𠩄素㝎而謂附此人則
得官違此人則失官言事則身危不言則身
无𠩄患此丗俗無知者𠩄見士君子豈以是
為取舎㢤然正直亦有時而被禍者君子以
為不幸奸邪亦有時而䝉福者君子以為幸
一以為幸一以為不幸則其是非榮辱不待
别而可知矣故莭義者天下之大閑臣子之
盛徳不蕩扵冨貴不蹙扵貧賤不揺扵威武
道之𠩄在死生以之彼依阿淟涊枉已徇人
者𠩄謂無関得喪徒缺雅道政使獲榮寵於
一時迨夫勢移事易其前日之榮電滅風休
漠無蹤跡其昭在人耳目者奸侫之名千古
猶一日其為辱也庸有既乎嗚呼寧為此而
死不為彼而生以是䖏心庶無愧於古人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