羣書治要/卷三十
晉書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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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编辑]劉毅字仲雄,東萊人也。治身清高,厲志方直,為司隸校尉,皇太子鼓吹入東掖門,毅奏劾保傅以下,詔赦之,然後得入。世祖問毅曰:卿以吾可方漢何帝。對曰:可方桓靈。世祖曰:吾雖德不及古人,猶克己為治,又平吳會,混一天下,方之桓靈,其已甚乎。對曰:桓靈賣官錢入官庫,陛下賣官錢入私門,以此言之,乃殆不如桓靈也。
〈習鑿齒陽秋曰:毅答已。帝大笑曰:桓靈之朝,不聞此言,今有直臣,故不同乎。散騎常侍鄒湛進曰:世說以陛下比漢文帝,人心猶多不同,昔馮唐答文帝曰不能用頗牧而文帝怒,今劉毅言犯順而陛下樂,以此相校,聖德乃過之也。帝曰:我平天下而不封禪,焚雉頭裘,行布衣禮,今於小事何見褒之甚耶。湛曰:聖詔所及,皆可豫先算計,以長短相推,慕名者能力行為之,至如向詔,非明恕內充,苞之德度,不可為也。臣聞猛獸在田,荷戈而出,凡人能之,蜂蠆起於懷袖,勇夫為之驚駭,非虎弱蜂蠆强也。倉卒出於意外故也。夫君臣有自然之尊卑,辭語有自然之逆順,向劉毅始言,臣等莫不變色易容而仰視陛下者,陛下發不世之詔,出思慮之外,臣之喜慶,不亦宜乎。〉
遷尚書左僕射,龍見武庫井中,車駕親觀,有喜色,於是外內議當賀。毅獨表曰:昔龍降鄭時門之外,子産不賀,龍降夏廷,卜藏其漦,至周幽王,禍舋乃發,證據舊典,無賀龍之禮。詔報曰:政德未修,誠未有以膺受嘉祥,省來示以為瞿然,賀慶之事,宜詳依典義,動静數示。
上疏陳九品之弊曰:臣聞立政者以官才為本,官才有三難,而興替之所由也。人物難知,一也。愛憎難防,二也。情僞難明,三也。三者雖聖哲在上,嚴刑督之,猶不可治,故堯求俊乂而得四凶,三載考績而饕餮得成,使世主雖有上聖之明,而無考察之法,授凡庸之才,而去賞罰之勸,則為開奸,豈徒四族,側陋何望於時哉。今立中正,定九品,高下任意,榮辱在手,操人主之威福,奪天朝之權勢,愛憎决於心,情僞由於己,公無考校之負,私無告訴〈訴作訐〉之忌,榮黨横越,威福擅行,用心百態,求者萬端,廉讓之風滅,苟且之俗成,天下訩訩,但争品位,不聞推讓,流俗之過,一至於此,竊為聖世耻之,愚心之所非者,不可以一槩論,輒條列其事,夫名狀以當才為清,品輩以得實為平,治亂之要,不可不允,清平者治化之美,枉濫者亂敗之惡也。不可不察,然人才異能,備體者寡,器有大小,達有早晚,是以三仁殊塗而同歸,四子異行而鈞義,陳平,韓信,笑侮於邑里,而收功於帝王,屈原,伍胥,不容於人主,而顯名於竹帛,是篤論之所明也。
今之中正,不精才實,務依黨利,不鈞稱尺,務隨愛憎,所欲舉者,獲虛以成譽,所欲下者,吹毛以求疵,前鄙後修者,則引古以病今,古賢今病者,則考虛以覆過,質直者罪以違時,阿容者善其得和,度遠者責以小檢,才近者美其合俗,齊量者以己為限,高下逐强弱,是非隨愛憎,憑權附黨,毁平從親,隨世興衰,不顧才實,衰則削下,興則扶上,一人之身,旬日異狀,或以貨賂自通,或以計協登進,附托必達,守道困悴,無報於身,必見割奪,有私於己,必得其欲,凌弱黨强,以植後利,是以上品無寒門,下品無勢族,暨時有之,皆曲有故,慢主罔時,實為亂源,昔在前聖之世,欲敦風俗,鎮静百姓,隆鄉黨之義,崇六親之行,人道賢否,於是見矣。然鄉老書其善以獻天子,司馬論其能以官於職,有司考績,以明黜陟,故天下之人,退而修本,州黨有德義,朝廷有公正,天下大治,浮華邪佞,所無容厝,今〈舊無今字,補之〉一國之士,多者千數,或流徙異邦,或給役殊方,面猶不識,况盡其才力,而中正知與不知,其當品狀,采譽於臺府,納毁於流言,任己則有不識之蔽,聽受則有彼此之偏,所知者以愛憎奪其平,所不知者以人事亂其度,既無鄉老紀行之譽,又非朝廷考績之課,遂使進官之人,弃近求遠,背本逐末,位以求成,不由行立,故狀無實事,諧文浮飾,品不校功,黨譽虛妄,上奪天朝考績之分,下長浮華朋黨之事,凡官不同事,人不同能,得其能則成,失其能則敗,今品不狀才能之所宜,而以九等為例,以品取人,則非才能之所長,以狀取人,則為本品之所限,若狀得其實,猶品狀相妨,所疏則削其長,所親則飾其短,徒結白論,以為虛譽,以治風俗,則狀無實行,以宰官職,則品不料能,百揆何以得理,萬機何以得修,職名中正,實為奸府,事名九品,而有八損,自魏立以來,未見其得人之功,而生讎薄之累,愚臣以為宜罷中正,除九品,弃魏氏之弊法,更立一代之美制,愚臣以為便也。
張華字茂先,范陽人也。領中書令,名重一世,朝野擬為臺輔,而荀勖,馮紞等深忌疾之,會世祖問華誰可付以後事者。對曰:明德至親,莫如齊王攸,既非上意所在,微為忤旨,間言得行,以華為都督幽州諸軍事,領護烏桓校尉,於是遠夷賓服,四境無虞,朝議欲徵華入相,馮紞乾没苦陷,以華有震主之名,不可保必,遂徵為太常,以小事免官。
世祖崩,遷中書監,加侍中,遂盡忠救匡,彌縫補闕,雖當暗主虐后之朝,猶使海內晏然,遷司空,卓爾獨立,無所阿比,趙王倫及孫秀等疾華如讎,倫、秀舋起,遂與裴頠俱被害,朝野之士,莫不悲酸。
裴頠字逸民,河東人也。遷尚書左僕射、侍中,元康七年,以陳准子匡、韓蔚子嵩并侍東宮。頠諫曰:東宮之建,以儲皇極,其所與游接,必簡英俊,宜用成德賢邵之才,匡、嵩幼弱,未識人理立身之節,東宮實體夙成之表,而今有童子侍從之聲,未是光闡遐風之弘理也。
頠深患時俗放蕩,不尊儒術,魏末以來,轉更增甚,何晏,阮籍素有高名於世,口談浮虛,不遵禮法,尸禄耽寵,仕不事事,至王衍之徒,聲譽太盛,位高勢重,不以物務自嬰,遂相放效,風教陵遲,頠著崇有之論以釋其蔽,世雖知其言之益治,而莫能革也。朝廷之士,皆以遺事為高,四海尚寧,而有識者知其將亂矣。而夷狄遂淪中州者,其禮久亡故也。倫秀之興舋〈興舋疑倒〉,頠,張華俱見害,朝綱傾弛,遠近悼之。
傅玄字休奕,北地人也。性剛直果勁,不能容人之非,世祖受禪,加駙馬都尉,與皇甫陶俱掌諫職,玄志在拾遺,多所獻替。上疏曰:前皇甫陶上事為政之要,計民而置官,分民而授事,陶之所上,義合古制,前春樂平太守胄志上欲為博士置史卒,此尊儒之一隅也。主者奏寢之,今志典千里,臣等并受殊寵,雖言辭不足以自申,意在有益,主者請寢,多不施用,臣恐草萊之士,雖懷一善,莫敢獻之矣。
詔曰:凡關言於人主,人臣之所至難,而人主苦不能虛心聽納,自古忠臣直士所忼慨也。其甚者至使杜口結舌,每念於此,未嘗不嘆息也。故前詔敢有直言勿有所拒,庶幾得以發蒙補過,獲保高位,喉舌納言諸賢,當深解此心,務使下情必盡,苟言有偏善,情在忠益,不可責備於一人,雖文辭有謬誤,言語有得失,皆當曠然恕之,古人猶不拒誹謗,况皆善意,在可采録乎。近者,孔晁,綦母和,皆案以輕慢之罪,所以皆原,欲使四海知區區之朝,無諱言之忌也。又每有陳事,輒出付主者,主者衆事之本,故身而所處當,多從深刻,至乃云恩貸當由上出,出村〈村字可疑〉外者,寧縱刻峻,是信耶,故復因此喻意,玄遷侍中。
任愷字元裒,樂安人也。為侍中,愷性忠直,以社稷為己任,帝器而昵之,政事多諮焉。愷惡賈充之為人,不欲令久執政,每裁抑之,充病之,後承間稱愷忠公局正,宜在東宮使保護太子,外假稱揚,內斥遠之,帝以為太子少傅,而侍中如故,充計畫不行,會吏部尚書缺。好事者為充謀曰:愷今總門下樞要,得與上親接,宜啓令典選,便得漸疏,此一都令史事耳,且九流難精,間隙易乘,充即啓稱愷才能宜在官人之職,世祖不疑充挾邪,而以選官勢望,唯賢是任,即日用愷,愷既在尚書,侍覲轉希,充與荀勖、馮紞承間譖潤免官,愷受黜在家,充毁間得行,世祖情遂漸薄,然衆論明愷為人,羣共舉愷為河南尹,甚得朝野稱譽,而賈充朋黨日夜求愷小過,又諷有司奏愷免官,後起為太常,不得志,遂以憂卒。
裴楷字叔則,河東人也。為侍中。世祖嘗問曰:朕應天順民,海內更始,天下風聲,何得何失。對曰:陛下受命,四海承風,所以未比德於堯,舜者,賈充之徒猶在朝也。夫逆取而順守,湯,武是也。今宜引天下賢人,與弘政道,不宜示之以私也。
和嶠字長輿,汝南人也。遷侍中,嶠見東宮不令。因侍坐曰:皇太子有淳古之風,而季世多僞,恐不了陛下家事,世祖默然,後與荀顗,荀勖同侍。世祖曰:太子近入朝差長進,卿可俱詣,粗及世事,既奉詔而還,顗,勖并稱皇太子明識弘雅,誠如明詔。嶠曰:聖質如初耳,帝不悅而起。
嶠以為國雖休明,終必喪亂,言及社稷,未嘗不以儲君為憂,或以告賈妃,妃銜之,愍懷建宮,官嶠為太子少傅,太子朝西宮,嶠從入。賈后使惠帝問嶠曰:卿昔謂我不了家事,今日定云何。嶠曰:臣昔事先帝有斯言,言之不效,國之福也。臣敢逃其罪乎。
卻詵字廣基,濟陰人也。舉賢良對策曰:臣竊觀乎古今而考其美惡,古人相與求賢,今人相與求爵,此風俗所以異流也。古之官人,君責之於上,臣舉之於下,得其人有賞,失其人有罰,安得不求賢乎。今之官者,父兄營之,親戚助之,有人事則通,無人事則塞,安得不求爵乎。賢苟求達,達在修道,窮在失義,故静以待之也。爵苟可求,得在進取,失在後時,故動以要之也。天地不能頓為寒暑,人主亦不能頓為治亂,故寒暑漸於春秋,治亂起於得失,當今之世,官者無關梁,邪門啓矣。朝廷不責賢,正路塞矣。所謂責賢,使之相舉也。所謂關梁,使之相保也。賢不舉則有咎,保不信亦有罰,有罰則有司莫不悚也。以求其才焉。今則不然,貪鄙竊位,不知誰升之者,虎兕出檻,不知誰可咎者,網漏吞舟,何以過此,雖聖思勞於夙夜,所使為政,恆得此屬,欲化美俗平,亦俟河之清耳。
為左丞,劾奏吏部尚書崔洪。洪曰:我舉卻丞而還奏我,此為挽弩自射。詵聞曰:昔趙宣子任韓厥為司馬,厥以軍法戮宣子之僕,宣子謂諸大夫,可賀我矣。吾選厥也。任其事,崔侯為國舉才,我以才見舉,惟官是視,各明在〈在作至〉公,何故私言乃至於此,洪聞之慚服。
荀勖字公曾,潁陰人也。為中書監,加侍中,勖才學博覽,有可觀採,而性邪佞,與賈充,馮紞共相朋黨,朝廷賢臣心不能悅,任愷因機舉充鎮關中,世祖即詔遣之。勖謂紞曰:賈公遠放,吾等失勢,太子婚尚未定,若使充女為妃,則不營留而自停矣。勖與紞伺世祖間,并稱充女淑令,風姿絕世,若納東宮,必能輔佐君子,有關雎后妃之德,遂成婚焉。
馮紞字少胄,安平人也。稍遷左衞將軍,承顏悅色,寵愛日隆,賈充,荀勖,并與之親善,世祖詔治金墉,廢賈妃,已定,紞與勖乾没救請,故得不廢,轉侍中,世祖篤病得愈。紞與勖乃言於世祖曰:陛下前者病若不差,太子其廢矣。齊王為百姓所歸,公卿所仰,雖欲高讓,其得免乎。宜遣還藩,以安社稷,世祖納之。
初謀伐吳,紞與充,勖共苦諫,世祖不納,斷從張華,吳平,紞內懷慚懼,疾華如讎,及華外鎮,威德大著,朝論當徵為尚書令,紞從容侍帝論晉,魏〈晉魏作魏晉〉故事。因曰:臣常謂鍾會之反,頗由太祖。帝勃然曰:何言邪。紞曰:臣以為夫善御者,必識六轡盈縮之勢,善治者必審官方控帶之宜,是故漢高八王,以寵過夷滅,光武諸將,以抑損克終,非上之人有仁暴之異,在下者有愚智之殊,蓋抑揚與奪使之然耳,鍾會才具有限,而太祖奬誘太過,喜其謀猷,盛其名位,授以重勢,故會自謂算無遺策,功在不賞,張利害〈張利害作輈張跋扈〉,遂構凶逆耳,向令太祖録其小能,節以大禮,抑之權〈權上有以字〉勢,納之以軌度,則逆心無由而生,亂事無階而成。世祖曰:然。紞稽首曰:愚臣之言,宜鎮〈鎮作思〉堅冰之道,無令如會之徒,復致覆喪。世祖曰:當今豈有會乎。紞曰:陛下謀謨之臣,著大功於天下,四海莫不聞知,據方鎮,總戎馬之任者,皆在陛下聖慮矣。世祖默然,徵張華為太常,尋免華官。
劉頌字子雅,廣陵人也。除淮南相。上疏曰:臣竊惟萬載之事,理在二端,天下大器,一安難傾,一傾難正,故慮經後世者,必精目下之治,治安遺業,使數世賴之,若乃兼建諸侯而樹藩屏,深根固蔕,則祚延無窮,可以比迹三代,如或當身之治,遺風餘烈,不及後嗣,雖樹親戚,而成國之制不建,使夫後世獨任智力,以安大業,若未盡其理,雖經異時,憂責猶追在陛下,將如之何,願陛下善當今之治,樹不拔勢,則天下無遺憂矣。
夫聖明不世及,後嗣不必賢,此天理之常也。故善為天下者,任勢而不任人,任勢者,諸侯是也。任人者,郡縣是也。郡縣之治,小察〈察作政〉理而大勢危,諸侯牧民,近多違而遠慮固,聖王惟終始之弊,權輕重之理,苞彼小違,以據大安,然後足以藩固內外,維鎮九服。
夫武王,聖主也。成王,賢嗣也。然武王不恃成王之賢而廣封建者,慮經無窮也。且善言今者,必有以驗之於古,唐虞以前,書文殘缺,其事難詳,至於三代,則并建明德及舉王之顯親,開國承家,以藩屏帝室,延祚久長,近者五六百歲,遠者延將千載。
逮至秦氏,罷侯置守,子弟不分尺土,孤立無輔,二世而亡,漢承周秦之後,雜而用之,前後二代,各二百餘年,揆其封建,雖制度舛錯,不盡事中,然迹其衰亡,恆在同姓失職,諸侯微時,不在强盛也。昔呂氏作亂,幸賴齊,代之援,以寧社稷,七國叛逆,梁王捍之,卒弭其難,自是之後,威權削奪,諸侯止食祖〈祖作租〉俸,甚者至乘牛車,是以王莽得擅本朝,遂其奸謀,傾蕩天下,毒流生靈。
光武紹起,雖封樹子弟,而不建成國之制,祚亦不延,魏氏承之,圈閉親戚,幽囚子弟,是以神器速傾,天命移在陛下,長短之應,禍福之徵,可見於此矣。然則建邦苟盡其理,則無向不可。故曰:為社稷計,莫若建國,夫邪正逆順者,人心之所繋服也。今之建置,審量事勢,使君樂其國,臣榮其朝,各流福祚,傳之無窮,上下一心,愛國如家,視人如子,然後能保荷天禄,兼翼王室,今諸王裂土,皆兼於古之諸侯,而君賤其爵,臣耻其位,莫有安志,其故何也。法同郡縣,無成國之制故也。今之建置,宜使率由舊章,一如古典,然人心繫常,不累十年,好惡未改,情願未移,臣之愚慮,以為宜早創大制,遲回衆望,猶在十年之外,然後能令君臣各安其位,榮其所蒙,上下相持,用成藩輔,如今之為,適足以虧天府之藏,徒弃穀帛之資,無補鎮國衞土之勢也。
古者,封建既定,各有其國,後雖王之子孫,無復尺土,此今事之必不行者也。若推親疏,轉有所廢,以有所樹,則是郡縣之職,非建國之制也。今宜豫開此地,使親疏遠近,不錯其制,然後可以永安,然於古典所應有者,悉立其制,然非急所須,漸而備之,不得頓設也。須車甲器械既具,其羣臣乃服綵章,倉廩已實,乃營宮室,百姓已足,乃備官司,境內充實,乃作禮樂,唯宗廟社稷,則先建之,至境內之政,官人用才,自非內史國相,命於天子,其餘衆職,及死生之斷,穀帛資實,慶賞刑威,非封爵者,悉得專之。
周之建侯,長享其國,與王者并,遠者延將千載,近者猶數百年,漢之諸王傳祚,暨至曾玄,人性不甚相遠,古今一揆,而短長甚違,其故何邪,立意本殊,而制不同故也。周之封建,使國重於君,公侯之身,輕於社稷,故無道之君,不免誅放,敦興滅繼絕之義,故國祚不泯,不免誅放,則羣后思懼,胤嗣必繼,是無亡國也。諸侯思懼,然後軌道,下無亡國,天子乘之,理勢自安,此周室所以長存也。
漢之樹置君國,輕重不殊,故諸王失度,陷於罪戮,國遂以亡,不崇興滅繼絕之序,故下無固國,天子居上,勢孤無輔,故奸臣擅朝,易傾大業,今宜反漢之弊,修周舊迹,國君雖或失道,陷於誅絕,又無子應除,苟有始封支胤,不問遠近,必紹其祚,若無遺類,則虛建之,須皇子生,以繼其統,然後建國無滅,又班固稱諸侯失國,亦由網密,今又宜都寬其檢,且建侯之理,本經盛衰,慮關强弱,則天下同忿,并力誅之,大制都邑,班之羣后,著誓丹青,書之玉板,藏之金匱,置諸宗廟,副在有司,寡弱小國,猶不可危,豈况萬乘之主,承難傾之邦,而加其上,則自然永久,故臣願陛下置天下於自安之地,寄大業於固成之勢,則可以無遺憂矣。
今閻閭少名士,官司無高能,其故何也。清議不肅,人不立德,行在取容,故無名士,下不專局,又無考課,吏不竭節,故無高能,無高能則有疾世事,少名士則後進無准,故臣思立吏課而肅清議也。天下至大,萬事至衆,人君至少,同於天日,故非垂聽所得周覽,是以聖王之治執要而已,委務於下,而不以事自嬰也。分職既定,無所與焉。非憚日側之勤,而牽於逸豫之虞,誠以治體宜然,事勢致之也。何則,夫造創謀始,逆睹是非以别能否,甚難察也。既以施行,因其成敗以分功罪,甚易識也。易識在考終,難察在造始,故人君恆居其易則治,人臣不處其難則亂,今人主恆能居易執要以御其下,然後人臣功罪,形於成敗之徵,無所逃其誅賞,故罪不可蔽,功不可誣,功不可誣,則能者勸,罪不可蔽,則違慢日肅,此為治之大略也。
天下至大,非垂聽所周,又精始難校,考終易明,今人主不委事仰成,而與諸下共造事始,則功罪難分,能否不别,陛下縱未得盡仰成之理,都委務於下,至如今事應奏御者,蠲除不急,使要事得精,可三分之二,今親掌者受成於上,上之所失,不得復以罪下,歲終,事功不建〈舊無不建二字,補之〉,不知所責也。
夫監司以法舉罪,獄官案劾盡實,法吏據辭守文,大較雖同,然至於施用監司,與夫法獄,體宜小異,獄官唯實,法吏唯文,監司則欲舉大而略小,何則,夫細過微闕謬妄之失,此人情之所必有〈舊有字下有固所不犯之地六字,删之〉,而悉糾以法,則朝野無全人,此所謂欲治而反亂者也。是以善為治者,綱舉而網疏,綱舉則所羅者廣,網疏則小罪必漏,所羅者廣,則大罪不縱,則甚泰必刑,微過必漏,則為政不苛,甚泰必刑,然後犯治必塞,此為治之要也。
而自近世以來,為監司者,類大綱不振,而網甚密,網甚密,則微過必舉,微過,人情所必有,而不足以害治,舉之,則微而益亂大綱,不振,則豪强横肆,豪强横肆,則平民失職,此錯所急而倒所務之由也。非徒無益於治體,清議乃由此益傷,古人有言曰〈舊無曰字,補之〉,君子之過,如日之蝕焉。又曰:過而能改。又曰:不貳過,凡此數者,是賢人君子不能無過之言也。苟不至於害治,則皆天網之所漏也。所犯在甚泰,然後王誅所必加,此舉罪淺深之大例也。故君子得全美以善事,不善者必夷戮警衆,此為治誅赦之準式也。凡舉過彈違,將以肅風論而整世教,今舉小過,清議益頹,是以聖王深識人情而達治體。故其稱曰:不以一眚掩大德。又曰:赦小過,舉賢才。又曰:無求備於一人,故冕而前旒,充纊塞耳,意在去苛察,舉甚泰,善惡之報,必取其尤,然後簡而不漏,大罪必誅,法禁易全也。今則當小罪甚察而時不加治者,明小罪非亂治之奸也。害治在犯尤,而謹搜微過,何異放兕豹於公路,而禁鼠盗於隅隙,時政所失,少有此類,陛下宜反而求之,乃得所務也。
江統字應元,陳留人也。除華〈華作山〉陰令,時關隴屢為氐,羌所擾,牧守淪没,黎庶塗炭,孟觀西討生禽齊萬年,羣氐死散,統深惟四夷亂華,宜杜其萌,乃作徙戎論。其辭曰:夫蠻夷戎狄,謂之四海,九服之制,地在要荒,春秋之義,內諸夏而外夷狄,以其言語不通,法俗詭異,或居絕域之外,山河之表,與中國壤斷土隔,不相侵涉,賦役不及,正朔不加,其性氣貪婪,凶悍不仁,四夷之中,戎狄為甚,弱則畏服,强則侵叛,雖有賢聖之世,大德之君,咸未能以道化率導,而以恩德柔懷也。當其强也。以殷之高宗而憊於鬼方,有周文王而患昆夷,獫狁,高祖困於白登,孝文軍於霸上,及其弱也。周公來九譯之貢,中宗納單于之朝,以元,成之微,而猶四夷賓服,此其已然之效也。故匈奴求守邊塞,而侯應陳其不可,單于屈膝未央,望之議以不臣,是以有道之君牧夷狄也。唯以待之有備,禦之有常,雖稽顙執贄,而邊城不弛固守,為寇賊强暴,而兵甲不加遠征,期令境內獲安,疆場不侵而已,及至周室失統,諸侯專征,以大兼小,轉相殘滅,封疆不固,而利害異心,戎狄乘間,得入中國,或招誘安撫,以為己用,故申繒之禍,顛覆宗周,襄公要秦,遽興姜戎,義渠大荔,居秦,晉之域,陸渾,陰戎,據伊,洛之間,搜瞞之屬,侵入齊,宋,陵虐邢,衞,南夷與北夷交侵,中國不絕若綫,始皇之并天下也。南兼百越,北走匈奴,當時中國無復四夷矣。
漢興而都長安,宗周豐鎬之舊也。及至莽之敗,西都荒毁,百姓流亡,建武中,以馬援領隴西太守,討叛羌,徙其餘種於關中,居馮翊,河東空地,而與齊民雜處,數歲之後,族類繁息,既恃其肥强,且苦漢民侵之,永初之元,騎都尉王弘使西域,發調羌,氐,以為行衞,於是羣羌奔駭,互相扇動,二州之戎,一時俱發,覆没將守,屠破城邑,諸戎遂熾,至於南入蜀,漢,東掠趙,魏,唐突軹關,侵及河內,十年之中,夷夏俱弊,此所以為害深重,累年不定者,雖由御者之無方,將非其才,亦豈不以寇發心腹,害起肘腋,疾篤難療,瘡大遲愈之故哉。自此之後,餘燼不盡,小有際會,輒復侵叛,雍州之戎,常為國患,中世之寇,唯此為大,漢末之亂,關中殘滅,魏興之初,與蜀分隔,疆場之戎,一彼一此,魏武皇帝遂徙武都之種於秦川,欲以弱寇疆國,捍禦蜀虜,此蓋權宜之計,一時之勢,非所以保境安民,為萬世之利也。今者當之,已受其弊矣。
夫關中土沃物豐,厥田上上,帝王之都,未聞戎狄宜在此土也。非我族類,其心必異,戎狄志體,不與華同,而因其衰弊,遷之畿服,吏民玩習,侮其輕弱,使其怨恨之氣,毒於骨髓,至於蕃育衆盛,則坐生其心,以貪捍〈捍作悍〉之性,挾憤怒之情,候隙乘便,輒為横逆,而居封域之內,無障塞之隔,掩不備之民,收散野之積,故能為禍滋蔓,暴害不測,此必然之勢,已驗之事也。當今之宜,宜及兵威方盛,衆事未罷,徙馮翊,北地,新平,安定界內諸羌,著先零,罕汧〈汧作開〉,析支之地,徙扶風,始平,京兆之氐,出還隴右,著陰平,武都之界,各附本種,反其舊土,使屬國撫夷就安集之,戎,晉不雜,并得其所,上合往古即叙之義,下為盛世永久之規,縱有猾夏之心,風塵之警,則絕遠中國,隔閡山河,雖為寇暴,所害不廣,是以充國,子明,能以數萬之衆,制羣羌之命,有征無戰,全軍獨克,雖有謀謨深計,廟勝遠圖,亦豈不以華夷異處,戎夏區别,要塞易守之故,得成其功哉。
難者曰:方今關中之禍,暴兵二載,征戍之勞,老師十萬,水旱之害,薦飢累荒,凶逆既戮,悔惡初附,且款且畏,咸懷危懼,百姓愁苦,異人同慮,望寧息之有期,若枯旱之思雨露,誠宜鎮之以静默,而綏之以安豫,而子方欲作役起徒,興功造事,使疲悴之衆,徙自猜之寇,以無穀之民,遷乏食之虜,恐勢盡力屈,緒業不卒,羌戎離散,心不可一,前害未及弭,而後變復横出矣。答曰:羌戎狡猾,傷害牧守,連兵聚衆,載離寒暑,而今異類瓦解,同種土崩,老幼繋虜,丁壯降散,子以此等為尚挾餘資,悔惡反善,懷我德惠,而來柔附乎。將勢窮道盡,智力俱困,懼我兵誅,以至於此乎。曰:無有餘力,勢窮道盡故也。然則我能制其短長之命,而令其進退由己矣。夫樂其業者不易事,安其居者無遷志,方其自疑危懼,畏怖促遽,可制以兵威,使之左右無違也。迨其死亡散流,故可遐遷遠處,令其心不懷土也。夫聖賢之謀事,為之於未有,治之於未亂,道不著而平,德不顯而成,其次則能轉禍為福,因敗為功,值困必濟,遇否能通,今子遭弊事之終,而不圖更制之始,愛易轍之勤,而得覆車之軌,何哉。且關中之民,百餘萬口,率其少多,戎狄居半,處之與遷,必須口實,若有窮乏,故當傾關中之穀以全其生生之計,必無擠於溝壑而不為侵掠之害也。今我遷之,傳食而至,附其種族,自使相贍,而秦地之民,得其半穀,此為濟行者以廩糧,遺居者以積倉,寬關中之逼,去盗賊之原,除旦夕之損,建終年之益,若憚暫舉之小勞,而遺累世之寇敵,非所謂能開物成務,創業垂統,崇基拓迹,謀及子孫者也。
并州之胡,本實匈奴,桀惡之寇也。漢宣之世,凍餒殘破,國內五裂,後合為二,呼韓邪遂衰弱孤危,不能自存,依阻塞下,委質柔服,建武中,南單于復求降附,於彌扶羅值世喪亂,遂乘舋而作,虜掠趙,魏,寇至河南,建安中,又使右賢王去卑誘質呼厨泉,聽其部落散居六郡,咸熙之際,分為三率,泰始之初,又增為四,今五部之衆,户至數萬,人口之盛,過於西戎,然其天性驍勇,弓馬便利,倍於氐羌,若有不虞風塵之慮,則并州之域,可為寒心,今晉民失職,猶或亡叛,犬馬肥充,則有噬齧,况於夷狄,能不為變,但顧其微弱,勢力不陳耳,夫為邦者,患不在貧而在不均,憂不在寡而在不安,以四海之廣,士民之富,豈須夷虜在內,然後取足哉。此等皆可申喻發遣,還其本域,慰彼羈旅懷土之思,釋我華夏纖介之憂,惠此中國,以綏四方,德施永世,於計為長。
陸機字士衡,吳郡人也。為著作郞。〈孫盛陽秋載機五等論曰:夫體國經野,先王所慎,創制垂基,思隆後業,然而經略不同,長短異術,五等之制,始於黄,唐,郡縣之治,創於秦漢,得失成敗,備在典謨,是以其詳可得而言。〉
〈夫王者知帝業至重,天下至廣,廣不可以偏制,重不可以獨任,任重必於借力,制廣終乎因人,故設官分職,所以輕其任也。并建伍長,所以弘其制也。於是乎立其封疆之典,裁其親疏之宜,使萬國相維,以成盤石之固,宗庶雜居,以定維城之業。〉
〈又有以見綏世之長御,識人情之大方,知其為人不如厚己,利物不如圖身,安上在於悅下,為己在乎利人。〉
〈是以分天下以厚樂,而己得與之同憂,饗天下以豐利,而己得與之共害,利博則恩篤,樂遠則憂深,故諸侯享食土之實,萬國受傳世之祚,夫然,則南面之君,各務其治,九服之民,知有定主,上之子愛於是乎生,下之禮信於是乎結,世治足以敦風,道衰足以禦暴,故强毅之國,不能擅一時之勢,雄俊之民,無所寄霸王之志,然後國安由萬邦之思治,主尊賴羣后之圖身,蓋三代所以直道,四王所以垂業也。〉
〈故世及之制,弊禍終乎七雄,昔者,成湯親照夏后之鑒,公旦目涉商人之式,文質相濟,損益有物,然五等之禮,不革于時,封畛之制,有隆焉爾者,豈玩二王之禍,而暗經世之算乎。固知百世非可懸禦〉〈禦作御〉〈,善制不能無弊,而侵弱之辱,愈於殄祀,土崩之困,痛於陵夷也。是以經始穫其多福,慮終取其小〉〈小作少〉〈禍。〉
〈非謂侯伯無可亂之符,郡縣非致治之基〉〈基作具。〉〈也。故國憂賴其釋位,主弱憑於其翼戴,及其承微積弊,王室遂卑,猶保名位,祚遺後嗣,皇統幽而不輟,神器否而必存者,豈非事勢使之然與。〉
〈降及亡秦,弃道任術,懲周之失,自矜其得,尋斧始於所庇,制國昧於弱下,國慶獨享其利,主憂莫與共害,雖速亡趍亂,不必一道,顛沛之舋,實由孤立。〉
〈是蓋思五等之小怨,忘萬國之大德,知陵夷之可患,暗土崩之為痛也。周之不競,有自來矣。國乏令主,十有餘世,然片言〉〈片言舊作行宮,改之〉〈勤王,諸侯必應,一朝震矜,遠國先叛,故强晉收其請隧之圖,暴楚頓其觀鼎之志,豈劉,項之能窺關,勝,廣之敢號澤〉〈澤舊作乎。改之〉〈哉。借使秦人因循周制,雖則無道,有共興〉〈共興作與共〉〈亡,其覆滅之禍,豈在曩日。〉
〈漢矯秦枉,大啓王侯,境土逾溢,不遵舊典,故賈生憂其危,晁錯痛其亂,是以諸侯阻其國家之富,憑其土民之力,勢足者反疾,土狹者逆遲,六臣犯其弱綱,七子衝其漏網,皇祖夷於黥徒,西京病於東帝,是蓋過正之灾,而非建侯之累也。〉
〈逮至中葉,忌其失節,割削宗子,有名無實,天下曠然,復襲亡秦之軌矣。是以五侯作威,不忌萬邦,新都襲漢,易於拾遺也。〉
〈光武中興,纂隆皇統,而猶遵覆車之遺轍,養喪家之宿疾,僅及數世,奸宄充斥,卒有强臣專朝,則天下風靡,一夫縱横,而城地自夷,豈不危哉。〉
〈在周之衰,難興王室,放命者七臣,干位者三子,嗣王委其九鼎,凶族據其天邑,鉦鼙震於閫宇,鋒鏑流乎絳闕,然禍止畿甸,害不覃及,天下晏然,以治待亂,是以宣王興於共和,襄,惠振於晉鄭,豈若二漢陛闥暫擾,而四海已沸,孽臣朝入,而九服夕亂哉。〉
〈遠惟王莽篡逆之事,近覽董卓擅權之際,億兆悼心,愚智同痛,然周以之存,漢以之亡,夫何故哉。豈世乏曩時之臣,士無匡合之志歟,蓋遠績屈於時異,雄心挫於卑勢耳,故烈士扼腕,終委寇讎之手,忠臣變節,以助虐國之桀,雖復時有鳩合同志,以謀王室,然上非奥主,下皆市人,師旅無先定之班,君臣無相保之志,是以義兵雲合,無救劫殺之禍,衆望未改,而已見大漢之滅矣。〉
〈或以諸侯世位,不必常全,昏主暴君,有時比迹,故五等所以多亂,今之牧守,皆官方庸能,雖或失之,其得固多,故郡縣易以為政治,夫德之休明,黜陟日用,長率連屬,咸述其職,而淫昏之君,無所容過,何則不治哉。故先代有以之興矣。苟或衰陵,百度自悖,鬻官之吏,以貨准才,則貪殘之萌,皆羣后也。安在其不亂哉。故後王有以之廢矣。〉
〈且要而言之,五等之君,為己思治,郡縣之長,為利圖物,何以徵之,蓋企及進取,仕子之常志,修己安民,良士之所希,及夫進取之情鋭,安民之譽遲,是故侵百姓以利己者,在位所不憚,損實事以養名者,官長所夙夜〉〈夜作慕〉〈也。〉
〈君無卒歲之圖,臣挾一時之志,五等則不然,知國為己土,衆皆我民,民安,己受其利,國傷,家嬰其病,故前人欲以垂後,後嗣思其堂構,為上無苟且之心,羣下知膠固之義,使其并賢居政,則功有厚薄,而兩愚處亂,則過有深淺,然則八代之制,幾可以一理貫,秦漢之典,殆可以一言蔽也。〉
胡威字伯武,淮南人也。父質字文德,清廉潔白,質之為荊州刺史也。威自京都定省,家貧,每至客舍,自放驢取樵,既至見父,停廄中十餘日,告歸,臨辭,賜絹一匹為道中資。威跪曰:大人清高,不審於何得此絹。質曰:是吾奉禄之餘,故以為汝糧耳,威受之,辭歸,荊州帳下都督聞威將去,請假還家,持資糧於路要威,因與為伴,每事佐助,又進飯食,威疑而誘問之,既知,乃取所賜絹與都督,謝而遣之,後因他信以白質,質杖都督一百,除吏名,父子清慎如此,於是名譽著聞。
為安豐太守,徐州刺史,政化大行,後入朝。世祖因言次謂威曰:卿清孰如父清。對曰:臣不如也。世祖曰:以何為勝邪。對曰:臣父清恐人知,臣清恐人不知,是臣不及遠也。世祖以威言直而婉,謙而順,累遷豫州刺史,入為尚書。
周顗字伯仁,汝南人也。為尚書左僕射,王敦作逆石頭,既王師敗績,顗奉詔往詣敦。敦曰:伯仁卿負我。顗曰:公戎車犯順,下官親率六軍,不能其事,使王旅奔敗,以此負公,敦憚其辭正〈舊無正字,補之〉,不知所答,左右文武勸顗避敦。曰:吾備位大臣,朝廷喪破,寧可復草間求活,外投胡越者邪,俄而被收,於石頭害之。
陶侃字士行,廬江人也。為荊州刺史,政刑清明,惠施均治,故楚郢士女,莫不相慶,引接疏遠,門無停客。常語人曰:大禹聖者,乃惜寸陰,至於衆人,當惜分陰,豈可逸游荒醉,生無益於時,死無聞於後,是自弃也。諸參佐或以談戲廢事者,乃命取蒱博之具悉投之于江,吏將則加鞭朴。曰:樗蒱者,牧〈牧下有猪字〉奴戲耳,老莊浮華,非先王之法言,不可行也。君子當正其衣冠,攝其威儀,何有亂頭養望,自謂宏達邪,於是朝野用命,移風易俗。
高崧字茂琰,廣陵人也。累轉侍中,哀帝雅好服食,崧諫以為非萬乘所宜,陛下此事,實是日月之一蝕也。帝欲修鴻寶禮,崧反覆表諫,事遂不行。
何充字次道,廬江人也。為護軍中書令,顯宗初崩。充建議曰:父子相傳,先王舊典,忽妄改易,懼非長計,庾冰等不從,故康帝遂立,帝臨軒,冰,充侍坐。帝曰:朕嗣洪業,二君之力也。對曰:陛下龍飛,臣冰之力也。若如臣議,不睹升平之世,康帝崩,充奉遺旨便立孝宗,加録尚書事,侍中,臨朝正色,以社稷為己任,凡所選用,皆以功臣為先,不以私恩樹用親戚,談者以此重之。
吳隱之字處默,濮陽人也。早孤,事母孝謹,愛敬著於色養,幾滅鄣〈鄣恐性〉於執喪,居近韓康伯家,康伯母賢明婦人,每聞隱之哭,臨饌輟飡,當織投杼,為之悲泣,如此終其喪。謂伯曰:汝若得在官人之任,當舉如此之徒,及伯為吏部,超選隱之,遂階清級,為龍驤將軍,廣州刺史,州之北界有水,名曰貪泉,父老云,飲此水者,使廉士變節,隱之始踐境,先至水所,酌而飲之。因賦詩曰:古人云此水,一歃懷千金,試使夷齊飲,終當不易心,在州清操愈厲,化被幽荒。詔曰:廣州刺史吳隱之,孝友過人,禄均九族,處可欲之地,而能不改其操,饗惟錯之富,而家人不易其服,革奢務嗇,南域改觀,朕有嘉焉。可進號前將軍,賜錢五十萬,穀千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