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葛庵先生文集/卷十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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卷十一 葛庵先生文集
卷之十二
作者:李玄逸
1810年
卷十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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答李仲舒萬敷○乙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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昨歲東郊。承辱書見訊。方纍之行急。草草布謝。迨以爲恨。又於歲前。得十一月半後書。意寄勤厚。諮諏鄭重。感與愧幷。無以云喩。但承體常不快。未知所苦何恙。或者以淸羸神觀。劬書過苦而然耶。切願過意珍攝。以副見慕之望。纍人少從父兄師友間。略知有古人所謂爲己之學。行之不力。老矣無聞。自十數年來。又作風埃顚倒之蹤。神精耗竭。舊學荒蕪。繼遭斥逐。罻羅復體。方恐懼憂悸之不暇。豈敢更有論說於往還朋友間。以重一世非笑乎。用是廢然而反。不敢復措意其間。旣而思之。事誠如此。然古人有獄中說書者。今賢者求道之意甚切。至欲借視聽於盲聾。而玄也終無一言。則恐傷賢者邁往之氣。敢以平日所聞於師友者。爲賢者誦之。惟賢者試垂察焉。蓋嘗聞之。爲學之要。博之以文。以致其講習。約之以禮。以嚴其持守。俛焉孶孶。不得不措。則得尺得寸。皆爲我有。其於道也。嚮望而漸可識。循習而漸可能。從昔聖賢敎人之法。不過如此。而博文之要。唯在乎循序而致精。約禮之方。又在乎敬守而毋失。切望賢者之循此塗轍。節次進步。日往月來。便有得力處。若其體認親切。足目俱到。則在賢者潛思而自得之爾。自己未有所得。徒以頰舌見告。誠爲可笑。然感辱問之勤。盡暴其愚。唯賢者諒之也。

答李仲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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迺者荷諮訪之勤。不敢以淺弊無似。孤負盛意。聊誦所聞。以備竿頭進步之助。茲承眷惠長牋。辭意諄懇。似若請益而求正者然。非區區所敢當。然旣承交相難疑。以求至當之諭。其敢以辭讓爲事。而終無一言以資相長之益乎。來諭以爲博文約禮之誨。自孔顏授受之後。濂洛諸賢洞然開示。如指諸掌。後之學者宜無昧所嚮迷所往之患。其所謂博文者。不過章句詞藻之末。所謂約禮者。只在依樣修飾之間而已。且驗自家日用云爲。則燕居靜處。沈潛古訓。依俙見得到。及至應物之際。每患顚錯。仍有更惠發藥之諭。夫聖賢遺訓。著在方冊。炳炳烺烺。昭如日星者。無非窮理修身之事。而學者不能潛心玩味。究極其理。徒資誦說。徇外誇多。則豈窮理之謂乎。不能近裏著己。制外養中。徒自作僞。依樣修飾。則豈修己之謂乎。大抵窮理是博文之事。修己是約禮之事。不得其門而入者。雖有徇外依樣之失。亦不可因噎而廢食也。學者苟有求道之心。且從聖賢所示門路。博學於文而致詳致精。反之於身而克謹克戒。不敢以誇多鬪靡爲能。不敢以修飾作僞爲事。則始雖苦而難入。日往月來。節次循習。自有開發聰明。檢束身心之效。不宜厭常喜新。舍正求捷。反成多岐迷塗之惑也。若夫處靜無失。應物多錯。此是天下人之通病。惟是常存敬畏。若動若靜。守而無失。便是治之之藥。昔蘇季明嘗有思慮未定之問。程子曰。此是不誠之本也。須是習習能專一時便好。纍也雖非兪扁。嘗聞其術矣。請以此說。爲賢者已疾之方可乎。示及日令文字。足見賢者向裏用工之篤。其立言用意。宛然有橫渠張夫子宵晝動息有養之規。可與陳茂卿夙興夜寐箴並看。歎尙歎尙。其中一二下語未穩處。付標呈似。

答申明仲益愰○戊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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便中辱覆書。就審溽暑。履況如宜。感慰無量。纍人僅延殘喘。是亦窮途之幸。但以居湫日熱。不便將息爲苦耳。玄也遐鄕晩出。質本疏慵。少從父兄師友之間。略有所感發興起於心者。而行之不力。老而無得。中間輕出世路。爲風埃顚倒之蹤。屬此衰暮。又罹投竄之禍。神思昏耗。志業荒頹。宿昔所願欲而忻慕者。皆不免爲墜墮放失之歸。雖欲收召魂魄。略效桑楡之工。而久處瘴土。濕熱蒸鑠。眊眊然內生霾霧。閑目兀坐。憒憒度日。恐遂頹廢。終無聞以死。賢者以盛年壯氣。負邁往之志。顧反俯詢於盜竊虛名。未始有聞之庸人。欲有所聞。眞所謂借視聽於盲聾者。於賢者豈有所資益。但念因此反復商訂。或有所開發。則鄙人之幸也。賢者之賜也。所示疑義。未暇一二條答。姑先以此爲謝。暑雨蒸鬱。只祈頤養休嘉。

別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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權侍郞瑎著論語集註解。於不仁者不可以久處約章謝氏註。安仁則一。利仁則二。或問一二字之義。答曰。猶言第一第二也。益愰辨曰。此答可疑。按子路願聞子之志章註。程子曰夫子安仁。子路求仁下。趙氏小註曰。求仁猶與仁爲二。安仁則心卽仁仁卽心。此言可斷一二字之義。

此一二字。作第一第二字看。似非本義。賢者所論得之。

集註解。雍也仁而不佞章章下註。或問全體字之義。曰全其體而。無間斷也。益愰辨曰。小註諸說。以此爲全體之之義。未有言全其體者。未知如何。

全體字。釋之曰全其體。則是將全字使得活。釋之曰全體之。則是將體字使得活。俱非本義。若將全體字使得俱不活。如詩三百一言以蔽之章註。直指全體字看。則庶幾不差矣。

集註解。弟子孰爲好學章註。引程子好學論。有曰云云。益愰辨曰。七情從聲色臭味上說來。下語太重。似全說人心。善看則無害。誤看則恐有差。且此云約其情使合於中。學者克己之事。因說定之以中正仁義而主靜聖人立極之事。似未當。

權說謂七情從聲色臭味上出者。似若可疑。然程子旣曰外物觸其形而動於中。其中動而七情出焉。則其形卽耳目口鼻若四肢也。外物纔觸。七情便緣境而生。宛轉說來。權說似亦無病。但方論學者克治修爲之道。而遽以聖人全體太極之說。同科而並稱。殊失高下淺深之宜。賢者非之是矣。

益愰按權陽村入學圖說,心統性情圖。以心字狀心之體用。退溪先生嘗譏其穿鑿。益愰於權侍郞心統性情圖。亦恐其傷巧。且人心道心。可謂之出於形氣原於性命。不可以說四端七情。昔有以七情爲人心者。栗谷深論其非。退溪先生嘗有人心是七情。四端是道心之說。後來覺其未穩。改爲定說。今不敢多說。

賢契以權侍郞心統性情圖爲傷巧者實當。但以四端爲原於性命。七情爲生於形氣。則恐不可並加譏斥。朱子旣曰七情氣之發。又曰喜怒人心也。由此言之。七情之與人心。似不可太分別言之。栗谷之於此論。病入膏肓。不必援以爲證。老先生後來定論。未知其意云何。早嘗寓目而今盡遺忘。荒陬中無書冊可考檢。因便錄寄爲望。

集註解。或問論語二十篇。何者爲大旨。答曰。二十篇大旨。皆爲仁之方。益愰按以仁爲論語大旨。是陳北溪,權陽村之說也。然論語散記之書。欲以仁之一言蔽之。退溪先生深以是爲讀書之病。

嘗聞丈老言。論語大旨則曰敦乎仁。若與庸學孟子大旨。循例並稱。似亦無妨。退陶先生答李宏仲書意。其亦楊龜山答或人論語中何語是切要之問。曰皆要切也之意歟。朱子稱歎龜山此語以爲有餘味。

論語爲政章小註。射糖盤之說未詳。

射糖盤子。此亦未詳其義。然以其取譬北辰天樞之義推之。中國人造飴糖時。用輪盤子。當中作軸穿定小柱而運之。其盤子四面旋繞而軸常在中不動。如磨石狀。故譬衆星之四面旋繞而北辰獨居其所不動耶。

益愰於大學格物致知物格知至之義。常恨未能通曉。仍念雖以退陶先生高明之見。猶於晩年。始悟前說之差。有所云云。況其餘者乎。雖然。竊嘗反復先生後說。猶未曉。然理雖在物用實在心以下語意。不可曉。至於隨寓發見而無不到此理。至神之用云者。尤似可疑。是必益愰識暗。疑於無可疑者。伏乞明以見敎。

玄逸固嘗有疑於退陶先生前後所論物格字之義。常以生晩。未及仰質於敎席之下爲恨。罪廢投北時。偶閱篋中藏得李艮齋溪山記善錄者而讀之。其中記老先生物格說。有曰某嘗釋大學物格之義曰於物格。奇明彥謂朱子嘗有理到物至之說。當釋之曰物其格。因更思之。理之體具於物上。固不得來到於我。然其用之微妙。實不外一人之心。若窮此理。則昭昭然盡到我胸中矣。物其格之說。甚善云云。此錄所記。與先生本書所論。雖有詳略之不同。意實相符。玄逸於是不量狂僭。竊嘗妄有所論辨曰。大學經文章句及補亡章釋物格之義曰物理之極處無不到。又曰衆物之表裏精粗無不到。此到字非自彼到此之義。乃理到情到造得到之到。此程子語。言足目俱到。無所不盡。蓋與盡字義同。朱子曰。格盡也。格物而至於物。則物理盡。言格物而至於物之極。則物之理到盡無餘矣。今曰窮此理則此理之用。盡到我胸中云爾。則依舊是自彼到此之意。恐非朱子釋經文本義。而李氏所記乃如此。未知其如何。且所引朱子說其用之微妙。實不外一人之心者。與此段文義。不相對値。亦未知如何。心有所疑。不能自止。聊敢發口論說。不勝惶恐。今承來諭之及。因謾錄呈。幸乞裁喩。

沙溪問於栗谷曰。物格云者。物之理到極處耶。吾之知到極處耶。答曰。物理到極處也。若吾之知到極處。則是知至。非物格也。物格知至。只是一事。以物理言之。謂之物格。以吾心言之。謂之知至。又問物理元在極處。豈必待人格物後乃到極處乎。曰此固然。譬如暗室中冊在架上。衣在桁上。箱在壁下。緣黑暗不能見物。不可謂冊衣箱不在某處也。及人取燈以照見。則方見冊在架衣在桁箱在壁下矣。理本在極處。非待格物始到極處也。理非自解到極處。吾之知有明暗。故理有至未至也云云。益愰以爲凡此所論。似皆明白切當。豁然無復可疑。茲敢具稟。以訂其得失。幸乞詳敎。

沙溪,栗谷問答之說。承示始得紬繹。前段殊有次第。語極分曉。至後段。乃反轉而之他。所謂理本在極處。非待格物始到極處也。吾之知有明暗。故理有至未至也者。反若由知至至於物格。此已失前後之序。所謂譬如暗室中冊在架衣在桁。緣黑暗不能見。及取燈以照之。方見各在其處云者。揆之物格知至之義。殊不親切。初無漸次經由之實。便有霎時頓悟底意思。其於格物而至於物。則物理盡之義。何所當也。且所謂理本在極處云者。文義亦未安。

答申明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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前承辱書垂慰。且欲與之上下其論。哀感之餘。深荷不鄙之意。緣孔懷之慟方深。未卽裁謝。後値行旆東歸。尙此遷就。豈勝愧恨。卽日霜風戒寒。遠惟學履增勝。纍人漂泊中況味又如此。意緖忽忽無聊。全廢體認踐履之工。其亦終焉而已。辱詢今始供答。因便附往。未知得免齟齬否。罪戾之蹤。出口氣論說是非。殊不合事宜。重孤賢者謙虛好問之誠。聊復獻愚。幸祕之勿掛他眼。恐招惹人拳踢也。

別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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來諭以人心與七情無異同之說爲不然。至引老先生答李平叔書以證之曰云云。

竊詳老先生之意。亦非專以七情與人心爲不可比而同之。特以爲心字就知覺運用上說。情字從感物而動處說。其名義有些不同耳。

來諭曰。人心其發爲口體。七情之發。或爲道義。或爲口體。豈可與只爲口體而發者。同而無異哉。

竊以爲人心與七情。雖其名義稍似不同。然亦不至大相徑庭。何以言之。蓋人心雖出於形氣。不全是不好。朱子曰。若單說人心則都是好。對道心說。便是勞攘物事。若發而當理。便是道心。其與七情之有中節不中節者。何以異哉。或問如何而爲人心道心。朱子曰。喜怒人心也。若喜至於過而不能禁。怒至於甚而不能遏。是皆人心所使也。須是喜其所當喜。怒其所當怒。乃是道心。朱子說止此。過而不能禁。甚而不能遏。與夫喜而得其當。怒而得其當者。正與中庸所謂中節不中節者。意實相符。以此言之。竊恐人心與七情。初未嘗不同也。

來諭七情之外。更無他情。四端與道心。是七情之善一邊也。

此段所論。於愚意尤竊以爲疑。請得推本言之。夫中庸章句所云未發爲性。已發爲情者。乃是渾淪說。至孟子始說出四端。乃與七情劈做兩片。言其所從來歷。各自不同。必要去牽合便成穿鑿。故朱子旣曰。四端理之發。七情氣之發。又曰。七情不可分配四端。其示人辨別理氣之分。如指諸掌。不少疑晦。曷嘗剔出七情中善一邊爲四端。敎人求識天理於形氣勞攘之中也。蓋四端是稟受得仁義禮智之心。七情與人心是形氣和合做成。自其根本而已。然各有苗脈。不是人心道心本無二源。四端七情只有一途。如栗谷李氏之言也。借曰理氣本不相離。理無爲而氣有爲。感於物而動者。皆氣之所爲而理無與焉。故曰七情之外。更無他情。只有氣發理乘一途而已云爾。則尤有所不然者。蓋雖理在物上渾淪。不可分開。然卽其合而析言之。則理自是理。氣自是氣。其感物而動。各有所主。或理先動。或氣先動。隨觸而發。不能自已。故朱子曰。理在氣中。心包蓄不住。氣著脚手不得。又曰。理自有動靜。何關於氣乎。由此言之。其可膠守理無爲之說。乃謂動必由氣。非氣不能動。而至使李氏做出七情之外。更無四端之說。後學又從而紹述之。吁可懼也。

來諭又謂李先生所謂理發氣發者。各就其所重而分屬之。豈眞以爲四端不生於氣。而七情不源於理哉。蓋使學者於所謂理發者。欲其擴充。於所謂氣發者。欲其節約也。

愚意以爲擴充與節約工夫自別。蓋自理而發。故擴而充之。自氣而發。故約之使合於中。賢者旣以爲然。則非不知四端七情所從來。各有根柢苗脈。不可混爲一途。但肚裏橫却李文成。不能放下。乃以老先生所云理發氣隨氣發理乘之說爲疑。而不敢顯斥其非。反欲驅率以求合栗谷之意。非但誤却退陶之本意。並與朱子之旨而失之。此淺陋之所大懼也。

來諭又曰。栗谷之說。亦自直截。其意以爲天下無無理之氣。無無氣之理。無論四端七情。發之者氣也。所以發者理也。特其發之之際。掩於濁氣則流爲不善。此說於義理。有何不可哉。

愚竊以爲賢者之於栗谷所尊信。正在於此。淺陋之於栗谷所未曉。亦在於此。蓋栗谷之意。常以理爲空虛冥漠。無所主宰。其所以感應發動者。皆氣之所爲。實不知理雖無形象無聲臭。而該貫動靜。無所不有。斂藏於未發之時。流行於已發之際。從根本至枝葉。皆是一箇塗轍。故朱子嘗有言四端未發時。怵惕惻隱之心。皆在裏面。少間發出來。卽是未發底物事靜也。只是這物事動也。只是這物事。此實程子所謂性無內外。體用一源之意。今若指理爲空虛冥漠。不能隨觸而發。朱子曰。四端皆是心中本有之理。隨觸而發。謂氣爲其機自爾。非有所自而然。朱子曰。從古以來。陰陽運行。恁地滾將去。是孰使之。乃道也。專以感物而動者。歸之於氣。其於朱子之旨。果不爲背馳乎。且所謂發之之際。掩於濁氣則流爲不善云者。此是祖述栗谷人心道心源一流二之義。以爲四端七情之發。本無二源。及其流於人欲然後方爲不善。然嘗觀朱子答蔡季通書曰。人之有生。性與氣合而已。然卽其已合而析言之。則性主於理而無形。氣主於形而有質。以其主理。故公而無不善。以其主形。故私而或不善。以其公也。故其發皆天理。以其私也。故其發皆人欲。蓋自其根本而已然。非爲氣之所爲有過不及而後流於人欲也。試將賢者所引栗谷之說。較之朱子此論。則果不爲相左耶。

來諭云退溪則詳備。栗谷則直截。其說並行而不相悖。天下之理無兩是。而此則兩是云云。

此段於鄙意尤所未曉。夫是非之不可相混也久矣。是者還他是。非者還他非。方是直截。然就是非中。或有可以如此。或有可以如彼。權輕重定取舍之義。今此四七理氣之辨。判然如薰蕕氷炭之不相合。賢者必欲驅率而牽合之。混爲一說。未知詳備與直截其義云何。竊恐賢者之意以爲俱收並取。不分黑白者。謂之詳備。痛辨精覈。不少隱晦者。謂之直截也。而旣有主張先入之意。又存尊畏先輩之念。二者交戰于中。反失本心是非之正。切願賢者回頭猛省。濯去舊見。以來新意。毋使先賢已定之論。復致紛糾之患。區區千萬之望也。

來諭云譬如暗室中。方見各在其處云者。如孝之理忠之理與凡萬物之理。元在極處者。豈不如冊本在架上。在壁下者同乎理。雖元在極處。若不窮至其極則。豈不與冊衣箱在某處者同乎。旣卽其物。窮至其理則。豈不與取燈照見方見。在壁下者同乎。揆之物格知至之義。何爲而不親切無所當也。亦豈遽有霎時頓悟底意思耶。

愚竊以爲所謂冊衣箱在暗室中。緣黑暗不能見。及取燈照見。方知各在其處云者。其於物格知至之義。可謂善諭。然語意頗傷急迫。有逞快不循序之病。若使栗谷答沙溪物理元在極處。乃到極處之問曰。天下之物。莫不有理。而一物之中。又各有精粗表裏。固不可輒言物理在於極處。又不是待人窮格而後有其格之也。當因其已知之理而漸次窮格。以致積累之工。如一物有十分道理。若只窮到四五分。便不是格。須是推得到十分地頭。方是格。如此然後爲有貫通之妙云爾。則可謂詳且備矣。今曰如物之在暗室中者。緣黑暗不能見。及其取燈照之然後乃見物理之元在其處云。則殊非程子所謂今日格一物。明日格一物。朱子所謂因其已知之理而益窮之。以求至乎其極之旨。正墮陸象山所謂若隨事精察。則精神易弊。不若但求之心。心明則無不照之失。雖欲不謂之不親切。而有頓悟底意。何可得也。

來諭謂不佞嘗擧栗谷所論理本在極處之說。以爲於文義有未安者。乃引雙峯饒氏說以明之曰云云。

竊謂饒說所云云。本謂格物之道。當由粗入精。各詣其極之謂。與物理元在極處之說。語意自不同也。借曰設問者之意以爲理本在物。不待人窮格而後到極處云。故其說不得不如此。然使答是問者若曰物必有理。理必有精粗表裏。其窮之也。自粗而精。自表而裏。以求至乎其極。然後物理之極處無不到。而吾心之知無不明云爾。則庶幾不失立言之序。豈有曰孝之理忠之理禽獸草木之理。元在其極處。如沙溪,栗谷所云。無病敗無滲漏乎。

來諭釋栗谷所論吾之知有明暗。故理有至未至之說曰。凡所以格物窮理者。乃此心之知之所爲也。理旣不能自解到極處。則其至未至。豈不由心之明不明乎。

此尤淺陋之所深疑而欲致反復焉者也。若單說知至。則或可如此說。旣曰物格而後知至。則言之先後。恐不當如是也。且理雖在物。用實在心。夫誰曰格物窮理不由此心之知也。夫用吾之知以格物。猶用吾之足以適國。物格而吾之知盡。路窮而吾之行至。其盡其至。豈非心之知足之力哉。然而必曰物格而知盡。路窮而行至者。其語勢自當如是也。夫人心之靈。莫不有知。天下之物。莫不有理。學者之始。固當推吾之知。窮物之理。然及其終也。亦必物理之極處無不到。然後吾心之體用無不明。故朱子曰。惟於理有未窮。故其知有不盡。其與栗谷所謂吾心之知有明暗。故理有至未至也者。其先後之序。果何如也。大抵栗谷前段所論。語極分明。不少疑晦。至後段所云云。或有急迫之病。或失先後之序。或下語之際。失稱停之宜。與前段所論。不免有牴牾處。而賢者以爲前段後段自不相害。但見翻轉說去。義理漸益分明也。淺陋之惑滋甚。雖荷賢者反復曉告至於如此。尙不覺悟。仍自歎愚智之間。不啻三十里也。沙溪,愚伏問答。荷錄示之勤。反復究觀。得其要領。則沙溪所論。頗似明白簡當。愚伏之說。使人讀之。不免有疑。竊恐淺陋之見。有所不逮也。其論物理元在極處之失。誠爲至論。沙溪於此語涉煩絮。其所謂精粗淺深之說。又與愚伏所論。不相對値。

嚮者未嘗識時。每欲一奉顏色而不可得。夏間蒙左訪之勤。一言半辭之間。已知賢者趨向之正志尙之美。願交之心。益切於中。惟是行旆僊僊。以未得從容叩發爲恨。迺者承前後反復。足見賢者不相鄙厭。披露無隱之盛意。淺陋亦不敢自外。不量其愚。盡暴其所志。是亦淺陋窮途遲暮之幸也。仍竊惟念仁賢澤斬。邪說肆行。擧世無可告語。望賢者於吾嶺之南者。不比尋常。不意賢者尊信栗學之深。頗中其毒。不惟不能致距詖息邪之功。反有推波助瀾之勢。愛慕期待之餘。不覺悼心而失圖。乃敢苦口索言。冀蒙賢者之察。蓋出於不得已之意也。凡此數段。實義理本源。學者最初下手處。於此有差。節節皆差。豈不可懼之甚。切願姑舍先入之見。且取程子,朱子論性情理氣之辨。物格知至之說。熟察而詳究之。以求至當之歸。千萬至祝。昔者朱子慮程允夫之篤信蘇學。難於救拔。貽書戒之曰。日往月來。遂與之俱化。自非眞能洗心滌慮。卓然自見道體之不二。豈肯舍其平生所尊敬向慕者而信此一夫之口哉。朱子尙且云云。況此衰遲孤陋。未始有聞者之言乎。賢者若不以下體棄葑菲。垂意採納。則淺陋之幸也。如曰未然。則當各尊所聞。各行所知可矣。無望其必同也。不直則道不見。言頗傷直。諒蒙識察。

答申明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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來諭中理氣之辨格致之說。此是後學大家商量處。故乃敢索言竭論。以暴其愚。至其零碎節目。已蒙印可。今不須更加反復。若夫雲谷,陶山詩章寓意之作。區區亦嘗諷誦玩索。而今不敢逐段強解。以取穿鑿之譏。幸乞恕諒。

全體字之義。就諸家訓釋中。似當以眞氏,陳氏及胡雲峯之說爲正。若其口訣則似當曰有是全體而不少停息者云云耳。未知此意如何。

朱子感興詩序文中空靑水碧。蓋是仙家藥物。詳見風雅翼選註。

第十五章金鼎龍虎。參同契修練之法。以乾坤爲爐鼎。坎離爲藥物。屯蒙以下六十卦爲火候。以成內丹之妙。爐鼎通一身而言也。藥物指人之精氣而言也。凡稱精氣。或謂之水火。或謂之鉛汞。或謂之金水。或謂之龍虎。或謂之烏兔。皆假借之言也。然則金鼎蟠龍虎云者。謂鍛鍊精氣於爐鼎中之意。非以鉛金納鼎而謂之金鼎也。

擬古詩大義。蓋具比興之體。賢者所論大槩得之。

雲谷雜詩中蕭斧字之義。偶看綱目王氏集覽中。有云蕭艾蒿也。說文。蕭斧芟艾之斧也。元魏路令思曰。以順討逆。何異礪蕭斧而伐朝菌云云耳。

武夷精舍雜詠中道書。未知其爲何書。寒棲之義。亦未詳。

櫂歌中虹橋駕壑船之義。前此未有所考。承示幸甚。懼齋陳氏普以武夷櫂歌詩意。皆有入道次第。逐節註解。頗有傅會處。鄙意深以爲疑。今老先生所和之意。未知是如何。武夷志。此亦願見而不可得者。

答申明仲己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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來敎累紙。縱橫捭闔。百端千緖。以衰退昏謬之見。不可徧擧而條答。略提其要。聊復獻愚。但恐見解偏枯。言辭拙訥。未有以動賢者之聽也。大抵此論本出於理氣不相離。人心道心四端七情不可分別說之意。而說來說去。遂成支蔓。乃謂四端七情之發。莫非同出一源。不可劈做兩片。判而二之。其亦似矣。而實不然也。蓋嘗聞朱子之言曰。太極者不離乎陰陽而爲言。亦不雜乎陰陽而爲言。夫理氣之不相離。亦不相雜。無間於天人。故曰善言天者。必有徵於人。請借天命率性之說。以明四端言理不雜氣之證可乎。朱子蓋曰。天命之謂性。是專言理。雖氣亦包在其中。然說理意較多。若云兼言氣。便言率性之謂道。不去夫由氣化。有道之名。則朱子非不知理之乘氣而行。而欲明道之率性而不囿乎氣。則其說不得不如此也。孟子說出四端。專言理。不雜乎氣。故朱子以爲四端理之發。七情氣之發。至於老先生。兼言氣亦包在其中。故乃曰四端理發而氣隨之。七情氣發而理乘之。以明其來歷不同。自其根本而已然。今曰四端七情。只有一途。人心道心。本無二源。譏淺陋創出二源字。以爲以是求之。則理氣二者。有離而無合。其流之弊。將有不可勝言者。退溪當悔其發此論。奇氏亦悔其不守己見。栗谷之心。終不服矣。奉讀未半。汗下竟趾。大懼其亂道胡說。上累先師。中以自誤。下誤後學也。雖然。此非淺陋創造之說。乃是掇拾先賢言句。敷衍以爲說者。今謾錄呈。幸有以見敎也。朱子嘗有言曰。人心是氣血和合做成。嗜欲之類。皆從此出。道心是本來稟受得仁義禮智之心。聖人以此二者對待而言。分明劈做兩片。欲其察之精而守之一也。又曰。人自有人心道心。一个生於血氣。一个生於義理。於此不曰原而直曰生。又曰。只是分別兩邊說。人心便成一邊。道心便成一邊。又曰。理精一故純。氣粗故雜。理與氣分爲兩路。又與蔡季通書曰。性主於理而公。故其發皆天理。氣主於形而私。故其發皆人欲。人心道心之別。自其根本而已然。又於胡子知言疑義中。以同體異用之說爲大錯。同體與一源。恐無以異也。以上數條觀之。栗谷所謂中庸序或原或生者。見其旣發而立論。語類中理發氣發。意必有在者。果不失朱子所言之旨耶。嘗觀近世澤堂李氏之言曰。今之儒者。不本性善之論。而主張氣質之說。至謂理氣爲一物。或至認賊爲子而莫之省。以此言之。吾恐季孫之憂。不在顓臾而在蕭墻之內也。

來諭渾淪說,分別說,異同之義。誠如所論。區區已於前書。略效其愚。在答辱詢七情之外更無他情條目中。又於十年前。猥有論著。正說此意。今謾錄呈。可覆視也。言之不盡。因竊更有獻焉。或有問於朱子曰。孟子言羞惡之心義之端也。又曰。義之實。從兄是也。不知羞惡與從兄之意。如何相似。答曰。不要如此看。聖賢說話。各有旨歸。如理會一處未得。却又牽一處來滾同說。愈難理會。又曰。孔子說性相近。都渾成。孟子却只說得性善。其所言地頭。各自不同。必要去牽合便成穿鑿。於今且就子思所言地頭。理會那邊道理。就孟子所言地頭。理會這邊道理。則渾淪說,分別說之義。各自分明。無所疑晦。今賢者每欲牽合而比並之。說出多少義理。反疑別人不知有渾淪分別之意。恐有不能盡乎人言之病也。前日所論著。在四七辨中。今不錄。

來諭又以淺陋前書中引朱子七情不可分配四端之說。乃復援引朱子,退陶說。以明其不然。誠荷賢者惓惓之至意。然或慮其不能盡乎人言。故聊復獻愚。惟賢者之諒察焉。前日鄙書。不是單提七情不可分配四端底一句。其上並擧四端理發七情氣發之說。若以截去下文。橫貫了一句爲病。則從昔以來。引用經傳。只擧一句者。非止一二。恐無所不可也。蓋曰四端是理之發。故直出而無回曲。七情是氣之發。故橫出而有所衝拗。北溪陳氏所謂如泉水出來甚淸。却被一條別水橫衝破了者。正此意也。竊嘗因此而推之。凡惻隱羞惡辭讓是非四端之情。感物而動。直發出來。喜怒哀懼愛惡欲七者之情。從傍橫貫。或有偏勝搖奪之患。此所謂橫貫過了者也。朱子之言曰。今人喜也是私喜。怒也是私怒。哀懼愛惡欲。莫不皆然。苟能克去己私。則莫非公矣。若七情不是氣之發。則喜怒哀懼之發。何必克去己私然後爲公耶。惻隱羞惡之發。則只有擴充底工夫。而不施矯揉克治之工。其爲理發氣發之驗。尤爲較著矣。請因此而申其說。孔子之時。性善之理素明。故不復詳著其目。至孟子時。異端之說肆行。往往以性爲不善。故孟子爲是懼。思有以明之。四端之說。於是而立。實爲發前聖之所未發。故朱子曰。人只道孟子有闢楊墨之功。不知他就心上發明大功如此。闢楊墨。是扞邊圉之功。發明四端。是安社稷之功。其稱述之贊揚之如此。其至今賢者乃曰。若於渾淪說對擧說斯二者。欲廢其一。則當先廢對擧說。若然則先儒所謂孟子發前聖所未發大有功於聖門者。其意果安在哉。今賢者主張渾淪只一途之說。欲廢劈開做兩片之意。可謂蔽於近而遺於遠矣。

來諭又謂於退陶,栗谷四七之辨。所以兩是之者。意亦有在。初實有疑於老先生之說。及見所謂情之有四端七情。猶性之有本然氣質之異之語。以爲如是則固自無疑矣。其後又得栗谷辨說而讀之。又以爲與其有兩下說而有二本之疑。孰若一直說而無不備之患乎。此是賢契欲去對擧說張本。於是以爲栗谷之說。可與老先生所論。並行而不悖。未見其薰蕕氷炭之不相容也。愚實未知其何說也。夫並行而不悖者。如日月之錯行代明。如君臣朋友之可否相濟。切磋琢磨。不相違悖之謂。非若程,蘇,朱,陸之一南一北。不相資而相戾也。今栗谷之於老先生。固嘗親承音旨。有難疑答問之事矣。及其沒世之後。乃敢倡起差異之見。以爲高峯前日之說。明白直截。退溪之說。義理不明。肆加譏誚。不少顧忌。其與牛溪成氏前後往復。不啻狼藉。有曰。退溪立論曰四端理發而氣隨之。七情氣發而理乘之。若理發氣隨。則分明有先後。豈不害理乎。又曰。竊詳退溪之意。以四端爲由中而發。七情爲感外而發。天下安有無感而由中自發之理乎。今若以不待外感而由中自發者爲四端。則是無父而孝發。無君而忠發云云。老先生與奇氏書。有曰四端感物而動。固不異於七情云云。未嘗有不待外感由中自發之語。又曰。兄旣以明彥及鄙人之論。爲明白直截。而又疑道理更有如此者。二說一是則一非。不可兩可而俱存也。若道理旣如此而又有如彼者。則是甘可以喚做辛。白可以喚做黑也。天下安有定論乎。以此段所論觀之。則栗谷自謂其說與老先生之言。有若辛甘白黑之不同。不可兩可而俱存云。而賢者乃謂兩是之說。以爲並行而不悖。非若薰蕕氷炭之不相容何也。又曰。羅整庵見識高明。有見於大本。但以人心道心爲體用。失其名義。雖可惜。然其失在名目上。退溪之失。在性理上。退溪之失較重矣。又曰。若退溪互發二字。則似非下語之失。恐不能深見理氣不相離之妙也。賢者謂老先生非謂四端無氣七情無理。特有主理主氣之不同云。而栗谷之說如此。竊恐賢者未能深察而有兩是不相悖之說也。又其內出外感之異。與鄙見大相不同。而吾兄欲援而就之。不特不知鄙意。又不能的見退溪之意也。按此段則栗谷以牛溪不察其言之與退溪大相不同而有所云云。今賢者乃以爲兩是而不相悖。若栗谷復起則必以賢者爲不能的見其意也。又曰。氣質之性。本然之性。決非二性。性旣一則情豈有二源乎。若退溪之說。則本然之性在東。氣質之性在西。自東而出者。謂之道心。自西而出者。謂之人心。此豈理耶。若曰性一則又將以自性而出者。謂之道心。無性而出者。謂之人心。此亦理耶云云。此段殆不成說話。朱子旣以道心爲原於性命。人心爲生於形氣。老先生依此爲說。未嘗言人心亦生於性。而栗谷自做其說。自斥其無理。殊不可曉。惟此數款說話。與老先生所言。每每相反。栗谷惟恐其言之不相反。至有黑白辛甘。一是一非。不可兩可而俱存之說。其欲岐而貳之者。不啻明白。雖謂之薰蕕氷炭之不相合。不爲過矣。今賢者必欲牽合而彌縫之。以爲兩是而不相悖。愚未知其何說也。

來諭以鄙書中有前賢澤斬。邪說肆行。推波助瀾等語。乃謂不覺瞿然而驚。悚然而懼。此固出於淺陋之言語木直。不能微辭遜言以達其意之罪。然嘗觀朱夫子於孟子好辯章集註末段。有曰邪說害正。人人得而攻之。又嘗有言曰。出正則入邪。出邪則入正。二者之間。間不容髮。蓋此邪字。非姦邪邪慝之邪。乃出正入邪之邪。孟子所謂邪辭知其所離者。亦此義也。今栗谷所論。若失朱子,退溪之本旨。則雖謂之離正而入於邪。不爲過矣。楊墨學仁義而差者也。曷嘗有意於爲邪邪。然而孟子目之以邪說。朱子嘗辯張无垢中庸解曰。不知大本而妄意穿鑿。不待盡讀其書。而是非邪正已判然矣。又與程允夫書。論蘇學邪正之辨曰。世衰道微。邪僞交熾。若非痛加剖析。使邪正眞僞判然有歸。則學者將安所適從而知所向乎。夫張氏學於龜山楊氏之門。而著論語孝經中庸大學孟子說。欲發明聖賢微言奧旨。可謂一世之名儒。然如其所論。不合正理。則以爲不待盡讀其書而邪正已判。蘇氏之學。高談性命。下述政理。其智識才辯謀爲氣槩。震耀一世。然苟其爲說。有戾於經旨。則斥之以邪僞。不少假借。聖賢衛道之嚴。不得不如是也。今栗谷雖有絶人之資高世之智。若其見識之差。自是之病。實爲賢智之過。後學之弊。則其亦不幸而不出於先正先師輩出之前。不見正於持繩墨辨邪正之門也。尙何分疏悶惜之有哉。

來諭又謂栗谷理氣之說。雖與大賢有所違左。然理非一家之所得私。人之所見。亦各不同。固不可強其所不同。就其所同。此豈必可罪而爲其人之斷案哉。愚竊以爲先輩之學識知見。醇正的確。無所差謬。則後之學者。固當尊崇欽仰之不暇。豈敢橫加非斥。勒成罪案乎。如其不然。所以爲說。或似是而非。或近理而亂眞。則宜在明辨而詳覈之。要歸至當之地。豈可以強所不同。就其所同爲嫌。而終默不言乎。孟子不云乎。楊墨之道不熄。孔子之道不著。又曰。予豈好辯哉。予不得已也。朱子於陸禪之說。極言竭論。以曉其惑曰。非欲較兩家已往之勝負。乃欲審學者趣向之邪正。若使世有任其責者。某亦何苦而譊譊若是邪。從昔以來。聖賢明道捄世之心。如是其切。曷嘗以人之所見各自不同。任其胡叫亂道而不爲之辨。使學者趣向無所準則乎。孟子曰。能言距楊墨者。聖人之徒也。蓋言此等人。雖未得深造聖賢之道。猶足爲息邪扶正之助也。此意至懇且切。然但恐世無任其責者耳。

來諭又謂不佞旣取栗谷前段所論物格之義。以爲明白無疑。乃反致疑於後段取燈照物之喩。以爲急迫而無積累之漸。其說前段時。旣如是分曉。則其說後段時。豈遽爲蒙然乎。竊以爲區區往復之論。終未蒙印可。亦可以止矣。眷眷愚衷。猶不能自已。更請引古訓以明之。朱子於大學或問格物致知章。引五峯胡氏卽事卽物。不厭不棄。身親格之。以精其知之說。以爲得致字向裏之義。但其語意頗傷急迫。旣不能盡其全體規模之大。又無以見其從容潛玩積久貫通之功耳。由此觀之。栗谷所論冊衣箱在暗室中。緣黑暗不能見。及取燈照見。方知各在其處云者。其語意之急迫無漸。抑又甚於胡氏之說。淺陋所謂傷急迫不循序者。似未爲過當之論也。朱子於胡氏說。旣善其致字向裏之義。而復疑其有傷急迫未從容之病。又於謝氏說。取其尋箇是處之義。而訂其以恕爲本之失。蓋雖一段之中。其言之是非得失。自不相掩。豈可以前段所論之明白是當。並與後段而不勘其失乎。

來諭又謂淺陋旣以沙溪所論爲明白簡當。又以爲語涉煩絮。而精粗淺深之說。與愚伏所論。不相對値云者何也。愚伏旣以物理元在極處之說。爲有病而有所云云。故沙溪辨其不然。雖欲不煩絮。得乎。古人論格致之說者多矣。未有明言物理在極處者。直至栗谷,沙溪而發之。此實有功之言云云。愚竊以爲沙溪所論物格字之義。分外明白。殊可歎服。沙溪之言曰。朱子云物格者。事物之理。各有以詣其極而無餘之謂也。景任之意以爲朱子所謂各詣其極者。非物理之各詣其極。而乃物理之極處來到吾心乎。若愚伏所論。則於文義無所通。於事理無所當。而失朱夫子訓釋之旨。以此老學問之精深。於此文義。一何見解之背馳耶。愚伏之言曰。所謂物理之極處無不到者。是到何處耶。謂到吾心也。譬如請客而客來耳。今曰物理到極處云。全不成說話。其以物理元在極處者爲言語之病。乃曰精粗淺深無所不在云。則誠至論也。其意蓋曰一物之中。各有精粗淺深而理無不在。不但精深則有而粗淺則無。沙溪不察其意。乃曰。若如景任之說。則精深但有極處而粗淺則無之。生出多少說話。淺陋所謂沙溪之說。反涉煩絮。與愚伏所言。不相對値者。蓋指此也。今又卽此而論之。天下之物。莫不有理。一物之中。又各有精粗本末之不同而其理則一也。故程子曰。理無大小。從灑掃應對。與精義入神。貫通只一理。由此言之。灑掃應對上。有此理。精義入神上。有此理。無論大小精粗。莫不有之。不當以物之極至處爲有理。其粗淺處爲無理也。昔劉叔文有氣愈精而理存之說。朱子非之。沙溪此說。無乃近之乎。夫所謂極處者。乃是格物而至於物。自一分二分。至於十分地頭之謂。非如物理元在極處之說也。若曰物理之極處。乃是至善之所在則可。若謂是理之所在則終始有病。栗谷當初答沙溪之問也。只說物理不待人窮格。元無不備之意。而不察其言之有病。故淺陋於前書中。只言其文義有未安。至於沙溪則將做大底言語。鋪張稱述。已不免郢書燕說之病。今賢者又從而紹述之。以爲自古以來。無人說得到此。至栗谷,沙溪而始發之。實爲有功之言。便欲強而躋之發前聖所未發者之列。不亦異乎。

感興詩註。覺軒蔡氏別有一本。比熊註加詳矣。

武夷九曲詩註解。殊無意味。陳氏門人劉槩極加贊歎。以爲可與感興詩並看。殊不可曉。

鄙書中理在物上一句。果似不圓。賢者所論得之矣。旅軒張先生論四端七情說。荷錄示爲幸。但其語意未甚曉。恐愚昧之見。有所不逮而然也。

答申明仲己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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嚮承辱覆書。具悉起處如宜。感慰無量。玄逸本月望間。聞有停啓之報。挈累來接于晉東德光村。歷路始知府啓雖停。而諫院猶爭執不已。又不免仍蹲以待。遷移漂蕩之際。生理尤覺草草。苦事苦事。承諭。似不以前日所反復於左右者爲無似。或有所印可處。若因此交相琢磨。大家商量。以至於爛熳同歸之域。則何幸如之。需及碣文。爻象如右。尙未破戒。不得呈納。諒蒙識察。

別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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前書諭及北山何氏說。感興詩首篇有可疑處。以四七物格公案未及結正。不暇及此。今因再詢。聊復獻愚。蓋聞易大傳曰。一陰一陽之謂道。道卽太極也。此詩所謂陰陽無停機。寒暑互來往者。是孰使之然哉。此非一陰一陽之謂道乎。周子太極圖說曰。無極而太極。加而字於太極之上者。以爲此理至極而初無聲臭影響之可言也。非謂離太極而有無極也。故朱子曰。動靜不同時。陰陽不同位。而太極無不在焉。又曰。以其無方所無形體。不屬有無。故謂之無極。此其爲說。大煞分明。何氏以爲此篇。只是以陰陽爲主。諸說推之太過。蔡氏至謂此篇言無極太極。不知指何語爲太極。況無極乎。是索太極於陰陽動靜之外。而謂太極之上。別有所謂無極也。大失濂溪,考亭之旨。賢契所論已得之。更不多辨。

答申明仲庚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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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頃中路奉違。懷想益切。忽此意外。承辱書見存。就審暑雨蒸鬱。服履支勝。豈勝感慰。玄逸此來。省先墓哭兩弟女息之殯。情理楚愴悄悄。無還鄕悰緖耳。諭及碑文中疑處。左方錄呈。伏惟視至。別紙所示。便遽未及奉報。當俟後便耳。

別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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出奔字。本出通鑑綱目等書。似無可疑。然若終以爲未安。則春秋書天王出居于鄭。以居字易奔字何如。第二條欠闕處。誠如所示。自歎昏謬不察之失。依家狀添補爲當。

或稱春夏。或稱某月者。古人文字中。亦多此例。存之似無妨。

所謂道初非玄妙高遠之謂。只是人倫日用間所當行之事。殊未知其過當也。如何如何。

與申明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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前日便中。草草修復。想關聽有日矣。信後老炎猶酷。遠惟頤養節適。服履支勝。玄逸塊伏窮村。憒憒度日。無復精力可以談理氣說性命。然心有所疑。不敢不求正。幸乞裁諭。餘祈酷暑。益加珍毖。

別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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見諭全體字之義。雲峯胡氏說。與陳北溪,眞西山所論。有些不同。當初果失契勘。混同說去。來諭極當。

人心七情同異之說。前已竭盡無餘。不欲更爲煩複矣。今承示意。似若以不見答爲咎。故聊復獻愚。未知盛意以爲如何。所謂心字。就知覺運用上說者。蓋只是一箇心。而知覺得義理底是道心。知覺得聲色臭味底是人心。故朱子曰。聖人以此二者。分別兩邊說。人心便成一邊。道心便成一邊。退陶所謂屬自家體段落在一邊者是也。所謂情字。就感物而動處言者。以其發於氣。緣境而生者爲七情。故程子曰。形旣生矣。外物觸其形而動於中。其中動而七情出焉。退陶所謂雖發於氣。公然平立者是也。由此觀之。人心與七情。不能無少異。然若總其同異而究言之。則人心與七情。皆是發於形氣。其意思情狀。不甚徑廷。故程子曰。人心人欲也。是以人心爲七情也。朱子曰。喜怒人心也。是以七情爲人心也。且單說人心則都是好。對道心說。故會生病痛。此朱子說。亦猶七情之對四端說。故有己私難克之弊。朱子曰。凡人之喜也是私喜。怒也是私怒。哀懼愛惡欲。莫不皆然。必克去己私然後方得公而善。來諭所謂四七對擧。其義自別者。亦此意也。此處同異。亦不爭多。惟在虛心觀理與不能者之如何耳。

七情自於四端橫貫過了之義淺陋之說雖未知果不失朱子之旨。然竊嘗驗之吾心性情之間。有時當惻隱而惻隱。當羞惡而羞惡隨觸而發。氣著脚手不得。少間或有憤怒厭惡之心。哀矜愛戀之念。從傍纏繞。使善端之發。竟至銷歇。竊恐朱子之意。或出於此。故乃引陳氏之說。以爲旁證。今承敎告諄切。且引旅軒,芝山兩老之說。以斥其非。不勝惶汗。然竊詳來諭。所謂二者自相橫參通貫。如緯之於經云爾者。正合羅整庵人心道心相爲體用之說。證成四端七情同出一源之意。乃謂淺陋常主理氣分別說。故有此一偏之弊。淺陋亦恐賢者常主渾淪說。故有此喜合惡離之論也。

勿軒熊氏以太極陰陽。分精粗本末。已極醜差。其以本無極之本字。爲本於無極。其以妙合無間之妙字。爲妙於凝合者。皆失朱夫子訓釋之旨。至他逐段註解。亦莫不詿誤舛錯。而賢者爲之剔抉勘破。段段皆好。讀來讀去。明白痛快不勝歎服。若使賢者見解之的確。件件如是。則其爲羽翼斯道之功。夫豈淺淺哉。雖然。若以太極陰陽妙合無間之故。便謂理氣本無彼此之殊。不可離合說云爾。則是終無道器之分矣。未知如何。

太極之數。以剛善剛惡柔善柔惡與夫中者。分配五行。出周子通書中。檢看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