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聞見偶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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聞見偶錄
作者:朱象賢 

聞見偶錄

      長洲朱象賢行先著

產即有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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凡初生幼孩,至七八月方生齒,漸次至三四歲,始全。予石塘宗家喬生云:國初,徐州民家一子產時齒即盈口,長能讀書,為貢生而卒。

瘞鶴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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瘞鶴銘,在鎮江之焦山,為江南舊物。其文自左至右首行為題,次行「華陽真逸譔,上皇山樵書。」歐陽文忠《集古錄》云:余得六百餘字,獨為多。又云:字亦奇特類顏魯公。華陽真逸,是顧況道號,今不敢遂以為況者。碑無年月,不知何時,疑前後有人同斯號者。宋黃長睿《東觀餘論》云:全文止百餘字,而集古謂所得六百餘字獨為多。蓋印書者誤以十為百,文忠以為類顏魯公,又疑是顧況道號,又疑王瓚僕。今審定字法殊類陶宏景,其著《真誥》,但云己卯歲,而不著年名。此銘壬辰歲、甲午歲又可證也。壬辰者,梁天監十一年。甲午者,十三年也。按:隱居天監七年,東遊海嶽,權駐會稽永嘉後始還茅山。十一年乙未,其弟子周子良仙去,為之作傳。即:十一年、十三年正在華陽矣。後題數字,唐王瓚詩、字畫頗似,但筆勢差弱,當是效陶書,或以銘即瓚書,誤矣。又《西清詩話》云:余讀《道藏陶隱居外傳》,號華陽真人,晚號華陽真逸。又趙明誠《金石錄》、歐陽公云:華陽真逸是顧況道號。余遍檢唐史,及況文集皆無此號。惟況譔湖州刺史廳記自稱華陽山人,不知歐陽公何所據也。按諸家考核,則華陽真逸為陶宏景是巳。但此碑原列上皇山樵書,「華陽真逸」乃譔銘者也。茲辨為「華陽真逸陶宏景書」何耶?在宋時,石壁已殘,「某某」譔「某某」書業無可見。豈古人亦有不加考核而涉率言之誤耶?或上皇山樵即係華陽真逸耶?何不為之明辯也。至勒石之處,前人俱云:在崖下水濱。又云:崖間震而墮者。明都元敬《金薤琳琅》云:宏治甲子嘗遊焦山,問僧銘之所在。則云已崩裂墮江,雖水落亦不復見。正德丁丑冬,再至京口,錢逸人德孚為予言:嘗識其處,遂與德孚及俞貞明渡江登山,踏雪尋之。果得於石壁之上,可讀二十字,因搨以歸。至本朝康熙間蘇郡太守,湘潭陳鵬年被劾,而候於鎮江,偶舉豎立自為碑記。其略云:瘞鶴銘在焦山西麓,崩墮江中,遂名雷轟石,亦不紀何歲月。宋元以降,傳錄傅會舛偽,相仍莫能考正。余自庚寅十月,再罷郡,羈繫東江且三歲,越壬辰冬,蒙天語昭雪,禁網始疏,乃閒以扁舟,一至山下尋探崖壁。適雨雪稀少,水落石露,異乎常時。乃命工人是相是伐,巉岩尋丈,力難全舁;是割是剔,不遺餘力,以求遺文出之重淵,躋之崇岡,乃得七十餘字。質體完固,精采飛奕,巋然煥然,如還舊觀。自冬徂春凡三閱月,厥工乃成。是為癸巳二月既望,蓋茲銘沒於江者七百年,此七十餘字,自歐陽文忠公以至今日,宛然猶存,非山川鬼神護之、惜之,曷至此。遵原刻行次,存者表之,亡者闕之,甃以山石,儼若摩崖,略循故蹟,覆以層軒,環以周垣,不事雕鏤,不施丹黃,以速厥成,毋俾散佚。鳩工之次,余滋懼焉,至是書譔造,確係何人,傳寫荒唐與補刻之謬妄。古今人論辯頗載之別編,以備覽觀,余不具論。是役也,余既典裘傭書,以為之倡。勷事者,為同門友任城潘子兆遴。余及門黃山汪玉樹、京口李心祖、吳門勞城,老友雲閒林子企忠、齊昌徐子琮,而浮屠氏昌齡勝珠義果之力居多;其捐基立石為本山釋行載;以及建立亭宇、修築牆垣,將伯之助,不謂無人,並書碑陰,以示來世。康熙五十二年,歲次癸巳,孟夏既望。就此觀之,則碑銘崩裂江中,非謬,而都元敬所云得於石壁之上,可讀二十字,又不符矣。但都好古博學,迥非常流,既親至其地,摹搨以歸,安有疑義,此必是石壁之銘,崩於江中者多,而壁上所存,尚有二十字。陳公將江中之石,割剔舁起,必並伐石壁所存,而並舁湊合矣。

後越三十八載,為乾隆十六年,御駕南巡,所造亭軒園垣,悉為改作。今二十二年又事修葺,未識能保無恙否?此碑原文連題並譔書及後題名,通計百七十九字。內不可考者十一字,又不全三字。明顧元慶纂《瘞鶴銘考》少十八字。今存並不全,共七十九字,其文自左至右,今將小石依原舊行次錄刻,遺文自右至左,非也。太守陳公將深淵之石躋之崇岡,豈非勝舉。但識者謂剖割巨石,果易就舁,然石小則毀亦易,傍近題字,劚削無存,殊可惜耳。彼時若為計長久,將層軒亭宇垣牆之費,增益人夫,采鑿大石,就故處堅築高基,全舁原石而豎立之。不必上此巉岩,亦不致割剔全石,豈不更善?今所舉如此,倘後復罹浩劫,欲施人力以冀瓦全,不亦難哉?

焦山古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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焦山寺有古鼎,高一尺三寸二分,腹徑一尺五寸八分,口徑一尺四寸五分,耳高三寸,闊四寸二分,足高六寸一分,深八寸二分。其銘乃鐘鼎文,在腹內。銘云:維九月既望,甲戍,王如於周。丙子,烝於圓室,司徒南仲佑,世惠僉立中廷,王呼史端冊令世惠曰:宣治佐王,頗側弗作,錫汝元衣、束帶、戈、琱戟、縞韠、彤矢、鋚勒、鑾旂。世惠敢對揚天子,丕顯敬休,用作尊鼎,用享于口列考,用周簋,壽萬年,子孫永寶用,本朝王西樵、阮亭,俱有歌詩。

虎入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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蘇州城距山甚遠,即吳縣境內。諸山居人多,而樵采頻,絕無禽獸潛藏。康熙五十二年十月十八日,有巨虎潛於城北王氏之歸田園中。其時俱謂於齊門城垣上跳進,然絕無見者,更無形跡。王為王心一之後人,園亦為郡中名園,忽聞有此猛獸,好事者爭先往觀,傷及二十餘人。官兵搏捕,驅至園傍一茅屋中擊殺之,時吳縣令張廷弼罷任居郡,作詩紀事,中二句云:「昔聞渡河去,今見入城來。」

火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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吳郡之閶門,人民雜遝,百貨聚集,每多火災,未有如康熙五十二年十月五日之甚。因火而死於水者,擁擠蹴踏而死者甚多。余友蔣芳似夢蘭作詩敘述情景,雖極鋪張卻無已甚之詞,其詩曰:

康熙五十有二年,十月五日夜未眠。
闔閭城中聲震地,闔閭城外光連天。
是時秋冬久無雨,風日燥烈烘梁柱。
姚家衖口包氏居,偶一不警騰煙炷。
從此綿延百十家,流光走焰飛金蛇,
四方奇貨累百萬,一炬頃刻成塵沙。
大官小官急馳驟,反風無術何能救。
當其烈焰未息時,誰忍遲留獨居後,
城頭峨峨百尺高,其下十丈深鑿濠。
眾人攘攘互出入,一橋約束如蜂腰。(謂吊橋)
橋窄人多腳蹴蹜,危闌一斷崩崖谷。
火光照水如血紅,數百生人水中哭,
深濠填塞水不流,先墮在底後上頭。
水濡人壓兩莫當,那得更試吳兒泅。
魂斷身沈不可記,下者翻為上者利。
雙鞵雖濕衣尚乾,屍上逃生若平地。
嗟嗟此火燔居民,奇贏灰燼存其身。
豈知因火而死水,水中死者皆途人。
橋西之火勢愈猛,火東之路縮如頸。
萬人擁擠火漸來,不出不入喉中鯁。
直北一路舊渡津,石橋高跨何嶙峋。
平時厯級尚不易,當此雜遝空逡巡。
下塘隔絕僅尋丈,肩連踵接迷來往。
來者欲南不得下,往者欲北何由上。
相持既久難支撐,一人蹉跌千人傾。
強者騰翻疾奔竄,弱者屍積橋梁平。
或者僵直或卷縮,或折手足或穿腹。
不如渰沒濠中人,縱死猶全骨與肉。
火止宵殘猶未歸,傳聞兩處心疑非。
耶孃妻子急相索,哭聲一片昏陰霏。
濠邊橋邊夾衢路,形骸細認齊鳴謼。
得屍似得活人還,餘者傷心不知處。
一夜西風白浪顛,漂流出沒隨波遷。
齊女門邊觀者眾,幾人失足沈深淵?
瓦礫場中拾餘燼,敗垣傾塌雷霆震。
何事餘威尚未收,又見零星買棺櫬。
天人之道孰可知,寬徵與材聊爾為。
後世敢希鄭子產,梓慎裨灶亦足師。
聖君享祚最悠久,況是今年聖人壽。
赦詔遙頒禁獄空,死囚且得延其首。
戊子之歲叛逆誅,肝腦狼藉膏血塗。
教場陳屍約五十,此輩齷齪皆至愚。
天地生生真大德,六府何為失其職?
哀哉無罪二百人,玉石無分在晷刻。
豈綠風薄俗更澆,真宰作意懲浮囂。
途中水中有定數,特以一火為招邀。
而今一路陰魂滿,薄暮依稀識長短,
啾啾鬼哭略可聞,路上行人跡欲斷。
騰騰烈火猶可防,軀命一失何由償?
城中城外招魂哭,怕見橋頭並水傍。

一產三十六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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康熙五十四年,蘇州民郭庭桂妻一胎產三十六子,其大如鼠,見風即與凡兒等。巡撫趙宏燮雇乳母三十五人,並其母以哺之。

異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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康熙五十七年,予在大梁撫軍宜君楊公幕中,見京報川督鄂海奏:「六月間,有郭多里地方陡出一獸,無頭,狀如人形,頸內生手,腹上生眼,臍中生口。行至軍中,食米數斗,不傷生獸,眾兵將刀追近,忽發怪風,刀箭不能近其身。及追至哈喇忒地方山凹之內,有深坑數丈,此獸躍於坑中。近視之,內有百餘,形類皆然。臣一面差撥多弁防禦,理合奏聞。」等語。旋據提塘稟:「實無其事,係妄人捏造,現在查究。」後又傳聞。聖祖上論此物:「古時原有,亦非無者。」緣是得寢。深求未識確否,蓋此物《山海經》內舊有載入也。

九月牡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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康熙五十七年戊戍,九月中,蘇州西禪寺內有牡丹一本,葉皆彫落,特開花一朵,淡紅鮮嫩,雜於菊花叢。施一山先生作二絕句云:「別擅輕紅色,重開黃菊時。寶花應說法,無葉亦無枝。」「漫道梨花瑞,茲花瑞若何?我來看霜葉,竟作踏春歌。」

粉紅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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康熙間,吳郡之吉由巷民家。巢燕哺三雛,一潔白,二粉紅色。時以為奇,紛紛往觀。夫白燕已不多見,至於粉紅尤未聞也。

蔣氏妖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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蘇郡之西船場巷內,蔣氏止一子。讀書家塾,夜有美人相就,既而夜夜必至。至數月,其子形容消瘦,肢體憔悴。父母詰其故,乃知妖也,不勝憂慮。因令避於他處,固不至。後以為無妨,稍為出遊,仍復相遇。謂其子曰:「相聚數月,不意又散,今請言故:子前生盛才貌,我為處子,少有顏色,曾私約終身,後子負約,我即抑鬱而死。所以不能忘情,今之相遇,本當殺子,見子尚有儒行,家中素無大過,又惟汝一子,我不忍也。自後不必相避,安處家中。」言訖不見。亦康熙五十幾年事。

刻板名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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吳郡專諸巷內,有刻版者,姓朱名圭,字上如。雕刻書畫精細工緻,無出其右。有河南畫家劉源,繪《淩煙閣功臣像》,上如雕刻,尤為絕倫。又南陵詩人金史,字古良,擇兩漢至宋名人各圖形像,題以樂府,名曰《無雙譜》。傳聞亦是上如雕刻,繼而選入養心殿供事。凡大內字畫,俱出其手,後以效力,授為鴻臚寺敘班。

王梅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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康熙中,吳郡畫人物名手,稱王基,為第一,王字太禦,號梅庵,乃顧雲程見龍之高弟,更善畫馬,兼能音律、圍棋。為人瀟灑出塵,不趨榮利,與人交極其誠信,年六十餘而卒,不娶無後,惜哉!後出者欲求如此之藝,如此為人,不可得也。又徐玫,字燦若者,人物亦善,又能花鳥。細膩鮮媚,挾技出遊大行於京師,名利兼收,但其品望遜於王耳。

掘地得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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康熙五十八年五月,蘇城富人俞鶴年家無故而牆忽倒,倩工修築,掘地得一物,員軟如肉而色黃,其大如甕,頭甚小。俞以鐵索纏之,砍以利刃,刃屈而物不傷。但有血水,其聲如鼠,緣地而滾,血書「火陽現命」四字於地,忽不見。

忘八移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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友人邵賜笏自公車回,云康熙五十九年庚子七月中旬,京師海岱門外北城兵馬司署下,有龜於河中,浮首南去者絡釋不絕,直至通州。初,兵馬司署前有橋,橋下以磚壘斷。先是,兵馬司尚之傑見一白鬚老者,乘一白馬,謂尚曰:「今有忘八移家,橋下磚石宜拆去,否則不利於居民。」尚如其言。未幾,即見大龜如輪,越橋浮水而去,隨後行者五六日始完。

大星南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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康熙六十一年七月二十一日戍刻,有星大如雞子,自西北移往東南,過處光如白練。是年十一月十三日,聖祖升遐。

戒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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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凡府州縣衙署,於大堂之前正中,俱立一石,南向刻「公生明」三字;北向刻:「爾俸爾祿,民膏民脂,下民易虐,上天難欺」十六字。官每升堂,即對此石也。或有惡其中立,出入必須旁行,意欲去之。但所刻係君上誥戒之語,而不敢擅動。欲駕言稟於上台,又難措詞。曾見易以牌坊者,南北兩向,照依石刻字樣書寫,以代立石。迨問立石所自,人皆茫然,予考舊典,此名「戒石」,所刻之十六字,乃宋太宗書賜郡國,以戒官吏,立石堂前,欲令時時在目。不敢忽忘之意。先是後蜀孟昶撰《戒官僚》云:「朕念赤子,旰食宵衣,言之令長,撫養惠綏。政存三異,道在七絲,驅雞為理,留犢為規。寬猛得所,風俗可移。無令侵削,無使瘡痍。下民易虐,上天難欺。賦輿是切,足國是資。朕之賞罰,固不逾時。爾俸爾祿,民膏民脂。為民父母,莫不仁慈。勉爾為戒,體朕深思。」計二十四句,至宋太宗表出四句,元明以至國朝,未有更易。王梅溪十朋所至有《修戒石》詩,其在夔州云:

爾俸爾祿民膏脂,下民易虐天難欺。
聖訓昭昭日月垂,刻石於庭勵官師。
臣庭堅字尤瓌奇,光堯宸翰增光輝。
坤維門戶州名夔,庭前戒石陋且庳。
筆畫微茫觀者疑,太歲在酉嘉平時。
吉日丁亥刑不施,命工舉石少高之。
一新欄檻嚴護持,銀鉤照眼光陸離。
天威咫尺顏不違,虐民之事焉可為?
勿謂蒼蒼不吾知,與爾同僚共孜孜。

後移官清源,修戒石,又詩云:

君以民脂膏,祿爾大夫士。
脂膏飽其腹,曾不念赤子。
貪暴以自誅,誅求不知恥。
指呼有鷹犬,嗜欲肆蛇豕。
但言民至愚,孰謂天在邇。
昭然甚可畏,殃必反乎爾。
聖訓十有六,簡嚴具天理。
大字刻山骨,朝夕臨坐起。
一念苟或違,方寸寧不愧。
清源庭中石,整頓自今始。
何敢警同僚,兢兢惟敕巳。

可見古人到處,奉以自勵,今人處此,雖係前朝之物,然天理人情並無二致,以之自警,亦人所宜。安可因出入不能中道,而欲去之耶?

碑帖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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重刻古人著作,務覓善本,詳加校讎,庶不致於舛繆。如勝國錢塘胡文煥,重刻古書甚多,內有《碑帖考》。予購得,詳閱之,乃割裂先樂圃《墨池編》內碑刻二卷,妄為此名也。先樂圃,名長文,字伯原,宋元、豐間人,能書,纂次《墨池編》計二十卷,書家皆秘重之。最後碑刻二卷,所載止於唐末至明隆慶間,四明薛晨續入五季宋元明,重刻以行。胡則於此本內割裂二卷,另以《碑帖考》名,而帙首著作姓名竟刻「吳郡朱晨伯原纂次」,以薛之名、以先樂圃之地名,姓氏混為一人,豈不令人噴飯?何以傳於後世耶!

坊本書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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專以鬻書為業者,謂之「書坊」,江南、江西、浙江有之,他處則無。偶有店鋪,亦此三省人也。但書坊止知趨利,並不顧是非錯謬。如書首序文此種,則用此篇他種,即將此序略易幾句,即列彼書之首。舊板有朽腐者,或於目內刊去,或改補號數,充為全帙。又書有行者,有不行者,竟將不行者冠行者之名於首,公然發賣。以文人著作,視為兒戲以圖利,購書者可不辨之?

異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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竹生南地,種類甚多,然地土又各不同,如江浙大小竹筍,乃為鮮美佳蔬,而滇黔各處所生與江浙無異,其筍亦同。以之煮食,苦劣殊甚,不可著口。又如方竹,江浙偶有,而甚貴。滇之雲州所屬,一山之竹全方,又棕竹。他處絕無,而師宗、羅平之間獨產。粵西之北,流縣苗峒中獨出。湘妃、梅綠二種,古人《輿地書》內注為土產者,今日絕無,而偏生他處,比比然也。又聞楊大瓢先生云:閩之德化縣,所產有葫蘆竹節,大節小如葫蘆;又有蓋竹,末大本小若蓋,生於澤中;又有千歲竹,花黃白色,實如橄欖;又周櫟園《閩遊雜記》有朱竹,尤見聞所無。至於此處,雖為罕見,而他處間亦有之者,不足異也。

懺拜賢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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昔郡中有縉紳,信奉釋老,至釋褐,因講理學,是以外有其名,實則設立鬥壇,朝夕拜禮而不替也。又刊刻心懺,刷印行世懺,例與釋道家無異。維拜時稱誦俱聖門十哲、四配,以及各先賢先儒而已。此懺據稱為杜真君所傳,但杜何以不傳於僧道,而傳於此人?理學之人又何為刊板以行?孟子曰:「能言拒楊墨者,聖人之徒也。」今援儒而入於異端,可為理學乎?此與雲南邪教張保太幾希矣!

五松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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吳郡名園甚多,古之佳,而大者如錢氏之南園、朱勔之同樂園、及御史王所臣之拙政園等,俱成瓦礫矣。城外者毀敗更易,勝國徐冏鄉園林不過二三百年,亦久無蹤影。若非瑞雲峰在,遺址茫不知為何處也,幸而存者尚有幾處,如城北王氏之歸田園、城東顧氏之鳳池園,至閶門外之七松草廬,雖為俗夫伐去古松,而規模猶在。又近日,趙氏重葺之舊園,均屬有名而非彈丸俗地,然總不及任蔣橋東偏之五松園,即俗稱「獅子林」為最。五松者園,有松五株,皆生石上,故以為名。或謂元至正二年,僧維則聚奇石建造,非也。歐陽元(元人)記云:其地本前代貴家,別業至正二年壬午,天如禪師之門人結屋,以居其師焉。則非創自僧家可知。其所建佛寺在園之南,額曰「菩提正宗」,迨後改名「獅林寺」。予考舊跡,昔潘元紹曾居於此,前後左右皆其第宅園林,至今名為「潘氏巷」。潘乃張士誠之婿,張踞蘇州,潘為偽浙江行省左丞,富貴奢靡近代罕有。元季有名,文墨之士頗為羅致。此園原非僧寺,鄰伊第宅必為所踞。按其時正在結屋之後,由是復歸豪家也。園中位置東半多山,西半多杉山,用太湖佳石磊成,幅員不甚廣而能使之幽深曲折,雖咫尺而有遙遠之致,誠一絕境。相傳為倪高士雲林堆疊,乃不知者之訛傳,但非出自後世凡手耳,偽稱為獅子林者,綠怪石狀若狻猊,參差林立而名之也。至郡城內外,或舊存、或新造,除前述外尚有可觀之地,獨此山石之佳,堆疊之妙超出於眾。聊為識之。乾隆二十二年,上南巡江浙,聞其勝致,於浙江回鑾,三月初十日臨幸焉。)

男服從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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古之木蘭,以女為男,代父從軍,十二年而歸,同行者莫知其為女子,歌詩美之,典籍傳之,以其事空前絕後也。偶閱黃標《平夏錄》:元季,蜀之保寧城中韓氏女,年十七,遭明玉珍兵亂,慮為所掠,乃偽男子服,混處民間,既而果被虜。居兵伍中七年,人不知其女子也。後從玉珍兵,掠雲南,還遇其叔父,贖歸成都,以適尹氏,猶然處子,人皆異之,稱為「韓貞女」。此與木蘭事仿佛。可見天下之大,歲時之久,奇異非常之事,豈無同於古人乎?

花蕊夫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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凡紀述舊事,非有確據不可率書,即如後蜀「花蕊夫人」,人各一說,殊難取信。宋蔡絛鐵《圍山叢談》云:花蕊夫人,蜀王建妾號小徐妃者。大徐妃生王衍,而小徐妃其女弟。在王衍時,二徐坐遊燕汙亂,亡其國。莊宗平蜀後,二徐隨王衍歸中國,半塗遭害焉。及孟氏再有蜀,傳至昶,則又一花蕊夫人,作宮詞者是也。國朝降下西蜀,而花蕊夫人又隨昶歸中國,昶至且十日,則召花蕊夫人入宮中,而昶遂死昌陵,後亦惑之,嘗造毐屢為患不能遂,太宗在晉邸時,數諫昌陵而未克去。一日,從上獵苑中,花蕊夫人在側,晉邸方調弓矢,引滿擬走獸,忽回射花蕊夫人,一箭而死。始所傳多偽,不知蜀有兩花蕊夫人,皆亡國,且殺其身。陳師道《後山詩話》云:費氏,蜀之青城人,以才色入蜀宮,後主嬖之號「花蕊夫人」。效王建作《宮詞》百首。國亡,入備後宮,太祖聞之,召使陳詩誦其國亡,詩云:「君王城上豎降旗,妾在深宮那得知。十四萬人齊解甲,更無一個是男兒。」太祖悅。蓋蜀兵十四萬,而王師數萬爾,《能改齋漫錄》云:徐匡璋女,納於孟昶,拜貴妃,別號「花蕊夫人」意花不足擬其色,似花蕊輕也。又升號慧妃,如其性也。王師下蜀,太祖聞其名,命別駕護送。陳無巳云「姓費」,誤矣。元陶宗儀《輟耕錄》與《能改齋》同。明《詢芻錄》云:二郎神衣黃,彈射擁獵犬,實蜀漢主孟昶像也。宋藝祖平蜀得「花蕊夫人」,奉昶小像於宮中,藝祖恠問,對曰:此灌口二郎神也。乞靈者輒應,因命傳京師,令供奉,蓋不忘昶以報之也。又云:人以二郎挾彈者,即張仙也。二郎乃詭辭張仙。酈琥《彤管遺編》云:費氏以才貌事孟昶,賜號「花蕊夫人」,及宋太祖平蜀,輸織室,以罪賜死。餘與《後山詩話》同。又云:「徐氏,或曰即「花蕊夫人」誤也。徐氏,徐匡璋女,蜀破,太祖見而悅之,命別駕護送途中,作詞自解,詞曰:初離蜀道心將碎,離恨綿綿,春日如年,馬上時時聞杜鵑。三千宮女皆花貌,妾最嬋娟,此去朝天,隻恐君王寵愛偏。」本朝吳任《臣十國春秋·前蜀列傳》云:翊聖皇太妃徐氏,耕次女,宮中稱為「花蕊夫人」亦曰小徐妃,尊為皇太妃。咸康元年,隨後主降唐,行至天回驛,太妃與太后賦詩,淒惋不可聽。巳而秦州之禍,與太后同畢命焉。又《後蜀列傳》慧妃徐氏,青城人,父國璋納於後主,拜貴妃。別號「花蕊夫人」又,升號慧妃,常與後主登樓,以龍腦末塗扇,扇墮地為人所得。蜀人爭效其制,名曰:「雪香扇」。又後主與避暑摩訶池上,為作詞以美之,國中爭為流傳。徐氏長於詩,仿王建作《宮詞》百首,人多稱之。國亡入宋,宋太祖召使陳詩誦亡國之由,有十四萬有齊解甲,可無一個是男兒之句,太祖大悅。徐氏心未忘蜀,每懸後主像以祀,詭言宜子之神,自注曰『張仙挾彈圖』即後主也。童子為太子元喆,武土為趙廷隱。論曰:花蕊夫人,有言宋平蜀,別將護夫人入汴京,中道作敗節語,後竟為晉邸射死;又言以蜀俘輸織室,終得罪自盡,俱非也。前後蜀有兩花蕊,王蜀則導江費氏,孟蜀則徐國璋女。又有南唐宮人雅能詩,歸宋後目為『小花蕊』,其稱名皆同云。」據是說,則王蜀之花蕊為小徐妃,即翊聖皇太妃徐氏,及導江費氏已有其二,與孟蜀之徐慧妃則三矣,何以雲兩?詳閱《王蜀列傳》並不載及導江之費,《論》內又不及小徐妃,其中豈遺忘王蜀之徐曾為立傳耶?抑導江費氏之有謬誤耶?慧妃之父,前人所述俱作匡璋,而吳獨作國璋,蓋國俗書作<口王>,必匡國相似,而吳誤以為國也。至於前說,傳後既毅然論曰皆非,自必別有證據矣。姑記之,以俟廣博者。至《詢芻錄》以二郎為詭辭張仙,夫二郎神擁白犬而無挾彈之形,花蕊之圖挾彈者,原因孟昶素日好彈,《宮詞》云:「原是我王金彈子,海棠花下打流鶯是也。宮中供奉不便實對,是以諱言,若藝祖問時既稱為二郎神,又何以復諱二郎為張仙耶?

七姬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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蘇州城北將及齊門,在任蔣橋之西南,俗名大楊家巷,有七姬廟,門列「七姬一節」四字匾額,乃是前明長洲令趙沂所題,人皆不知所祀何神也。餘閱《平吳錄》:「元至正十三年,泰州販鹽民張士誠與弟士義等殺素被淩侮之人邱義等,乃起兵據高郵等處,自稱誠王,國號大周,建元天祐,既而陷常熟,兵入郡城。十七年降於元,授士誠太尉。後明太祖遣徐達等圍姑蘇,士誠壻潘元紹出戰,歸見事急,召其妾七人諭以事勢者,皆縊死。潯陽張羽為《七姬權厝志》以表其烈,時至正二十七年,明太祖吳元年也。其歲八月辛巳,城破,元紹降於明,士誠被執,舁至金陵,自經死,此七姬殉節時之始末也。廟址係潘氏故園西一隅正屋三楹,今俗僧改為佛殿,塑七姬小像於旁室,相傳七女常於此地顯著靈異,故為立廟。夫貞烈乃女子之美行,即無靈異之事而崇其廟貌,以風世俗,不為過也。誌銘歌詩附後。

張羽《七姬權厝志》:七姬皆良家子,事浙江行省左丞滎陽潘公,皆為側室,性格柔慧,姿容皆端麗修潔,善女紅,翦衣繡,經手皆精巧絕倫。事其主及夫人,皆能以禮。其群居和而有序,皆不為怙寵忮美之行。公每聞閭間婦女能以節慨自立者,歸必為語其事,皆應曰:「彼亦人為耳。」公笑曰:「若果能耶。」及外難興,敵抵境,公日臨戰。一日,歸召七姬,謂曰:「我受國重寄,義不顧家,脫有不宿,誡若等宜自引決,毋為人嗤也。」一姬跪而前曰:「主君遇妾厚,妾終無二心。請及君時死以報,毋令君疑也。」遂趨入室,以其帨自經死於戶。六人者亦皆相繼經死。公聞之曰:「若遽死耶!」實至正丁未七月五日也。以世難,弗克葬,及殮其屍,焚之,以其骸瘞於後圃,合為一塚。公還顧其封,且泣曰:「是非若所安也,行營高敝地而遷焉。」時以日薄故,未暇為誌。及踰月,始狀其事屬羽,將勒石追瘞於塚側。嘗觀古之史氏所載貞妃烈婦,能識節義決死生而不顧者,恒曠世而一見,今乃於一家一日而得七人焉!籲!亦奇矣哉!乃列其姓氏於石,而係之以銘:程氏,蜀郡人,年三十,生女一人生奴;翟氏,廣陵人,年二十三;徐氏,黃岡人,年二十,生女一人不惜;羅氏,濮州人,年二十二;卞氏,海陵人,年與羅氏同;彭氏,與卞氏同郡人,年與徐氏同;段氏,大寧人,年十八,其先死者也。公名元紹,字仲昭,實宋魏王廷美之裔,其先以避禍易今姓,未復云。銘曰:生也同其天,死也同其時,而瘞又同其封。壤樹蕭條,匪子之宮,尚卜高原,以永無窮。(宋克書,盧熊題額,時有「三絕」之稱。)

陳基《群珠碎傷吳帥潘元紹眾妾作》:繡紋剌綺春纖長,蘭膏鬢瓊肌香。芳年豔質媚花月,三三兩兩紅鴛鴦。翠靴踏云云帖妥,海棠露濕胭脂朵。冶情紛作蝶戀春,新曲從翻玉連瑣。畫堂銀燭天沈沈,揚眉一笑輕千金。明珠買得綠珠心,欲揮魚腸掃妖彗。主君勿疑心似醉,一宵痛擊群珠碎。門前鐵騎嘶寒風,奇勳解使歸元戎。

高啟《吊七姬塚》:疊玉連珠棄草根,仙遊應逐墮樓魂。孤墳掩夜香初冷,幾帳留春破尚溫。佳麗總傷身薄命,艱危末負主多恩。爭妍無復呈歌舞,寂寂蒼苔鎖院門。

紅指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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鳳仙花,一名金鳳花。江南最多而易生,二三月閒,下子即發萌芽。五月始花,赤、白、紅、紫、或赤白相閒者俱有之,花至八九月而萎。有一種重台者,又重台而並蒂。更有花開於葉上者,甚為稀罕而難於培養,結子亦不繁,多為貴重耳。遇七夕,婦女摘其英,搗染指甲,其色鮮紅。楊廉夫詩曰:「夜搗守宮金鳳蕊,十尖盡換紅鴉觜。閑來一曲鼓瑤琴,數點桃花汎流水。」但不知始於何時,嘗觀張祐《禪箏》詩云:「十指纖纖玉筍紅,雁行斜遏翠雲中。」按此,則唐時已然矣。

蜈蚣製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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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人行於宜興山中,風和日暖。忽聞有飛砂走石聲,頃見一巨蛇從草叢中來,其速如矢,至一溪中,溪水沸騰,須臾漸緩。又頃,水勢乃平。臨溪視之,但見數圍之蛇死浮水面,蛇首有物長尺許,狀如蜈蚣,躍上溪壁而去。昔陶宏景云:「蜈蚣見大蛇,便緣上啖其腦。」此其是歟!

蛙教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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木匣中有一大蛙數小蛙,開匣則大蛙先出,小者隨之。出則大蛙踞中外向,小者旁列,大者鳴一聲,小蛙亦鳴一聲;大者鳴兩三聲,小蛙亦鳴兩三聲;迨後,大蛙迭鳴不已,眾小蛙亦然。畢,則仍如出時次序,自入匣中

竊飲醉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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蘇郡之桃花塢,有顏姓以造酒貨賣為業,被竊賊穿壁至其酒房,飲空數罈,至天明猶醉睡於罈側,因而捕獲。主人見其未竊他物,即釋之。然其酒量可為大矣。

一花榴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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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家庭中有石榴樹一株,每歲止開一花。有一人偶至其家,見之以重價買去,為十酒杯。每置酒杯底即現榴花一朵,鮮麗異常,酒乾則不見。誠奇物也。

稚子能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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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好奕者,遜於國手三四子。一日,行經帶城橋,見一店鋪,前有七八歲許稚子對局,好奕者目之。稚子曰:「與我奕乎?」觀奕者見其幼而多誇,遂與之奕,不能勝,復之如故。此二童不知誰家子,以此幼年而藝即能勝人,亦可異哉。

吳郡書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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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朝康熙間,吳郡書家有三:陳香泉奕禧、何義門焯、楊大瓢賓。陳則專學松雪,而厚實妍媚無出其右,至於骨力,雖極講究,卻其次也。何則專摹唐帖,鋒骨凜然,而且端楷文雅,無一軟弱之筆,摹古可為獨步,但未見自己性靈,然較尋常之筆,已稱鶴立雞群矣。楊則自晉至明,無不涉獵,其得力者,楷則《黃庭》、行則《聖教》專用二帖之筆,意仿各家之形勢。工勤力足,而無懈筆。不知者謂自成一家,實則專攻二帖者也。至於執筆之法,惟楊能懸肘撮管,排蕩不羈。故陳、何妙在分寸之字,而不書大者,楊則蠅頭小楷與尋丈大字一例揮灑,不以大小為難易也。

七十二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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康熙間,有倪來周,以書法教人。其訣七十有二,將側、勒、弩、策略啄磔分開,每筆另造形像若干,而異其名,共得此數也。蓋書一字向背,回顧筆勢,各有自然之致。何必重為此名,以誑愚蒙奚?免大方之嗤笑乎?

大雨中火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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雍正二年六月初九日申刻,大雨雷電中,火焚闕里大成殿、寢殿、兩廡大成門:聖祖禦碑二亭、啟聖王舊殿、金白堂等處,至明日丑時方息。

陪臣獻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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雍正三年二月二日,兩曜合璧,五星聚於營室,有安南陪臣範謙益、阮輝閏、範廷鏡朝貢在京,獻詩三首,云:「維斯聖德正當陽,克向天心召美祥。雙璧同躔輪炫燿,勝珠比次彩輝煌。兆開玉燭三登盛,永奠瑤圖萬世昌。重譯喜逢華旦會,南山釐祝壽無疆。」(一)「七政時齊聖建中,休祥上應紫微宮。重明合璧光輝麗,五緯連珠燦爛同。鼎盛治功昭景象,亨嘉世運兆和豐。欽崇仰睹芝綸煥,玉厤縣延國祚洪。」(二)「粹精聖德體乾行,燦爛中天吉象呈。青道璧懸同會合,紫垣珠集麗晶明。春回宇宙陶融盛,磐度基圖保治平。何幸微臣逢景運,九如歌祝效芹誠。」(三)

義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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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友自京師回,云:雍正三年間,有過客於西華門外曠野,遇屠者牽一黃狗,就屠客見其觳觫而哀之,向屠買放。屠允,遂解囊與值。屠見其襄金富有,既受值,又謀殺而盡攫之。越日,鄉保諸人見屍,報縣。縣令往,驗見一狗守於屍傍。令驗畢,狗來搖尾盤旋,如有所訴,令異之,曰:「爾知此冤乎?」狗又搖尾點頭。令曰:「如果知此冤,即引差役往捕殺人之人。」狗去,差隨之至一村落,狗入草廬內,有一人睡寤,狗向撲而齧之,役即捕獲。其人見狗,驚愕直吐實情。令以申報上司,達於朝,而明正典刑。遂禁屠狗者。(偶閱《湧幢小品》亦有如此者,可見古今之相同也。)

烈婦段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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亳州太和縣村家女段氏,年十七,姿容美麗。嫁夫名馬小,貧無以自活,假居嶽家。有富人翟連者,見其色而慕之,託馬小鄰人張邱以重資誘之,小惑,微言於氏,為氏叱吒。小度難理即還,所與而謝絕之。而翟連之慕未已也。於是仍託張邱謀,邱因潛入段氏臥內,竊其睡鞋與連氏覺,憤怒以為玷已,立即刎頸而死。時雍正四年四月十七日也。地方各官上聞,將翟連張邱等置之於法,而旌氏節烈焉。

端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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雍正丁未季秋下旬,於皖江使院晤秋厓陳其凝,偶爾講論硯品,因言十年前館於金陵,駐防都統家。有郡人以一端硯質銀三十金,其硯長七寸許、闊約五寸、高二寸,而有隱隱白文二道,彷彿龍蛇其跡有似薄紗蒙障者,各自邊相向而起,漸騰漸近,觸即退回。少刻,仍復如是。每一時辰騰回約有二三次。畢歲玩視,始終無異。天將陰雨,若有雲霧紛蒸,誠異物也。未三載,加息贖去。今此人已歿,硯不知所在矣。

兩產麒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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世宗朝雍正十年、十一年兩次產麟,一在山東、一在四川。山東巡撫嶽濬題:钜野縣新城保李恩家,於十年六月初五日辰時,有牛產麟,細加看視,瑞麟身長一尺八寸、高一尺七寸,麕身、牛尾、頭含肉角、頂帶旋毛、目如水晶、額如白玉,遍身鱗甲悉係青色。甲縫俱有紫色絨毛,脊背黑毛三節:中直豎、前向前、後向後。胯腹蹄腕皆有白毫尾長五寸五分,尾尖有黑毫四縷其賀表云:「欽惟我皇上,道協清寧,功參化育。體元立政,六府修而三事和,建極敷民,五典惇而九疇敘。宏繼述於文,謨武烈萬邦其荷生成廣經綸於帝治,王猷四海同躋熙皞恩膏覃被,逮昆蟲草木以均霑;愷澤殷流,統海澨山陬而胥洽。聖德克孚於天德,春台化宇皆高厚之難名;天心永契於聖心,象緯方輿慶嘉祥之疊至。華星順軌,丹霄麗雙璧之輝;湛露凝甘繡甸潤千珠之液,九穀登而穎舒九穗三芝;發而秀吐三華。乃若黃河清於曹單之間,不獨波澄秦隴慶雲,現於洙泗之涘。豈徒彩煥滇黔。茲當钜野之鄉,復睹瑞麟之毓。麕身牛尾,允擅殊姿;一角員蹄,咸推異品。臣伏稽書傳,《春秋》服虞注曰:『王者視明禮修則麒麟至。』又《禮鬥威儀》曰:『王者政訟平則麒麟在郊』。又《孝經援神契》曰:『王者德至鳥獸,則麒麟臻。』是以軒轅之朝,麟遊有紀;成康之世,麟趾有歌。撫茲神物之誕生,益見瑞符之昭格。良由我皇上履信思順,懋惟精惟一之修;積厚還淳,施引養引恬之惠。欽恭光乎四表,如日月之照臨;安阜遍於八紘,比乾坤之愛戴。況東省壤聯畿輔,沐化尤先,路接康衢,蒙庥最渥表崇至聖,宸衷倍篤於宮牆,懷保群黎,睿慮時勤於蔀屋。是以知麟之所兆,信而可徵。五色含章,卜文明之大啟;四靈冠首,占戩,穀之方成。臣忝任封疆,欣逢盛美。自天申命,已知純嘏緝熙;在地成形,更識太和翔洽。願效升恒之頌,用抒拜舞之誠。伏祈詔付史臣,宣示中外。毓於郊藪,千秋摽河嶽之奇。載在圖書,萬古煥奎婁之象。臣實切踴躍懽忭之至。」四川總督黃廷桂題:監亭縣永賢鄉十一年五月初八日申刻,風雨兼至,有鄉民楊上榮耕地,避雨見牛產瑞麟,即往驗看。

瑞麟身高二尺,長二尺五寸。頭中挺一肉角,兩耳如鹿,孔內皆黃尖白毛;眼形長細,色如水晶;高鼻準,頭紅眼膛黃,凹鼻梁,其鼻準兩傍似如意雲樣;遍身鱗甲。青霞四射,微暈黃翠,彷彿孔雀翎羽,各甲縫內俱白毛黃尖夾,紫毫數根;三乳、兩脊旁至尾各有肉粒一道如豆大,金黃色;脖項至腹及四腿內亦皆白毛黃尖;尾根長六寸,尾尖有紫毛一綹,旁雜白色黃尖長毛;麕身、馬腿、牛蹄,蹄殼色如玳瑁,周身光彩。其賀表雲恭惟皇上德協重華,仁涵宇宙。建中立極,至誠貫徹二儀;景運流長,恩澤潤洪九土。綱陳紀立而聲教覃敷,禮備樂明而容儀靖肅。百度奏雍熙之績,萬邦承悅豫之麻。八紘廣壽域之春,億兆萃盈寧之福。信孚子育,垂仁愛而順協神靈,默契天心,賡光昌而謳歌帝力。是以瑞應頻書,冊府遍播難名;嘉徵屢奏,封圻頌揚莫罄。茲於四川,喜經大有之年,復見毓麟之慶。紅光繚繞,召專一之精符;文質彬班,顯不群之碩。頌瑞育四靈之首,祥開千歲之徵。考諸紀載:『帝王之德,上及太清,下及太寧,中及萬靈,則麒麟見。』又云:『王者德,洞淪冥化及群動,則麒麟見。正惟聖人臨御啟天下,文明表應,萬國朝宗,太平之大瑞也。臣恭遇奇徵,倍深忻懌,良由我皇上至仁大孝,無一日不運繼述之精勤;盡敬竭誠,無一事不廑載幬之粹念。久而彌勵,蹈履弗渝。上年山左已見瑞麟,今歲四川復生仁獸。欽聖主之撝謙,史館未蒙宣付;召冥穹之眷德,大瑞慶衍彌臻。川省綿邈蜀疆,雖巨箐深峒,靡不仰邀聖澤,蠶叢界聯滇楚,即蠻鄉窮穀,無不頫首抒誠。所以麟之應見,特著怙冒之凝禧;瑞以表仁,會享舒長之化日。惟丕揚至,治周六合而同春;斯道洽天,經絜五行而順序。頌升恒者眉壽萬年,慶太平者曆符億載。矣臣不勝踴躍歡忭之至。

俟雲山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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蘇屬之畫山水者,康熙間有王翬,字石谷。專摹大癡,名重海內,但其作皆匹實一種,亦不甚仿別家筆法。相繼而起則有黃鼎,字遵古,與石穀仿佛,不甚有異,此皆虞山人也。郡中前有高簡,字澹遊。筆致高古,而皴法亦止於一種,所作多寫意。予遠族伯父名白,字天藻,號俟雲主人,少從高簡遊。而出筆清潤秀拔,所畫蒼古工細無不臨摹盡妙,而少枯澀生硬一路,人皆以不老蒼疵之籲,此何足以為俟雲病乎?其所以見取於識者正在於此,豈可以為疵也?惜一生不遇,窮困而歿。子二,生孫不育,以至無後。其筆墨雖有及門殷文見、王賡南、陸漢偉之流,俱未得其真傳。今名家絕少,俟雲遺筆頗為時重。予幼時,為予作《考亭公四時讀書樂》詩意四幅見授,其高二尺餘,闊則過半,或清潤、或秀麗、或空靈、或蒼古,至今藏之。

毀禁邪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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吳俗有五通神,相傳為明太祖定鼎後,夢中求封者甚眾,由是令各處鄉里立小廟。每祀五人,以仿軍中隊伍之意,故俗稱為:「五聖」。

吳中之上方山建有大廟,塑神像正中一婦,名太母。謂生五神者也。左列五男,即為「五通」。右列五女,為五夫人,謂「五通之妻」。最下傍側有白老者,名馬阿公,謂其仆也。能降禍於人,有病或事故即問巫者,無非云:觸犯某相公;或云某相公要某女某婦服侍,須用某某物件、某等筵席到廟祈禱,畫船簫鼓闐塞於石湖,焚香禮拜絡繹於西郊。一日之費不下數百金,雖係奸邪小人鼓惑,然時或有驗如有愚邪小人向神稱貸者,至廟禱祝,取神前,紙鏹而歸。後或負販、或賭博等類,即有利益,每歲必上息若干。幾年還以若干倍,但無完日。稍或不然,則財利斷絕,而且人口俱消滅矣。或有少艾為某相公所悅,其女於神來之時如醉如迷,已嫁者夫婦不得回衾枕,在室者父母不得至床前。並或現手足之類,以示靈異。有禱而愈者,有百計。供獻而仍死者,是以吳中娶婦之家必先禮五神,豐潔其儀,倩男巫宣祝疏意,樂人度曲吹彈,盈晝徹夜,謂之「待茶筵」,然後迎娶。又有花髻送與新婦,戴以入門,髻上為紙人一百有八,取天罡地煞以鎮壓邪神之意,因常有新婦入門之際猝然暴卒,故也。自是花燭之夕,新郎則下拜,新婦袖手一福已耳。邑有諸生,範姓。其妻亦為神悅而歿,憤控當事。睢陽湯公斌巡撫江南,奏於朝康熙二十四年,乙丑歲十月毀之。將上方山神像投於石湖,並行文各省,咸即投之水火,此患遂絕。然今吳俗凡娶婦者猶踵待茶筵、戴花髻之陋習,愚矣。更見常州府署左有五通神廟,毀滅時添塑二像為七,偽稱他神,得免焚毀,至今猶存。夫為邪求利,蚩蚩之輩尚且不可,況五馬之榮、黃堂之貴,逆令私奉,妄希邀利,不更可(恥乎)?予考此祟明祖令民間廟祀或有之,非因廟祀而始有也。宋洪鄱陽《夷堅志》載《獨腳五通》云:「吳十郎者,新安人,淳熙初,避荒挈家渡江居於舒州宿鬆縣。初以織屨,漸至賣油,數歲資業巨萬,莫不致疑。會豪室遭寇劫,共指為盜,執送官,困於考掠,具以實告,云:『頃者,夢一腳神來言,吾將發跡於此,汝能謹事我,凡錢物百需,皆可如意。明日訪屋側,得一毀廟,問鄰人曰:『舊有獨腳五郎廟,今亡矣。』默感昨夢之異,隨力繕葺,復夢其來曰:荷爾至誠,即當有以奉報。淩晨起,見錢充塞,逐日以多。遂營建華屋。方徙居之夕,堂中得錢龍兩條,滿腹皆金銀。自後廣置田土,今將十年,未嘗敢為大盜也。』邑宰驗其非妄,即釋之。吳創神祠於家,值時節及月朔日,必盛具奠祭,殺雙羊、雙豬、雙犬,並毛血糞穢,悉陳列於前,以三更行禮,不設燭。率家人拜禱訖,不問男女、長幼皆裸身暗坐,錯襍無別,逾時而退常。夕不閉門,恐神人往來。妨礙婦女率有感接,或產鬼胎。慶元元年,長子娶官族女,不肯隨眾為邪祭,時不預,旋抱病與翁姑,相繼亡。所積之錢飛走四出,吳氏告啟謝罪乃止。」又載:「南康建昌縣雲居山大禪刹,所祀五通甚靈異,名『安樂神』。居於塔上,嘗出與監僧語,無見其形、其聲全如五六歲兒。」可見宋時即如此也。

又明黃岡王同軌《耳談》云:「高郵李毛保母,為五通所據,屢除治不能。然所欲無不立致,家漸殷潤。一日欲得金首飾,五通曰:『向見姑蘇有為守徐公者,與家姬飲。姬所戴首飾頗珍異,往可得也。』數日跛蹇而返,曰:『首飾已得,過堂側西小樓,遇黑臉醜惡胡子擊我一鐵簡,傷左股,驚懼投所竊於井而逋。為汝幾喪命。』毛保聞之,欲察五通所懼,因假賣卜抵蘇。徐守家果以失首飾為問,曰:『某婢某奴盜乎?』毛保布卦成,便曰:『物在井中』。其家撈取果得焉。大詫以為神,婢奴德之尤甚。延款西小樓,見所供鍾馗像,正五通所談,故紿之曰:『惡神不宜以鎮宅,可移祀廟中,宅安矣。』其家許之,即攜歸置己堂中,五通避不敢入,遙屬耳於保母曰:『此神正即擊我鐵簡者,汝忘我以竊物得禍,又向所遺無算,而反毒治我,汝禍不遠矣。』因去不至。明朝乃奉命廟祀之。邪不能勝,正如此可見。邪祟古今俱有,特無正氣治之耳。今蘇郡得遇湯公撫治,請於朝而毀滅之,豈不快哉!」

硯名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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國初,吳郡有顧德麟號顧道人者,讀書未就,工琢硯。凡出其手,無論端溪、龍尾之精工鐫鑿者,即村常石,隨意鏤刻,亦必有致。自然古雅,名重於世。

德麟死,藝傳於子,子不壽,媳鄒氏襲其業,俗稱顧親娘也。常與人講論曰:「硯係一石琢成,必圓活而肥潤,方見鐫琢之妙,若呆版瘦硬,乃石之本來面目。琢磨何為?」其意乃效宣德年鑄造香爐之意也。其所作,古雅之中兼能華美,名稱更甚,當時實無其匹。鄒氏無子,螟蛉二人俱得真傳,惜夭其一。鄒死,僅存一人,名顧公望,號仲呂。此人實鄒女之侄而冒姓顧者。公望亦無子,即螟蛉未有相得之人,將來不知何所傳也。

指頭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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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其佩,號且園,鑲黃旗漢軍。歷官監司,至少司寇,雍正間又任都統。善指頭畫,無論大幅尺紙、山水人物、樹木鳥獸,莫不盡善。其作畫並非止於五指,或拳或掌,隨意揮灑而墨氣淋漓,神致宛然自成名作。有師而效之者,皆所不及。時人以指畫絕少,遂謂且園特創,非也。昔唐張璪員外,畫山水鬆石,常以手摸絹素而成。畫者畢宏問璪所援,璪曰:「外師造化中得心源。」畢君於是擱筆,手摸作畫,自古有之,但非如高之專以手指得名也。且園後又有朱淪瀚,號涵齋,亦旗人,官御史。其畫校高為細致,亦當時有名者也。

沒骨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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蘭陵惲壽平,字正叔,號南田,少時畫山水。有虞山王翬,字石穀,號烏目山人,亦畫山水。二人友善,後王藝益進,而南田不能過,遂別攻花卉。吳中畫花卉者舊有二種:「一曰點厾,一曰勾染。」點厾者:隨筆點抹以成花葉,甚不經意,自有生趣。如王武、湯光啟是也;勾染者:先將花葉枝榦用墨細勾,然後渲染濃淡均勻,精密工整,鮮妍奪目。如淩恒馬扶義是也。南田所畫不用墨勾,竟渲染以成花葉。比之勾染而無墨筆之痕,比之點厾則精工細膩,更能用色鮮麗,遂得名高海內,當時稱為古今第一。昔宋少保李端願有圖一幅,畫芍藥五本,云是聖善齊國獻而穆大長公主房中物。其畫皆無筆墨,惟用五彩布成。徐崇嗣畫《沒骨圖》也。南田之花卉乃其遺意。然點厾一家亦無筆墨,不過粗率耳。南田歿數十年,其族侄孫女二,俱能繼其精妙。幼者尤佳,名冰,字清於。適同邑貧士毛宏調。

婦人能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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吳郡婦人能畫者多,而康熙間有范雪儀、傅德容乃為翹楚。二人專於人物,范尤在傅上。傅畫雖工,未免略有作家氣,是以有遜於範。雍正乾隆間,虞山有馬荃,字江香,乃馬扶義之女。專工花卉,係勾染一派,與蘭陵惲冰畫法不同,悉為畫家之名流也。

優曇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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優曇世傳為西域名花,中土原無見者。乾隆丙辰,予遊滇中,於省城見過三株,唯巡撫署中一株最大。高可二丈許,本大可圍二尺,蒼苔斑駁,枝榦夭矯。

此外,如總督署及雲南郡署二株,俱不及也。其葉其花仿佛,玉蘭所異者,大小與香色耳。三四月交,作花茂者,七八月亦花。花朵大於玉蘭,色白而不潔,花英略帶微綠。每朵九瓣,初開三瓣,其餘含而不放,甚可觀玩。次日,又吐三瓣,中心尚含。第三日九瓣,全舒則花敗,不堪著目矣。其香遠則清,若采折在手,近鼻聞之,則蜀不可耐,以其濃鬱太甚也。此花滇中三株,之外亦不多見。又一日,遊安寧州之碧玉泉,渡螗螂川有曹溪寺,寺有護花樓。究其所以,乃知樓因護優曇而構。今樓雖存,而花已不可問矣。可知即在滇中,亦非易生之物也。

碧玉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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安寧州在雲南府之西九十里,又州北十里有碧玉泉,在螗螂川東岸。泉之南半里許皆山,玲瓏峭削、參差層疊、宛然圖畫,可為名勝。山勢迤北將盡,泉出其麓,清潔香溫,澄徹見底。《雲南通志》謂:「『石皆深碧如玉』,非也。此水置之磁碗,明淨無色,而浴人坐於池中,肌膚雖白亦成綠色,故以是名。至浴去,垢膩悉浮水面漂出。是以池內潔淨無滓,人若患病,連浴數次,亦可痊愈。曆來冬末,多至此浴者。夫溫泉,雖各處有之,而佳者西北推臨潼之白玉,西南則此碧玉,再無第三處可與比並也。(螗螂川,水中有洲,形類螗螂,故名。)

八面觀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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八面觀音,乃吳三桂侄孫女,郭壯圖之子婦也。國朝世祖定鼎後取滇,前明之永曆在焉。吳三桂等由粵西、四川直入雲南,至省城而永曆已出阿瓦,避去緬甸矣。三桂重購得之,縊於黔之貴陽。三桂以功封平西王,駐劄雲南建造府第於城之西隅,第東有池名「翠海」,今俗呼菜海子,即其故址也。

康熙癸丑,三桂抗命僭號,出攻長沙而死,其孫世璠建偽號「洪化」。戊午,討賊官兵亦由粵西入雲南省城,蔡毓榮以將軍而為雲貴總督。城破,世璠自縊,所存家屬例應入官,壯圖子婦亦在其列,拘係於督署花園,即壯圖故宅。造冊俟解,蔡往園中查看,見有美者二:一曰「四面觀音」,其尤者為八面觀音。八面見蔡,吸煙以獻。蔡甚愛,遂有心隱匿之,籍去其名而為已妾,他俱解送京師,後事敗露而八面觀音已經懷孕,又不得不為送往,行至中途而殞,蔡由是落職。滇為蠻地,以觀音為最美。稱四面者,前後左右無不美也。此雲八面,甚言美好,非止四面而已也。予遊滇,聞其地傳說而述之。

清溪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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初入雲南境,行五六十里為平彝縣,即舊日平夷衛也。踰城西南三里許,有清溪洞,又名三台洞。洞廣深數丈,可視堂室三楹,內有平台,有石乳下滴成柱,並有石床、石幾。西南隅又有洞可入,但其中積水,冬夏不甚涸。或云入里許,有石縫僅容一人,盤曲而升,堂奧天然,至八十餘里通紫泉洞。然幽秘杳冥,未有相識之人至者。夫山洞多幽深晦冥,白日必秉燭而入,此則軒敞明爽為可喜。考之《一統志》未之載入。

飛雲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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予遊雲南,道經貴州,將至黃平州城三四里有飛雲岩,又名飛雲洞,因停輿步入,山水清幽,景致岑寂。再進有石壁,寬可十餘丈,高約如之。其壁漸向外覆巔,出於麓五六丈,下可坐百人,如在軒齋之內,壁石連蜷宛轉,有若飛雲卷舒,故以名也。頂多林木,面列小峰,左掛飛泉,右環曲水,誠為佳境。遊人題詠甚多,石刻林立。夫黔為苗夷之地,山多蠻蠢,唯此處獨為奇勝,亦可愛也。時有《大明一統志》在,因開帙欲考其詳,誰知並無載及。嗚呼!如此名勝而不知采訪,誌載陋矣!

鸚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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鸚鵡,又名鸚哥,秦蜀滇省之西境俱有之。地漸迤邐,而南則形體漸小,不能教以人言,轉至東西粵境,則成收香倒掛矣。倒佳,綠羽紅喙,小與瓦雀同。鸚鵡雄巧雌拙,雄能言,雌不能言;雄嗉天青,雌嗉粉紅;雄嘴赤,雌嘴黑。蓋初哺時,其嘴俱赤,數月後色俱變黑。又至年許,雄者復赤,雌則終黑也。雖曰雄巧,然其中有有靈慧者,可教以絕句一二十首。平常者,止可四句、八句,尚有四句不能全記者。大約頭小、眼突而身長者靈慧,頭大、眼小、身短者性拙。更因雛之初出,毛羽顏色不甚分明,每不辨嗉色之天青、粉紅,而誤買雌雛畜者也。

相思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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相思鳥,產於蘇屬近海各處,閩中亦有之。大與瓦雀等,紅喙,黃綠羽翰,其形美、聲小而韻,飛則並飛,止則同止。每於秋季,鄉人羅而取之,以鬻於市,有愛鳥雀者為雕籠畜之。籠分二格,鎖其一,其一放之不去,不過飛翔於籠之左右、上下,頃亦自歸籠內。若失其一,其一悲鳴亦死。此為「比翼鳥」之流歟?但自秋畜,至明年初夏多殞,而不能久長。其性喜浴,雖冰雪之中必置盆水於籠下,聽其自浴。說者謂水族所化,未知然否。

莆田荔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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荔枝乃果中之佳品,巴蜀、閩中、南粵俱有之。蔡端明《荔枝譜》云:「廣南州郡與夔梓之間所出,大率早熟,肌肉薄而味甘酸,其精好者僅比閩之下等。閩中唯福州最多,而興化最為奇特,泉漳時亦知名。」譜凡七篇,為一卷,列品三十有二,極為精詳。予遊歷十餘省而未一之蜀粵,嘗訪遊其地之友人,而知蜀中之產雖未盡絕,訖今鮮少,而且平平,竟不可爭勝矣。粵之廣州所產為盛,頗有佳者。

予在滇時,有世兄張光宗為鎮安太守,密封磁罈致饋其肌肉肥美,而核極小。所為核者也。味則稍酸,但非采摘時即食,量因路遙物夙之故,非種之下也。憶佐治莆田日,曾得佳品肉嫩核相同,唯無酸味耳。至訪譜載諸品,絕無知者,旋遭先慈大故,未及再訪。大率佳美者居多,端明之後,其地不植常種也。福為閩之會城,來去必造其地,購而食之,味皆甘酸,肌肉薄而核大,此皆地土之故。若訪譜載,亦皆茫然。可知凡物必遇識者,始得其詳悉。此果為古人品第已久,不特蚩蚩之輩,即廁身於文墨者,亦不遇問,何哉?至漳、泉二郡,未聞比並莆田,大概與福州等耳。

石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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石耳,產於峭削石壁上,係苔蘚之類。李時珍謂:「狀如木耳」,未然也。石壁人跡不到,並無泥土,而雨露所滋日久自生。胡元瑞所為「遠望如煙」是也。予佐治江西之瀘溪,在萬山之中,高崖上有之,不特無路可尋,而且無著腳之處,居人將索係鐵鉤於端,向山拋擲,鉤住於石隙或藤蔓之間,以手挽索而上,用鐵鏟括下成片,曝乾青黑色,食則洗滌,須兩手揉之,至水澄潔無色方止。作饌必與豕肉同煮,四五時則肥美適口,乃饌中之逸品。在南昌亦見廬山所產者,其餘各處,既未身曆,不敢強述也。

毀古碑猝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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乾隆十三年,上東巡地方官僚先為修理泰山,時泰安縣丞盛湘奉委承修,主持其事,將古碑悉為毀,去數至九十餘通,以其字跡莫糊也。存者惟明季字跡清朗者耳。此人之俗陋無知、戕毀古跡,罪莫甚焉!彼忝然不知為非,猶自作劄以致在京親故,以為己之能事。予適引見入都,聞之甚駭,意謂如此罔謬,而無人切責,竟聽其所為為恨,未幾盛猝然而斃。泰山之神何其靈顯耶!昔洪容齋《夷堅志》載:「越士焦惟和,因治居室,買一斷石。疑為古碑,而字畫漫滅,將以甃階圯。其鄰人值祟昏悴,俄甦,亟詣焦曰:「碑宜速埋之向吾恍惚之際,見石上一丈夫,露其半身曰:『吾乃漢趙王張耳,汝為語焦,無壞吾碑便當瘞於土中,不然必有奇禍。』焦即如其說。」可知古跡之殘毀,不特好古者為恨,即神鬼亦不肯稍貸。觀焦之瘞、盛之斃,古今無異,可曉然矣。

國山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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國山碑,三國孫吳皇象書,字大六七分,似楷而多篆法,俗謂為「米囤碑」。現在宜興今分為荊溪縣,因係深山之中,無屋宇覆蔽,難於摸扌,是以搨本甚少。康熙間,予有族弟館於宜興縣趙公幕中,謀建亭遮覆,未幾他去,不果。此亦江南古物也。

瑞雲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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吳郡閭門外下塘上津橋之北里許,有太湖石一座,高二丈餘,玲瓏妍巧,世無倫比;其石盤之佳,亦不可及。峙立於踹坊廁屋之隙,予甚惜之。偶閱勝國吳縣令袁公宏道《吳中園亭紀略》乃知此地為徐冏卿之園林,原有石屏,為周時臣堆疊,《紀略》所謂「玲瓏峭削,如一幅山水橫披者」,業已隳墮無蹤矣,存者唯此一石。相傳為朱勔采鑿,因石盤沈湖底,覓之不得,遂未行。後為烏程董氏購去,載至中流石沒,董破貲募善沒者取之,盤石亦隨出。繼而又為徐氏有,範長白云:『此石每夜有光燭空。』至今石上有「瑞雲峰」三字,亦神物矣。哉嗟乎?金閶為商賈輻輳之地,豈乏富厚有力之家?何以任其埋沒而不顧耶?有愛惜之者苦無其力,而有力之人又皆唯利是圖,是以神物在前而不知一為賞鑒良,可慨也。又此地再西北數里許,俗名冶坊浜者,有古鬆七株,每株之大可數餘人合抱,其高參天,枝榦離奇夭矯,乃千年以上之物。昔人構書屋於其陽,顏曰「七鬆草廬,後其子孫貧困,康熙間鬻於市井周姓一朝盡伐以為造酒之所,古跡遂滅。今瑞雲峰雖淪於糞壤,猶幸尚存,可望將來之高雅君子重為賞鑒,僻其地而珍護之也。

本朝印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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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朝官印,國初制度大率仍明朝之舊,官職大小以分寸別之。右偏即用九疊篆文,惟左偏用清書。至乾隆十四年,大學士公傅恒奏:「清書已經御製篆文,印內請用清篆。」得旨改鑄,是以九疊篆亦易以小篆,惟一品官仍用九疊。武職印與文員同,至提督以上大員,用柳葉篆為分別也。私印自元之吾氏、明之顧氏以來,作者必宗漢魏,以其古樸而有自然之致也。國初有遺老顧苓,字雲美,東吳人,善漢隸,所作印章深造漢魏之域。無論莊重端正、亂頭粗服,無不盡妙,或雜入古印中,亦難辨其真偽。及門陳炳,字虎文,少得師傳,頗稱名手,但晚作近板,非重資不刻,存於世者無多。有徐龍友,摹刻亦佳,但好酒、喜談,而無靜功,鐫作亦少,更不永年。二人雖妙,惜無所作。傳世惟予友袁三俊,又名政,字籥尊。資質本高,更有力量,私淑雲美而得真傳,至刻鑿銅章,不在顧下,實為傳作。其餘或務整齊、或攻奇異,如程穆倩、何雪漁之類,名噪一時,但與漢魏古樸自然之致各別,非予所能知也。

送春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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吳郡一年中,俗例閒遊之事最多,內有雅致可稱者,則送春也。此雖始自前人,而蘇俗行之為甚。合俗俱於春,盡日凡士人女子咸乘畫舫,列珍羞、笙歌、載酒群往虎阜,或於山上亭軒、或泊山塘隄畔,有嬌歌豔舞者、有呼盧暢飲者、有吟詠唱酬者、有清談小酌者,留連竟日至暮而返,謂之「送春歸」,亦看新綠也,每歲率以為常。施一山先生有《送春曲》云:「明水漾孤舟,迤邐隨春去。春去憶春來,春來去何遽。交交鳴黃鳥,園綠成新陰。隴麥復漸漸,對之傷春心。誰家遊冶子,彩鷁徵笙歌。笙歌悅人耳,其如春去何。亦有深閨質,掩扇窺輕紗。不盡憐春意,雙蛾斂鬢斜。來登山閣,命酒酹春風。春風殊黯然,所賴素心同。素心雲雨散,倏忽朱顏換。一曲歌未終,餘音復飄斷。」

串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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吳俗每年之八月十八日赴上方山看串月,畫船簫鼓,遍滿石湖,或挽洲渚之間、或泊行春橋畔,隨意燕樂徹夜,至明而返。蓋上方山在吳城之坤方,東臨石湖。石湖之東數里有寶帶橋,橫亙南北,此橋最長,通水之環洞五十有三。仲秋之十八夜,月光出土,正對環洞,人必於山間之望湖亭東瞰,而橋西波麵一環一月,連絡橫流,蕩漾里許。儼如一弦貫串,故為串月。少頃,月行環洞之上,側射湖中,又如一塔,靜明炫燿,實是奇觀。若月出時雲氣遮閉,或云開而月已上橋,即無此景,是以月初吐而遇清朗無雲,甚為難得。一歲中除此日之外,亦不能然也。施一山先生亦有詩,曰:「石湖湖水平,仲秋秋月明。月光水色一萬,頃畫船絲管紛相呈。登山露白月更皎,寶帶雲開望中小。月入玲瓏散作珠,顆顆分連勢夭矯。潭影層層還向西,玉幢晶塔眠沙隄。目經惝恍猝難定,境轉虛無旋已迷。放棹湖心載歌曲,洞簫嗚咽潛蛟觸。興盡歸來月滿卮,螭膏鳳腦燒千枝。」

大理四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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滇之大理府,有勝致四,曰:上關風,下關花,蒼山雪,洱海月。上關風者,自會城將到大理有關,其地高而風大。俗云:「過者人馬飛,度遲即吹去。」又聞魯之裕亮儕云:「以兩竿比並而行,兩竿之中雖空二三尺,而風不進也。」下關花者,下關之地有花一種,每朵十二瓣,日放其一,迨冬爛漫,勝於牡丹,遇閏則開十三瓣也。蒼山雪,者點蒼山上之積雪,六月不消。洱海月者,洱海水底月色常圓也,遊滇者皆知四勝。今則下關之花,枯萎而不發;洱海之月,晦暗而無明,惟風雪如前不改。或云花無培植之功,故萎。海底之月,乃老蚌珠光,年多蚌化,珠亦他去,是以無也。又云人有作上官者,乃上關之誤,風花係在上、下二關之地,故云若上宮,實無所謂。予則未知孰是。

白蘭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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蘭花,南地多有之,色微綠,若帶白者謂之雪蘭,貴重異常,不可多得。滇中有一種白蘭,其色如粉,葉似春蘭,花亦春開,但香氣甚微,與內地不同。即尋常蘭花,與內地形色雖同,而香氣總無也。不特蘭花,而菊亦然。大率各處所值於九月始開,而滇之善培植者六七月間即已爛漫,亦無菊香,地氣之不同如此。

金沙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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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沙江,於《輿地圖》內見之,未有曆其境者,蓋此水源出西藏,流向東南,入於雲南之塔關,由麗江、永北、鶴慶、大理、武定、東川、昭通各府,及四川之寧遠、敘州等府會,合岷江,袤五千餘里。乾隆二年四月,皇上據大學士、前任雲貴總督鄂爾泰之奏,諭現任總督尹繼善及巡撫張允隨有關於民者及時疏濬等。因接任總督慶復,同巡撫張允隨委員看查至再,俱以金沙江直通四川之瀘州,自東川小江口起,東北至四川屏山縣新開灘,止計水路一千三百二十餘里;又自小江口至湯丹廠相近之卑衝寨,水路一百五十里。雖崎嶇險阻,要皆人力可施,堪化險為平,以資利濟等語。據以轉奏,得旨開濬,其東川以西,既無藉行舟,一聽自然也。疏鑿始於乾隆四年,訖於十三年,俱接任總督張允隨始終其事。我朝鑄錢之銅,購自海外,而洋商領帑花費之虧,空海洋險遠風波之飄沒,辦銅官員無不累賠且罹處分。而雲南出產紅銅,雍正間歸流之東川府湯丹廠出銅尤旺,於是停辦洋銅,而天下之銅俱歸滇辦。然滇地舟楫不通,跬步皆山,腳夫駝馬之費甚多。今將金沙江開濬,可以舟行水運,歲可省陸路運腳之半,即以為工程之用運船回空,又可攜帶鹽米百貨,民皆有賴。實肇辟鴻荒振古之大業也,非聖帝賢臣,何能及此?再此江上遊內一段蜈蚣嶺等,計十五灘前,以水勢尤險,議從陸路過此。再為水運,工程將竣,物議俱以為可開。張公微聞,令工員復將十五灘細加相度,據覆可以一例開濬,由是奏請續開,工竣訖。或有言其非是,遂著在事各員分賠工費,將修濬之十五灘水路仍棄,而從陸運也。張公字覲臣,廣寧人,由雲南巡撫升雲貴總督,旋大拜入朝,卒諡文和,纂有《金沙江志》二十二卷。

金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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湖廣均州之太和山,一名武當山,有真武祠,神最靈異。《夷堅志》載:「乾道六年,王炎公明以參知政事宣撫四川,聞蜀久旱,欲過武當親禱。是夜,夢真君至,言及旱災,且語且笑。及王到祠焚香,揭帳瞻聖容,宛與夢中不少異。一金蛇出現,忽爾屏跡,道士云:『此蛇出必有夢感。』王及上庸縣境,甘雨丕降,又夢來告在蜀諸事,歷歷皆驗。」觀此,則武當真武之靈顯,昔已然矣。明朝成祖有真武轉世之說,崇奉尤謹。嘗觀詩文,稱皇居壯麗為金闕、金殿,實隻土木之功,不過裝飾煇煌而已。惟武當真武殿,直以金鑄,他處所無。由是雲南昆明縣之鳴鳳,山巡撫陳用賓亦效武當之制,起造真武祠,以銅鑄殿,闊約二丈,深則有加於闊,高不過丈餘,殿周另築小城。四面設門,前峙雙闕,後起寢宮,金光燦爛,亦一勝也。名曰「太和宮」,土人稱曰「銅瓦寺」。建造碑文,鐫於巨石。祠右不半里,有環翠宮,相傳陳用賓曾遇呂仙於此,倡和詩猶在。景致幽深,洵非塵俗之境。

點蒼山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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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理石,即點蒼山石,用為屏風、或鑲幾櫃榻床、或為案頭插屏,佳者世甚貴重,即中常者亦在諸石之上。產自雲南大理府之點蒼山,上洞地白而少文;下洞有文而空地多暈,其文有濃黑、有綠、有黃、有黃黑相間、有黑腔而填赭色者。乾隆十二年新開,得小片成紅綠細筆者,其畫有山水林木、有杈枒古樹、有雲霧而微露遠山者、有獅子虎豹、有美人童叟、有蘆雁、有卷舒細雲,千態萬狀。予於滇中珍藏之家俱見之,然而不易得也。今之采鑿所得,不過略似一物,即為珍玩,欲求所見各種,千百中難得一二。粵中有一種石,亦具黑文如山石雲氣形狀,但文多而少白地,要如細筆圖畫,本所未有。不知者往往誤謂點蒼之石,則大謬也。珍玩者宜辨之。

三教合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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古先聖王立教,惟以正心、修身、齊家、治國、平天下為務,其餘為我,兼愛皆為異端,後之道、釋即二氏之流亞,小人藉以鼓惑愚民者,不出此二家虛無妄誕之說,如白蓮、無為等教是也。康熙間,雲南大理府之太和縣,有貢生張保太,襲永昌楊鵬翼之說,謂之大乘教,以吃齋、念佛、做會、燒香、拜佛、勸人入教為修行,其說將來便可成佛升天,不受陰司苦累也。所奉者,儒與老、釋並列,大約出於三教同源,而加俚鄙不經之說為惑人張本。數十年間,幾遍天下,保太無子,螟蛉一人,名曰張曉。雍正間,他省邪教發覺,將張保太拿獲監斃。乾隆十一年,又因江南宜興縣妖僧吳時濟,供有張保太之名,移滇拿獲張曉、劉鈞等五十餘人,於逸犯名下搜獲大逆劄付一紙,上怒,即差侍衛達青阿監刑,於乾隆十一年十月初三分別淩遲、梟斬,楊鵬翼、張保太毀墓戮屍。同時貴州則有魏齋婆等數十餘人,四川則有劉奇等數十人,大加懲創,可為伐木去根矣。但其說並非別創,係釋氏之說居多,將來日久事冷,安知不有另起別名,為之煽惑者哉?

洞庭淺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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楚之洞庭,為天下巨浸,春夏之交,汪洋浩瀚,渾無際涯,非他瀦水之區可比也。此湖東深西淺,東聳君山,西峙柁杆,至冬水涸,歸槽而勢殺,西偏幾至枯涸。予於乾降五年冬,自黔返吳,由常德買舟東,北行過龍陽數里,船不能移,舟子站立湖中,水才及於腳背,無可如何,將篙木橫貫於船頭,令人兩傍撫篙前推,以當鼓棹,猶喜湖底平滑無滯,行至兩日,始抵柁杆洲。又數里,然後可以揚帆而進。如行東湖,與夏秋不甚異也。

柁杆洲者,乃湖中一高阜,形如柁杆,故名。湖西寬廣,四無畔岸。賴此稍可避風泊棹,水大洲淹,止露一頂。

雍正十年間,世宗皇帝廑念行旅艱難,發內帑二十萬。四圍壘之以石,頂上築若城垣,水漲仍可依傍也。垣中建房三所,中為「萬壽亭」,傍則洞庭君廟及守汛弁兵居室。舟行於此者,最為有益,此乃帝王功德之及民,而豈常人力量所能為耶?

備述原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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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之公牘,如部中遵旨議覆本章、督撫具題奏疏、下屬申上詳文,凡有行下文案,必備述原文於首,但不知起於何時。及讀司馬《三王世家》,丞相莊青翟等議霍去病《請立皇子疏》,乃知漢武時已然矣。

野畜致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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水獺生於水鄉,一名水狗,乃水中野獸,向聞沔蜀之人嘗有馴養取魚,今洞庭湖以南通水各處俱為馴養,更有為人竊去涉訟者,以其取魚甚捷也,與漁船之養鸕鶿無異。鸕鶿,一名水老鴉,又名鷧。色黑長喙,喙端有鉤,善沒水取魚,凡有水、有魚處,俱為畜養,此皆以野畜致利者也。

百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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百合,古名𩀷(音藩),蔬而可作果品者也。其根煮食,味甘而補中益氣,又溫肺止嗽、止涕淚,甚益人。其根眾瓣相抱合成,大者如碗而上平,每瓣纖薄,花白而香,吳人好食之,但藝植者少。市鬻者大率皆卷丹也。類百合者二種:一曰卷丹,根瓣厚大,合成之根小於百合而上隆,味苦,花作深黃色而有黑點,俗呼為扁皮百合也;一曰渥丹,花朱紅而小,其瓣亦少,莖甚短弱,不過植於盆盎中開花觀玩耳,此種有名為山丹者,非也。山丹產於閩粵,宛如繡 而色朱紅,與渥丹大有分別,而不可混淆者。百合產於楚粵黔滇山中,予遊長沙、武昌,恒買食之,所謂根瓣纖薄合成大根而味甘者,並無卷丹相雜。後遊滇過黔,自常德溯流而上,時四五月間,見沿溪山上花葉扶蘇,香風馥鬱,土人並不知為益人佳味,聽其自開自萎於無人之境,豈不可惜?粵中作粉為食,知可貴耳。

七義可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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楊大瓢先生述徐芳所稱七義者:侯廣成先生放一鹿於堯峰,且數年,先生死,鹿跳躑斷角,累日不食,亦死;北固山有群蜂,擁王出,鷹攫其王啗之,諸蜂飛鳴不去,自投江中;徽商某挾資自淮歸,誤買盜舟,適漁人獲巨魚,商贖放之,盜夜縛商將投之水,里許外有邏卒夜泊,魚乃躍入舟中跳蕩,卒醒得魚,就舟乞火,因獲盜救商;粵中獲一戰象,諭之降,不許,死則點首,及以火槍環射之,死猶屹立不仆;高平鄉中有賣餅翁,引一僧宿,僧殺之,攫其藏金去,翁家有一雞,鬻南關月餘,僧過之,雞出撲啄,麵皆碎,捕卒疑而執訊,僧具吐狀,乃論如律;河南有縣令丁運泰,罵流賊死,賊騎其馬到縣至堂下,馬大嘶人立,跳觸而死;太原客策蹇尉氏道中,遇少年縛太,客買放之,少年見囊中金,遂殺客,犬潛尾少年至家,乃走縣哀吠若訴冤者,令遣隸隨犬行,得客屍又隨至少年家,得少年,訊實論死。此禽獸蟲魚之可傳者,無理無義之人聞之,能無愧乎?

飛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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楊大瓢先生云:「南昌丁匡在言,曾見飛虎,大如貓,狀亦如之,而五色有翼,飛不高,依簷蔀間,為人所驅,遂去。」今見風憲大僚出署,先放炮開門,迨行,前列儀仗,元人謂之「頭達」也,內有飛虎旗一對,未知出自何典,起於何時。予度其取義:虎以示威,能飛之虎猛厲捷速,威更可畏,使人不敢干犯之意。未識是此取義,抑或別有義理,俟考。

器宇世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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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之宮殿、衙舍、祠廟,嘗有如龍如獅各形,或聳於屋脊兩端、或飾於門扇之上、或峙於門外兩傍,至於石碑之下爐鼎之上,亦各具有其形,以表世儀。相傳龍生九子不成龍,各有所好,一曰贔屭,形似龜、好負重,故為碑下趺;二曰鴟吻,形似獸,好望,即屋上獸頭;三曰蒲牢,形似龍而小好吼,故為鍾鈕;四曰狴犴,形似虎、有威力,故立獄門;五曰饕餮,好飲食,故立鼎蓋;六曰蚣夏,好水,故立橋柱;七曰睚眥,好殺,故立刀環;八曰金猊,形似獅,好煙火,故立香爐;九曰椒圖,形似螺蚌,好閉,故立門鋪;首此說古書所未見,僅述於楊升庵《丹鉛錄》內,然古畫中即有此等形飾,又若非後世所創也。但門外兩旁所峙,其形卷髮巨眼,張吻施爪,俗稱為「石獅子」者,九子之內所無,未知又為何名。偶見衛郡王御史惲《牴危讚》,其辭云:「郡譙門西下棖有石獸:左曰牴,右曰危,為狀特異,隱其齒而吻張,崩其角而顛兀。頂發雲委,垂卷兩膊。世傳殷宮中故物,自衛縣移置於此。考《集韻》云:『秉心甚靈,蓋忠直獸也。』彼物爾得氣之偏者也,何以識其性之雲?然以屈軼指佞,神羊觸邪,麟趾厚而不踐,虎螭仁而有威,是以忠與直可得而推也。其所以表之以為世儀者,古人製物有所取而垂戒焉。蓋忠者,衛上之謂;直者,不骫之稱。此則臣子之所固有而所當為者,物能如是,可以人而不如獸之雲乎?作《牴危讚》,讚曰:「籲!奇厖三代,製賢其德。與獸異體,具存神則。逝逐比幹而下遊,悲獨夫之枉猘,牴兮危兮,無效麟之出非時兮,使吾試麵而反袂。」予考之字書,司馬溫公《類篇》:「牴,典禮切,觸也。又椿皆切,獬牴,獸名,性忠直。」《集韻》《切訓》俱同。未見危字,或曰:「危,九毀反,自有本也。」至《讚》敘所述形狀,與今俗稱之石獅子甚肖,必是此物。大率神羊之流,與前傳九種為一類,後世失傳。王御史得其舊名及取義爾。

廉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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廉石,本名鬱林,石陸績為鬱林太守,歸舟輕,難渡海,因於岸上取巨石壓之。此石相傳在吳郡之婁門,陸龜蒙居臨頓裏。其門有巨,石即此也。後御史樊祉移置院前,左偏以亭,覆之號曰:「廉石」。吳匏菴為之記。

日久亭隳,石埋瓦礫,而巡按御史久已不設,院亦廢棄。其址在元妙觀西,俗名北察院場也。康熙四十八年,湘潭陳公鵬年為蘇州守,修葺郡學,因將「廉石」移於學內,置立以對況公祠。此石黃色,質似粗頑而有純熟溫潤之意,高一人餘,闊殺於高,厚二尺許,隆顛平下,上鑿「廉石」二大字並列。以廉吏之物,人咸重之,乃蘇州古跡之一。

讀書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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吳縣光福鎮西北數里,地名避村,其地僻靜幽深,言可避亂也。進山二三里,有一拈花寺,寺在山麓,即穹嶐之陰。寺後有大石一座,長可一丈有奇,闊則過半,厚約三尺有奇。上鐫大書:「朱買臣讀書臺」。旁有「鬱祿題」等字,係本山黃石,形式長方而有錯落自然之致,卻無斧鑿痕,必非後世人采鑿置此,乃一舊物。村氓釋子宜珍護而勿戕賊之。

嘉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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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倉州之沙頭鎮,有大梅一樹,枝幹橫斜,下可設一二十席,花時恍若瑤圃,香聞數十里外,誠當時之仙境,惜其地主疏於培植,至於枯萎而不存也。

又嘉興縣去城十餘里柴家莊,有老桂一本,高二丈許,其大合抱,枝幹四垂若幃蓋。然下可布四五席,坐二十餘人。主人芟其南偏垂枝,以通出入,置石為座,客至必以茶來。中秋花發,多往賞玩,是亦嘉樹,世所難得。予於已巳、庚午間理治萬載,萬於袁州為屬邑,往來假道於宜春,路半蹊傍有一古鬆,屈曲連蜷,橫挺一枝,其長丈餘,形似虯龍。過其下,嘗撫之而不忍去。嗟乎!名園勝地,必得嘉樹為之助而不可得,雖為種植,不過亂枝直幹而已。茲荒村僻路,人跡罕到,偏生此嘉木奇枝,日與蠢然之樵夫牧豎相對,卒毀其手而不能移植於名勝之區,可慨已夫!

胥江大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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蘇州之胥門外,舊有大石橋跨江,相傳明朝奸相嚴嵩見此橋石色瑩潔、琢磨工整而愛之,郡中大僚諂媚權奸,拆送私第,嵩以造於分宜縣城外。予起補江西,理治萬載,與分宜地界相接,每自省往邑,先赴袁州,必經此橋。土人舟子無不曰「自蘇州移來」,予因登岸而觀:橋之闊約略三丈有奇,長則視闊十倍有奇,下係大環洞五,乃太湖之黿頭山石也,橋之四面合縫光平,兩傍石欄蹲獸百數,工緻而整齊。江西乃質樸之區,城池房舍無不草草,所在橋梁不少,並無似此造法者,「自蘇移去」之說不誣也。後偶閱吳江《潘次耕耒詩集》有《萬年橋》一首,敘述頗詳。夫潘乃聖祖朝名宿,中博學鴻詞科,除授檢討,考核之學最優,詩詠有據,相傳之言益可無疑矣。胥門橋既拆去,行人必買舟而渡,江深水急,每一遇風,覆舟喪溺多命屢矣。往來行人及外省商賈爭欲捐助復造,而渡船之利日可得錢數十千,為豪坤霸踞。一有建橋之議,即為中鯁,更巧作永久計,於《郡志》後刻入風水之說,謂「郡西多山,為煞炁,若造橋引煞入城,必有大禍,」以恐郡民,為不敢起造之張本。地方行人不便而頻請於府縣,府縣必謀於郡紳,或不與謀亦挺身而出執風水之說,以為天經地義,牢不可破,終無成日。至乾隆五年,太守汪公德馨深知此弊,蒞任後,屏絕郡紳橫議,排去堪輿風水之說,獨力經營,不日成之,仍名曰「萬年橋」。今將二十年覆舟喪溺之患既絕,往來行人無不稱便,熙熙攘攘,並未因橋而有礙官民。可見專利假公之鄙夫,模棱不斷之官長,有害於民,無濟於事如此也。附潘次耕《萬年橋》詩:舊傳吳胥門,有橋甚雄壯。不知何當事,諂媚分宜相。拆毀遠送之,未悉其真妄。茲來經秀江,巍橋儼相望。橫鋪八九筵,袤亙數十丈。石質盡堅瑉,蹲獅屹相向。皆言自蘇來,運載以漕舫。嚴老自譔碑,亦頗言其狀。始知語不虛,世事多奇創。橋梁是何物,乃作權門餉。鞭石與驅山,勢力豈多讓。充此何不為,穹天一手障。為德於鄉里,或云差可諒。不聞掠彼衣,而令此挾纊。冰山一朝摧,籍沒無多藏。獨此巋然存,千秋截江漲。頌詈兩不磨,功罪亦相當。猶勝庸庸流,片善無足況。吳山多佳石,胥江足良匠。有能更作橋,舊式猶可訪。

擊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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數十年來,始見洋琴。形制半於琴而略闊,銳其上而寬其下,以銅絲為弦,急張於上,用鎚擊之。鎚形如箸,其音有似箏築,來自海外,今中國亦有造者。予聞宋之柳惲賦詩未就,以筆捶琴,客有以箸和之,惲驚其哀韻,乃為雅音。後之擊琴,蓋自惲始,但以後未有講及者。今海外之法,必向時自中國流傳於外,彼處乃另造器具,專供捶擊而不可彈,今竟為蠻方之樂而傳於中國也。

古今書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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古人書籍,雕版刷印行於天下,至妙法也。世傳刻字,始於長樂老人馮道,大瓢先生述費密之言曰:「始於唐時,從蜀中起,道則以刻經書耳。」古本內唐刻不可得見,可見者宋版最優,元版次之,明版最劣。國朝書版佳者,可駕宋元,尋常者與明朝等。至書坊所刻,實不堪矣。若御定諸書,纂輯詳備,鏤刻精工,更勝宋元,盡善盡美,可為一代大觀。雖奉諭旨,聽民刷印,但種數甚多,窎散各處,求之難得,內有經見者,聊記於左:

《二十三史》(內增《舊唐書》、《明史》工料價九十□兩有零。)《駢字類編》(十一兩三錢零。)《韻府拾遺》(一兩五錢八分零。以上版藏武英殿。)《律書淵源》(六兩九分七厘,版藏禮部。)《繹史》(二兩六錢五分零。)《廣群芳譜》(二兩一錢三分零以上版藏翰林院)十三經解(原尚書徐乾學刻)佩文韻府(原織造李煦刻,十一兩六錢二分零。)《禦批資冶通鑒綱目》(原尚書朱犖刻,以上版藏織造局。)《御定全金詩》(原貢生郭元釪刻。)《佩文齋書畫譜》(原侍郎宋駿業刻。)《御定題畫詩類》(原翰林陳邦彥刻。)《佩文齋詠物詩》(原翰林高輿刻。)《御定歷代賦彙》(原大學士陳元龍刻。)《御定歷代紀事年表》(原翰林馬豫刻。)《欽定篆文六經四書》(內閣學士張照刻。)《淵鑒類函》(原翰林高輿刻。)《康熙字典》(侍郎陳世倌刻。以上版藏各本家。)《御定全唐詩》(原織造曹寅刻,版藏江寧織造局。)

讀史方輿紀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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梁溪顧景範纂《讀史方輿紀要》一百餘卷,大概如《一統志》而或詳或略了,俱各得宜,並考山川形勢、歷代用兵戰守,悉為詳載,乃經濟書也。但未付梓,四方購求者至無錫,出二十金左右,倩能書者分手抄錄,候以月許,可得一部。當時甚為貴重。雍正壬子癸丑閒,予客於兩江製軍魏、高兩公幕府,牘中有一件:湖北劉姓,僑寓江寧,曾於無錫購得前書,珍重異常。江寧某姓者與劉曾有一面,意欲假以抄錄,適劉他出,某竟自取二冊而去,劉不知也。越數日送還前取之二冊,復欲借以後者錄,全而劉不特不允,更麵叱而詬詈之,某受辱憤恨,竟以劉私藏不軌之書出首,京師行文總督衙門,查究勘審明,將某反坐,擬流,其書送部以結斯案。是劉被訟,雖未獲罪,當此一番根究,已焦頭爛額矣。某則受辱妄訟,乃自取也。夫以購書雅事,而成不兩立之禍,豈非裏巷小人之技倆哉?

智斃妖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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乾隆戊午已未間,於滇製軍慶公幕中,與會稽趙赤水相聚,趙談昔伊同鄉某少府出京,過山東,歇一旅店,有房空閉,問何以不聽人居,店主以有妖鬼對。少府年壯力強,不信其言,勒令開門而宿,夜閒果有怪異至,明即去。

後復進京,將過其地,預與隨從之人約,房內一有聲息,即並進相助。行及其地,仍歇是室。夜靜有一麗人至,少府佯與綢繆,迨同寢,連衾緊抱而擊之。從人聞聲齊入,並擒助力,拳腳交加,竟為所斃,衾裯粉視之乃一大狐,剝取其皮,長可三尺有奇,藏貯囊中,或有相與談,及即出相示也。

燕國夫人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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吳郡南園西北,有燕家浜、燕家橋、燕家巷,巷內有燕國夫人廟。予少時嘗經其地,見廟甚小,幅不過三四丈,上有樓,中塑一神女像,甚端莊。廟貌極古,時有一老道人居守。後復過此,益就坍頹。又至二十餘年,竟成瓦礫矣。因不知所祀為何神,遍訪居人及年高博學,無有知者,考之《縣志》全無載及。又考《府志》,內云:「燕國夫人廟,在府治東南(即南園西北也),吳孫權乳母陳夫人舍宅為通元寺。唐同光中,移今所。又盧熊誌淳祐中提刑胡穎拓四酒務隙地為射圃,鑿河見古墓石函上,刻燕國夫人首級六篆字,遽令碎之。舊傳酒務本夫人宅。」至夫人素行如何,墳墓石函何以刻「首級」字,何以稱為燕國,其地又稱燕家,又何以立廟奉祀,均屬茫然。今地名如舊,而夫人始末,未有考據。予固淺陋,而誌乘亦漫不詳稽,殊可歎也。聊紀之以俟廣博君子。又相傳,今開元寺亦有其祠,此其捨宅為寺之食報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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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溪子為樂圃之裔,曾著《印典》八卷,與《墨池編》並刊,蓋力學好古之士也。茲錄皆隨筆劄記,文筆雖微嫌冗弱,而創獲頗多,足新聞見。春初從海昌陳子仲魚轉假吳門黃子蕘圃藏本讀之,因采登業書。陳子云:曾詢之吳中友人,已鮮有能舉其名者矣。丙寅仲春,震澤楊復吉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