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艮齋先生文集 (李德弘)/卷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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卷四 艮齋先生文集
卷五
作者:李德弘
1743年
卷六

溪山記善錄上記退陶老先生言行[编辑]

先生嘗言吾十二歲。受魯論於叔父松齋先生。十三乃畢。先生嚴立課程。不使悠悠。某聞命惕若。未嘗少懈。旣得新知。又必溫故。一卷旣畢。而通誦一卷。二卷旣畢。而亦通誦二卷。若此之久。漸與初學不同。讀至三四卷。間有自通解處。及子張篇。問凡事物之是底是理乎。先生曰然。聞來心卽釋然。如有得焉。

○先生自言十九歲時。初得性理大全首尾二卷讀之。不覺心悅而誠服。深思體認。漸得其門路。自此始知義理之學實非尋常底事也。

○先生嘗遊泮宮。是時初經己卯之變。人皆以學問爲奇禍。日以戱謔爲習。先生獨不回頭。動靜言行。一遵規繩。見之者相與指笑。目之以做許多模㨾。所交者惟金河西麟厚一人而已。適訪上舍姓黃人。肇見心經附註。心甚愛之。授紙求得一本。其爲註皆張邵程朱之語錄。故人皆見之。不分句讀。不解文理。先生閉門數月。沉潛反復。或驗之於踐履之實。或察之於義理之間。或以文義推之。或以他書考之。久久思繹。自然心會。如有不得者。亦不强探力索。姑置一邊。時復拈出。虛心玩味。故未有不洞然處。

○世傳諺解語錄。多有訛舛。先生皆刪定之。而證諸前賢之論。質諸中朝之辨。則如合符節矣。

○先生自言吾得心經。而後始知心學之淵源。故吾平生信此書如神明。敬此書如嚴父。

○本分之外。不加毫末。見成說底。便是道理。此兩說。先生每爲學者言之。

○先生講太極圖說曰。吾之告人。必以此先之者。吾初年由此而入故耳。

○金士純學啓蒙書曰。此書於初學工夫。似不親切。先生久之曰。若於此書。熟讀詳味。久久實體呈露。目前事物。無非這箇。如何不親切。士純惶恐而退。

○先生敎古文前集。必遺勸學文曰。此書出於陳新安之撰。何以首此眞宗勸學文耶。古人勸學之規。本不如是。何必取利慾之說以勉人乎。吾則不爲也。爻首篇。只存男兒欲遂平生志。六經勤向窗前讀一句云。

○先生嘗曰。書。達意而已。學者不可不解文章。若不解文章。雖曰粗知文字。未能達意於言辭。夫有氣然後必有文。氣如水也。文如浮物也。有水而後必有浮物也。

○先生嘗言性理大全中太極圖說。乃吾所啓發入頭處。敬齋箴乃吾受用之地。以近思錄多引易說。義理精深。初學猝難領解。故不先敎學者。

○先生嘗曰。吾平日。論語鄕黨篇末小註蔡氏說。常誦之。

此一節。記先生入學之序。

德弘少時。先生呼而言曰。子知子名之義乎。曰未也。曰德字。從行從直從心。卽行直心也。子其體之。

○德弘問小子氣質偏處。先生曰。病在窒滯。曰。何以則無此病。先生曰。惟明理可免。

○德弘問立心以定其本。居敬以持其志。先生引朱子之訓曰。人之爲事。必先立志以爲本。志不立則不能爲事。雖能立志。苟不能居敬以持之。此心亦泛然而無主。悠悠終日。亦只是虛言。立志。必須高出事物之表。而居敬則常存於事物之中。令此敬與事物。皆不相違。言也須敬。動也須敬。坐也須敬。頃刻去他不得。此立志居敬之說。最緊切於學者受用工程。宜深體之。

○先生自少時不喜群居。獨處一室。涵養本原。弘問動時。此心尤難收拾。此處工夫益親切。曰。莫如主靜而立其本。曰。心中或如有飜車㨾者。這甚麽底。曰。心氣未定貼故然耳。心本虛靜。若能定貼。安有如是紛擾底氣象。

○德弘問心中不容一物。然則雖有當然之則。亦不容之於心乎。曰。非也。不容一物云者。言心之全體。至虛至靜。如明鏡照物。物來則應之而不滯。物去則如故而虛明。若一毫容物。則如泥點鏡。都不得虛明靜一氣象。

○先生曰。意者。私智潛行。經營往來底。志者。一直去底。慮者。對同磨勘底。晦菴此三說。最善名狀。

○德弘問豈知一寸膠。救此千丈渾。先生曰。寸膠。卽所謂阿膠也。禹貢。濟水性斤重。橫絶黃河以流。至阿縣則伏流地中。阿人穿井。得其水煮膠。而其膠甚力重。投濁流卽淸。故中原人佩阿膠。投濁而得淸。譬如心爲物欲之渾。持之以敬。則心忽惺惺也。故先儒以敬譬寸膠也。謂有寧有跡。謂無復何存。此形容道體。雖曰有之而無跡可指。雖曰無之而安有若此之實體乎。當於入井見牛之處。可見其實體之流行矣。

○先生敎德弘曰。讀書筭學。此亦收放心之法。

○嘗侍坐於巖栖軒。先生曰。人之爲學。莫如先立其主宰。曰。如何可以能立其主宰乎。先生久之曰。敬可以立主宰。曰。敬之爲說多端。如何可以不陷於忘助之病乎。先生曰。其爲說雖多。而莫切於程,謝,尹,朱之說矣。但學者或欲做惺惺工夫。或欲做不容一物工夫。而先有心於尋覔。或有涉於安排。則其不生揠苗之病者幾希。不欲助長而纔不用意。則其不至於舍而不耘者亦罕矣。爲初學計。莫若就整齊嚴肅上做工夫。不容尋覔。不容安排。只是立脚於規矩繩墨之上。戒愼恐懼於須㬰隱微之際。不使此心少有放逸。則久而後自然惺惺。自然不容一物。無少忘助之病矣。伊川嘗曰。非著意。非不著意。朱子答張敬夫書曰。以敬爲主。則內外肅然。不忘不助而心自存。不以敬爲主而欲存心。則不免將一箇心把捉箇心。外面未有一事時。裏面已是三頭兩緖。不勝其擾擾矣。就使實能把捉得住。只此已是大病。況未必眞能把捉得住乎。儒釋之異。亦只於此便分了。如云常見此心光爍爍地。便是有兩箇主宰了。不知光者是眞心乎。見者是眞心乎。來諭剖析。雖極精微。却似未及此意。程朱此說。切當明白。宜深味之。因云。言敬。動靜兼擧。表裏俱該者。莫如程子所謂正衣冠。一思慮。整齊嚴肅。不欺不慢。亦當服膺。其可忽乎。

○或問於德弘曰。心統性情。何以看得。弘答曰。心如器也。性猶水也。情則猶水之流也。未知是否。先生曰。此言似無妨。但緫而言之。性情皆心也。分而言之。性者。心之體也。情者。心之用也。性非心。不得爲性。情非心。亦不得爲情矣。情雖性之發。而實爲心之所發。器則不得與水流。以此爲譬。少有未安者。莫若朱夫子所謂心便是盛貯該載敷施發用底語也。向入經筵。問及於此。滉對曰。心者。理氣之合。而具寂感之道。故靜而爲體。萬物具備。則這便是性。發而爲用。萬變斯應。則這便是情。然則張子所謂心統性情者。不其然乎。他不暇悉。每以爲恨也。

○先生言於德弘曰。吾於酬酢應接之間。若太膠擾。則恐未免實體間斷。故於宴酌之招。不樂赴也。蓋前乎此者。敬可知矣。

○問顔子之不違仁。先生曰。顔子之心。渾然天理。專一無撓。如鑑未塵。如水不波。其工夫勉勉循循。至於三月之久。而無一毫私意之干。無一刻怠忽之間。惟有些子未化却底。故或於三月之後。則未免一番間斷底。意思纔間斷了。便更知之。此未達聖人才一間處。問先生能免間斷否。答曰。吾於靜中莊敬之際。雖或似免放倒。若宴飮酬酢之時。或未免一二間斷走作。此余平日所以惶恐惕若。不喜赴人會飮之招。然當鄕人之請。若無緊故。未嘗不赴。其旣往也。不設樂。不諠譁。惟各一行酒。而後必答禮酌。主人雖卑行小子。亦開顔溫語。盡歡而返。惟酒無量。只是浹洽而已。

○問。正衣冠。一思慮。莊整齊肅。不欺不慢。此四者之中。何屬於動。何屬於靜邪。動靜循環之功。安有不該之理乎。而況聖賢示人爲學之方。莫大於敬之一字。而其爲說多端。謝之惺惺。朱之近畏。伊川之主一無適。整齊嚴肅。和靖之其心收斂。不容一物之訓。何者當先。何者當後。如何而用力。亦如何而有得邪。向在都中。李君棐彦言於人曰。爲學之初。當以惺惺爲務。弘則不然曰。若已用力於學。而有得於心者。則無有如此之好且切者矣。然如以不定之心。徑用力於此。則吾恐未必眞能惺惺。而反覺心慮怳惚。漸入於幽昧之域矣。愚意以爲莫若先用力於靜坐工夫。此程門第一義也。棐彦非之曰。君熟於耳生於手。故有如是之言云。此說何歟。先生答曰。詢及諸說。皆非愚見所逮。請且各據其本說以明之。其正衣冠一段。本朱子答方耕道書中語也。其上文有曰。願更於日用語默動靜之間。自立規程。深務涵養。要以氣質變化爲功。若程夫子所謂敬者。亦不過曰正衣冠。一思慮。莊整齊肅。不欺不慢而已。今詳垂問之意。欲知於此可以分動靜與否。夫爲學者立日用規程之語。固當動靜兼擧。不應有所遺闕。使之偏著一邊工夫也。蓋其曰正衣冠。曰莊整齊肅。是以靜言。然而動時。衣冠豈可不正。容止事物。豈可不莊整齊肅乎。曰一思慮。曰不欺不慢。是以動言。然而靜時。此心尤不可不主於一。本原之地。又豈容有一毫欺慢乎。故朱子又嘗曰。心體通有無。貫動靜。故工夫亦通有無。貫動靜。方無透漏。正謂此也。至若所擧四先生言敬之異。各是發明一理。皆不可闕。如朱子敬齋箴。動靜表裏。主一無適。備擧而言之。安有取舍於其間哉。而其用力之要。則亦當各從其語旨意之所在。反復硏味而實體行之。恐又不當別求他方便也。若欲就此。求其所當先者。則意亦切矣。先生嘗答何叔京書。略曰。持敬尤須就視聽言動容貌辭氣上做工夫。蓋人心無形。出入不定。須就規矩繩墨上守定。便是內外帖然。誠能莊整齊肅。則放僻邪侈。決知其無所容矣。此日用工夫至要約處。於此驗之。則知內外未始相離。而所謂莊整齊肅者。正所以存其心也。滉竊謂四先生言敬之中。程子整齊嚴肅一段。卽朱子此書之意所從出。始學之所當先。莫切於此。由此而入。至於力久功深而有得焉。則所謂三方入處皆在其中者。始信不我欺矣。公與李棐彦所爭二說。固皆先儒格言。然觀其各據一方。堅執務勝之意。恐未免同歸於一偏之弊也。何者。靜中工夫一蹉。則墮落於禪學窠窟中故也。何如。因寫一通。揭之于壁。趙月川嘗侍左右。問何以若是。先生曰。我雖敎人如此。而反諸吾身。猶未能自盡故然耳。

○德弘問觀書一絶。先生曰。半畝方塘一鑑開。言心之全體湛然虛明底氣象。天光雲影共徘徊。言心之大用散在事物底氣象。問渠那得清如許。全言其體用。爲有源頭活水來。以明天理之本然矣。

○問特達見本根。先生釋之曰。特其達也。其本根斯可見之也。言惟於酬酢動靜之間。惻隱羞惡辭讓是非之心。有如泉之達。如火之然者。則其四德之存諸心者。可遡見逆知矣。有本者必有末。有根者必有枝。旣見其末枝之達。則其根本之所存可知。是故原其情而知其性也。

○生生曰。必有事焉而勿正。心勿忘。勿助長。當作四項看了。有事一也。勿正二也。勿忘三也。勿助長四也。

○先生曰。補拙莫如勤。救煩莫如靜。逢人卽有求。所以百事非。此兩語。吾常書諸坐側以自省。

○先生曰。君子之學。爲己而已。所謂爲己者。卽張敬夫所謂無所爲而然也。如深山茂林之中。有一蘭草。終日薰香。而不自知其爲香。正合於君子爲己之義。宜深體之。

○先生。寫字作詩。一遵晦菴已定之規。故高絶近古。世莫能及。雖偶書一字。莫不整頓其畫。故字體方正端重。雖偶呤一絶。一句一字。必精思更定。不輕示人。人不難知。而又不能措一辭於髣髴也。

○磨墨必方正。無少欹側。

○如厠。必於晨昏未接物之時。

○先生之燕居。終日端坐。雖或氣疲身困。未嘗有偏倚放肆之容。至於精神昏憊。則乍出江臺以發舒之。或隱几而安。少休憇之。

○先生嘗言吾出身初年。在京師。每爲人所牽援。逐日宴飮。少有暇日。輒生無聊之心。而夜來思之。未嘗不有愧於心。近年以來。無復有是心。而又免其恥。孟子所謂居移氣養移體者。不其信乎。

○生生乙卯年間。在淸涼山。正襟默坐。凝定心神。幹僧喧笑於隔帳外。先生徐言曰。我則雖非可敬之人。汝不敬汝佛而如是乎。

○先生庚午九月。往溪堂。冠程子冠。衣深衣。自京初造來親開柴門。招德弘入。碧梧公繼至。先生曰。欲試古人衣冠。正襟危坐。朢若泥塑。而與之言語。正如一團春風。

○趙月川言於德弘曰。先生有聖賢軀殼。德弘曰。先生有平實白直底道理。有虛明洞澈底心事。豈特軀殼哉。

○問一日操存。雖無走作。往往昏冥。而無光明氣象。先生曰。持敬不熟之故也。强而操之。則反有此病。如波滾沙。如谷騰霧。反以自昏。問何以則去此病。曰。別無他方法。程子曰。所以求收放心。是乃收放心之法。然則所以求持敬。是持敬之法。持敬之法。備在先儒四條之說。大抵有此病者。無他。助忘之所致。而忘病尤多。無此助忘之病。則無此昏冥之病矣。

○問小子每欲閒靜獨居。而不欲與人相接。無乃偏僻邪。曰。果似偏僻。然於學者不能無益。余初時亦有此病。不無所益。

此一節。記先生操存之要。

德弘問曰。大學或問。訓定字曰。能知所止。方寸之間。事事物物。皆有定理矣。章句曰。知之則志有定向。所訓不同者。何也。先生曰。或問則泛言物各有定理上說。章句則須言得字之旨。故曰志有定向。互相發也。

○先生引朱子書。敎德弘曰。心雖主乎一身。其體之虛靈。足以管乎天下之理。此自人而言理雖散在事物。其用之微妙。實不外乎一人之心。此自物而言初不可以內外精粗論。或問註曰。理雖在物。用實在心。窮理者須先知此義之如何。

○問大學或問經一章小註。黃氏曰。天道。理。隱陽五行。氣。合而言之。則氣卽理。一陰一陽之謂道是也。然則分而言之。其義如何。合而言之。其義亦如何。而抑無先後之可言歟。先生曰。朱子曰。天地之間。有理有氣。理也者。形而上之道也。氣也者。形而下之器也。道者。生物之本也。器者。生物之具也。故人物之生。必稟此理。然後有性。必稟此氣。然後有形。其性其形。雖不外一身。然道氣之間。分際甚明。不可亂也。蔡節齋曰。先有理後有氣者。形而上下之謂也。有則俱有者。道卽器也之謂。蓋不分言先後。則理氣不明。不合言理氣。則判爲二物。如性之與情未發已發。自有先後。固不可道性情同時有也。然情之本。實具於性。非先有是性。然後別生一情。是有此性。卽有此情也。有則俱有。道卽器。皆程子之說也。或又問於朱子曰。必有理然後有氣。如何。曰。此本無先後之可言。然必欲推氣之所從來。則須說先有是理。然理非別有一物。卽存乎氣之中。無是氣。理無掛撘處。今以此三說推之。理與氣本不相雜。而亦不相離。不分而言。則混爲一物。而不知其不相雜也。不合而言。則判爲二物。而不知其不相離也。其曰形而上者道。形而下者器也。曰。不分言先後。則理氣不明云者。分而言者也。其曰其性其形。不外一身。曰。有則俱有。道卽器云者。合而言者也。知此則亦可以知先後之說矣。所以一陰而一陽者道。易繫辭之文也。當釋云所以一番爲陰。而一番爲陽者道也。

○問理也者。形而上之道也。生物之本也。其詳可得聞乎。先生曰。學問之工。不可躐等而進。故孔子之門。非顔曾以上。則不得聞性與天道者。聖人道大德宏。如天地之運。不言而天下萬物。各得其所。無爲而日月星辰。莫不流行。則雖不明言性與天道。而性與天道之妙。自然昭著於日用動靜之間。故不輕發言。欲使學者。循序漸進。以至微妙。而若曾子則於其用工處。眞積力久。已知已能。故特言其一貫。至於周張程朱之時。則聖人不作。吾道不明。若不詳說。道學幾乎絶矣。故立言著書。以詔後來。學者讀其書得其義。則自當知之。不須推明言之。然但見其糟粕而曰。我已知其理矣。則亦何以眞知其妙乎。後日德弘獨侍坐。先生曰。向者抑君所問之說。古人曰。與學者言。如扶醉人。君不知何說以問之乎。曰。不詳生物之本。先生曰。朱子訓無極而太極曰。上天之載。無聲無臭。而實造化之樞紐。品彙之根柢。蓋理雖無形。而至虛之中。有至實之體。故一生二。二生四。四生八。八生十六。十六生三十二。三十二生六十四。則非生物之本。萬事之根柢而何。

○問鍮器水實則沉。虛則浮。此理之實體否。先生曰。然。是晦菴所謂車不行水。舟不行陸之類。甚善。又問理字曰。朱子曰。凡事物之當然而不容已。所以然而不可易者。是理。蓋所當然。卽君當仁。子當孝之類。其所以然。卽所以仁。所以孝者便是。所當然。如水之流。所以然。如水之源頭處。問不容已。曰。如俗言飢當食渴當飮。當其飢渴。則雖欲不飮食。得乎。問車不行水。舟不行陸。其義如何。曰。這箇包括無限意味。須於此語。反復硏究。其舟何以行水而不能行於陸。車何以行陸而不能行於水。思之又思。久而爛熟。則有自然通透之時矣。豈言語之所能形容者。

○問鳶飛戾天。魚躍于淵。此莫是車不行水。舟不行陸之義歟。先生曰。其間不無此意思。此則實理之妙用。上下昭著。流動充滿之意。故朱子曰。道之流行。發見於天地之間。無所不在。在上則鳶之飛而戾于天者此也。在下則魚之躍而出于淵者此也。在人則日用之間。人倫之際。夫婦之所知所能。而聖人之所不知不能者亦此也。此其流行發見於上下之間者。可謂著矣。今若以車不行水。舟不行陸之義推之。鳶。陽物也。故戾于天。而不得潛于水。魚。陰物也。故躍于淵。而不得飛于天。孰使之然也。此自然之妙。不容已之地。要在默而識之。曰。潑潑。東坡註月光照水浮動貌。然否。先生曰。吾不見其本註。不知其義如何。但釋氏亦用此語。其學則知有心而不知有理。東坡此註。蓋爲釋氏主心釋氏云心有光爍爍地而發也。小不合於子思本意。吾嘗考韻會。潑。棄水也。蓋凡水棄之則散。散之則分。於此旣爲疊辭。則其棄之之甚。可知。然則可見衆理散在事物。各有條別。上天下水。無不昭著之義也。曰。潑潑。或云天理流行。無所礙滯之妙。然否。先生曰。此活字之義。非潑潑之義。曰。然則所謂活活。不滯於一隅。潑潑地地。語助辭。者。非釋氏之意邪。先生曰。朱子曰。此但俚俗之常談。釋氏蓋嘗言之。而吾亦言之耳。況吾之所言。雖與彼同。而所形容。實與彼異。若吾之所謂。則夫道之體用。固無所不在。然鳶而必戾于天。魚而必躍于淵。是君君臣臣父父子子。各止其所而不可亂也。若如釋氏之云。則鳶可以躍淵。魚可以戾天矣。是安可同日而語哉。且子思以夫婦言之。所以明人事之至近而天理在焉。釋氏則擧此而絶之矣。又安可同年而語哉。此說最爲明白的確。宜深味之。

○問凡木雖已伐之。而有根則必更蘖。只松栢不復萌者。何也。先生曰。稟其正氣而生。死亦得其正故耳。適見柳條沉水而萌者。此非苟且者乎。

○先生平日寢處及讀書之所。不與人同。故在家在山。非講學應接之時。則左右靜無人焉。嘗言其獨寢玩樂齋。中夜而起。拓䆫而坐。月明星槩。江山寥廓。凝然寂然忽然有未判鴻濛底意思。乃出巖栖軒。眼前無別㨾底貌象。忽有大搥聲起於坐前。心雖恠之。略不驚動。思其所以。則必是陰陽之氣壅鬱相激。不能順行故也。凡人每於家中。若有鳴底物。便驚惑。多般問卜。可歎。

○庚午九月。陶山江城。黃盡變爲紅。德弘恠而問。江城本色黃。今變爲紅。何歟。先生曰。吾亦恠之。考養花錄。若䨪雨之歲。則失性而色變云。

○先生令德弘造璿璣玉衡。以察天象。

○問格物致知之格。先生曰。格字之義。卽而窮之也。言物在彼。我卽於彼而窮其理也。我旣盡窮其理。則我之知識。推極而貫通也。如經書在彼。我卽書而讀之。是格物也。讀之旣盡。講之貫通。則其書文字義理。盡到我之心曲。是物格也。朱子曰。理到。又曰。理雖在物。用實在心者此也。況格字有二義。窮與至也。在格物之格。則重在窮字上。在物格之格。則重在至字上。

○先生言於德弘曰。吾初釋物格曰。於物格。或曰。物其格。似無妨。奇明彦亦言曰。朱子之說。多有理到物至之語。當釋曰。物其格云。因此更思。朱先生曰。理雖在物。用實在心。蓋理之體。具在於物上。固不得來到於我。其用之微妙。實不外人之一心。若窮此理。則昭昭然盡到我胷中矣。物其格之說甚善。明彦雖未知此理之用到我之義。知得至此。幸甚幸甚。

○先生初釋旡極而太極曰。旡之之極。太之之極。奇明彦曰。此可疑。其本註曰。上天之載。無聲無臭。而實造化之樞紐。品彙之根柢。其小註曰。理之無極。只是無形象。無方所。又曰。蒼蒼者是上天。理在載字上。蓋載字是理。聲臭字帖極字。實字帖太字。根柢樞紐帖下一極字。勉齋又曰。極字如北極皇極爾極民極之類。然皆以物之有方所形象。適似於極而具極之義。故以極明之。以物喩物。而後世多遽以理言。故不惟理不可無。而於周子旡極之語。有所難曉云云。今以此等語觀之。當釋曰。極雖無之而太之之極也。先生呼德弘曰。明彦如此云云。其言極是。君亦知之。蓋先生虛己受人。改過不吝如此。此易簀前一月也。

○先生於卜筮之事。雖知其說。亦不喜爲之。

○問巫覡邪妄。豈可信哉。先生曰。此言甚善。但不能窮理。未必能保其不惑耳。

○先生曰。天地。無爲而任運。人道。積善以回天。

此一節。記先生窮格之妙。

先生講魯論。敎德弘曰。謝上蔡監西竹木林場。未震子發。自大學與弟子權偕往謁之。坐定。子發進曰。願見先生久矣。今日之來。無以發問。不識先生何以見敎。先生曰。好待與賢說一部論語。子發私念日刻如此。何由親款其講說。已而具飯。酒五行。只說他話。及茶罷。乃掀髯曰。聽說論語。首擧子見齊衰者與冕衣裳者與瞽者。雖少必作。過之必趨。又擧師冕見。及階。子曰。階也。及席。子曰。席也。皆坐。子曰。某在斯某在斯。子張問曰。與師言之道歟。曰。固相師之道也。夫聖人之道。無微顯。無內外。由灑掃應對進退。而上達天道。本末一以貫之。一部論語。只恁地看。以上上蔡語今須如此讀。然後始知論語之義。而見聖人之道矣。弘聞命以來。心悅誠服。似有氷釋理順底消息。卽問其義安在。先生曰鄕黨一篇。皆此二章類也。聖道昭昭。現在目前。不但此書爲然。凡讀經傳。皆當如是看了。

○先生嘗病德弘盡看細註之煩曰。如谷騰霧。如波滾沙之說。君其省之。

○德弘嘗侍宿樹谷。先生墳庵先生鷄鳴而起。作聲誦心經。因講魯論。其自强不息。有如此。

○先生嘗讀書山寺。對案兀坐。沉吟潛玩。僧有來謁。一擧目之後。更無一言。有進泡者。輒卻之。有求詩者。時或副之。亦不喜。

○先生嘗言吾少時發憤爲學。終日不輟。終夜不寐。遂得沉痼之疾。迄未免病廢之人。學者須量其氣力。當寢而寢。當起而起。隨時隨處。每每觀省。不使此心放逸而已。何必苦苦如此。以致疾病乎。

○先生嘗患眼疾支離。猶不輟卷舒。門人皆請之曰。目患如是。而不廢看書。無乃不可乎。曰。吾非不知之。而若不看書。病輒乘之。雖欲小休。自不已。碧梧公曰。眼病如此。決不可用目力。如不得已則棊局如何。曰。吾雖等閒。此則不爲也。

○碧梧公告于先生曰。老來無寐。終夜輾轉。奈何。曰。此老人常事。莫如念古人之書耳。

○先生庚午夏。在巖栖軒。有眼病。諸生請必節看書。先生曰。古人謂遮眼文書。舍此爲何事也。

○德弘問柔弱之質。不能兼治擧業。如何。先生曰。知而不爲。是無勇也。且古人亦不禁兼治擧業。

○先生曰。見人死亡而玩愒自廢。乃世俗之陋見。朱子每聞知舊訃音。必勵志爲學。

○先生嘗言於德弘曰。古人云。不敢自信而信其師。今者無師可信。須信取諸聖賢之言。聖賢必不欺人。

○先生言於德弘曰爲學只在勤苦篤實少無間斷則志日强而業日廣矣。切勿倚靠他人。亦勿等待後日。可也。

○德弘嘗患才質之魯下。先生曰。孔門傳道之人。乃是質魯之曾氏。則魯何必患。但魯而不篤實。則是爲患耳。仍述晦菴意。作詩一絶。手書以與弘。詩曰。四兵芸草一兵遲。捷手三兵共咤咿。捷者留根煩再拔。不如遲者盡初時。

此一節。記先生誦讀之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