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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洲集/卷二十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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卷二十四 老洲集
卷之二十五
作者:吳熙常
1892年
卷二十六

雜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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知先於行。而爲行之始則有資始之義。行後於知。而爲知之成則有成物之義。知則圓而無體。周流無滯。有似乎繼之之善而屬陽動。行則方而有體。隨事定形。有似乎成之之性而屬陰靜。然則知行二字。出於天地陰陽自然之理。非聖賢之所安排而有者也。

知行之分屬氣質。朱子答或人之問。已有此意。而氣陽而質陰。故氣分淸明者知有餘。質分淳厚者行有餘。中庸三知爲知。三行爲仁。合思議。

語類云論先後則知爲先。論輕重則行爲重。此乃以學者用功分上言也。夫知之歸宿。畢竟在於行處。此行之所以爲重也。然若論知行全體。則乾雖資始。坤不能成物。固無貴乎資始。而亦未有不資始而能成物也。由是言之。豈可分輕重乎。故愚竊嘗謂於知見其大。於行見其重。庶免於朱子所謂偏過一邊則一邊受病之弊也耶。

知行到極處。只是一也。然王新建愛說知行合一。而卒得罪於聖門。其所以差處宜致思。

知到十分。自然行將去。欲住不得。知而不能行。終是於知有多少未盡也。

有知而不能行者。是鸚鵡之能言也。是知非眞知也。有行而不能知者。是百姓之日用也。是行非眞行也。故知與行。俱有零碎全體之分。就零碎而言。則雖云行重。就全體而言。則不可分而二之。尙何輕重之可論乎。

知虛而行實。虛實之分。易難存焉。故曰非知之艱。行之惟艱。此意又不可不深體而勿失也。

仁雖四德之一。卽天地生物之理。苟能於仁之體用。體認出來性命實體。庶可以透悟也。然程子曰。當合孔孟言仁處。硏窮之二三歲。得之未晩也。仁豈可易言哉。

延平之學。雖出於楊羅。其見得仁體最端的。程門諸子。殆無與爲比。觀其立言。類皆體認得之。直造眞蘊。絶無偏倚滲漏。且省察克治。必從本源上做起。故其學高明灑落。簡易平實。可謂聖門正脉。所以光啓朱子。功被萬世也。

大學之明德。孟子之盡心。俱是心也。而朱子之訓釋少異。政好比看而體究。盖明德表揭心之本來體段。故以得乎天釋德字。以虛靈不昧釋明字。盡心之心。直指本來部位。故以人之神明心是神之部位釋之。隨文異釋。各有攸當。眞所謂金秤稱來。不差毫釐。合二訓而觀之。則尤覺其明備矣。

近齋朴丈嘗稱金渼湖以明德爲心之表德。語雖刱新。竊喜其取喩切當。深中世儒以明德爲性之病矣。近閱薛敬軒讀書錄。有太極性之表德之語。始知表德云云。已有前言。而此亦可以破分性與太極而二之之論矣。後見語類。亦有太極表德之語。

正蒙曰。游氣紛擾。合而成質者。生人物之萬殊。陰陽兩端。循環不已者。立天地之大義。此却似倒說了。盖陰陽循環者。氣之本也。游氣紛擾者。氣之用也。初非有二氣也。語類云游氣紛擾。是陰陽之緖餘。然則人物雖散殊爲萬。天地之大義。未嘗不隨處透貫也。

語類問理是道理。心是主宰底意否。曰。心固是主宰底意。然所謂主宰者卽理也。夫理之無爲。似不可以主宰言。然心之活化不測。而自有常而不易之體。無爲而恒爲有爲者之主。無是則只是靈覺之作用。此乃佛氏之所弄精魂者已耳。

心與魂魄。俱屬氣之靈底。有偏體魂是輕淸底。屬陽。魄是凝固底。屬陰。全體心是總會陰陽而爲主宰。之分。偏體者有贏乏。全體者無贏乏。

程子曰。以功用謂之鬼神。以妙用謂之神。此以天道言也。試以在人者驗之。魂魄便是功用之鬼神。心便是妙用之神。分言則雖如此。專言鬼神。則神在其中矣。故古人凡言鬼神。橫說竪說。不拘一義。此等處。當隨地求看主意。不可局殺說了也。

語類曰。氣質是實底。魂魄是半實半虛底。鬼神是虛分數多。實分數少底。魂魄之半實半虛。終屬氣質。故大學或問。以魂魄五臟百骸之身爲言。

鬼神卽陰陽兩端。立天地之大義者。與理無間也。

神最難知。苟有見於神之所以爲神。則此理之無形無爲。而爲有形有爲之主者。可以推究。故中庸之以鬼神明實理之不可掩者。其旨微矣。若外此求理。則分道器而離之。理將懸空而獨立矣。

由是言之。則人與物不得不同此神理。而所不同者。形與氣耳。

整庵以理一分殊。蔽天下之理。可謂要妙。而猶不如以動靜體用求之之愈爲易簡也。

整庵,鹿門。均是爲理氣一物之論。然整庵於理一看得重。鹿門於分殊看得重。看理一重。則自然理爲主。看分殊重。則畢竟氣爲主。以此較論得失。整庵殆其少疵矣乎。

理一分殊四字。出自程子。觀延平答問。則可見其爲龜山門下相傳旨訣。大抵理一分殊。不可分截作兩段事看也。就理一而看分殊。就分殊而看理一。乃可以盡其妙焉。若分之而倚於一偏。則雖欲不差。難矣。

理者至虛而實。何者。其體至虛。其用至實。若夫徒見其虛而不知其實。則所謂理者易歸於空寂。徒見其實而不知其虛。則所謂理者易淪於一物。近世人物性異之論。亦由於從其用之實而推之太過。若有一物立於氣之外。可以大小偏全求之。如有形者然。是豈理之本色也哉。

程朱之論鬼神。專就造化功用上。發明體物之義。不及於神祇之鬼神。揆以經傳所言鬼神。或有未盡合之疑矣。曾看三淵集。有曰鬼神有三件。氣機也。郊壇也。物化也。氣機卽寒暑晝夜之消長也。物化卽陽魂陰魄之合散也。郊壇卽山川星辰之升降也。如是言之。殆無所遺。而其於名義。亦可以曲暢。然分言則雖是三件。畢竟不外於二氣之良能。細推可以通之。

整庵曰。鬼神乃二氣之良能。莫非正也。其或有不正者。如淫昏之鬼。與夫妖孽之類。亦未始非二氣所爲。但陽氣盛則陽爲之主。陰爲之輔而爲正直之鬼神。陰氣盛則陰爲之主。微陽反爲之役而爲不正之妖孽。妖孽雖是戾氣。無陽亦不能成也。此乃主神祗之鬼神言。而頗爽利可喜。因此思之。人心氣機之陰陽勝負。而善惡形焉之理。亦可以此推之也。

朱子謂至而伸者爲神。反而歸者爲鬼。此盖以陰陽合散而言。然苟細推之。則伸中又有屈。屈中又有伸。錯綜而無窮矣。如人之宵寐。伸中之屈。鬼之饗格。屈中之伸。

程子曰。天人一也。更不分別。試合天人爲一箇物事而觀之。則天是人之體。人是天之用也。

人在天地之間。此身外內莫非天也。譬如魚之在水。肚外肚裏莫非水也。

伯氏嘗曰。以氣之通塞粹駁。而有偏全善惡。偏全善惡一也。今以人物偏全。謂之禀賦之本然。則人之善惡。亦自歸於禀賦之本然。此說之行。大有妨於性善之論。豈細憂也哉。

性是情之體。情是性之用。靜而體立。動而用行。其實一也。故從上聖賢論性。未嘗太拘。多涉發處。以明其眞蘊。此可見動靜一理。體用一源也。如樂記所謂人生而靜。天之性也者。只以動則有善有惡。靜則有善無惡。故惟於靜時。可以見性之本體也。若泥看於此。不究性之主乎靜而該乎動之妙。偏屬之靜一邊。則亦不免於見之局也。

體用有數段義。有以本末而言者。有以動靜而言者。有以分合而言者。有以主客而言者。當隨其立言之意而異看也。

鹿門晩年。改見諸說。雖自謂深契道妙。盛水不漏。以愚見之。可謂廊柱之再數也。其初年與金渼湖書。善說能字。極其玲瓏。雖謂之竭盡底蘊。可也。但幾與理無別。是其過當處。及其改見之後。其所以說理者。不過初年所說能字之影而已。分明是認氣爲理之見。眞所謂見到處却有病也。濂洛關閩之說理。其造意立言。何曾如此耶。盖鹿門於氣之本一處。先有所見。一向從氣上推理。却有摸象可據。見其頭頭合曲曲通。遂認爲一物而守之甚固。然殊不察一物之中。自有正定。有常不易之體。雖無形無爲。而爲氣之幹。莫之或遺。亦莫之或亂。綱紀造化。流行古今。天地之所以不飜。萬事之無有不定無他。職此之由耳。朱子曰。惟道無對。以形而上下言之。未嘗無對也。苟能深思有得於斯言。理與氣之分合。庶可以隨處推知也。

苟求氣之本善處。莫過於神。而終不能不與理有間者。理則一定而不移。神則萬變而不測。所以從古聖賢不言氣善。而但言理善。且氣則易見。理實難推。而難推者。恒爲易見者所掩。然則所當講明者。在理而不在氣耳。

此理之發用敷施。專藉乎神。故易中凡言理之用處。率多以神字當之。然宜活化看。不可以此直把神爲理也。

聖賢所以垂世立言。不過發揮此道。欲使人知此而行此而已。所謂此道何也。如孔門之仁。孟子之性善。曾傳之明德。子思之性道是耳。此只是無妄不易。形而上底道理也。雖窮深硏幾。不過闡明此箇皆有實着落處。彼談道而必主氣張皇理氣一物之論。自歸於主氣。者。雖極高妙。畢竟所補者何事耶。

爲人物性異之論者。每把中庸盡物之性一句曰。若謂人物性同。則化物爲人之前。盡字說不去。若然則盡人之性。亦將使天下之人盡其性。如盡己之性耶。此則堯舜亦有所不能。要之知之無不明。處之無不當謂盡。乃爲正義耳。

漢初以孝悌力田取人。專是惇實務本。無一毫虛假。三代以後。無如此良制。至武帝策賢良方正。更添得許多文采。眞意便剝了。

孝悌力田。幾乎王道。力田則民產制矣。孝悌則民行興矣。而初非卓絶超異之事。只是人生本分之所當爲。其䂓模氣象。濃厚宏大。看來甚好。苟使斯民也勉勉循循於此。則何患三古之不可挽也。恨不得一試之於當世也。

一自師友道喪。唯有讀書求志一路。但書終是陳迹。不如人之有聲氣相感也。

師友講論。只是一個感應。

性是無形體無聲色無臭味。最不可以物喩也。程朱雖有以水譬性之訓。此特取其源淸流濁一義而已。後來儒士。反爲所蔽。遂以水之澄淸。認得爲性。水是成形之物。則澄淸卽其氣象也。豈可以喩是理之本體哉。

陶庵論此心本體。分湛一與精英而二之者。不能無疑。後來鹿門心說之推之太過。盖亦祖乎此矣。

金圃陰於大學明德章句因其所發而遂明之一句。所發以知意情當之。明之之工。以致誠正當之者。看得甚的確。又於明德主心之義。尤有發明也。

或問曰。此德之明。日益昏昧。而此心之靈。其所知者。不過情欲利害之私。德與心非有二也。德主本體而言。心主靈覺而言也。

大學初程。斷自格物者。驟看突兀。有若懸空物事。故王伯安之以格物爲格其意中之物者。非但不知有明彼曉此之妙。盖亦嘗疑此也。然朱子於或問。以小學爲涵養之功。而爲大學之基本者。極其諄切。可使學者不迷於爲學之序。而竊嘗思之。小學不但爲涵養而已矣。實有以兼乎知行。何者。盖人生八歲。入于小學。敎之以灑掃應對進退之節。事親敬長隆師親友之道。使之行著習察於其中。則無往非致知之事。特不如大學之逐事逐物。窮至其理。以求上達也。故補亡傳所謂因其已知之理。作小學之知良知亦包在其中。看。求端用功。必自此始焉。則格致方有來歷依據。而且無懸空摸索之弊矣。

或謂大學殊少敬意思。故朱子於章句或問言敬者。乃所以帶補也。此言似矣。然以愚見之。大學之言敬。自非不足。如傳三章文王詩之敬止。淇澳詩之恂慄。可謂深切。而况其見於至善傳者尤好。可見其通貫於八條目也。何得謂少而忽之耶。

鹿門雜識。力主程子器亦道道亦器之語。爲道器一物之證。竊恐此意。未免乎以聖賢之言爲己說之所使也。朱子曰。若以有形無形言之。便是物與理相間斷了。所以明道謂截得分明者。只是上下之間。分別得一箇界止。分明器亦道道亦器。有分別而不相離也。然則此當以不離不雜之義形而上爲道。形而下爲器。主不雜也。器亦道道亦器。主不離也。蔽之。且看亦字自有彼此之意。與卽字有間。苟如鹿門之見。當曰器卽道道卽器。如性卽理也之訓。不當下亦字矣。盖和器言道則道滯於有。離器言道則道淪於無。須於有無虛實之間。洗心潛思。看得出一而非一二而非二之妙。不可混道器而一之也。

國朝諸賢有實見於性命之原者。栗谷以後。農巖當爲最。而三淵亦庶無媿爲其伯仲。今以見諸論著者蠡測之。農巖之精深微密。命辭無差。三淵之通達奇偉。不襲前言。雖置諸中國。亦鮮其儔也。然農巖之棣棣不可選。恐非三淵之所能及也。

陰陽雖對待兩立。究極其本。却是一氣。故亦未嘗各自截然也。今夫水則生於陽而成於陰。故其內明者性陽也。外暗者質陰也。火則生於陰而成於陽。故其內暗者性陰也。外明者質陽也。木則生於陽而成於陰。故其春夏敷榮者性陽也。着土不移者質陰也。金則生於陰而成於陽。故其從革者性陰也。其用剛斷者質陽也。土則生於陽而成於陰。故其資生萬物者性陽也。塊然處下者質陰也。此乃陰陽生成之妙。而若乃仁之體剛而用柔。義之體柔而用剛。亦與此一理也。

五行質不能相踰。而氣則互貫。故居一而具四。

水火於五行爲最大。其體虛而變動不居。其用無窮。木金其體實而一定不移。其用有限。又動靜殊氣而各以類從。金之沉墜屬靜。而水之潤下肖焉。木之浮散屬動。而火之炎上肖焉。且金之裏炯。得水之寒氣而肖其內明之性。木之外榮。得火之煖氣而肖其表明之象。

陽明而陰暗。故火之外明而內暗者。以其陽盛於外而陰伏於內也。水之外暗而內明者。以其陰盛於外而陽伏於內也。

宇宙之間。只有中底道理。多少聖賢。亦只是扶植此一箇中字也已。

古昔盛時。人皆看得道理尋常。故同一箇塗轍。人無異學。學無異師。降至後世。把作別事。竪標榜立門戶。於是滯於意志。拘於見聞。而異端作邪說興。大道隱矣。

古人以異端之害道爲憂。今則流俗之害甚於異端。而寡固不可以敵衆。此道之否。於斯爲極矣。

孔子後宇宙間道理。至朱子又一番整頓過。金河西有詩天地中間有二人。仲尼元氣紫陽眞。眞字下得善。

朱子曰。某解經。只是順聖賢語意。看其血脉通貫處。爲之解釋。不敢自以己意說道理。又曰。解經不可做文字。止合解釋得文意通。竊嘗以此數語推測之。凡於經傳註釋。無論大小淺深。未嘗絲毫費力於其間。而有物各付物底意思。此其所以爲朱子也。若世儒之喜立己說。求多於人者。只是私意重耳。苦尋支蔓。旁穿孔穴。甚至於將聖人言語。驅脅縛束。以從己意。其不得罪於聖賢。貽害於將來者幾希。

朱子於經書箋註。不得其意。則以闕疑之義。直斷以未詳而不拘焉。蔡九峰尙書集傳則不然。如三盤五誥之類文義不通處。率皆費辭强釋。多見其用心支離。此其所以不及朱子遠矣。

見周末文勝之弊而老道作。見秦漢功利之弊而佛敎作。見朱門末學之弊而陸學作。此雖正邪衰盛消長之機。然必有所弊而後。異說始得以窺際而闖發也。任斯道之責者。當着眼於此矣。

朱子曰。聖賢所言爲學之序例。須先自外面有形象處。把捉扶竪起來。嘗因此思之。如顔子之四勿。曾子之三省。至於程子之整齊嚴肅。莫不於有形象處着力。而自顧平日於外面檢押。欠了工夫。縱使於古紙堆中。識些道理。承載不住。如漏甕盛水。如何得長進。時自循省。不勝悼疚也。

學者但當眞知聖人之必可學。以百不能百不解之心。俛俛焉孶孶焉。不計利鈍。沒身鑽仰。力學而求至。自有至處也。不可用意安排。摹擬假借。徑自標置。如是者不惟卒於無成。其悖理賊德。獲罪聖門而不可逭也。

我朝承羅麗之後。以儒立國。而諸賢繼興。倡明斯道。一遵程朱軌轍。而無異端邪說錯乎其間。彬彬有鄒魯關閩之風焉。降至近日。敎夷而俗渝。質亡而僞滋。貿亂壞陷。種種兆現。又不啻天津杜鵑已矣。察乎氣數。參以人事。繼今以往。不出許多年。必有異端闖作。塗炭生民。冠裳禮樂。淪於禽獸糞壤。念及於此。凜乎其寒心也。

從古異端。無一非主氣而差者。至若近日所謂洋學。竟亦只是主氣。而後出者愈憯。有眼者當知之矣。

嘗見李獻慶艮翁集。有天學問答。卽攻破洋學文字。殊根據可觀。而其論利瑪竇。幷與其推步之術而排之者。極有意思矣。

良知二字。本是孟子語。象山拈出作話頭。至陽明。始捏合於大學致知。建立門戶。張大辭說。思欲以此一掃程朱格致之訓而易天下。其所爲言。譎詭籠罩。以文其淺陋而實不成事理也。盖孟子此語。只是將不慮而知者。明本然之善之根於心已矣。本然之善。雖是天理。就其不慮之知而看其能所。則有不容無別。農巖於此有一段語極明快。曰愛親敬長者。乃天理之當然。知愛知敬者。乃人心之靈覺也。農巖說止此。今曰良知卽天理者。實欲陰借天理二字。引入靈覺上去也。與象山倡心卽理之說。陰祖明心之學。可謂相傳三昧也。要之皆不能的見天命實體。自私用智以致此耳。

陽明以他風神氣魄。又濟之以雄辯。有足以動得人。故所以一世靡然。苟論其學術所詣。則有如捕風繫影。反見其粗疎。醜差莫掩也。雖巍然自居以神化以上人。較諸象山。不知輸幾駕耳。

陽明開口便說知行合一動靜合一。是皆出於刊落格致省察許多功程。直就簡捷高妙之私意耳。天地之化且以漸。故吾聖門亦自有合一之妙。自屬上面事。未嘗如此超躐爲說。只敎人恁地循序。步步做上去。眞積之久。自然到得合一處也。今於涉學之初。徑以此作話頭做題目。想像思議。要見其奇特於瞥間。虛妄甚矣。其所自爲而敎人者。適足以自誑而誑人。畢竟是釋家頓悟之氣味也。

象山一傳而爲陽明。顧其禍仁義。則王浮於陸矣。朱子的見陸氏學術之差。斥之不饒。實所以存履霜之戒也。近閱淸儒文字。有云有伯安故知朱子齗齗於象山非過也。斯言誠得之矣。

大明正德嘉靖之際。學術分裂。王守仁,陳獻章之徒。造恠捏妖。天下靡然。整庵首先以倡明正學爲己任。就其似是之非。毫釐之差。深加究勘。極力排闢。推以溯斥禪敎。如士師之折獄。一一硏覈。刺骨透髓。殆無餘蘊。其功有不可誣也。但其理氣諸說。實有過處甚多可疑。雖深造獨得。要非世儒口耳承襲之可比。然意思偏於合一而過於自信。間有崖異於朱子之說。或爲後來立幟朱門者之所藉口。是誠甚未安。而原其心則亦非故爲畔背也。類皆執言迷旨。求之失當。言之傷快。顧其尊崇欽仰之心。殆無間然。卽其見諸文字者。可知其非陽尊而陰排。若乃不究其議論本末。遽以謂立異於朱子。混置於陳王之科。而或又直斥之以禪學。則尤不倫。其何以服彼之心哉。

整庵以科第出身。致高位享大耋。觀其立朝始終。出處不苟。無一點疵累。歷選明朝人物。鮮有如此好本領也。

明季顧涇陽,高梁溪。可稱名儒。而却欠惇大朴實底意。而見處又未免偏了。要之學問終遜於氣節。

先儒有稱朱門諸子中惟陳北溪最善譚理。然顧長於剖析。極其微密。而不能高着眼目。滯於行墨。終無如黃勉齋形氣神理一段語之見處卓然。立言精確而不滲漏偏枯。大有發揮之功焉。若勉齋庶可謂無愧於朱門之嫡傳也。嘗以此語閔元履。元履以爲吾亦有所受於從叔。公著丈深知勉齋此言之不可易也。此丈平日見理之精。斯可知矣。惜乎其緖言之寂寥也。

夫子雖罕言性與天道。惟於易繫。發明蘊奧。子思之中庸。濂翁之太極通書。皆祖乎此矣。後之學者苟欲知性命之說。當於此求之。而不用言語。默契深認體貼出來。如是則自得之淺深。雖係其人之敏鈍。苟或一處有悟。尙可迎刃而解也。若徒纏繳於後儒之多說。雖終世勤苦。安能透到原頭。然須要自下學而上達。不然。就使說得寶花亂墜。决非實見得也。

文言曰。乾道變化。各正性命。乾道太極也。變化陰陽也。各正性命。五行之生。各一其性也。

太極一圖。都是生意。亦可見仁體。

心官最宜怕曠。曠則神識昏塞。無以充推得去。然思必緣物。物必有理。理無內外。纔明彼卽曉此。事物雖多。吾心之用無不貫。佛家之遺棄事物。斷絶諸念者。只是無見於此耳。若夫子所謂何思何慮者。政指私意客感而言也。

思索之功。先要嗜欲淺。使心下虛淨。然後始用不緊不慢之工。只敎接續浹洽。乃可見義理之眞趣也。朱子所謂思索。譬如穿井。先必須是濁。漸漸刮去。却自會淸者。儘善喩也。然不可期會淸於瞥間。以躁心求之。

思索須討箇路逕。初間務下鈍功。循序積習久之。自有一條通處。便是路逕。就此路逕。思往思來。反復涵泳。溫故而知新。意味相貫。勿令間斷茅塞。明睿自生。庶可馴致融會之地也。

思索先要尋其端緖。次要審其條理。譬如抽絲。端緖不可不先尋。旣得端緖。又須別其條理而治之。雖盈盆之絲。可以隨手分解矣。

鹿門曰。所謂元氣者。卽張子所謂太虛太和。孟子所謂浩然之氣。充塞天地。流行古今。在陰陽滿陰陽。在五行滿五行。在人物滿人物。譬如魚在水中而肚裏皆這水也。栗谷先生嘗云湛一淸虛之氣。多有不在。竊恐未然。盖雖偏塞惡濁處。此氣則無不透。特被形氣所局塞。不能呈露而顯行焉爾。此丈於氣原頭。可謂看得到底。何不推此反隅於看性。深疑三淵體全用不達之說。亦可異也。

鹿門人物性圖。各有圈子。人圈具書五常太極於圈內。物圈只書太極而不書五常。然則太極與五常。分而爲二也。人是具五常底太極。物是不具五常底太極。太極將成兩㨾。惡在其爲萬物之一原乎。太極是五常之揔稱。五常是太極之分稱。就分稱而看得居一具四之妙。無往而非太極全體。南塘太極超形器之稱。五常因氣質之名。此丈之所深斥。而今以此圖觀之。畢竟歸趣未免依違承用。誠可異也。大抵一原本然。同一地頭。分殊氣質。亦同一地頭。然分殊未嘗無一原。氣質未嘗無本然。特以動靜體用。主理主氣。對待異名。苟能隨地混闢。錯綜而通之。庶可相說而解矣。

鹿門嘗以氣質屬諸發後。此論甚當矣。分殊出於氣則亦當屬之發後。而此圖分殊書圈內。氣質書圈外。以圈內外。分發與未發。豈以發後分殊不足以言人物偏全。故有此穿穴耶。然偏全善惡。其究則一也。一屬之未發。一屬之已發。恐於名理甚舛。而若於未發本體判分殊。則便是安氣質於大本。更無討一原處也。其所謂一原者體面所在。不過備例之云。有其名而無其實矣。

賦形以後。人物之性。雖當屬分殊。然發前無由驗之。發後始有分殊之可言。人之仁義。物之守順是也。發而氣之循理者。自可謂之本然。發而氣之掩理者。自可謂之氣質。本然則一原之理也。氣質則分殊之氣也。且理之一原。氣亦一原。氣之分殊。理亦分殊。二之則便不是。但氣有形而理無形。自有通局之別已矣。

分殊易見。一原難知。此諸子之所以差也。

閔元履曰。從古學問之差。皆由於性字之誤認也。今不須盡說。且敎學者莫低看性字。常常認取天命大本之所在。而亦勿高看性字。却把耳目手足口鼻動靜之理。合做人性。則其於體用一原之妙。庶乎其不差矣。此言雖似說得尋常。大有見於性命之理也。

閔元履又曰。子思言天命之謂性。是大易純坤之義也。孟子論性。盖因復而見天地之心也。知者可以默喩。

農巖先生洞見道原。深造獨詣。實栗谷後一人也。三淵所謂朱子之忠臣。非過語耳。我朝諸賢。莫不有父師之義。軒輊於其間。誠有所不敢。然晦翁嘗於宋朝諸賢。議論及到而無所苟焉。誠以尊畏之義。尙論之公。不可以相掩也。故雖極知僭妄。區區管窺。亦嘗有私自推測。竊以爲國朝四百年。儒賢輩出。蔚然甚盛。宋以後所未有也。然若論其倡明斯道。學純德備。發微闡奧。功存繼開。則固莫盛於靜庵,退溪,栗谷,農巖也。然靜庵,退溪,栗谷。已有諸前賢定論。而今去農巖之世猶未遠。知德者希矣。噫。公議久而彌章。百世之下。如有眞儒者作。庶幾有取於斯言也歟。

今人每疑三淵體全用不達之論。以爲天下豈有有體無用之物哉。此言政好商量也。然有一喩。今夫水流行坎止。而其性則潤下矣。取喩其一端。當活看。遇坎而止。却不得潤下。則亦可謂有體而無用耶。必也潤下之性到坎止。都換得坎止之性然後。方可謂有其體而有其用耶。只是一箇水。流而行坎而止。特以其所値之動靜而有通塞之異見。易地則坎者行。流者止耳。卽其止而認其體。卽其行而認其用。如是說理。可以不局一隅。活絡相通矣。程子有言曰凡有血氣之類。皆具五常。但不知充而已矣。具五常者。體之全也。不知充者。用之不達也。三淵之說。豈其無所受也乎。

程子嘗稱仲尼儘是明快人。象聖人以明快二字。說得甚好。須思明快之反是怎麽。

大凡學問之道。畢竟成就只是勇。

勇與剛相近。剛以存乎內而言。勇以施乎外而言。內之不能剛。外何以勇也。

勇非勝人之謂。勝私克慾爲勇。

曩年讀中庸。戒愼乎其所不睹。恐懼乎其所不聞。雖主農巖統貫動靜之說。然竊意其曰未發。曰不睹不聞。雖有主心主地之異。其爲至靜境界則一也。近日看得不曰戒愼乎其不睹。恐懼乎其不聞。而下一所字於其間者。盖接上文可離非道一句來。所指稍濶。所不睹不聞。與直指不睹不聞。語意有別。子思之意。不是欲以睹聞與不睹聞。劈作發未發界分。只以未與物接時言也。始知農巖所謂不睹不聞。只是事物未接時。非此心至靜境界者。信乎其不可易也。

農巖所謂理之名因事物而立者。可謂深有所發。而可以捄後來諸儒懸空摸象之病也。

鹿門曰。農巖雜識中有二段。前則似以人物之性爲同。後則似以人物之性爲不同。其論大學衍義人之異於禽獸一章。極明白通透。而在前說之後後說之前。盖其晩年改初見說也。竊詳孟子本章集註。其云人物之生。同得天地之理以爲性。同得天地之氣以爲形者。從一原而言也。其云不同者。獨人於其間。得形氣之正而能有以能有以三字當着眼。全其性爲少異者。從分殊而言也。盖人物之生。旣同得此理。又同得此氣。將無往而不同。特以形氣偏正。性有全不全之異。所爭只些兒耳。如使賦與之初。以人物而性便不同。則孟子何以云幾希耶。至若眞西山之言。則但云人物均有一心。已欠曲折。且其不說及所以異之故。而直以心之存不存。看人物之異者。揆以文義。亦甚齟齬不通。自歸有違於集註之旨。農巖之非之者。政指此爲言耳。鹿門瞥見農巖仁義禮智之心。禽獸之生。合下不得全具之語。喜其近於己見。而遂以爲晩年改見之證。殊不察此亦姑貼偏全說。以辨其失而已。非溯論一原處也。觀乎其下以知覺好惡之情對說。則可知其立言地頭也。鹿門於三淵。直加排斥於農巖。則費力遷就。而未免驅牽而左右之也。

農巖仁義禮智之心。禽獸之生。合下不得全具云者。驟看雖似可疑。思之亦無可疑。眞西山不分動靜。謂人物均有一心者。却甚鶻圇。故農巖之言。乃如此耳。試看經傳凡言心字。固多貼已發說。此云仁義禮智之心。亦分明以發用者言。孟子所謂惻隱之心仁也。羞惡之心義也。恭敬之心禮也。是非之心智也之心是也。禽獸之生。雖均賦五常。發用處其何能全具此箇心耶。此卽所謂體全用不達也。若又以此爲疑。則愚已辨於前矣。

全具之云。非如有形之物。有偏全之別。人則其心虛靈。充推得去。便是全也。物則昏了。更不推去。便是不全也。朱子曰。人物之所同者理。所不同者心。卽此之謂也。朱子於物性。每下昏蔽字。盖指其昏故蔽而不露。非初不禀受之謂也。

農巖於性說。果有初晩之異焉。其上尤齋一書。卽初年說。盖深疑乎人物性同異也。其與權有道論思辨錄書。卽晩年定論。其曰性道固通於人物。又曰性者萬物之一原。非人之所獨得也。故章句解天命之性。必兼人物而言。今某只言授與於人而遺却物。是天命之性。人獨有之而物不得與也。是全不識性命之理矣。觀於斯數言。不啻直截明白。更無可疑。三淵之以上尤齋書爲未定之論。必有所受於平日講論之際。而鹿門謂以未及細考者。非三淵考之未細。殆鹿門先入爲主。滯而不化。未暇致詳於議論本末耳。

程朱以後。能言之士。莫不以闢佛爲家計。其言甚多。若論其究極其本。辨析於幾微毫忽之際。折其似是之非於片言之間。俾莫能逃其情也。則鮮有如農巖者。亦可見硏幾之精也。

鹿門曰。不離不雜。不可分屬同異。一原處亦有不離不雜。分殊處亦有不離不雜。此言甚當。然一原主理。主理則不離不雜之中。不雜意思重。分殊主氣。主氣則不離不雜之中。不離意思重。

今人却將性命。做一件事看。殊不知其洋洋於耳目口鼻動靜瞬息之間。布濩融漾。驗之莫非這箇。故孟子曰形色天性。

形色莫不各有當然之則。卽是天理之自然。循之而無違。乃所謂踐形也。故天人一理。更無分別。特有形無形之間而已矣。

英廟之世。儒學之士。可謂彬彬。而渼湖家學淵源。承夫農巖。門路甚正。䂓矱不偏。其論理氣諸說。明鬯俊偉。而文章宏肆。又足以發揮出來。幷世諸賢。殆鮮其倫也。

渼湖集心性氣質說示李敏哲一篇。首尾不過百有餘字。而其立說於理氣名目之間。簡易通達。本末殫盡。極好與人看也。

鹿門晩年改見之本。專在於孟子犬牛人性章。有曰所謂犬牛人性。謂是指氣質之性者。直是不識文理矣。何其言之傷快也。朱子答程允夫書曰。天命之性。通天下一性耳。何相近之有。言相近者。是指氣質之性而言。孟子犬牛人性之殊。亦指此而言也。語類又云氣質之性。古人雖不曾說着。考之經典。却有此意。孔子謂性相近也。習相遠也。孟子辨告子生之謂性。亦是說氣質之性。近世被濂溪拈掇出來。而橫渠二程。始有氣質之性之說也。細繹乎此。則朱子之以氣質之性。斷孟子犬牛人性之不同者。屢言而不一言。諄複丁寧。可使後人不迷也。鹿門亦必慣見於此。而猶欲一掃前言。硬主己見者何歟。竊爲之歎惜也。

鹿門又曰。氣質云云。首尾不相接。問答不相値。全不成說話。全不成義理。竊詳其意。以爲告子以氣言性。孟子若又以氣質之性答之。便是首尾不接。便是問答不値。殊不知孟子之首尾不捨氣爲言者。政答着告子之以氣言性。乃所以深闢也。盖告子謬迷之本。非直在於不知性。實不知氣有不同。故先將三白之有淺深。堅輕之殊以詰之。而告子迷不知悟。於是又以三性之有偏全。由於氣者告之。告子自知語屈。而更不辨難。孟子且不畢其說也。盖先言氣之不齊。次言性之偏全。則偏全之由氣可知。旣知偏全之由於氣。則一原本然之性。自可見於言外矣。若使告子更有言而難之。則孟子亦必下一轉語而折之矣。

告子認氣爲性。孟子不直以理反之。必帶氣說性而辨之者。不特以告子之不知氣。亦可見孟子之好辨處也。

若如鹿門說犬牛人性之殊。作本然看。則不可屬之一原。而將不得不謂之各氣本然。各氣本然。此老之所嘗力攻。而其自爲說。反未免於一致何也。

尤庵以間世英豪。秉大義以植民彝。闢邪說以扶斯文。其功不可誣矣。三淵有言曰置身於利害禍福之外。束世於禮義廉恥之中。信善評也。近見士趍不端。異言害正。聖路日就於榛蕪而莫之挽回。每懷斯翁而有不可作之歎也。

國朝先儒學術。幾皆憲章紫陽。而若論其專門之功。則前有退陶。後有尤庵。然退陶致力於論學文字。尤庵致力於時事出處。各因其一偏而成就之。所以異也。

看書到難解處。屢日苦心極力而思之。愈覺棼亂。未得入處。姑敎一切放下。胷中無一事久之。或於夜間枕上。道中鞍上。徐徐提掇念過一番。邂逅之頃。忽然有箇悟處。此時意思甚好。

致知之功。莫先於溫故而知新。每自循省。患不能溫其所已知。輒喜討其所新知。此所以無溫燖涵泳之趣。而終於涉獵鹵莽。亦不能推之事爲而眞見窮理之效也。聊識以自警。

程子曰。格物莫若察之於身。其得之尤切也。未嘗不誦味此言。每於應接之際。念慮之發。輒不免差過而放忽。苟究厥由。畢竟是於涵養本原之功。多少欠闕。循是以往。雖窮年格致。將何以見理事一致之妙也。只成就得口耳誦說之學已矣。

凡於事爲。或有始以天理而終以人欲。驗之可認。如見孺子入井。惻隱之心。特地發出。純是天理。及其旣救。更生要譽納交之心。則是人欲也。盖天理之發。纔逗於意。便爲人欲之私所掩。其幾甚微。當精察而克去也。

先儒有以中庸鬼神專以理看。愚則竊以爲未然也。鬼神固與理妙合無間。終是形而下者。故朱子於章句。以陰之靈陽之靈釋之。豈容參以他說耶。且與明德比看。則有互相發者。明德是心也。而其具理應事。乃其性情功用也。鬼神是氣也。而其性情功用。亦皆實理之所在也。明德卽人之鬼神。鬼神卽天地之明德。其實一也。以鬼神之嫌於主氣而謂理。猶明德之嫌於主心而謂性。竊恐均之爲過當也。尹屛溪以明德謂性。宋櫟泉以鬼神謂理。

或以誠之不可掩一句。爲主理之證。亦恐未然也。誠固理也。其不可掩者。則因其屈伸往來而見焉。屈伸往來。乃氣之良能也。語類門人有疑鬼神是形而下者。中庸之言。則是形而上者。朱子以謂今且只就形而下者說來。但只是他皆從實理處發見。據是則此章鬼神。依舊是氣耳。若夫章末以誠結之者。盖始雖言氣。終焉歸重於實理也。故章下註。亦以費隱爲說。然不可以此並與鬼神而謂理。都換却本色也。

使天下之人。齊明盛服。以承祭祀者。卽是其良能也。饒雙峰以爲使字最好看見得他靈處。可謂善看出也。

朱子斥侯氏鬼神形而下者非誠也。鬼神之德則誠也之說。後來諸儒於此疑眩。或主理而嫌其析二。則幷與鬼神而謂理。或主氣而嫌其遺理。則將誠字捏合於德。竊詳朱子之所以斥侯說者。政以其析而二之。非以其鬼神爲形而下者也。今以章句考之。德苟可以理言。則直以誠釋之。可謂簡易。而不此之爲。必曰爲德猶言性情功效朱子曰。性情猶言情狀。又曰。性情便是二氣之良能。此皆以氣言。者何也。盖鬼神者。天地之妙用。若專謂之理。則是理自有作用。故欲於性情功效上。認取實然之理。不欲直把性情功效爲理也。且或問有曰經文。本贊鬼神之德之盛。如下文所云。而結之以誠之不可掩如此。則是以爲鬼神之德所以盛。盖以誠也。或問說止此。此可見誠與鬼神分合之妙。所以盛三字。當着眼看。

鬼神與德。不可分開於一靈一眞。惟於其盛矣乎。可認取誠字意思。故不可掩與盛矣乎。實相照應於起結也。

試看經傳。凡說理氣有兩塗。有從氣說理。有從理說氣。中庸鬼神。亦終是從氣說理者耳。

農巖雜識曰。夫旣曰無形無眹。則是却都無物耳。何以有理之名。若曰有物。則又安得無形無眹。此處最要精思。又曰。理雖非一箇物事立於氣外。亦不可直以氣爲理。於此思之又思。庶免世儒承襲之見乎。此數段立言。精約微密。含蓄意思。而不畢其說。使人有理會之地。苟能潛心精思於所已言。而默會其所未言者。則其所謂無形有爲。卽氣非氣之妙。庶乎其有得歟。

理之訓。莫善於條理二字。羅整庵曰。理當於氣之轉折處觀之。余則曰理當於氣之有條理處觀之。如天地之覆載。四時之錯行。日月之代明。人物之品彙。五品百行之大小精粗。雖其轉折。千差萬別。莫非有條有理。而不紊不易。貞而有常。卽此究之。理字之名義。庶乎其隱約可見矣。

整庵所謂氣之轉折處者。未知其何所指也。若指其妙用。則是乃神而非理也。鄭玄以仁義禮智信。爲金木水火土之神。漢儒元不識理。無怪其以理爲神。整菴有見於此理之原。而意思偏於理氣一物。其言每每似此而不自覺其竟倚於氣一邊。儘乎譚理之難也。更詳轉折處看理未爲不可。但於轉折處看得貞字意思乃可。否則畢竟易歸於以氣之作用爲理也。

理旣無形而非懸空物事。由氣而見。非氣幾無以語理矣。故氣之一原一作本體便是理。理之分殊一作流行便是氣。可謂無間然。須於虛實眞妄之間。細硏得不容相混。使無形者不爲有形所掩。方可不違程朱眞諦矣。

太極圖解曰。動靜者所乘之機。又曰。陰陽形而下之器。夫專言陰陽則包動靜。與陰陽對言。則陰陽屬形器部位。動靜屬鬼神部位。

陰陽以象言。剛柔以質言。仁義以德言。此主各具而言。其所以爲道一也。而仁義便爲其表準。三才之中。人實有裁成輔相之功。於此可見矣。然若非聖人全體太極。亦無以立人之極焉。然則聖人又爲表準之表準矣。

二五之精。以氣之本言之。此氣也本則一而末則二。故註解以不二釋之。二則雜糅。而一則精粹矣。

無極之眞。二五之精。妙合而凝。苟不善看這合字。則有若眞有二物相合者然。所以致整庵之疑也。盖理氣混融無間。妙合之云。亦只是形容無間之義已矣。合字雖似有痕跡。豈可以辭害意耶。

太極圖解剝圖體曰。君子之戒愼恐懼。所以修此而吉也。小人之放僻邪侈。所以悖此而凶也。竊詳必以中庸之戒愼恐懼爲修之之道者。乃所以貼上文主靜二字。以見主靜之須用敬也。盖但知主靜而不知敬。則其弊也易流於異端。故朱子於解剝引戒懼。於說解又以敬肆釋修悖。繼引通書靜虛動直而繳結之。以發靜與敬之無二致。而補周子言外之旨。讀者宜深致意焉。

太極圖說。太極爲之主。而以流行對待兩柱說下。發剔性命之原。造化之蘊。而流行中又有對待。對待中又有流行。橫竪錯綜。無端無始。節節相照。脉絡互貫。而造意立言。高妙微密。玲瓏活化。朱子所謂百世道術淵源之所繫者。誠非過語也。整庵之終有不滿於心者。以其分說理氣也。而若其所自爲太極述。則看來極齟齬。無所發明。豈足與此圖論其得失哉。且病其摸擬安排。而朱子亦曰合下規模不同。太極終在先天範圍之內。又不若彼之自然。不假思慮安排也。安排之病。朱子亦未嘗不言之。然先天伏羲本圖。有圖而無文。故周子立象繫說。剖析幽妙。以開羣惑。盖不得已也。朱子之極力表章。亦豈徒然乎。

語類若無太極。便不翻了天地一句。雖似難解。若於不字上。帶詎不意看。如詩之有周不顯集傳猶言豈不顯。之不則可通。南塘以不字硬判爲誤。欲作已字看。竊恐未然也。

古人使字。未嘗太拘。故若曰心曰性曰情。互換用之者甚多。此等處當以意逆志。活絡看。不可一向泥滯於字義。牽率說去。失其本旨也。

邵子心者性之郛郭之說。不善觀則易做病。

邵子於此理之源。非不造極。而其見於言語者。則殊少醲厚之味自然之趣。且間有恃其聰明而發之太快處。此兩程所以未之深許歟。

凡看義理。當務圓活。最忌局殺。

凡讀書。移其義理於吾心。與之融會。雖掩卷之時。森然在心目。方可見其效。若開卷有箇意思。捲卷茫然無交涉。何效之有哉。

讀書所以致知。而又有以維持此心。則未嘗不兼乎涵養之功也。

凡讀書開卷之始。須先體認得聖賢爲後世立言垂訓之片片赤心而不我欺也。又須知無是言則天地便飜了。

人之立乎兩間而不泯不滅者。賴有經傳義理耳。人不講而明之。則如長夜而無晝。天理晦而人道熄矣。豈可一日而舍之哉。豈可一日而舍之哉。

朱子繼往聖開來學。專在於四書集註章句。故其用心苦而功力到。金秤玉尺。毫釐不差。不可與尋常著述比論也。後學苟欲觀朱子義理之眞諦。則莫尙乎此。而其見於大全語類者。雖極浩穰。特其緖餘耳。然間多有參差矛盾者無他。如非別有地頭。必是隨其答問。有所爲而發也。又有初晩之別。記錄之誤。須要將集註章句。爲一箇秤尺而權度之。以定取舍。庶乎其不中不遠。若以大全語類。反疑集註章句。則其不失者尠矣。况乎爲便己見。以私意欲左右之於其間者。是得罪聖賢之門而無所逃矣。讀朱子書。當先識得此意也。

鹿門集鹿廬雜識。乃其晩年改見後所記述也。造意高妙。命辭周匝。類皆深思自得。而非承襲見聞。殊多好處。然反復細究。其議論本末。似通而多窒。似圓而實偏。且自信太過。又或失之於傷快。後世尙論者。未知以爲如何也。

理氣混融。而其分只在眞妄之間。故程朱諸賢。苦苦剔發此理。政欲其辨別眞妄。而鹿門之看得氣重。以理氣爲一物。眞妄無別。竊恐不但爲正見之累。流傳謬誤。翳却程朱闡理之妙諦也。

易文言曰。剛健中正純粹精也。此雖贊乾元之德。性命實體。亦不外是。而吾夫子首發明之。昭示萬世。若子思之性道。孟子之性善。皆論性命之原。而實根柢於此一言也。

大學之至善。中庸之中。均是天命實體。而義實相兼。善是純粹。中爲精也。

太極陰陽一理一氣分合之際。人多緣文生解而異見。愚竊謂一爲太極。二爲陰陽。動靜未分。則只是一而無形可象。故主理而有太極之稱。未嘗外乎陰陽也。動靜旣分。則始對待爲二而有形可象。故主氣而有陰陽之名。未嘗遺乎太極也。必須看得一爲二本。而動靜乃其分陰分陽之機。則太極陰陽。自無分段先後矣。故凡說理氣。捨動靜二字。無以盡其妙也。

太極生兩儀。兩儀生四象。四象生八卦。旣以數立言。而陰陽未分之前。只是一也。則道家所謂太一。政可着題。夫子之不以數而必下極字。要須十分思議。道家太一。專以氣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