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朝文鑑 (四部叢刊本)/卷第一百二十
皇朝文鑑 卷第一百二十 宋 呂祖謙 編撰 景常熟瞿氏鐵琴銅劍樓藏宋刊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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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朝文鑑卷第一百二十
書
上蘇公書 陳 師道
與石司理書 張 舜民
與張江東論事書 吳 孝宗
上張虞部書 豐 稷
與王觀復書 黄 庭堅
荅李推官書 張 耒
與陳瑩中書 陳 師錫
荅李景夏書 鮑 欽止
謝𥙊酒司業書 周 行已
上丞相曾子宣書 晁 詠之
上蘇公書 陳 師道
散從還辱書伏承經暑起居萬福師道奉親如昨
惟方託芘頼復爾違闊不能不動念耳蓋士方相
從時莫知其樂及相别亦為難至其離居窮獨黙
黙自守然後知相從之樂相别之難也士方少時
未來之日長視天下事意頗輕之亦易為别至其
晚莫數更離合又以為難此蓋志與年衰顧影惜
日畏死而然耳謝太傅常謂中年以來一與親友
别數日作惡謝公江海之士違世絶俗乃其常耳
顧以别為難者豈酣於冨貴而習於違順也耶由
是觀之以别為難皆非士之正也士亦安能免此
當以老為戒以冨貴為畏耳承諭人須乆而後知
誠如來示知人固未易未易之中又有甚難范文
正謂王荆公長於知君子短於知小人由今觀之
豈特所短正以反置之耳古之所謂腹心之臣者
以其同徳也故武王曰予有亂臣十人同心同徳
而荆公以巧智之士為腹心故王氏之得禍大也
聞狙詐咸作使矣未聞託之心腹也夫君子無棄
人巧智之士亦非可棄以為手足可也耳目且不
可况腹心乎盖勢在則欺之以為功勢同則奪之
以自利勢去則背之以違害使之且難况同之乎
無徳而智以智營身而不及事智之所後不得不
欺以衛身也天下之事又豈巧者之所能乎士終
始不相非由義則畏義耳勢在而不豈真不
𫆀末疾偏廢不害為生膏肓之潰弔之可也常
竊悲之故謂知士當如范公用士當以王公為戒
也不審閤下以為如何近見趙承議説得閤下書
欲復伸理前所舉剝文廣獄事聞之未以為然竊
謂閤下必不出此而愚慮所及亦不能忍者君子
之於事以位為限居位而不言則不可去位而言
則又不可其言之者義也其不言者亦義也閤下
前為潁州言之可也今為楊守而與潁事其亦可
乎豈以昔甞言之而不置𫆀此取勝之道也近嵗
士大夫類皆如此以為成言而非閤下之所當為
也苟不公言而私請之又不如已也天下之事行
之不中理使人不平者豈此一事閤下豈能盡争
之𫆀争之豈能盡如人意𫆀徒使呫呫者以為多
事耳甞謂士大夫視天下不平之事不當懐不平
之意平居憤憤切齒扼腕誠非為已一旦當事而
發之如决江河其可禦𫆀必有過甚覆溺之憂前
日王荆公司馬温公是也夫言之以行義耳豈如
馮婦攘臂下車取衆人之一快𫆀竊謂閤下必不
出此而寕一陳之以効其愚耳春秋益髙惟為朝
重慎不勝區區
與石司理書 張 舜民
近吕主簿過訪䝉示長凾大編副以手書𤼵而詳
讀其文采燦然是可喜其趣尚了然是可畏大凡
人見悦目娛心之物固所喜及見其志趣特立不
與流俗汎汎然者寕不畏哉仍聞吾子方壯齒也
苟有是心由是道雖使孔子見之必曰可畏况今
人乎又念往昔甞及見先大夫於𨵿陜間今又見
故人之有子少年自立則其喜又可知也然 其
禮有如事貴味其言有如問能兹二者竊有疑焉
設以我為貴乎兹繆矣如我之所居人莫不賤之
匪特人之為賤亦甞以自賤也兹固不足多曉唯
是問能求益渠敢遽然聞命已来勿知攸濟甞思
之當少壮之時甞為世俗之學矣亦為世俗之事
矣苦形勞心至于今日晚得賢之書參味先生長
者之論乃知前日之用心者非也思欲改轍剡心
變姓名入江海則齒脱髪秃形骸若是朝暮之人
也用是自悼自咎自笑自罵繼之以涕泣悲憤而
何及哉又念無言不讎之訓苟吕君覆將及門何
以報之方日用隕穫反覆于心無可柰何尚有一
話可以為下執獻者又皆蜀人之事昔予為童子
居鄉閭從學者是時眉山任師中在幕府甞聴師
中講道事業乃云吾蜀 人自往已来多藝文而
少政事前軰登朝廷歴郡國有聞于人者為不少
也求之吏事唯何聖從陳公弼二人而已小子不
才敢出其後雖當時聞之師中且不知為何語也
既年漸長遊京師求謁先逹之門是時文忠歐陽
公司馬温公王荆公為學者所共趨之每聴諸公
之論於行義文史為多惟歐陽公多談吏事既乆
之不免有請大凢學者之見先生莫不以道徳文
章為欲聞者今先生多教人以吏事所未喻也公
曰不然吾子皆時才異日臨事當自知之大抵文
學止於潤身政事可以及物吾昔貶官夷陵彼非
人境也方壯年未厭學欲求史漢一觀公私無有
也無以遣日因取架閣陳年公案反覆觀之見其
枉直乖錯不可勝數以無為有以枉為直違法徇
情滅親害義無所不有且以夷陵荒逺褊小尚如
此天下固可知也當時仰天誓心曰自爾遇事不
敢忽也迨今三一餘年出入中外忝塵三事以此
自將今日以人望我必為翰墨致身以我自觀亮
是當時一言之報也自得是語至今四紀未甞一
日去心是時蘇明允先生父子間亦在焉甞聞此
語其後子瞻與人講亦必自任吏能或問之乃
曰我與歐陽公陳公弼處學来然師中子瞻亦自
之語爾近嵗舜民謫居房陵得陳公弼修城記
甞以此事書其碑隂今又敢為下執献夫君子學
道也聞之有先後得之有淺深亦繫其根性利鈍
唯政能在勉之而已少加意則可以得之孔子曰
居之無倦非若道學之難也吾子少年有立何所
不致所謂先立乎其大者也茲事乃其緒餘爾偶
因執筆不覺 幸亡以耈陋為忽非惟左右之
為告兼告之蘇在廷若兩蜀士君子
與張江東論事書 吴 孝宗
昨日辱諭以欲敦遣王安國而有所不可者試為
閤下評之竊以安國雖江西人而其父乃葬江東
今之應進士諸科舉皆以墳墓為據使安國若江
東應舉無有不可豈有可以應舉而不可以敦遣
哉矧安國未甞身居江西其應舉則在淮南及開
封府今縱使江西舉之亦不過按虚籍耳非安國
身居江西其在江西應舉也閤下又謂近人多舉
安國今更從而舉之則為詭隨且必取笑此又失
之矣夫自昔稱賢如孟荀楊韓之屬前人已誦之
矣而今人又從而誦之雖閤下亦曉夜與今人同
誦也然未甞見閤下以詭隨取笑為疑焉昔之賢
乎其已死矣與人同誦而不疑及方今生在之賢
則疑而不敢與人同舉則是閤下勇於誦死賢而
怯於舉生賢也人之好賢死生如一今誦死則勇
而舉生則怯則是凡謂賢者特利於死後而不利
於生在時也特可俟其死後論之以為美談而不
可及其生在時舉之以為實用也此何謂哉為閤
下計者問安國賢不賢爾不當問其曽有人舉也
抑不知閤下謂安國果賢𫆀果不賢𫆀不賢則閤
下自不當議之如以為賢閤下之舉是舉賢也夫
舉賢則賢者盡喜既盡喜矣尚安有笑則笑者必
是不賢也苟得賢者喜矣尚何暇慮不賢者笑哉
况賢者喜則不賢者笑又理適然也古之人見一
善則争先為之惟恐在後未聞有慮取笑而止者
如使善人每作一善必先慮不賢笑則僕恐善人
有見善而不為者矣且安國之名其著者乆非是
近人未舉時天下不知及舉然後始知也然則安
國之賢不𤼵自近人而閤下又何以詭隨取笑為
〈疑哉盖前世舉賢未必出于一夫之口必也甲既唱之乙從而和焉乙巳和之而丙又從而唱焉併力舉之然後庶乎其人〉始見信而
見用也今則不然甲既唱而乙與丙曰吾恐詭隨
而取笑則賢者老死于巖穴之中而人主宰相有
不開不悟乎廟堂之上矣惟閤下裁之孝宗之於
安國相愛最厚閤下所知也而孝宗不以私黨自
嫌者猶前志也閤下之愛孝宗亦可謂深矣儻事
有秋毫於不義而固勸閤下使為之則孝宗之罪
何誅惟明察焉
上張虞部書 豐 稷
稷觀天下無可責之民或惡或善或邪或正或厚
或薄其風俗使然治得其情雖至惡可使遷善雖
至薄可使歸厚治失其道則反是乃以民辭吁何
辜耶近世猶可矜傷悼痛者莫如農力耕而食不
足蠶而衣不足凡上之人少不加意為損不細竊
求其端而甞慕善治民者既仰止之而又稱誦之
恨不得親見之向守官於亳則城父士民論議縣
大夫更歴多矣能究民情恤民隐無如吾張公也
聞閤下之名想閤下之風恨莫之見不圖天幸獲
為屬吏今既遇 嗣皇下憫農之詔深切丁寕求
其䇿於天下又遇閤下能究極民弊之淺深謹先
託書以導志如閤下賜一席得論其大方亦可以
盡心焉
與王觀復書 黄 庭堅
蒲元禮来辱書勤懇千萬知在官雖勞勩無日不
勤翰墨何慰如之即日𥘉夏便有暑氣不審起居
何如所送詩皆興𭔃髙逺但詩生硬不諧律吕或
詞氣不逮𥘉造意時此病亦只是讀書未精博耳
長䄂善舞多錢善賈至語也南陽劉勰當論文章
之難云意飜空而易竒文徴實而難工此語亦是
沈謝軰為儒林宗主時好作竒語故後生立論如
此好作竒語自是文章病但當以理為主理得而
辭順文章自然出群㧞萃觀杜子羙到䕫州後詩
韓退之自潮州還朝後文章皆不煩䋲削而自合
矣往年甞請問東坡先生作文章之法東坡云但
熟讀禮記檀弓當得之既而取檀弓二篇讀數百
過然後知後世作文章不及古人之病如觀日月
也文章盖自建安以来好作竒語故其氣象薾然
其病至今猶在唯陳伯玉韓退之李習之近世歐
陽永叔王介甫蘇子瞻秦少㳺乃無此病耳公所
論杜子羙詩亦未極其趣試更深思之若入蜀下
峽年月則詩中自可見其曰九鑚巴巽火三蟄楚
祠雷則往来兩川九年在䕫府三年可知也恐更
湏改定乃可入石適多病少安之餘賔客𡚶謂不
肖有東歸之期日月到門疲於應接蒲元禮来告
行草草具此世俗寒温禮數非公所望於不肖者
故皆略之
荅李推官書 張 耒
南来多事乆廢讀書昨送簡人還忽辱惠及所作
病暑賦及雜詩等誦詠愛歎既有以起其竭涸之
思而又喜世之學者比来稍稍追求古人之文章
述作體製往往已有所到也耒不才少時喜為文
詞與人遊又喜論文字謂之嗜好則可以為能文
則世自有人决不在我足下與耒平居飲酒笑語
忘去屑屑而忽持大軸細書題官位姓名如卑賤
之見尊貴此何為者豈𡚶以耒為知文謬為恭敬
若請教者乎欲持納而貪於愛玩𫝑不可得捨雖
怛然不以自寕而既辱勤厚而不敢隠其所知於
左右也足下之人可謂竒矣捐去文字常體力為
瓌竒險怪務欲使人讀之如見數千嵗前科斗鳥
跡所記匏之歌鍾𪔂之文也足下之所嗜者如
此固無不善者抑耒之所聞所謂能文者豈謂其
能竒哉能文者固不能以竒為主也夫文何為而
設也知理者不能言世之能言者多矣而文者獨
傳哉因其能文也而言益工因其言工而理益明
是以聖人貴之自六經以下至于諸子百氏騷人
辨士論述大抵皆將以為寓理之具也是故理勝
者文不期工而工理愧者巧為粉澤而隙開百出
此猶兩人持牒而訟直者操筆不待累累讀之如
破竹横斜反覆自中節目曲者雖使假詞於子貢
問字於楊雄如列五味而不能調和食之於口無
一可愜何况使人玩味之乎故學文之端急於明
理夫不知為文者無所復道如知文而不務理求
文之工世未甞有是也夫决水於江河淮海也水
順道而行滔滔汨汨日夜不止衝砥柱絶吕梁放
於江湖而納之海其舒為淪漣鼓為濤波激之為
風飈怒之為雷霆蛟龍魚黿噴薄出没是水之竒
變也而水初豈如此哉順道而决之因其所遇而
變生焉溝瀆東决而西竭下滿而上虚日夜激之
欲見其竒彼其所至者蛙蛭之玩耳江河淮海之
水理逹之文也不求竒而竒至矣激溝瀆而求水
之竒此無見於理而欲以言語句讀為竒之文也
六經之文莫竒於易莫簡於春秋夫豈以竒與簡
為務哉勢自然耳傳曰吉人之辭寡彼豈惡繁而
好寡哉雖欲為繁而不可得也自唐以来至今文
人好竒者不一甚者或爲缺句斷章使脉理不屬
又取古書訓詁希於見聞者 而合之或得
其字不得其句不知其章反覆咀嚼卒亦無有此
最文之陋也足下之文雖不若此然其意靡靡似
主於竒矣故預爲足下陳之願無以僕之言質俚
而不省也
與陳瑩中書 陳 師錫
奉别累月不敢作書爲問而傾鄉之心食頃不忘
李君至辱手書伏聞謫官東去裕如也繼衛守急
足回又得所惠荅喜聆起居冲勝甚以爲慰䝉示
日録論及二編具悉公之忠義尊主之心天日可
鍳然其言數齟齬者盖公之言未能信於人也未
信於人者以公之心於此事自未通徹耳敢以所
聞奉凂儻以為然當有禆助所謂尊私史而壓宗
廟者公特謂曾丞相為人所賣不當進日録以為
國史之證也公知其為私史耳而不知其為誣偽
之書也公熟閱之當盡見其誣偽者不知其為詆
謗之書也公精考之當盡識其詆謗者昔甞見葉
致逺言荆公晚年自悔作此書臨終命門人焚之
卞焚他書以紿公公殁卞遂縱横撰造恣逞私意
甚者至於因事記言為異日自便之計有知識者
孰不欲辨明第以人微言薄不足以勝朋姦之凶
焰故隠忍耳吾友奮不顧身挺然明此一大事豈
特怯懦之人仰嘆不已而宗廟之靈聖考在天之
憤實有望於吾友也然吾友謂安石聖人也與伊
尹同侔此何言之過也吾軰在學校時應舉覔官
析字談經務求合于有司不得不從其至于立
朝行已則是是非非烏可私也春秋孔子之所作
也先儒㫁天下之事决天下之疑者春秋也安石
廢而不用正君臣定名分春秋之法也安石治平
中唱道之言曰道隆徳駿雖天子北面而問焉與
之迭為賔主夫天尊地卑不可易也明此南面堯
之為君明此北面舜之為臣自古未有君而北面
者安石以性命道徳為乃謂君可北面與臣迭
賔主𫆀吾友謂安石 神考師也此何言之失也
神考於熈寕間兩相安石首尾不過九年逮元豐
之親政安石屏棄金陵凡十載終身不復召用而
亦何甞師之有自古有天下之君未甞不守祖宗
之成憲明訓後世子孫𡚶為更張鮮不召亂豈有
掃蕩我 祖宗之憲之訓逺取三代𣺌茫不可稽
考之事力行之者夏之時五子作歌則述大禹之
戒曰皇祖有訓商之時傅之訓髙宗亦曰監于
先王成憲其永無愆周之時成王命蔡仲則曰率
乃祖文王之訓是三代之君亦各述其祖宗訓
戒如此安石乃盡取而變亂之可乎吾友又曰安
石有剗弊革故之功此何言之陋也祖宗之法行
之幾百年累朝聖君賢臣不敢輕議道則愈乆而
愈通法則積乆而必弊因其弊而革之雖弊不窮
仁皇之末適當因革之時而 神考初政有爲必
有剗弊革故之臣苟得忠厚之人則祖宗之法尚
可因弊革故再新無窮不幸遇安石力掃痛蕩一
切顛倒之當是之時士知其非民不從令安石乃
以商鞅必行之心立賞罰以變天下之法横目之
民但趨賞避罰安知長乆之利害于今五七十年
成敗可見風俗之醇醨於
祖宗時如何亷耻
之廢立於 祖宗時如
何人才之美惡於 祖
宗時如何民力之貧富於
祖宗時如何今則元臣耆舊彫䘮殆盡遺民
父老在者幾希而上之人方且紹之述之愚恐更
一二十年事窮力殫弊蠱百出土崩瓦觧之勢見
而 祖宗之舊制上下罔知雖欲紹復不可得也
忠所以痛心疾首者此耳若謂剗弊革故之功
非敢聞也吾友又謂安石有講觧經義之能有作
成人才之功此何言之蔽也安石之學本出於刑
名度數性命道徳之實其所不足觧經奥義皆
原於鄭康成孔頴逹旁取釋氏表而出之後學不
考其本因受其欺耳吾友所論善則善矣而未盡
也輙以此凂聞此事匪易辯更須熟考日録根本
識其真偽乃可正此事矣至懇至懇吾友方遷謫
然居善地不足憂惱師錫縁編排舊疏早晚必有
行遣决無輕恕之理相見無期萬萬自愛李君遣
人附此書幸為祕之勿重其罪也
荅李景夏書 鮑 欽止
向辱書勤甚屬差考試山陽往反彌月到家未弛
擔小兒不幸親黨亦有哭泣忽忽無好懐受代不
逺俗事日加多故因循不得為報皇恐皇恐師文
到官亦已暮年靖共職事當不素食位無小大必
行其志期於無媿而已世之士大夫在下則卑某
官曰此不足為也皆偃然自髙不事事慕晉人恐
不及至登用於上亦果肯有為乎夫冨貴在彼不
可期終身〈 小官亦終身不事〉事矣然則食人之禄獨無媿𫆀録
事參軍實郡紀綱於事當無不統今任用重輕與
古殊絶文書行吏或有以相闗者顧皆不急然筦
庫犴獄率兼領之尚號煩碎欽止始至之日與之
立科條坐曹不少休或相勞苦曰公儒者翰墨職
也米鹽且敗公意或相詆毀曰是鋭始者乆必怠
欽止為之將三年也盖如是而後安夫材力不任
其事冐焉以居材力足任矣苟且以自便小官可
也官益大任責益重又將冐焉又將苟且焉一身
或免矣如國何此時俗習以為常而古人所大懼
師文磊落逺器今乃局促於委吏之末日與市井
小人商榷銖兩惟恐無嬴餘以登有司之課誠若
有可厭顧官以是為職欽止私憂執事之怠也是
以有前所陳願少察之昨書推譽皆過其實謹避
席不敢當置規皆中其病謹再拜受賜朋友道絶
乆矣今為尤甚平居接盃酒出肺肝非専道義之
交皆勢利之求也陽為道義隂為勢利尚多此族
一臨危機真情乃見若夫相期於寂寞之濱見賞
於嵗寒之後善以相稱不善以相戒此前脩之髙
風而欽止非其人也乃幸辱焉詩曰中心藏之何
日忘之敬誦此章以為左右之報冬𠉀凛凛未見
伏惟進學自愛
謝祭酒司業書 周 行已
古之為天下者至簡易也舉天下而付之百執事
使分為之未甞鰓鰓焉致疑於其人盖先之以庠
序之教孝悌之義使人人皆知仁義之行而無犯
上作亂之心然後委之以府庫而不疑其竊與之
以封疆而不疑其叛託之以社稷而不疑其亂非
謂其法制足以使人不能竊且亂也能使人不為
竊且亂也後世之為教者異於是矣大開禄利之
路以誘之於前而嚴其法禁以驅之於後使天下
之人皆搖奪其忠實之良心而顛沛於利害之間
上下一道而莫之覺也是以天下之人生則溺於
耳目恬習之事長則師世俗崇尚之言以仁義為
迂闊不切之務而甘心於得䘮榮辱以為實有嗚
呼胡為而莫之覺也昔之舉天下之善者莫不歸
之於舜舉天下之惡者莫不歸之於跖而孟子以
為舜與跖之分無他義與利之間而已夫天下之
人莫不爲義也固未必人人皆至於舜莫不爲利
也固未必人人皆至於跖而匹夫單行一不受嗟
来之食此其爲義至小也然而君子之所以與之
者謂其已有舜之心矣尋常之人簞食豆羮之不
忍此其爲害至小也然而君子之所以惡之者謂
其已有跖之心矣是故聖人之所恃以爲天下者
爲其有善教以飬天下仁義之心而君子之所以
自重其身以有仁義之實也行已生而守父兄之
訓長而聞先生長者之言皆以爲如此是以平居
不忍一日儳焉其躬取利於君子之所賤盖甞三
省於視聴言動之間不使斯須有不慊於心之餒
謂古之善擴充仁義之心者其要在此比者 國
家欲得天下可用之才而舉天下之士各付之有
司使觀其仁義之言以求其仁義之實而行已甞
以其所知者寓之於無能之辭以應有司之問而
或者因其言以得其心謂其學之不苟也廼越去
等夷㧞於數千百人之中不責其記誦疏略不繩
以科舉法度而特取其心之所存者如行已者抑
何足道而有司所以取士之意甚羙也夫為國家
養天下仁義之才者太學也為國家得天下仁義
之士者有司也然則行已亦自有心矣故因近世
舉子之常禮而得以區區之致謝焉
上丞相曾子宣書 晁 詠之
詠之聞禍福成敗非獨天命實人為有以致之古
人論天人之精微窺機變之源本者盖及乎此矣
不可不察詠之不肖獨喜𡚶論天下事以謂治亂
存乎時所以致此者繫乎相故甞考古今之迹而
論之曰有一時之相有萬世之相其術出乎一時
者雖工必拙蹔安必危禍不勝諱其術出乎萬世
者當年享其利國與家皆䝉其福愈乆而愈傳周
召衛畢身致天下多者輔四世盖數十世其子孫
亦數十世其賢至今不已商鞅李斯相秦當其盛
時天下有識者已知其必敗勢處廊廟之嚴而身
無旦暮之安其辱至今亦不已蕭曹魏丙與其他
名公卿非必有往者聖智之姿其術是也卒享安
榮王導當晉之東輔中才而建危國外又有王敦
之嫌其術是也遭時處變而不遷其後世之盛實
終江左裴度之相自憲宗歴世多故其賢不傷李
徳𥙿相一武宗可謂盛矣而禍不旋踵裴度不死
及相㑹昌其功烈可致而禍敗亦不及魏謩季世
賢者也徳𥙿以謩楊李所薦亟貶逐之如此禍何
可免本朝吕文靖三相而身愈安其間盖多事矣
而禍不及王文正輔政十八年而寵不替此二公
者其事甚簡其身至逸其享冨貴最乆至今為大
家近時以来事多反此亦其操術然也周召衛畢
下及文靖其術出乎萬世故祗恪謹審戒乎𡚶𤼵
利於今思其所以害於後快於我顧其所以復於
人屈折於天下之士使導宣徳澤逮于逺邇天下
歌之 抑其惠故䝉䜛毁而毀不替遭時變而死
不危其子孫亦有無窮之福商鞅李斯徳𥙿非不
才且賢也其術出乎一時故矜其智能𠋣其𫝑利
利於今不思所以害於後快於我不顧将以復於
人抑天下士顯與之為仇無近民之政使天下惡
聲必出於已故寵極𫝑殫時遷時變則祸不勝載
然則祸福成敗果有以致之非獨天命果不可以
不察往者執事在樞府輔佐造膝之言廟堂論争
之語天下仰其徳而𫎇其利知執事之於國忠也
士大夫失職不得進有才者抑而不得伸執事周
旋奨激如謀已私知執事之於善人厚也異時州
郡間夤縁軍興以漁斯民者執事察見不少貸知
執事之愛吾民者深也善人之譽執事者日益多
道日益光而名日益羙故執事遂相 今天子豈
非有以致之乎然執事位益尊天下所以望執事
者益衆執事益冝加意於在前使恩信及於士大
夫而徳澤浹于天下益屈已下士無愛爵禄使無
遺材賢能者登進疑危者消釋破碎比周逹為和
氣無賢不肖皆能誦執事之功徳而草野小人外
及四夷皆知仰執事之名姓朝廷有太山之安吾
君有神聖之治執事亦有無窮之聞實惟萬世相
之術于以永富貴建功業都美譽而貽子孫豈不
偉歟詠之愚不肖自先人棄諸也奔走於衣食
行年四十而老詩書志日益違而身日益不偶可
謂窮矣然未甞以一語鳴其哀于王公大人之前
今獨於執事之門𤼵其狂瞽者知執事之明足以
致是而詠之之言亦冝聞於執事塵冐鈞聴俯伏
待罪
皇朝文鑑卷第一百二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