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雨紀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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聽雨紀談
作者:都穆 

成化丁未,自夏入秋不雨。至九月淫雨洽旬,齋居無事。客有過我清談竟日,漫爾筆之,得數十則。命之曰:《聽雨紀談》既而以其瑣雜無補,亟欲毀棄。而客以為可惜,聊復存之。

小名小字[编辑]

古之人有小名,必有小字。《離騷》云:皇覽揆予於初度兮,肇錫予以嘉名。名予曰正則兮,字予曰靈均。蓋屈原字平,而正則。靈均,則其小名小字也。予嘗見宋進士同年錄,皆書小名小字。猶存古人之意。然亦有不盡然者。如司馬相如,小名犬子。楊雄子小字童烏。相如未聞其小字,楊氏子未聞其小名也。今之人生子,亦但有小名,而無所謂小字。唐陸魯望有小名錄,宋陳思有小字錄,又有所謂侍兒小名錄,豈小名小字?固可互稱邪!

載歲祀年[编辑]

《爾雅》謂唐虞曰載,夏曰歲,商曰祀,周曰年。子考之書,堯典以閏月定四時成歲。舜典,歲二月。東巡守,則唐虞亦嘗稱歲,而不專曰載。禹貢作十有三載乃同。則夏亦嘗稱載,而不專曰歲。太甲三年復歸於亳。則商亦嘗稱年,而不專曰祀。洪範惟十有三祀。王訪於箕子,則周亦嘗稱祀,而不專曰年。蓋載、歲、祀、年,古人通用之耳!

太學致知格物傳[编辑]

朱子作太學章句,嘗取程子之意,以補致知格物之傳。黃氏日鈔,載董丞相之說。謂經本無闕文,此特錯簡之厘正未盡者耳!首章明明德三句,綱領之下,即繼以欲明明德以下條目八事之詳,此經也。自知止而後有定,乃聽訟吾猶人也。至此謂知之至也。此正釋致知在格物,不俟他補。後黃岩車清臣,著大學沿革論,其見與董氏合。王魯齋聞之,謂洞照千古之錯簡。本朝大儒,如宋學士、方正學,其見亦同。宋公曰:「綱與目之名,無有所謂本末者,何必傳以釋之?」方先生曰:「以聽訟釋本末,律以前後之例不類,合為一章而觀之。與孟子堯舜知不偏物之言,正相發明,其為致知格物之傳,何惑焉?」是語雖異於朱子,而不乖乎道。固朱子之所取也。

先子先君先人[编辑]

今人稱先子先君先人為父,然不獨父也。如曾西稱曾子曰:「吾先子之所畏也,則稱祖為先子。」子順曰:「吾先君之相魯,則稱六世祖為先君。」孔安國曰:「先君孔子。」又曰:「我先人用藏其家書於屋壁,則稱十一世祖為先君。五世祖子襄為先人也。

瀧岡歐陽墓[编辑]

歐陽公生四歲而孤,其父崇公葬吉永豐之瀧岡。公自登進士,及曆任中外。惟葬母鄭夫人,僅一至其地,蓋終公之生,瀧岡未嘗兩至也。公中歲欲家潁上,有思潁詩十餘篇,又有續思潁詩十七篇,後竟薨於穎。子孫遂為穎人。洪景盧謂歐陽氏,因一代貴達,而墳墓乃隔為他壤,且公無一語及於鬆楸,為之太息。瀧岡有西陽宮,宮之道士,歲時展省,如其子孫。吳正公嘗撰《宮記》,中亦深寓不滿歐公之意。殆有同於洪氏之太息者乎!

東道[编辑]

世人稱主人曰東道。蓋本鄭人謂秦盍舍鄭以為東道主,蓋以鄭在秦之東故也。漢光武時,常山太守鄧晨,請從擊邯鄲。光武曰:「不如以一郡,為我北道主人。」又光武他日指耿弇曰:「是我北道主人也。」今人但知有東道主,而鮮知有北道主人者。

急急如律令[编辑]

道家符罵,其末皆云:急急如律令,說者謂律令(讀作平聲)。雷部鬼神之名,而善走,用之欲其速也。此殊不然。急急如律令,漢之公移常語。猶宋人云:符到奉行。漢米賊張陵,私創符咒,以惑愚民,亦僭用之。道家遂祖述之耳!

敘齒[编辑]

鄉人敘坐,以齒,雖貴為卿大夫者,其居鄉亦皆謙退從厚,曰鄉黨莫如齒。不然,人必非之。考之禮,一命齒於鄉,再命齒於族,三命則不齒於族,此貴貴之義也。予嘗謂鄉之薦紳,同輩而序齒可也。苟非其人,而亦以齒尊之,不幾於失禮乎?藍田呂氏鄉約曰:「非士類者不以齒」,斯言為得之矣!

文章繁簡[编辑]

文章貴簡不貴繁,言簡而意盡,文之至妙者也。而亦豈易得哉?劉向載泄冶之言曰:「夫上之化下,猶風靡草,東風則草靡而西,若西風則草靡而東。在風所由,而草為之靡。」《論語》則曰:「君子之德風,小人之德草。草上之風必偃。」及觀之書,乃曰:「爾惟風,下民惟草。」記禮者曰:「若有疾風迅雷甚雨,則必變。雖夜必興,衣冠服而坐。」《論語》則曰:「迅雷風烈必變」,夫同一敘事也,而繁簡不同如此。此可見簡之難矣!

金縢[编辑]

宋杜太后金縢之事,載之信史。莫有知其非者。元《袁文清公集》載其事云:趙普退居洛陽,太宗疾之,后以此密奏,太宗大喜。秦王廷美,吳王德昭,秦王德芳,皆由普以死。今《宋史·普傳》,無一語及之。李壽作《通鑒長編》,亦不取載。私家作普別傳,始言普將死,見廷美坐於床側,與普忿爭。文清之言,足以破萬世之惑。而人鮮有知者,故表而出之。

書籍[编辑]

今之書籍,每冊必數卷,或多至十餘卷。此僅存卷之名耳!古人藏書,皆作卷軸。鄴侯家多書,插架三萬軸是也。此制在唐猶然。其後以卷舒之難,因而為摺,久而摺斷。乃分為簿秩,以便檢閱。蓋愈遠而愈失其真矣!

鳥獸語言[编辑]

無能子曰:「凡鳥獸之號鳴卓噪,皆有其音。安知其族類之中,非語言邪?人以不喻其意,而謂其不能言。又安知乎鳥獸不喻人言?亦謂人不能語言邪!」其言蓋本之列子。《列子》云:「太古神聖之人,備知萬物情態,悉解異類音聲。會而聚之,訓而受之,同於人民,言血氣之類,心知不殊遠也。」《史記》謂秦仲知百鳥之音,與之語皆應。《春秋傳》曰:「介葛盧來朝,聞牛鳴曰,是牲三犧矣。」則古人固有解鳥獸語者,又和菟有鳥鳴書一卷,王喬有解鳥語書一卷。

鄭玄何休[编辑]

鄭玄注毛詩曰箋,何休注公羊傳,曰何氏學。蓋毛公嘗為北海太守,玄是郡人,故云箋以為敬。何氏學者,休謙辭受學於師,不出己也。==釋氏稱號==

釋氏稱佛菩薩名號,皆冠以南無二字。宋葉少蘊謂夷狄請拜為膜(音謨),穆天子傳。膜拜而受,蓋三代已有此稱。若雲居南方而拜爾,既訛為謨。又因之而為南無南摩,子聞之一儒者云:佛居西方,西方金也。至南方而無,火克金也。又云:釋氏稱比丘,比丘尼,皆冒吾先聖名字。此說有理,殆必有所據。

孟陶二母[编辑]

孟宗為鹽魚司馬。罷職還,道作兩器鮓以奉母,母曰:「吾老為母嘗言惟飲彼水,何吾言之不從也?」陶侃作魚吏,以坩(音龕)鮓餉母。母返書責侃曰: 「汝為吏以物見餉,非惟不能益吾,反以增吾憂。」二母事絕類,予惟世之為吏者,往往累於父母妻子。所謂父母,但知喜悅,竟不問物從何來?若二母者,可以為法也。

不再娶妻[编辑]

曾子出妻,終身不娶,其子元請焉。曾子曰:「高宗以後妻殺孝已;尹吉甫以後妻放伯奇。吾上不及高宗,中不比吉甫,庸知其得免於非乎!」漢王吉之子駿,為少府,喪妻不復娶。或問之,駿曰:「德非曾參,子非華元,亦何敢娶?」魏管寧妻卒,知故勸其再娶。寧曰:「每省曾子王駿之言,意常嘉之,豈違本心哉?」子觀今之繼娶者,多慘虐孤遺。離間骨肉,甚至亡人之家,亦不少矣!昔之賢達,所以不再娶者,非有見於是歟。

新唐書太略[编辑]

新唐書《李白傳》云:十歲通詩書,既長隱氓山。州舉有道不應,蘇頲為益州。見白異之曰:「是子天材英特,稍益以學,可比相如。及喜擊劍為任俠,輕財重施。」寂寥數語,似未盡太白之為人。古本《太白集》,有上安州裴長史書(唐文粹亦嘗載之),自敘其平生甚悉。新唐書皆不及載。此雖作史之體當然,然恐失之太略。劉元城曰:「新唐書敘事好簡略其辭,故其事多鬱而不明。」進書表云:其事則增於前,其文則省於舊。新唐書所以不及兩漢者,病正坐此。今觀太白一傳,則元城之言,其弗信矣乎!

莊氏子[编辑]

君平子陵,本皆莊姓。東漢避顯宗諱,遂易莊為嚴。考之君平,唯隱於卜。子陵之風節特著,至其州與灘,悉以嚴稱之。予謂莊當諱於漢,而不當諱於後世。今之稱二子者,當復其姓可也。

孟子[编辑]

《史記·孟子列傳》,不書其生卒歲月。予嘗觀孟氏譜云:孟子周烈王之四年四月二日生,即今二月二日。赧王二十六年正月十五日卒,即今之十一月十五日,壽八十四,鄒邑里人。至今遇冬至日,廢賀節之禮,蓋有自來矣!又按譜云:孟仲子名,孟子之子也。四十五代孫寧,嘗見一書,於嶧山道人曰:「公孫子內有仲子問一篇,乃知仲子實孟子之子。嘗從學於公孫醜者。」朱子注孟子,從趙氏,以仲子為孟子之從昆弟,與譜不同。

舜塚[编辑]

書舜典言,歲五月,南巡守。至於南嶽,史言舜南巡狩,崩於蒼梧之野。今舜塚乃在零陵之九疑山。按九疑去南嶽,千有餘里。蒼梧在廣西域內,去九疑又數百里。孟子言舜卒於鳴條,鳴條在東方夷服。今亦不聞其有舜塚。孟子去古未遠,而傳聞猶未免若此,況後代乎意者,舜南巡至於南嶽,其或又幸九疑,遂崩而葬其地歟。

事類[编辑]

天下之事,有絕相類者。如沈瘦事,前有約,後有昭略。望塵之潘,前有黨,後有嶽。書紅葉之鄭,前有虔,後有穀。致冰鱗之王,前有祥,後有延。他如雪中高臥,人知有袁安,而不知有胡定。」看竹事,人知有王猷,而不知有袁粲。啖灸事,人知有顧榮,而不知有何遜?若是者,又不可以悉數也。

石刻[编辑]

近世凡墓誌銘,及碑碣之類,必加書撰人。並篆蓋題額者於前,至往往假顯者之名。以誇於人,此甚可笑。《歐陽公與尹材帖》云:墓銘刻石,不必留官銜題目,及撰人書人刻字人姓名。晉以前皆不著撰人姓名,此古人有深處,字皆略草,與誌文之字不倫。後書曰:「某人書諱字,亦意況久遠自知。」歐公此言,豈無所見而雲邪?予觀古之碑誌,有止書撰人姓名,而不著書人者。蓋以當時之人皆能書,或多撰者之所書也。有止著書人姓名,而不著撰人者。蓋文或書者之所為也。有止書某官某人於旁,而不著書撰者。蓋書撰或即其人也。予近得唐人二誌石,其一開元二十八年,《周府君志》。其一太和二年,《顧府尹志》。皆不著書撰人名,可見在唐猶然,而不特晉以前也。又嘗於城南草間,見宋時墓石一方,乃子誌父,其諱如之,乃知諱為其《人親書》。此又可見古人作事之不苟。

佛法[编辑]

世傳漢明帝時,佛法始入中國,非也。《列子》曰:西極之國,有化人來,穆王事之,作中天之台,其高千仞。及秦時,沙門室利房等至。始皇以為異,囚之。夜有金人破戶以出。又霍去病過焉耆山,得休屠王祭天金人,以是考之。周秦西漢,知有佛久矣!

沽酒[编辑]

孔子沽酒市脯不食。鄭康成訓沽為榷沽之沽。朱文公曰:「沽市皆買也,蓋從鄭注。」《詩》云「無酒沽我」,毛氏注謂一宿酒曰沽,蓋三代無沽酒者。至漢武帝時,方有榷沽。則沽酒似以一宿酒為是。

倀褫[编辑]

字書謂倀為虎傷。蓋人或不幸而罹於虎口,其神魂不散,必被虎所役,為之前導。今之人凡斃於虎者,其衣服巾履,皆別置於地,此倀之所為也。倀可謂鬼之愚者,或曰,虎捕人已死,能步繞咒禱,使死人自去衣服而後食。褫字從衣從虎者以此,更考之。

書進士[编辑]

唐宋人,無有書進士於官銜之上者,逮元猶然。獨揚維稹廉夫,當元世之季,書李黼榜進士,至用刻之印章,蓋黼死節之臣。廉夫之書之者,欲自附於忠節之後,其意固有在也。後之人乃有效廉夫故事者,則失之矣!

穀雨芒種[编辑]

穀雨之雨,當讀作去聲。芒種之種,當讀作上聲。蓋自雨水後,土膏脈動,可以播種,雨其穀於水也,《詩》云「雨我公田」是也。芒種,種之有芒者,即今之麥也。《孟子》曰:「五穀者,種之美是也。」

喪祭[编辑]

今土庶之家,凡有喪者,其靈座前,皆設肴果。或土或木,任意為之,而飾以色,其祭祀則必焚楮錢,及金銀楮錠。楮錢亦有用金銀者。《陶穀清異錄》,載周祖靈前看果,皆雕香為之,形色如生。則肴果五代時已有之矣!唐書《王璵傳》,今賢之貴,其真也,東坡真之一字,可謂斷盡陶公一生。他日論其瓶無儲粟之語,乃謂此翁隻於瓶中見粟。言雖近,又似知陶公未盡,蓋瓶無儲粟。不過極言貧乏之甚;予於是益見陶公之真。固不必以瓶為累也。

父子之稱[编辑]

今人自稱其父,多曰家嚴。稱人之長子,多曰主器。謂皆本之於易也。按易家人之彖曰:「家人有嚴君焉,父母之謂也。則父雖稱嚴,母亦可以嚴稱矣!」序卦於震之後,而曰主器者,莫若鼎,故授之以鼎。謂震為長子,可以主祭,非謂長子為主器也。

巫術[编辑]

《沈氏筆談》,載山陽有女巫極靈,有白氏。數白黑棋,握手中,問其數,莫不符合。更漫取棋,不數而問之,則不能知其數矣。又元人小說,載江州有卜者,問無不驗。一人以錢置合中曰:「欲知其數,言不復驗。」其人曰:「是勘人神術也。我知之,彼即知之。錢數既不自知,彼又安能知邪?二事偶類,是以破巫術之妄。」邵子曰:「思盧未起,鬼神莫知。」正此謂耳!

柳韓言佛[编辑]

《柳子厚記》永州淨土院云:中州之西,有國曰身毒,釋迦示現之地。彼言西方有世界曰極樂。其國無三惡八難,眾寶以為飾;其人無七纏九惱,君聖以為友。有能誠心念力具足,則往生彼國。韓昌黎吊武侍御所畫佛文曰:「有為浮屠之法者云:極西之方,有法焉。其土大樂,能相為圖是佛而禮之,願其往生,莫不如意。二公非佞於釋者,但直述彼之言耳!」近觀《洛陽伽藍記》,謂後魏遣敦煌人宋雲與僧惠生取經西域,至烏場國,其國東連天竺,地方數千里,民物殷阜,五穀豐登,刑措不用,且地饒異花,冬夏相接。其國王問宋雲曰:「彼國有聖人否?」云:「具說周、孔、莊、老之德。」王曰:「若如卿言,我當命終,願生彼國。」 夫以中國衣冠禮義之人,而欲生於夷狄,為夷狄之君者,一聞周公、仲尼之道,乃欲生於中國。使誠有輪回之說,則外國之鬼,可以為智;而中國之鬼,不亦愚之甚乎?

圖書[编辑]

古人私印,有曰某氏圖書。或曰,某人圖書之記。蓋唯用以識圖書書籍,而其他則否。今人於私刻印章,概以圖書呼之可謂誤矣!==西子==

西子事,昔人文辭,往往及之,而其說不一。吳越春秋云:吳亡,西子被殺。則西子之在當時,固已死矣。唐宋之間詩云:一朝還舊都,靘妝尋若耶!鳥驚人鬆網,魚畏沈荷花。則西子嘗復還會稽矣。杜牧之詩云:西子下姑蘇,一舸逐鴟夷。則西子嘗甘心於隨蠡矣。及觀東坡范蠡詩云:誰遣姑蘇有麋鹿,更憐夫子得西施。則又以為蠡竊西子。而隨蠡者,或非其本心也。姑識之俟博識者。

十二辰禽[编辑]

十二辰所屬,如子鼠醜牛之類,人多不解。或以問予,予曰:「其說見王充論衡。」充曰:「五行之氣相賊害,含血之蠱相勝服,其驗何也?曰寅木也,其禽虎;戌土也,其禽犬;醜未亦土也,醜禽牛;未禽羊。木勝土,故犬與牛羊,為虎所服。亥水也,其禽豕;已火也,其禽蛇;子亦水也,其禽鼠;午亦火也,其禽馬。水勝火,故豕食蛇;火為水所害,故馬食鼠尿而腹脹。然亦有不相勝者。午馬也,子鼠也,酉雞也,卯免也。水勝火,鼠何不逐馬?金勝木,雞何不啄兔。亥豕也,未羊也,醜牛也。土勝水,牛羊何不殺豕?巳蛇也,申猴也。火勝金,蛇何不食獼猴?獼猴畏鼠者也,齧獼猴者犬也,鼠水獼猴金也。水不勝金,獼猴何故畏鼠?戌土也,申猴也。土不勝金,猴何故畏犬?十二辰之禽,以氣性相克,則尤不相應。大凡含血之蠱相服,至於相啖食者,以齒牙頓利,筋力優劣,自相勝服也。」

花木[编辑]

凡花木之異,多人力所為。種樹家謂苦楝樹上接梅花,則花如墨梅。黃白二菊,各去半幹而合之,其開花黃白相半。以蓮蔭投靛甕中,經年移種,則發碧花。芙蓉,先一夕以靛水調紙,蘸花蕊上,用紙裹之,來日開花,亦成碧色。此雖非其本然,然能奪造化。亦一奇也。

韓子論語解[编辑]

唐李漢序《韓文》曰:有論語解十卷,傳學者,不在集中。予家藏古本《韓文》有之,但其說時與今不同。如六十而耳順,解云:耳當為爾,獨言如此也。如曾謂泰山不如林放乎?解云:謂當作為。言冉有為泰山非禮也。如宰予晝寢,解云:晝當作畫。宰予四科十哲,安得有晝寢之責?如人之生也直解云:直德字之誤,言人生稟天地之大德也,如子所雅言。解云:音作言字之誤也,如三嗅而作。解云:嗅當作鳴鵙之鵙,雉之聲也。如子在回何敢死?解云:死當作先,如浴乎沂。解云:浴當作沿,如君子而不仁者有矣夫。解云:仁當作備;如以杖叩其脛。解云:叩當作指。如君子真而不諒。解云:諒當作讓,如孔子時其亡也。解云:時當作待。如鄉原德之賊。解云:鄉原當作內柔。已上諸說,朱子嘗謂其鄙淺。復曰:為伊川之學者,皆取之。乃觀韓文有答侯生問《論語》書曰:愈昔注其書,而不敢過求其意。取聖人之旨而合之,則足以信後生輩耳!然則朱子之所謂鄙淺,固韓公之欲求信於後生者耶!

蘇李李杜[编辑]

蘇武、李陵,世稱蘇李。唐蘇味道、李嶠、蘇頲、李程,當時亦皆稱蘇、李。是三蘇李也。李白、杜甫,世稱李、杜。漢李固、杜喬,李雲、杜眾,李膺、杜密,當時亦皆稱李、杜,是四李杜也。

讀書不如寫書[编辑]

蘇文忠公作《李氏山房藏書記》曰:予猶及見老儒先生,言其少時,《史記》《漢書》皆□□書。日夜誦讀,惟恐不及。近歲《諸子百家》,輕相摹刻。學者之於書,多且易致。其文辭學術,當倍蓰昔人。而後學之士,皆束書不觀,遊談無根。蘇公此言,切中今時學者之病。蓋古人書籍既少,凡有藏者,率皆手錄。蓋以其得之之難,故其讀亦不苟。自唐世始有板刻,至宋而益盛。雖曰,便於學者,然以其得之之易。遂有蓄之而不讀,或讀之而不滅裂,則以有板刻之故。無怪乎今之不如古也。古語云:讀書不如寫書,信哉!

曹植未知道[编辑]

曹操好方外之士。所招致者,甘陵甘始,廬江左慈,陽城郤儉,悉善辟穀,號數百歲。曹植作論辯之,以操為匹夫所罔,納虛妄之詞,信眩惑之說是矣。其曰:「玄黃所以娛目,鏗鏘所以聳耳,媛妃所以紹先,芻豢所以悅口,何以甘無味之味?聽無聲之樂,觀無采之色也。以予觀之。」植雖辯道,未為知道也。夫無味之味,天下之至味也;無聲之樂,天下之至樂也;無采之色,天下之至色也。

朱子不注尚書[编辑]

朱子於《經傳》多有訓釋,惟《尚書》則否。蓋以其多錯簡脫文,非古文之全也。《蔡氏書傳序》云:二典禹謨,先生蓋嘗是正,則其他固未之及。世所傳有《朱子》書說,蓋當時門人,取語錄文集中語以成之,非朱子意也。或謂日本國有真本《尚書》,乃徐福人海時所攜者。予初未之信,後觀《歐陽公日本刀詩》,有云:徐生行時書未焚,逸書百篇今尚存。令嚴不許傳中國,舉世無人識古文。先王大典藏夷貊,蒼波浩蕩無通津。則外國真有其本。歐公之言,未必無據。《朱子》之不注者,豈以是耶?

陰陽中數[编辑]

醫家書,謂男子二八,女子二七,而天癸至。蓋男子為陽,陽中必有陰,陰之中數八。故一八而陽精升,二八而陽精溢。女子為陰,陰中必有陽,陽之中數七。故一七而陰血升,二七而陰血溢。男子八八六十四,女子七七四十九。而天癸竭者,數之窮也。

姓氏[编辑]

姓氏所以別婚姻,明貴戚。古之貴者有氏,賤者有名無氏。朱紫陽謂秦漢以來,奴仆冒主姓。今有大姓所在,必有人同姓。不知所來者,皆奴仆類也。元虞奎章云:異姓不可以為後,天理民彝,固當然也。而後世有是者,其始蓋出於牽情徇利,而天下之爭端起矣!予觀今之奴仆,皆冒主姓。雖士大夫家亦然,此非奴仆之失,殆所謂牽情徇利者邪!予家自前元以來,祖有遺訓。仆輩各姓其姓,子孫守之,至今不易。親友中亦間有效之者。

先生[编辑]

先生之稱,見於經傳者不一。然古人亦有止稱生者,如魯有兩生,楚有韓生,漢世則有賈生、伏生、董生、歐陽生之類。顏師古曰:「生猶言先生也。後世不明其義,以生為賤薄之稱。上下之間,靡然相諂,尊之以先生則喜,或以生目之則怒。」士不通古,一至於是,亦可悲矣!」

呂洞賓[编辑]

元遺山編《唐詩》鼓吹,中有呂洞賓詩一首。郝天挺注曰:洞賓名岩,京兆人。咸通中及第,兩調縣令。值巢賊亂,移家歸終南。得道莫測所往,則洞賓嘗仕於唐矣!予觀洞賓於江州《望江亭·自記》曰:吾京川人。唐末三舉進士不第。因遊江湖間,年五十,道始成。及觀《洞賓本傳》曰:祖渭禮部侍郎,父讓終海州刺史。洞賓始名紹先,年二十,不從婚娶。舉進士,滯場屋者二十三年,乃罷舉。縱遊天下。《嶽陽風土記》云:洞賓會昌中,兩舉進士不第,即有棲隱之志。王舉雅言係述云:洞賓咸通中,舉進土不第,未嘗言及第與為縣令也。天挺此說,豈別有所據邪?

隱說[编辑]

隱一也,昔之人謂有天隱、有地隱、有人隱、有名隱;又有所謂充隱、通隱、仕隱。其說各異。天隱者,無往而不適,如嚴子陵之類是也。地隱者,避地而隱,如伯夷太公之類是也。人隱者,蹤跡混俗,不異眾人,如東方朔之類是也。名隱者,不求名而隱,如劉遺民之類是也。他如晉皇甫希之人稱充隱。梁何點人稱通隱。唐唐暢為江西從事,不親公務,人稱仕隱。然予觀《白樂天詩》云:大隱在朝市,小隱在丘樊,不如作中隱,隱在留司間。則隱又有三者之不同矣。

素書[编辑]

宋張商英注素書一卷,謂即圮上老人以授張子房者。其曰:「晉亂,有盜發子房塚,於玉枕中獲之。白是始傳人間。」又曰:「上有秘戒,不許傳於不道不仁不聖不賢之人。」若非其人,必受其殃。得人不傳,亦受其殃。以為其慎重如此,此可以見其偽矣!子房以三寸舌,為帝者師。而卒之謝病辟穀,托從赤松子遊,君子稱其明哲保身,顧有死而葬以玉枕,其偽一也。自晉逮宋,曆年久遠。豈是書既傳?而薦紳君子,不得而見,亦未聞一言及之,其偽二也。書有秘戒,乃近世術家,欲神其術之俚言,而謂圮上老人為之,其偽三也。且書中之言,往往竊吾儒之緒論,而飾以權詐。蘇文忠謂,圮上老人,秦之隱者。而其言若是,烏足以授子房,其為張氏之偽明矣!」

鯤魚[编辑]

莊子云:北海有魚,其名曰鯤。鯤之大,不知其幾千里也,人多以為寓言。然所謂鯤者,蓋實有其物也。釋氏書謂海中有魚,其大如山。背產大樹,業風鼓撼,痛苦難喻。元王文定公惲泛海錄云:洋中之物,莫臣於魚。其背鬛矗然山立,彌亙不盡,所經海波,兩拆不合者數日。又山庵雜錄載:至正癸卯,有人自奴兒幹來,見其處有魚。從海中過,楊鬛露脊,投南而行,凡四日夜,始盡其身,則其大又不止於千里而已。正統辛酉春,吾蘇之崇明,一夕忽有魚頭,閣海灘上,長餘十丈,儼如刀截。夫一頭而其大若此,則其體亦當百丈。然以前數說觀之,直小鮮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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