蓬窗日錄/卷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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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卷四 蓬窗日錄
卷五.事紀一
卷六 

事紀一[编辑]

國朝開科,自洪武三年始。定條例,自十七年始。先是試文,尚仍元制。刻程文,自二十一年始。先是止錄姓名、鄉貫。試錄定式,又自二十四年始。

國初,歲貢生在京中式者,必令出榜原籍張掛。嚐見《新昌志》載云:禮部為科舉事,洪武十七年九月十三日,本部尚書任昂等官,於華蓋殿欽奉聖旨:在京鄉試多有中式的國子監生,為他肯學所以取中。似這等生員,好生光顯他父母,恁部裏出榜於原籍去處張掛,著他鄉里知道。欽此。今將中式生員開坐,合行出榜,知會須至榜者,浙江布政司紹興府新昌縣第十名蔡用強。

鄱陽張公琬,字宗琰。洪武初,以貢入太學試高等,拜給事中,調戶部主事。高廟一日問曰:「汝職地官,天下民數糧稅汝知否?」公不事籌畫,應對周悉。上喜曰:「汝可謂能盡心者。」庚申、謹身殿災。上不朝者閱七日,公謂眾曰:「天不可一日無日,臣不可一日無君,吾輩當死諍之。」群臣方以嚴見憚,俱莫敢言,惟公言之。詔可,賜文綺。尋升戶部侍郎。高廟謂公曰:朕以草昧之初行經鄱陽,人物風土未遑周諏,可賦詩以對。公應制曰:門倚東湖小浦濱,春來景物益精神。百花洲接新橋路,五老峰連薦福雲。風度鼓鍾孤寺曉,煙橫楊柳萬家春。風光尚想還依舊,上苑題詩得具陳。上為稱賞。尋放歸田里,俄遣中使斬公於永平市,複有優詔赦之,已無及矣。死之年甫二十七。鄱儒竹居楊甫哭公詩云:年少曾聞事上皇,朱衣鹹羨好文章。才名既已聞中外,天命何須較短長。鶴入華亭悲夜月,鳳回阿閣泣朝陽。至今臺上青雲士,猶向金門說侍郎。尋賜葬祭。江右之人不許任戶部官,或云懲於公也。

仁宗御西角門,視朝罷時風寒,顧謂翰林臣曰:「朕與卿等居重城中,猶覺凜凜,如此邊將士晝夜嚴警,殆不可勝。」遂命書敕遣使以鈔幣,賜緣邊將士。此與宋太祖裘帽賜王全斌何以異耶?

晉天文志瑞星凡五。宋中興,天文志瑞星十有二,詳減不一。其三則皆曰:含譽。宣德五年冬,是星見于九斿,朝臣表賀。上謙不居,賜之璽書,相為戒飭。時楊文貞公在閣,進詩一章有曰:宣德庚戌,月維己丑,其日丁亥夕瑞在酉。大星如丸,九斿之旁,有彗若射,金玉其煌,厥名「含譽」。太史敷奏,百辟嵩呼,賀祥獻壽,皇德仁聖,謙讓是崇。歸功穹祇,歸功祖宗,歸功聖母,亦及臣子。申命飭勵,敬哉無怠!數句善寫,聖君之心。

正統己巳,虜入關,京城洶洶相慮。姚公夔時為諫官,建言胡人所重惟馬,今天寒地凍,野無芻糧,其來必襲草場為久留計,宜先焚之以絕其意。詔從之。虜至,果先趨場,見焚燒殆盡,皆驚愕齧指,自相謂曰:中國有人不可易也。遂有退志。及虜薄彰義門,給事中山西平陽徐公某請募諸將,發下大將軍炮。虜軍被衝,人馬齏粉,其勢即解。徐公複縋城而上,虜見之矢發如雨,而公賴甲不得重傷。自此諸將爭恃炮力,虜卒不敢近城。廷議二公之功,咸超擢為侍郎。

鹵簿之制兆於秦,而其名則始於漢。或曰:鹵者大盾也。以大盾領一部之人,故曰鹵部。或曰:凡兵衛以甲盾居外為導從捍蔽。其先後皆著之簿籍,故曰鹵簿。按《三輔黃圖》,天子出車駕次第,謂之鹵簿。而宋王欽若有《鹵簿記》。

宋太祖於太廟寢殿夾室鐫一碑,謂之「誓碑」,封閉甚嚴。新天子即位,禮啟默誦,雖腹心大臣近臣皆不知。靖康之變,方得縱觀其詞。三行,一云「柴氏子孫不得加刑市戮連坐支屬」,一雲「不得殺士大夫及上書言事人」,一云「子孫有渝此誓者天必殛之」。其立國也如此。

鼎而飾以饕餮,貪之戒也《呂氏春秋》鼎著饕餮有首無身,食人未咽,害及其身,以言報更也。簠簋而龜飾之,廉之勸也《孔子家語》,古之大夫有坐不廉汙穢而退放之者刖。曰:簠簋不飾。注:簠簋,蓋以龜形飾之。龜之不食廉也。人莫不飲食也,可無省於是乎?

《燕山錄》曰:猿有手可以捕鼠而掣於鼠,鹿有角可以觸犬而掣於犬,雞食蜈蚣而蜈蚣食其肉,蚊嘬鱉目而熏蚊以鱉骨。《陰符經》云:玄龜食蟒,飛鼠斷猿,狼虱噬鶴,青腰食虎,此以小制大也。尹和靖云:濯綿以魚,攻玉以石,治金以鹽,浣布以灰,此以賤制貴也。《爾雅》:素鶴以聲交鵲,以意交鵁鶄,以睛交變化。論曰:鷺目成而受胎,鶴影接而懷卵。鴛鴦交頸,野鵲繞枝。《酉陽雜俎》言釋氏書,孔雀因雷聲而應孕。

屭贔其形似龜好負重,故用載石碑,螭吻其形似獸,性好望,故立屋角上;徒牢其形似龍而小,性好吼叫,有神力,故懸於鍾之上;憲章其形似獸有威,性好囚,故立於獄門上;饕餮性好水,故立橋所;蟋蜴形似獸鬼頭,性好腥,故用於刀柄上;𧊲其形似龍,性好風雨,故用於殿脊上;螭虎其形似龍,性好文采,故立於碑文上;金猊其形似獅,性好火煙,故立於香爐蓋上;椒圖其形似螺螄,性好閉口,故於立於門上;虭蛥其形似龍而小,性好立險,故立於護朽上;鼇魚其形似龍,好吞火,故立於屋脊上;獸吻其形似獅子,性好食陰邪,故立門環上;金吾其形似美人首,魚尾有兩翼,其性通靈不睡,故用巡警。

視鴟制柁,視魚制帆,燃草爆竹,起於庭燎。

明堂所以祀上帝,靈臺所以觀天文,辟雍所以修禮樂,太學所以集儒林,高祺所以祈休祥。出《魏書•鍾繇傳》。夏后氏金行初作葦茭,言氣交也。殷人水德以螺首,慎其閉塞使如螺也。周人木德以桃為梗,言氣相更也。今人元日以葦插戶,螺則今之門環,桃梗今之桃符也。

昆崙山,天下山之頂也,乃天下山之至高處,山之起勢處,其東麵中原也,所以江淮河濟水皆東流也。其西面西域諸國也,自流沙以西,水皆西流也。南自土蕃、兩廣,水皆南趨也。北即沙漠,又天下岡脊至高之處,直北虎林至海都木缽子,田地地勢又逐漸而低,水皆北流。南視陰山之地,反為極南之境矣。以此觀之,地形如一亭子,中高而四方下,崑崙乃其結頂處,四下之簷乃四方之國土,考其流水可見必皆會同於四海。

蟬冠、朱衣,漢制也;襆頭、大袍,隋制也。今用蟬冠袾玉珮朱履,是革隋而用漢也。此則公裳紗帽圓領,唐服也;仕者用之巾笠襤衫,宋服也;巾環礻巽領,金服也;帽子係腰,元服也;方巾圓領,明服也,庶民用之。

凡達兵事,急能致風雨突圍而走,蓋有赭丹隨身。赭丹者,馬腹中所產之物,用之念咒即致風雨,如狗寶牛黃之類。

元朝送終之禮用香梡木,分為兩片,鑿空,其中肖類人形,小大合為棺,置遺體其中,加髹漆畢,則以黃金為圈三圈定,送至其直北園寢之地深埋之,則用萬馬蹴平,俟草青方解嚴,則已漫同平坡。不窮財力,不殉女子,不崇山墳,無復考誌遺跡,豈有發掘暴露之患哉!

宋元豐三年,高麗入貢,進日本國車一乘,正使柳洪、副使朴寅亮先致意館伴官云:諸侯不貢車服,誠知非禮,但本國欲中朝略見日本工拙爾。

晉魏以來,凡入殿奏事,以御史一人立殿門外搜索,而後許入,謂之「監搜」,御史立禁樹下。

唐之制,天子日見群臣,謂之「常參」。喚仗入閣,百官隨入,則無時不見百官也。其後不御正衙紫宸,所見惟大臣及內諸司,則百官無複見天子矣。敬宗時,百官朔望兩朝。至五代又廢。後唐明宗曰:吾思見群臣,可五日一入見,中興便殿為起居之禮。朔望天子一出,御文明前殿,為入閣之禮。宋朝不改。元豐官制行,始詔從官而上日朝垂拱謂之「常參官」;首司朝官以上,每五日一朝紫宸為「六參官」;在京朝以上,朔望一朝紫宸為「塑參官」,遂為定制。

「雀鼠耗」之行,起於後唐明宗。明宗入倉觀受納,吏訴主藏竭產以償。明宗惻然,詔自今取石每二升。至今守之,所謂加耗也。近世又立「盤量出剩法」,因此斂民加耗又不足言也。

元世祖以錢幣問劉秉忠。劉曰:錢用於陽,楮用於陰。華夏陽明之區,沙漠幽陰之域。今龍興朔漠君臨中夏,宜用楮幣,子孫世守之。若用錢,四海將不靖。此雖術數讖緯之學亦驗。

北方凡皂雕作巢,所在官司必令人窮巢探卵。如一巢二卵者,置卒視之,及其成鷇一,乃狗耳取以飼養。田獵之時,雕則戾天,狗則走陸,所逐同至,名曰「膺背狗」。其狀無異於狗,但耳尾上多毛羽數根而已。

城者,所以盛受大物也;商者,商其遠近之物以聚之也;賈者固也,固物以待民來求其利也;廟者貌也,所以仿佛先人之貌也;財猶膩也,近則汙人豪傑恥言之。

海青鷙鳥也,而獨畏燕;象猛獸也,而獨畏鼠;蜈蚣毒蟲也,遇蝸篆即不能行;蛇蜿長物也,見蝍蛆則張其口。刺蝟能擒金蠶之鬼,蠱𧽤鼠能致猛虎之蠹。死鵝飛則蜮沉,惡鳴則蛇結。鸛俯鳴則陰,仰鳴則兩。孔雀辟惡,鵁鶄厭火,鵝能驚鬼。水母生兒無目,龜鱉生兒無耳。鶴所壽者,無死氣於中也。鳥無胃肺,蛤蜃無髒。蛭以空中而生,蠶以無胃而肓。聒抱者,鵂鶹鸛鵲也;影抱者,龜鱉鼉黿也。鹿嚼豆苗,可解鳥毒;雀銜艾葉,可奪燕巢。

大腰無雄,龜鼉是也,無雄與蜿通氣則孕;細腰無雌,蜂類是也,取桑蠶阜螽子咒而成之。詩云:螟蛉有子,蜾贏負之是也。苑將風則踴,鼉欲雨則鳴。暮鳩鳴即小雨,朝鳶鳴即大風。

世謂太守為五馬,人罕知其故事。或言詩云:孑孑干,在浚之都。素絲組之,良馬五之。鄭註謂《周禮》:州長建漢,太守比州長。法御五馬,故云。後見《寵幾先朝奉》云:古乘駟馬,秦至漢時,太守出則增一馬。事見《漢官儀》:秋官大司寇,以肺石達窮民。原其義,乃伸冤抑擊之就,士師聽辭。如今之登聞鼓也。以肺形者肺主聲,聲以達其冤,且形便於垂。今則不然,凡琳宮梵宇皆繫擊之,云為「響石」。樂器者,失其義也。

蚩尤之五兵,李斯之篆書。苟便于世人,其舍諸伯。鯀之城也,夏桀之瓦也,祖龍之長城也,煬帝之漕河也,至今賴之。故曰:善用人者無棄人,善用物者無棄物。肉刑明土之制,荀卿每論之。至漢文帝,感太倉公女之言而廢之。班固著論宜複。迄漢末魏初,陳紀又論宜申古制。孔融云不可復,欲申之鍾繇,王朗不同,遂寢。夏侯玄、李勝、曹羲、丁諡建議各有彼此,多云時未可復,故遂逭焉。

上公備物九,錫一大輅,各一玄牡,二駟,二裘冕之服,赤舄副之。三軒懸之樂,六佾之舞,四朱戶以居,五納陸以登,六虎賁之士,三百人,七鐵鉞,各一,八彤弓、一彤矢,百玈弓,十玈矢,千九鬯,一鹵,珪瓚副之。

水之怪為龍罔,象木之怪為夔魍。魎土之怪為獖,羊之火怪為宋,無忌。

鸂鶒能敕水,故宿水而物不害。鴆能巫步,禁蛇啄木,遇蠹以觜,畫字成符,而蠹自出。鵲有隱巢,木鷙鳥不能見燕銜,避戊巳日則巢固而不傾。鸛有長水石,故能於巢中養魚,而水不涸。燕思艾,雀欲奪之則銜其中。

眼者身之鏡,耳者體之牖,視多則鏡昏,聽眾則牖閉;麵者神之庭,發者腦之華,心悲則麵焦,腦減則髮素;精者體之神,明者身之寶,勞多則精散,營竟則明消。

鍮石類金,碔砆類玉,木蘭類桂,奚醢類檀,蜿床類蘼蕪,人參類薺,苨檜類柏,狐狸類狗,鸑鷟類鳳,野馬類麟。

山呼漢制也,白漢武帝祀嵩岳始;舞蹈唐制也,自武則天賜宋之問始。罷侯置守,秦始皇之法也;匈奴右臂,漢武帝之法也;天地合祀,劉歆之法也;九廟同堂,漢明帝之法也;以笞杖徒流死之刑斷獄,隋文帝之法也;進士設科,隋煬帝之法也;藩鎮不許擅殺,宋藝祖之法也;經義取士而不用詩賦,與夫保甲保馬免役顧役,王安石之法也;革中書省分任六卿,聖朝之法也。

《本草經》曰:虎哨風生,龍吟雲起,磁石引鍼,琥珀拾芥。漆得蟹而散,麻得漆而湧,桂得蔥而軟,樹得桂而枯。戎鹽累卯,獺膽分柸,其氣候之相關感也。

壹曰偏紀,貳曰小錄,叁曰逸事,肆曰钅巢言,伍曰郡事,陸曰家史,柒曰別傳,捌曰雜記,玖曰地理,拾曰都邑簿。

《西京相璠》曰:京有小索亭。《世語》以為本索氏兄弟居,又為索水。《晉志》:京有大索、小索亭。《漢書》:京索之間也。

計然云:入受命於天地,變化而生。一月而膏,二月而脈,二月而胚,謂如水胞之狀。四月而胎,謂如水中蝦蟆胎也。五月而筋,六月而骨,謂血氣變為肉,肉為脂,脂為骨也。七月而成形,八月而動,九月而躁,十月而生。

《九章算法》:方田一,粟米二,差分三,少廣四,均輸五,方程六,傍要七,盈足八,鉤股九。

《語林》云:王中郎以圍棋為坐隱,或亦謂之為「手談」,又謂之篤「棋聖」。

窶藪王睿云:東方朔以為寄生賣餅人,結茅為經,以戴頭上,狀如環。

「露布捷」,書之別名,以帛書揭之竿。魏武奏事,謂之「露板」。公孫龍以書有四目四聰,遂以聽天地。人為藏之三耳,藏善也,以白馬非白馬教也,其意若改其說,無以教人。易之生物,奇偶三才之數。三三而九,九九八十一,主日,日數十,故人十月而生。八九七十二,偶以承奇,奇主辰,辰主月,月主馬,馬十二月而生。七九六十三,三主升,升主狗,狗三月而生。六九五十四,四主時,時主豕,豕四月而生。五九四十五,五主音,音主猿,猿五月而生。四九三十六,六主律,律主禽獸,故禽鹿六月而生。三九二十七,七主星,星主虎,虎七月而生。二九十八,八主風,故蟲八月而化。

青龍、白虎、朱雀、玄武之名,見於《曲禮》,指四方。星之形似而言師行,則畫于旐之上,以象天而示武。蓋以角為角心為心尾,故謂之青龍;以參有四足如虎,故謂之白虎;以翼為翌井為冠,而軫如項下之嗉,故謂之朱雀;以虛危如龜,而騰蛇在虛危度之下,故謂之玄武。詩注所謂鳥準曰,龜蛇曰。楊子所謂龍虎鳥蛇是已。玄武位在西北,故曰玄,神有鱗甲故曰武。宋真宗避聖祖諱,故改玄為真。說見《篁墩集》。

鄉飲,歲以正月望日、十月朔日舉行。按《鄉飲酒義》云:賓主象天地也,介僎象陰陽也,三賓象三光也。讓之三象,月之三日,而成魄也。四面之坐,象四時也。六十者坐,五十者立,侍以聽政役,所以明尊長也。六十者三豆,七十者四豆,八十者五豆,所以明養老也。愚謂主人者,厚其飲食之禮,仁之道也。故坐主於東南而坐僎,於東北以輔之。蓋以天地之仁氣始於東北,而盛於東南故也。賓者謹其進退之節,義之道也。故坐於西北而坐,介於西南以輔之。蓋以天地之義氣始於西南,而盛於西北故也。求諸天地之氣以定賓主之位,豈苟乎哉?禮樂節文莫不有義存焉,學者宜致思焉。

天子父事三老者,適成於天地人也。兄事五更者,訓於五品也。更者長也,更相代至五也,能以善道改更已也。又三老,老謂久也,舊也,壽也,皆取首妻男女完具者。古者天子親袒割牲,執醬而饋三公,設九卿正,履使者安車軟輪送迎,而至其家,天子獨拜于屏。其明旦三老詣闕謝,以其禮過厚故也。又五更或為叟,叟老稱與三老同義也。

天子父事天,母事地,兄事日,娣事月。常以春分朝日於東門之外,示有所尊訓人民,事君之道也。秋夕夕月於西門之外,別陰陽之義也。

五方,正神之別名。東方之神,其帝太昊,其神勾芒;南方之神,其帝神農,其神祝融;西方之神,其帝少昊,其神蓐收;北方之神,其帝顓頊,其神玄冥;中央之神,其帝黃帝,其神后土。

六神之別名,風伯神箕星也,其象在天,能與風雨。師神畢星也,其象在天,能興雨。明星神一曰靈星,其象在天,舊說曰靈星火星也,一曰龍星,火為天田。厲山氏之子柱及后稷能殖百穀,以利天下,故祠此三神以報其功也。《漢書》稱高帝五年初,置靈官祠、后土祠,位在壬地。社神蓋共工氏之子,勾龍也,能平水土,帝顓頊之世舉以為土正,天下賴其功,堯祠以為社。凡樹社者,欲令萬民加肅敬也。各以其野所宜之木,以名其社及野,位在未地,稷神蓋厲山氏之子柱也,柱能殖百穀,帝顓頊之世舉以為田正,天下賴其功。周棄亦播殖百穀,以稷五穀之長也,因以稷名其神也。社稷二神功同,故同堂[]壇,俱在未位。土地廣博不可遍覆,故封社稷。露之者,必受霜露,以達天地之氣;樹之者,尊而表之,使人望見則加畏敬也。先農神,先農者蓋神農之神,神農作耒耜,教農耕農,至少昊之世置九農之官如左。

春扈氏扈止也,農正趣民耕種鷃鴰;夏扈氏,農正趣民芸除切玄;秋扈氏,農正趣民收斂切藍;冬扈氏,農正趣民蓋藏切黃;棘扈氏,農正常謂芋氏,一曰掌人百果切丹;行扈氏,農正晝為民驅鳥唶唶;宵扈氏,農正為民驅獸嘖嘖;桑扈氏,農正趣民養蠶切脂;老扈氏,農正趣民收麥鷃鷃

南方流水通呼為江,北方流水通呼為河。南方止水深闊通謂之湖,北方止水深闊通謂之海子。《漢律歷》志以前歷,上元泰初四千六百二十七歲。至元封七年,複得閼逢,攝提格之歲。中冬孟康曰言複得者。上元泰初時,亦是閼逢之歲,歲在甲曰閼逢,在寅曰攝提格,此謂甲寅之歲也。然則乙卯曰旃蒙單於,丙辰曰柔兆執徐,丁巳曰強圉大荒落,戊午曰著維敦牂,己未曰屠維協洽,庚申曰上章涒灘,辛酉曰重光作噩,壬戌曰玄默閹茂,癸亥曰昭陽太淵獻,甲子曰閼逢困敦,乙丑之歲曰旃蒙赤奮。若正月得甲,則曰畢陬;二月得乙,則曰橘如;三月得丙,則曰脩[B];四月得丁,則曰圉餘;五月得戊,則曰厲皋;六月得已,則曰則且;七月得庚,則曰室相;八月得辛,則曰塞床;九月得壬,則曰終玄;十月得癸,則曰極陽;十一月得甲,則曰畢奉;十二月得乙,則曰橘塗。

《廣雅》云:東方蒼天,東南陽天,南方炎天,西南朱天,西方成天,西北幽天,北方玄天,東北變天,中央鈞天。

《五經通義》云:天神之大者曰昊天,上帝其佐曰五帝。《淮南子》云:日出暘穀,浴於咸池。拂于扶桑,是謂晨明;登于扶桑,是謂朏出明音斐;至于曲阿,是謂朝明。臨于曾泉,是謂早食;次于桑野,是謂晏食。臻于衡陽,是謂禺中;對于昆吾,是謂正中。靡于鳥次西南山穀,是謂小遷;至于悲谷,是謂晡時;回于女紀,是謂大遷。經于泉隅,是謂高春;頓于連音爛石,是謂下春。爰息六螭,是謂懸車。簿於虞泉,是謂黃昏;淪于蒙谷,是謂定昏。日入崦嵫落棠山,經細柳入虞泉之地,蒙谷之浦垂景在樹端,謂之桑榆。

《漢書》云:月立夏、夏至行南方赤道曰南陸,立秋、秋分行西方白道曰西陸,立冬、冬至行北方曰北陸,分則同道,至則相過。晦而見西方謂之朓,朔而見東方謂之朒,亦謂之側匿朓健,行朒縮遲。

《周官》:天星皆有分野,角亢氐兗州,房心豫州,尾箕幽州,鬥女揚州,虛危青州,室壁并州,奎婁胃徐州,昴畢冀州,觜參益州,東井輿鬼雍州,柳星張三河翼軫荊州。

中國有洞天三十六所,皆謂之天。第一,王屋山洞天,周回萬裏,名「小有清虛天」;其次,委羽山洞天,周回萬裏,名「大高空明天」;其次,太玄總真天;其次,三玄極真天;其次,寶仙九室天;其次,上玉清平天;其次,珠明耀真天;其次,金壇華陽天;其次,左神幽虛天;其次,成德隱玄天,皆仙人所居也。

夜半日出,漢《封禪記》云:泰山東山名曰「日觀」,雞一鳴時,見日始出。近閱《島夷志》云:琉球國有大崎山,極高峻,夜半登之,望暘谷日出,紅光燭天,山頂為之俱明。又《宋學士集》云:補恒洛迦山在東大洋海中,雞初號,遙見東方日出,輪赤如火,流光燭海波,閃爍不定。唐人詩云「海岸夜深嚐見日」,非虛語也。

晝夜百刻,晝夜有十二時,十二時有百刻,一時八刻。以十二時計之,止九十六刻餘四刻,不知何在?或以問予,予曰:天地之間,不過陰陽兩端而已。晝夜者,陰陽之象也。以晝夜而分之,則有十二時;以十二時而分之,則有百刻;以百刻而細分之,則又有六千分焉。非陰陽之數,止於此也。蓋陰陽無窮盡者,愈推則愈有,姑以六千分而為之限耳。故以一刻言之,則得六十分八刻,六八四百八十分,亦多二十分。蓋八刻有上四刻,下四刻。上四刻如初刻,正也有初,初刻多十分焉,合二百四十分。所以十二時,一百刻,而總六千分也。

程子云:葬須為坎室乃安。若懸棺直下,便以土實之虛。土易抵凹回麵,流水必趨土虛處。棺槨阝雖堅,恐不能勝許多土。頭有失比化者,無使土侵膚之義,此誠有之。在雍冀山阜之域,土高而堅,可為坎室。若大陸大野土疏之區,江南閩越水淺土薄之地,則不可能縱砌磚石成室,終為水壑,不如築為灰鬲,萬無一失也。昔有人葬父始為灰鬲,心亦未敢必其堅久。及葬母,前後爭三十年,開壙視之,已堅如石,擊之有聲,用鍬鑱削分毫不能入。始知灰鬲有益亡者,又非坎室可得而同矣。

潮汐[编辑]

潮汐,吉州馬氏取《禮記》致日曰朝,致月曰夕。江海之水,朝生為潮,夕至為汐。日太陽也,曆一次而成月;月太陰也,合於日以起朔。陰陽消息,晦朔𣃡望,潮汐應焉。水陰物也,而生於陽。潮汐依日而滋長,隨月而漸移。日起於朔,月盈於望。月東行迎日之所次,月合於地下之中,則日之所次也。故潮平於地下之中,而會於月。朔後二日,明生而潮壯;望後三日,魄見而汐湧。每歲仲春月落,水生而汐微;仲秋月明,水落而潮倍。減於大寒,極陰而凝;弱於大暑,畏陽而縮。消長不失其時,故曰潮信。邵子曰:海潮地之喘息也,所以應月者,從其類也。朱子曰:天地間東西為緯,南北為經,故子午卯酉為四方之正位。而潮之進退,以月至此位為節耳。黃瑞節曰:先儒論潮,則謂天包水,水承地。而一元之氣升降於太虛之中,地乘水力與元氣相為升降,氣升地沉則海水溢,上而為潮;氣降水浮則海水縮而為汐。其說與地氣四遊,春、夏、秋、冬升降不越三萬里,相為表裏而獨取。餘襄公《海潮圖序》以為潮之消息,皆繫於月,月臨卯酉則潮長乎東西,月臨子午則潮長乎南北。一月則潮盛乎朔望之後,一歲則潮盛乎春秋之中,此潮之消息,乃繫乎月之進退,亦非因地之浮沉也。愚謂以上諸說皆不同,但天一生水,體陰而生於陽,周流進退於地之外天之中,恐未可專以繫月為消息也。若以為元氣升則地沉,而水溢氣降則地浮,而水縮則原隰地形,古今如故,未嘗有見其沉浮也。朱子經緯之說,蓋天地間一大條段。五行之氣,皆消息盈虛其間,而況於水乎?但月加子午,陳氏既已疑之,而卯酉則日月升沉之處也。惟馬氏以日月晦朔陰陽消息,潮汐應焉,似為有理。又以月東行迎日之所次,於地中水會月而生潮。及日行一度,月行十三度,皆本諸舊,與餘襄公序說同。要之,水為天地脈絡,陰陽所鍾,消息盈虛與元氣相為循環終始。雖類從於月,而其氣未嘗不同於日。況月臨卯酉,亦日暘谷崦嵫升沒之候。而月得太陽之精而有光,水因朔望之光而生潮,則其氣機感動,未始不相因也。故月合朔陰陽之精,所會而為辰氣,進而長,水為浮物,與氣升降而為潮。春秋時當水盛,故潮尤大。嘗聞之江海居,人遇潮之日,雖瓶罌注水,皆浮溢而出,於理亦可見矣。

陸渭南云:濂溪之生也,世但以佳士許之耳。既死,蒲左轄作誌,黃太史作詩,其稱述不過如此。向使無二程先生,後世豈知濂溪為大儒,傳聖人之道者耶?以此知人之埋沒無聞者,可勝計哉!

史臣作傳,遺其大者,不特一人也。宋范仲淹在天聖慶歷間,洛學未啟也。公用兵於西,而張載上書論兵,公一見知其遠器,謂之曰:儒者自有名教可樂,何事於兵?遂以《中庸》一帙授之,夫《中庸》傳道之書也,而公初揭示後學如此。非見道分明者耶?或以《中庸》為程氏表章未之思矣。然則仲淹之所以為宋朝人物第一者,豈徒以剛大之器,經濟之略,先憂後樂之心哉?史又稱公弱冠時,大通六經之旨,則公固斯文之豪傑也。愚考於《梓溪文集》云。

先憂事者後樂事,先樂事者後憂事。此曾子《立事篇》語,《大戴禮》所載,則范文正公「先憂後樂」之語本此。

人莫不愛其子孫,愛而不知教之,猶弗愛也;人莫不思其父祖,思而不知奉其教,猶弗思也。陸放翁云。

書傳凡言九者,皆指其極而言也。「桓公九合諸侯」,今考之不止九也。《楚辭》、《九歌》乃十一篇,《九辯》十篇,亦止言九也。如九陵、九淵、九攻、九守,皆以此例之。若九丘、九有、九圍、九州、九藪、九寰則又不同耳。公羊云叛者九國,九國謂叛者多耳,非實有九國也,猶漢紀叛者九起云爾。古人言數之多,止於九。《逸書》云:左儒九諫于王孫,武子善攻者動于九天之上,善守者伏于九地之下。此豈實數耶?

李德裕平泉山居戒子孫記[编辑]

經始平泉,追先志也。吾隨侍先太師忠公在外十四年,上會稽,探禹穴,歷楚澤,登巫山,遊沅湘,望衡嶠,忠公每維舟清玩意有所感,必悽然遐想。屬在伊川,嘗賦詩曰:龍門南獄盡伊原,草樹人煙目所存。正是北州梨棗熟,夢魂秋日到郊園。吾心感是詩,有退居伊洛之志。前守金陵於龍門得喬處士故居。天寶末,避地遠遊,為荒榛首陽微岑,尚有薇蕨山陽舊徑,唯餘竹木,吾乃芟荊棘驅狐狸,如立班生之宅,漸成應叟之地。又得江南珍木奇石列于庭際,平生素懷於此足矣。吾嘗以為出處者貴得其道,進退者貴不失時,古來賢達各有遺恨,至於玄祖潛身於柱史,柳惠養德於士師,漢代邴曼容官不過六百石,終無辱,殆及矣。越蠡激文,牛以肥遁;晉侯托黃,老以辭世,亦其次焉。范雎感蔡澤一言超然,高謝、鄧禹見功臣多敗,委遠名勢,又其次也。矧如吾者,於葵無衛足之智,處雁有不鳴之患,雖向泉石杳無歸期,晉此林居貽厥後代。鬻平泉者,非吾子孫也。以平泉一樹一石與人者,非佳子弟也。吾百年之後為權勢所奪也,以先人所命泣而告之,此吾志也。詩曰:維桑與梓,必恭敬止。言其父所植也。昔周人之思召伯,愛其所憩之樹過代。薛令君於禁中見先祖所據之石,必泫然流涕,汝曹可不慕之?惟岸為谷,穀為陵,然後已焉,可也。歐陽子曰:餘嘗讀鬼谷子書,見其馳說諸侯之國,必視其為人材性賢愚,剛柔緩急,而因其好惡喜懼憂樂,而押闔之陽,開陰塞變化無窮。顧天下諸侯無不在其術中者,惟不見其所好者,不可得而說也。以此知君子宜慎其所好,蓋汨然無欲而禍福不能動,其利害不能誘。此鬼谷之術,所不能為者,聖賢之高致也。其次,簡其所欲不溺於所好,斯可矣。若德裕者,處富貴;招權利,而好奇貪得之心不已。至或疲弊精神於草木,斯其所以敗也。其遺戒有云:一草一木者非吾子孫。此又近乎愚矣。

裴晉公不信術數,每語人曰:雞豬魚蒜,逢著則吃。生老病死,時至則行。

王喬爛柯辯[编辑]

按蘭曰:新安爛柯山有王喬洞,洞之上有洞真觀,觀有碑刻云:昔王子喬好吹笙,蹬鶴緱氏山中。又云:爛柯山仙人亦名喬,名質,今觀其文意,則是疑王子喬,即王喬,以王喬即王質。泛泛猜度,殊無的見,竟不知此實三人,非一人也。且王喬有三:其一即子喬,乃周靈王之大子晉,亦名喬;其一漢明帝時人,為葉縣令;其一蜀之益都人。俱有仙道。按《還異記》:王質,晉時信安郡人。采樵,逢一童子,奕棋石室中,童子與質一物,如棗,食不饑。置斧於坐而觀,童子曰:汝斧柯爛矣。質歸,卿閭無復時人。此二人者,世代既殊出處,亦異。今以爛柯之事歸之子喬,則子喬乃太子非樵者。若歸之漢,王喬則為葉令,亦非樵者。若以為蜀王喬,事又非實可據。則爛柯為晉王質明矣。衢州有爛柯山是也。今新安之山亦曰爛柯者,云晉時有人於是山得一斧無柯,以火燃之澌澌有聲,以為神異,蓋斧在土久受濕氣然也,而好事者遂以為王質「爛柯之斧」。又因山有仙人「王喬洞」,故以王質即王喬而名其山,為爛柯山也。以訛傳訛,莫有推其理而辯之者,以至詞人墨客詠歌其事。既用爛柯,又用鳧舄,亦是以王喬、王質合為一人為可笑。蘭因修《河南郡志》,見其舛誤作是辯,以破千古之惑。楊升庵亦云:《史記•封禪書》注引裴秀《冀州記》云:緱氏仙人廣者,昔有王僑犍為武陽人,為相人,令於此登仙,非王子僑也。唐詞云:王子求仙月滿臺。又云:可憐緱嶺登仙子,猶自吹笙醉碧桃。蓋世以王僑為王子喬誤也久矣。

蘇老泉云:歸人有諡,自周景王之穆後始;匹夫有諡,自東海隱者始;宦官有諡,自東漢之孫程始;蠻夷有諡,自東漢之莎車始。然黔婁之諡,即匹夫之諡也,不始于東漢矣。

漢之待宗室其嚴乎?河間獻王子禮,以恐喝取雞失侯罪亦微矣。獻王,漢之賢維城也。三子一以取雞失侯,二以酎金失侯,曷不以其父之賢而原之乎?

《淮南子》曰:狼者類知而非知也,愚者類君子而非君子也,戇者類勇而非勇也,使人相去也。若玉之與石也,葵之於莧也,則論人易矣。夫亂人者,若芎窮之與槁木,蛇床之與蘼蕪。

魏何昌曰:先王制法,建官授任則置副佐,陳師命將則立監式,宣命遣使則設介副。當難則權足相濟,員缺則才足相代。韓信伐趙,張耳為貳;馬援討越,劉隆副車。

嚴君平注《老子》:「其文奇世多未見。如云:肝膽為胡越,眉目為齊楚。又云:生不枉神,死不幽志。又云:天地億萬而道王之,眾靈赫赫而天王之,倮有穴處而聖人王之,羽者翔虛而神鳳王之,毛者蹠實而麒麟王之,鱗者水居而神龍王之,介者澤處而靈龜王之,百川並流而江海王之。又云:言為禍匠,默為害工。進為妖式,退為孽容。嚐鼎一臠,可知其味也。

六朝人才,韋叡為冠。司馬溫公曰:其臨陣也,勇其執事也,敬其律己也,廉其與人也,惠其居官也。明功成身退,明哲保身。齊梁之世,乃有若人耶?是時武帝方銳意釋氏,天下從風,而叡獨不與。嗚呼!叡亦豪傑之士哉!

五代人才,王朴為冠。其《平邊策》「攻取先後」。宋興之初,先平江南,晚定河東,次第不能易也。外事征伐,內修文治,其論星曆,宋定欽天,曆不能易也。其論樂律,宋作大晟,樂不能易也。其言有曰:彼民與此民之心同是,與天意同契。天人意同,則無不成之功,近於知道矣。五季之世而有若人耶?

宋元祐黨籍碑成於蔡氐父子,其意則安石啟之也。門生子婿相繼得政,果鑄寶鼎列元祐諸賢,司馬光而下姓名,于其上以安石比禹、稷,而以司馬諸人為魑魅。自此黨論大興,賢才消伏,卒致戎馬南騖,赤縣丘墟,一言喪邦,安石之謂也。及金兵入汴,見鑄鼎之象,嘆曰:宋之君臣用舍如此,焉得久長。遂怒而擊碎之。宋之南遷,安石為罪之魁,雖後漢晚唐禍不若是其烈也。而反得列於名臣何哉?劉文靖公因書事詠安石云:當年一線魏匏穿,直到橫流破國年。草滿金陵誰種下?天津橋上聽啼鵑。宋子虛詠安石亦云:投老歸耕白下田,青苗猶未罷民錢。半山春色多桃李,無奈花飛怨杜鵑。二詩皆言宋祚之亡由於安石,而含畜不露可謂詩史矣。

《尚書》:太師、太傅、太保曰三公。《書•太傅》曰:太師天公也,太傅地公也,太保人公也。煙氛郊社不修,山川不祀,風雨不時,雪霜不降,責在天公;臣多弑主,孽多殺宗,五品不訓,責在人公;城郭不繕,溝池不修,水泉不降,責在地公。

幹將、莫耶始出於型,不足以截茸草而割敗肉,及砥礪其鋒鍔而淬製其神靈,則斷蛟龍剸犀象如碎齏粉。夫人之生也,使無聖人修道之教,君子變質之學,而惟循其性焉,則禮樂之節無聞,倫義之宜罔知,雖稟上智之資,亦寡陋而無能矣,況其下者乎?儒者不重聖人修道立教之功,不論與孔子言性背馳與否,乃曰:孟子之言性善,有功於聖門,是棄仲尼而尊孟子矣。況孟子亦自有言不善之性者,舍之而獨以性善為名何哉?

楊惲致日食之咎可乎?張溫應大臣之氣可乎?中台星折委之張華可乎?太白食月屬之曹爽可乎?邪術之為世害豈一日之故哉!

維持國命,在紀綱修舉。使君臣志氣委靡,無振奮激烈之圖,必一概苟且了事,此紀綱之日蠱也久。久習成不免奸雄,竊機以乘之矣。晉之中葉,彊臣悍將居外承制,廢置自由,天子徒擁虛器于上。唐之末造,方鎮據地逆命,雖奉正朔,實與列國無異。國勢至此,紀綱絕矣。動為厲階,莫敢誰何?雖欲不亡,豈可得乎?

民苦思亂,亂久思治,治則思休,乃理勢必至之期也。漢惠高后之際,奚有先王經國之謀以施諸世?而天下晏然,刑罰罕用,直以海內脫戰爭之苦,遂生養之計,故上下樂於休靜耳。由是觀之,有國者惡用苦民哉?

桀紂謂之獨夫,言眾叛親離不與為君也。人主非有桀紂之惡,民必不忍棄之,雖有強力廣謀以僥倖,非義必不能得漢二季是也。易曰:天之所助者順,人之所助者信。履信思順,白天祐之。曹操知之,乃挾天子以令諸侯,是假之也。假之而猶勝之,況傾心王室,順天信人,其功業所就,又豈可量乎?

人臣須要識道曉事,燭治亂安危之機,具斡旋通變之才者,方有濟救匡益之功。徒取夫無用文藝之名,以置諸裁割庶政之位。倘際夫危疑強梗之變,必不出因循委靡之圖,何也?無遠機長睹,徒快於目,前事即有達才乖次無緒矣。所謂文人靡靡,不閑經世,其此之謂矣。

古人有身教焉,今人惟恃言語而已矣。學者安望其有得?近世復有以清心靜坐解悟教人者,求諸義理德性人事之實,則茫然不達,此又言語之不如也。

存養在未有思慮之前,省察在事機方乘之際。大學心有所忿𱞻,有所好樂,有所恐懼,有所憂患,則皆不得其正,是教人靜而存養之功也。能如是則中虛,而一物不存,可以立廓然太公之體矣。《論語》:非禮勿視,非禮勿聽,非禮勿言,非禮勿動,以克去己私。是教人動而省察之功也。能如是則己克,而一私不行,可以妙物來順應之用矣。聖人養心慎動之學,莫大於此學者,當並體而躬行之,則聖人體用一源之域可以循造矣。

謝靈運,朝廷唯以文義處之,不以應實相許,故曰長卿辭賦,終於文園。靈運文才不以應實,亦用人之當然也。

《禮》云:大夫祭五祀歲遍訓者,以戶灶中霤門井為五。按《月令》云:孟春祀戶祭先脾,孟夏祀灶祭先肺,季夏祀中霤祭先心,孟秋祀門祭先肝,孟冬祀行祭先腎。言行不及井,祭法五祀,亦言國行而無井。惟《白虎通》有井,故漢、魏、晉以來,五祀皆以井居,一至今為然。學者以祭法,月令為古典可據而疑井非。以今觀之,先王之所以與祀者,凡以報其功德而已。門戶資以出入,中霤資以居處,灶井資以養生,是井較之行於人尤切,似宜常祀行於出,行時舉之義各當矣。

古者登高能賦,山川能祭,師旅能誓,喪死能誄,作器能銘,則可以為大夫。言其因物聘辭,性靈無壅者也。此時指其文詞一藝言之,要諸大夫之實,在先德行政事耳。

溫嶠為劉昆長史,見昆忠節,後嶠削平蘇峻,功在社稷,亦昆有以啟之。可見人不可不與賢者相處。

《後漢書》:漢陽太守龐參,候郡教授任棠,棠不與言,但以薤一大本、水一盂致於廳前,自抱孫兒伏於戶下。參曰:水者欲吾清也,拔大薤本欲吾擊強宗也,抱兒當戶欲吾門門恤孤也。歎息而還。參任職果能抑強扶弱,以惠政得人。《語林》:魏郡太守陳異,嘗詣郡民尹方,方披頭,以水洗盤,抱小兒出,更無餘言。異曰:披頭者,欲吾治民如理髮也;洗盤者,欲吾清如水也;抱小兒者,欲使吾愛民如赤子也。因遂行其志焉。若二公者,亦可謂善悟矣。

《蜀志》:諸葛亮為人公正,嘗表廢廖立,徙汶山。亮卒,立為之泣。亮又嘗廢李平,徙梓橦。亮卒,乃發病死。志評亮云:亮之為人,開誠心,布公道,其盡忠益時者,雖仇必賞;犯法怠慢者,雖親必罰。蓋亮書嘗云:吾心如秤,不能為人作輕重。應亨與州將箋,拳拳以公正為言,謂公則無私,正則無邪,無私無邪而政教不行未之有也。嗚呼!此武侯實蹈篤行有味之言也。任子曰:火佚焚家,家不罪火;食過傷人,人不罪食,以其積之於仁義無私害也。伊尹放太甲,太甲無怨心;管仲黜伯氏,伯氏無怨言,以其積之於公正無私惡也。習鑿齒曰:水至平而邪者,取法鏡至公,而醜者忘怒。水鏡之聽以能窮物而不怨者,以其無私也。水鏡無私猶以免謗,況大人君子懷樂生之心,流矜恕之德,爵之而非私,誅之而非怒,天下豈有不服也哉?嗚呼!吾於武侯見之矣。

蜀張奉使吳,而致薛綜蟲入其腹之侮;吳張溫聘蜀,而取秦宓滅子姓劉之對。言語爭勝之士,無益於辭令,而反以辱國如此。宋初,江左徐鉉入聘當差官押伴,朝臣皆以文辭不及為憚。太祖自擇殿侍不識字者一人,以行中書不敢請殿侍者,慌莫知所繇,薄弗獲已,竟往度江。始燕騎省詞鋒如雲,其人但唯唯,徐強聒數日既無與酬,復者亦倦而止。論者謂當時陶竇諸名儒端委在朝,若使角辯騁詞,詎不若鉉,太祖正以大國之體不當如此。仁宗時,餘靖使契丹,能為胡語,契丹愛之。及再往虜,情益親,餘作胡語,時契丹主大喜。及還,坐貶官。仁宗待虜有禮,固不欲纖微迕之,然亦自為使體非宜耳。英宗朝王拱辰聘契丹,見其主混同江設宴垂釣,每得魚必酌,拱辰親鼓琵琶以侑。飲及還,趙抃論其輒當非正之體,異時北使援此,有請將何辭拒之?抃之論拱辰是也,拱辰之罪又將何辭?或謂作胡語在靖,鼓琵琶在虜主。昔者衛甯武子聘魯,文公燕之,賦湛露及彤弓,武子不拜,又不答賦,行人私焉。武子婉為其詞而繼之曰:不敢干大禮以自取戾。拱辰當日之事,獨無可為千禮取戾,以自辭於虜主者乎?

晉羊祜在位,多所進達,而人不知所由,或謂祜慎密大過。祜曰:拜爵公朝,受恩私室,吾所不取。宋王曾在中書,嘗謂大臣執政不當,受恩避怨,每薦用人不求人知。尹師魯嚐面言曾,盍少收門下士?曾曰:恩欲己出,怨使誰當?二公之心如此,豈獨事理應然?而勢權所在,亦自有須忌者。漢田蚡為相,薦人或起家至二千石,權移主上。武帝曰:君除吏盡未,吾亦欲除吏。蚡之得無誅幸爾。宋顏峻久執朝政,庾徽之奏其豫聞中旨,罔不宣露,罰則委上,善必歸己。尋下於獄賜死。

昔人有言厲憐王。人生所患,莫如厲,至貴莫如王,王而為厲,所憐王之所處,必有所不安於厲矣。宋建平王宏子景素,在藩甚得人心,而謗聲日積當廢。帝時深懷憂懼,嚐與故吏劉璡獨處。曲臺有鵲集於承塵上,飛鳴相逐。景素泫然曰:若斯鳥者,遊則參於風煙之上,止則隱於林木之下,饑則啄,渴則飲,形體無累於物,得失不關於心,一何樂哉?後景素續謀舉兵,竟為臺軍破斬之。梁元帝世子方等嚐著論云:吾嘗夢為魚,因化為鳥。方其夢也,何樂如之?及其覺也,何憂斯類?良由吾之不及魚鳥遠矣。故魚鳥飛浮,任其志性,吾之進退,恒在掌掘,舉首懼觸,搖足恐墜。若使吾得與魚鳥同遊,則去人間如脫屣爾。後以母徐妃失寵,方等意不自安,求出征至麻溪軍敗溺死。臨行與所親書此段,出征必死無二。死而獲所,方等蓋不愛於所生也。然則王之逢患弗保,欲求為魚鳥不可得。況人乎?昔趙簡子嘗歎雀入海,化為鴿雉,入于淮,化為蜃。黿鼉魚鱉豈不能化?唯人不能。悲夫!斯亦觸物有感者也。堯讓天下於許由,許由不受;舜讓天下於子州支父,而支父辭之。讓王一事,昔人豈真欲務高斯世哉?周靈王之子僑求歸山,梵淨國王世子釋迦牟尼願出家,豈真慕於他術哉?仙佛二道,脫屣人間於欲求,為幻化事可知。

劉宋王弘自領選,及當朝總錄,將加榮爵於人,必先嗬責譴辱之。若美相盻接,語欣歡者,必無所諧。人問其故,答曰:王爵既加於人,又相撫勞,便成與王分功,此所謂奸以事君者也。若求者絕官敘之分,既無以為惠,又不微借顏色,即成大怨,亦鄙薄所不任。其後顏峻嗔而與人官,謝莊笑而不與人官,事同此。趙宋李昉為相,有求進用者,雖知其材可取,必正色拒之。已而擢用,或不足用,必和顏溫語待之。子弟問故,答曰:用賢人主之事,我若受其請,是市私恩也。故峻絕之,使恩歸於上。若不用者,既失所望,又無美辭,此取怨之道也。其後秦檜事亦同此,然檜以此為濟奸之術,概之於昉非所擬也。

兼銜[编辑]

國朝藩省大臣兼銜工部尚書吳廷舉,先任廣東右布政使,時因嶺西道猺獞嘯聚,命兼兵備副使經略其事,此正德年中之事也。山西兵備副使張鎬兼參政管營田,密雲副使王倫兼參政,仍僉事照舊整飭兵備,此嘉靖二十六年、三十年之事也。近日都御史鄭曉,奏捕獲倭寇八十餘人;副使張景賢升參政仍兼兵備;又因倭寇攻劫城池,僉事任環身親戰陣,斬獲功多,升右參政兼副使,仍舊兵備;山東副使李蓁升右參政,仍舊兵備,此又嘉靖三十三年之事也。近以城工未完,通政參議秦梁兼給事中,大理寺丞董威兼御史,仍管城工,此亦一事也。視之外庭,則又不同。庚戌因虜臨城,以翰林院庶子趙貞吉兼御史出城宣諭,此出特旨。若以蘇州知府兼參政如徐讚,東昌知府兼參政如葉天球,平涼知府安惟學兼四川布政司右參政,俱仍掌府事。如河間知府兼僉事如尹耕,則又異矣。

牛馬者家畜也,縱之牧則悍;鷹鸇者野鳥也,一為係絆則馴。此收放心之說也。

孔北海,大志直節,東漢名流,而與建安七子並稱;駱賓王,勁辭忠憤,而與垂拱四傑為列,以文章之末技,而掩其立身之大閑,可惜也。君子當表而出之。

王逸少在東晉時,溫太真、蔡謨、謝安石一等人也,直以抗懷物外,不為人役,故功名成就無一可言,而操履識見、議論閑卓當世亦少。其比公卿愛其才器,頻召不就。殷淵源輔政,勸使應命,遺之書曰:足下出處,正與隆替對,豈可以一世之存亡必從?足下從容之。適逸少報曰:吾素志無廊廟,王丞相欲內,吾誓不許之,手跡猶存,由來尚矣。不於足下參政,而方進退,自兒婚女嫁便懷尚子平之誌,數與親知言之,非一日也。及殷侯將北伐,以為必敗,貽書止之。殷敗後復謀再舉,又書曰:以區區江左所營為,如此天下寒心久矣。自寇亂以來,處內外之任者,疲竭根本,各從所知,竟無一功可論,一事可紀,任其事者,豈得辭四海之責哉?若由以前為未工,故復求之於分外,宇宙雖廣,何所自容?又與會稽王箋曰:今雖有可欣之會,內求諸己,而所憂乃重於所欣。以區區吳越經緯天下,十分之九不六,何待?願令諸軍皆還,保江淮,根立勢,舉謀之未晚。其識慮精深如是,其至恨不見於用耳,而為書名所。蓋後世但以翰墨稱之,藝之為累大哉!元蘇伯衡曰:王右軍抱濟世之才而不用,觀其與桓溫戒謝萬之語,可以知其人矣。放浪山水,抑豈其本心哉?臨文感痛,良有以也,而獨以能書稱於後世。悲夫!

慕容德乘高享燕顧謂尚書魯遂曰:齊魯固多君子,當昔全盛之世,梓慎巴生淳,于二鄒之徒,蔭修簷臨清沼,恣飛馬之雄辭,奮談天之逸辯,指偽則紅紫成章,僥仰則丘陵生韻,至於今日,荒草頹墓,氣消煙滅,永言千載,能不依然。德本北裔,戎馬之梟,其言若茲,亦佳虜也。又按慕容者,步搖也。初莫護跋入居遼西燕代,名冠步搖諸部,因目之為步搖後,訛為慕容,因以為氏焉。擊其首則尾至,擊其尾則首至,擊其中則首尾至,非蛇說也,陣說也。取君下駟與彼上駟,取君上駟與彼中駟,取君中駟與彼下駟,非馬說也,兵說也。

楚子問鼎,而王孫滿以郟鄏卜世卜年之事,拒之。《史記》云:王使王孫滿,應設以辭,則是無是事也。而後人緣此,又為周過其曆之說,茲所謂癡人說夢者。

行清潔者佩芳,德明光者佩玉,能解結者佩觿,能決疑者佩觿,故孔子無所不佩也。楚騷、漢賦、晉字、唐詩、宋詞、元曲。

唐人餘知古與歐陽生論文書曰:韓退之作《原道》,則崔豹答牛亨書作《諱辯》,則張昭論舊名作《毛潁傳》,則袁淑、太蘭、王九錫作《送窮文》,則楊子雲《逐貧賤》。

杜詩語及太白處,無慮十數篇,而太白未嚐假借子美一語,以此知子美傾倒太白至難。晏元獻公嚐言:韓退之扶導聖教,剗除異端,則誠有功。若其祖述墳典憲章,騷雅上傳三古,下籠百世,橫行闊視於綴述之場者,子厚一人而已。

宋之盛時有位於朝者,以饋遺及門為辱;受任於外者,以苞苴入京為羞。及其季代中葉,秕政孽卿,則端揆以賕賄為論思,臺諫以珍玩為戲物,或以金珠而充脯醢,或以契券而為詩文,甚者如倪僎售妹於侂胄而得府,蘇師旦獻妾於侂胄而入閣。噫!黑頭宰相,紅鉛夫人,今之視昔可為笑恨。

嚴挺之寧不作相不見李林甫,崔隱甫寧不作相不見牛仙客。

陸宣公云:興王之良佐,皆季代之棄材。歐陽公云:勝棋所用,敗棋之著也;興國所用,亡國之臣也。

殷浩於佛經有所不了,故遣人迎支道林,林乃虛懷欲往,王右軍駐之曰:淵源思致,淵富未易,可當且已。所不解上人未必能道,縱能服,彼亦名不益高。若不合,便喪十年所保。林公乃不往。凡傳中引古典,必曰:書云,詩云者,正也。《左傳》中最多。又有變例,如《子產答子皮》云:子於鄭國棟也,棟析榱崩,僑將壓焉。此乃引《周易》「棟橈凶」之義,而不明言易。「魯穆叔論伯有不敬」,曰「濟澤之阿,行潦之蘋,藻置諸宗室,季蘭尸之敬也。此乃引「有齊季女全詩」之義,而不明言詩,蓋一法也。又引《書•太誓》所謂「商兆民離,周十人同者眾也」。據《太誓》原文云:受有億兆,夷人離心離德。予有亂臣,十人同心同德。省二十字,作八字,而語益矯健,此蓋省字又一法也。「卻至聘楚辭享」云:百官承事,朝而不夕,此公侯所以幹城其民也。故詩曰:赳赳武夫,公侯干城及亂也。諸侯貪冒,侵欲不已爭,尋常以盡其民,略其武夫,以為己腹心,股肱爪牙。故詩曰:赳赳武夫,公侯腹心。此先言詩意,而後引詩辭又一法也。宋陳騤曰:古文取詩即云詩,取書即云書,蓋常體也。或以《康誥》為先王之令見《國語》,《周書》為西方之書見《國語》,以鹹有一德為尹告《禮記》,以《大禹謨》為道經《荀子》,不曰「仲虺之誥」,而曰「仲虺之志」《左氏》;不曰「五子之歌」,而曰「夏訓有之」《左氏》。直言鄭詩、曹詩《國語》,止稱汋曰武曰《左氏》。或稱芮良夫《左氏》,或稱周文公《國語》。指那頌卒章為亂辭《國語》,摘小宛首章為篇目《國語》,數章之末章既謂之卒章,一章之末句亦謂之卒章並《左氏傳》。凡此似亦略施雕琢,少變雷同,作者考焉。母誚無補,陳氏之言,予論有契焉,故並載之。

晉世不惟士人語清標玄,致而釋子輩語亦復可聽,《高僧傳》所載是已。如鳩摩羅什偈云:哀鸞孤桐上,清音徹九天。慧濟謔寶淵曰:昔謝氏青箱,不至不作文章。今卿白簏未到,判無講理。淵曰:殊不然,此乃打狗杖耳。道賁聞蟋蟀曰:時聞此聲,是代簫管。薛道衡稱則公之文曰:屢發新彩,英英獨照。慧常聞梵唱曰:亶亶溜溜,似伏流之吐波。又曰:卻轉弄響飛揚,長引聲發喉中,唇口不動。又曰:以哀婉為入神,用騰擲為清舉文句,則如端夏多隙,無事忽景。又云:依儀莫依語。又云:當為心師,不師於心。又云:籠餐詎貴,釣餌難嚐。又云:忘懷去來者,朝市一江湖。眷情生死者,函棲猶桎梏。又云:沙漠織寒,長風負雪。又云:莊衿老帶,彈沐斜埃。又云:早帳風首,春席雲阿。又云:雖淚至之有端,固憂來之無兆。使入世說固不能辯也。

「徘徊」二字,始於漢人《高后紀》「徘徊往來」。《思玄賦》「馬倚輈而徘徊息,夫躬辭鸞,徘徊兮」。注:徘徊,不得其所也。茂陵書屋皆徘徊重屬,行之移晷,不能偏是也。徐鉉註《說文》乃云:徘徊寬衣之貌,字當作裴回,誤矣。宋仁宗賞花釣魚,諸臣和詩無別押者,優人有「徘徊太多」之謔。餘思《漢書•相如傳》有「安翔徐徊」,昭帝廟號從徊,揚雄賦有「徊徊徨徨」,唐松陵詩有「遲徊」,庾信文有「徠徊」。當時諸公未之精思耳。何遽謂無耶?

王羲之作《蘭亭記》,人以方金谷序,羲之甚有欣色。金谷序今不傳,其實蘭亭之所祖也。有宋人石刻一本,其辭曰:餘以元康六年,從太僕卿出為使,持節監青徐諸軍事。征虜將軍有別廬在河南縣界金谷澗中,或高或下,有清泉茂林,眾果竹柏藥草之屬,莫不畢備。又有水碓魚池土窟,其為娛目歡心之物備矣。時征西大將軍祭酒王詡當還長安,餘與眾賓共送往澗中,晝夜遊宴,屢遷共坐,或登高臨下,或列坐水次。時琴瑟笙築合載車中,道路並作。及住,令鼓吹迭奏,遂各賦詩以敘中懷,或不能者,罰酒三斗,感性命之不永懼,凋落之無期,故列敘時人官號、姓名、年紀,又寫詩著後,後之好事者其覽之哉!

發上生心之餘,眉傍生肺之餘,須下生腎之餘。

肉言歌者人聲也,出自胸臆,故曰:肉言謂不用絲竹相和也。童子歌曰:童謠以其言出自胸臆,不由人教也。晉孟嘉云:絲不如竹,竹不如肉。唐人謂徒歌曰肉聲。

《說築》:傅岩之野,築之為言居也。世遂謂傅說起於版築,雖孟子亦誤用之。伊尹負鼎以干湯負鼎,謂尹有鼎鼎之才也,議者遂謂尹為割烹庖人。孔子曰:賜不受命而貨殖。莊子便謂:子貢乘大馬,中紺表素之衣。太史公便誣子貢入貨殖傳聖門四科。子貢善言語,太史便載子貢一出「存魯亂齊,破吳強晉而伯越」,其文震耀,其辭辯利,人皆信之。《論語》曰:為命裨諶,草創之。左氏遂謂「謀於野則獲」。蓋因草之一字誤之也。孔父正色而立朝,左氏遂謂「孔父之妻美而艷」。蓋因色之一字誣之也。《尚書》注怪石之貢以為奇怪之石。是以禹為牛僧孺。米元章又解《禹貢》「三江之水味,別是以聖人為品水鬥茶,如陸羽、張又新之流」,皆可笑也。宋景文言「大小孤山以孤獨為宇,有廟江壖為婦人狀」。陳學士《簡夫留詩》云:山稱孤獨宇,廟塑女郎形。過者誰知誤?行人但乞靈。世之以訛為真,如上數事,真可嘆也。杭州有杜拾遺廟,村學究題為「杜十姨」,遂作女像以配劉伶,其謬至於如此。今世以神農為醫師,以其嘗百草也。以夏禹為行雨之師,以其嚐治水也。陳摶隱居華山,或謗其與毛女往來。諸葛亮謙言「草廬」,遂繪其縛草為舍。

呂亢守台州,舒工作蟹圖,凡十二種。一曰蝤蛑,二曰撥棹,三曰擁劍,四曰彭婿,五曰竭朴,六曰沙狗,七曰望潮,八曰倚望,九曰石蛔,十曰蝦江,十一曰蘆虎,十二曰彭蜞。又有黃甲𪓟鼊蟳蠘在海中𪓟鼊島之東,此可補蟹譜之遺。然蟹譜亦甚略,首不引《汲塚書》,海陽巨蟹其殼專車何邪?餘又考本草,又有桀步,又有執火,又有彭螖六足者,名蛫;四足者名比,皆有毒,若誤食之,急以豉汁可解。

工官、鹽官、鐵官、銅官、錦官、服官、羞官、尊官、渴官、林官、疇官、湖官、陂官、樓船官、發弩官、均輸官、橘官、苑官、框浦官,皆秦官名,而漢因之,雜見於諸傳百官表不悉載者,微乎微者也。

師開鼓琴,以東方西方之聲而知室之朝夕;師曠吹律,以南風北風之聲而知軍之勝敗。藝之精也,通乎天人,今之藝師乎?

弘治初,此地李夢陽首為古文,以變宋元之習,文稱左遷,賦尚屈宋,詩古體宗漢魏,近律法李杜,學士大夫翕焉從之。其時濟南邊貢、姑蘇徐禛卿及何景明最有名,世稱四傑。四人才各有所長,李天才雄健,徐陶治精融,而景明藻思秀逸,皆藝苑之鴻匠也。邊公材不逮識,朴質有餘而華采不足,豈天稟限之歟?景明文不如其詩,十二論多局而不鬯信哉!作者之難也。餘常見楊太史升庵論漢興文章有數等,蒯通、隨、何、陸賈、酈生遊說之文宗戰國,賈山、賈誼政事之文宗管、晏、申、韓,司馬相如、東方朔譎諫之文宗楚辭,董仲舒、匡衡、劉向、楊雄說理之文宗經傳,李尋、京房術數之文宗讖緯,司馬遷記事之文宗春秋,嗚呼!盛矣。

吾鄉說宮珪[编辑]

吾鄉地廣土肥,民亦竭力其中,而卒無千石之富者。何也?豈上之人侵漁,或下之俗侈靡邪?已而睹之,蓋非二者之弊,乃賈人斂之耳。吾鄉之民朴鈍少慮,善農而不善賈,而西方之賈人歸焉。西江來者尤眾,豈徒善賈譎而且智?於是吾人為勞力而不知也。方春之初,則曉於眾曰:吾有新麥之錢用者,於我乎取之。方夏之初,則白於市曰:吾有新穀之錢乏者,於我乎取之。凡地之所種者,賈人莫不預時而息,散錢其為利也,不啻倍蓰,奈何吾人略不計焉?一有婚喪慶會之用,輒因其便而取之。逮夫西成未及入困,賈人已如數而斂之。由是終歲勤動,其所獲者盡為賈人所有矣。專此之利,寧有既乎?吾鄉之民坐是卒無千石之富,尚不覺悟。若恃賈人以生者,寧與之利而甘心焉?嗚呼!朴鈍少慮一至於此,惟長人者能禁其弊,不數歲而吾民富矣。

岳武穆鄂王廟複建記王惲[编辑]

惟宋岳武穆鄂王廟在武昌者,其所封地也,在錢塘者其所葬地也,在湯陰者其所產地也,而在開封之朱仙鎮者,其所建功地也。傳曰:有功於民則祀之,以勞定國則祀之,此王所由以廟於諸地也。茲朱仙鎮實王建功尤大之地,其故有廟容廢不舉乎?惟王自幼負氣節,好《左氏》、《春秋》、《孫吳兵法》,誓以忠誼報國。自應募至為將,大小凡百餘戰,皆能以寡擊眾,未嘗一少挫衄,然恒保障江南上游。而在中原,雖兩河奏捷不一,惟郾城戰勝進軍朱仙鎮,兵威尤震,能俾金人俟降棄避,駸駸乎恢復之勢矣。奈何姦臣之主和議者,忌其成功將不利己,一日發十二金牌,趣召旋師,且竟為所害,天下後世莫不為之扼腕。而當時其地遺民,頂香饋餉泣留不得者,念其功而憫其死,相率為廟,貌以私祀之。金人固莫之知,而宋亦未有舉之者。逮孝宗朝,始因書生與其故部曲訟其冤,詔複官,以禮改葬錢塘,建廟于鄂,額曰「忠烈」,嗣加諡爵。而朱仙鎮之廟,以地非宋有,未蒙命祀,歷金元來廟遂湮矣。入國朝,錢塘因墓而廟,湯陰因鄉而廟,皆載祀典。惟朱仙鎮之廟泯無遺址,春秋社會第設位以祭,誠曠典也。乃成化戊戌夏四月,今河南左布政使吳公節方為右參政,嘗行部過焉,詢得其地,有關義勇武安廟二,召鎮之父老謀以其一改為岳王廟,父老咸曰:是所願也。吳公乃為措材,甓暨百需,以庚子秋九月,撤關王重廟之就圮者鼎建。中屋四楹,翼以左右兩廂各四楹,前豎門樓一座,繚以周坦,肖岳王像其中,旁列部將張憲、子雲以配,扁曰「嶽武穆鄂王之廟」。至明年春三月落成,吳公偕僚佐以禮告慰,於是土人歲時享祀如故。或者曰:關岳兩王,忠誼炳炳百世,一日殆難,伯仲法皆宜祀。今乃舉一而廢一,於議何居?予曰:關王遍廟海內,茲鎮且有重廟,嶽王僅廟數地,而茲鎮實其卻金興宋之地,距關王許昌辭曹歸劉之地不遠,皆其所由以廟,而尤人心天理之不容泯焉者也。吳公斯舉,殆亦微顯闡幽之意矣乎?會開封知府張侯岫以廟成來請記,遂為書其事於麗牲之石,而系以迎享送神詩,俾歌以侑祀焉。詩曰:風冷冷兮揚旂,香冉冉兮與雲飛,王騎龍兮自天來。山川如昔兮人民,非湯腥膻兮穢俗,蔚衣冠兮舊服,卒中原兮恢複,羌王心兮慰以足。右迎神旗搖搖兮風揚,雲靄靄兮霏香,薦桂酒兮椒漿,王降靈兮洋洋,洋洋兮如在,紛旅舞兮羅拜,拜益處兮匪怠,冀錫福兮靡艾。右享神旂搖搖兮揚風,香和雲兮騰空,王遄去兮鴈旋龍翔,眄碧落兮渺焉從王,昔奮威兮斯地,垂令茲兮沛餘惠雨暘,時若兮弭災,沴錫我民兮屢豐歲。右送神……。

觀老子之道,以退為主,而惟欲利己,及其蔽也害治。是故得其靜修者為方士之解形,得其吝嗇者為晏、墨之苦儉,得其容忍者為申、韓之刑名,得其離聖去智者為莊、列之放達,得其不敢先事者為持兩端之奸,得其善為保持者為避難之巧,得其和同而不絕俗者為頑鈍之鄙夫。夫是道也,其始也,未嘗不曰可以治天下;其終也,反以之壞天下。道慎乎哉?道慎乎哉?

何謂大衍?曰:天地之數五十有五,聖人立揲箸之法,去其零五之小數,以五十之大數行之。故曰:大衍其用四十有九。虛其一而不用何也?曰:用全數則分之,皆二十五之陽數,非天地陰陽之法象矣。故去一而用四十有九,去一若太極也。四十九而中分之,陰陽之象數全矣。故曰:不用而用以之生,非數而數以之成者是矣。王弼曰:不先言天地之數五十有五,而先言大衍之數五十者,明大衍包天地之數,而非天地之數生大衍也。此其義何如?曰:非也。古之聖人有所制作必取法象,故包羲立揲蓍之法,取天地奇耦之大數而衍之。故曰:所以成變化而行鬼神者,以出於天地自然之數然也。夫大衍者以衍天地之大數為名也。名既出於天地之數,非天地生之而何哉?況大五之外猶有小五,皆天地之正數也。大衍止包五十,尚餘其五,安得謂包天地之數乎?

伊耆氏始為蠟祭,蠟者索也,歲十二月合聚萬物而索饗之也。其神八類:一曰先嗇,先嗇者始辯百穀之種重者;二曰司嗇,因先嗇之種,而啟穡事者。經曰主先嗇而祭司嗇是也;三曰百種,百穀之種也。經曰:祭百種以報嗇是也。四曰先農,古之教民農事者;五曰郵表輟。郵,郵亭;表,田畔;輟,田畔,可止處。皆田官督勸農事之地。經曰:饗農及郵表輟是也;六曰貓虎、田鼠、田豕,皆能害稼。貓,虎能食而除之。經曰:迎貓為其食田鼠也,迎虎為其食田豕也,是也;七曰坊。坊,所以障水。八曰水庸。庸,溝也,所以受水,亦以洩水,二者皆農事之備。經曰:祭坊與水庸是也。《禮》注以昆蟲為一,而落百種,不知經之昆蟲乃祝詞耳。以昆蟲居一,則亦當□□禾為一也。可乎?

魏鶴山云:禹順五行之性治水,從北方用功,次東,次南,次西,乃終於雍,此大不然。禹治江淮河漢,皆自西而東,先疏其上源,而後及其下流也。如道河自積石至於龍門,至華陰東下砥柱,及孟津洛汭至於大邳北過,至於大陸,播為九河,入於海。導漾自嶓家東流為漢,又東為滄浪之水,過三澨至於大別南,入于江。汶山導江東別為沱,又東至於醴,過九江至於東陵,東為中江,入於海。導淮自桐柏東會于泗、沂,入于海。皆自西而東,順其就下之勢。凡此非有所謂順其五行之性,自北而東而南而西也。以四瀆次第言之,則又先河,次漢,次江,皆自北而南。導濟、導淮亦自北而南;導渭、導研自西而東,亦與所謂五行之性不合。蓋緣《洪範》首論五行,故緯儒附會於禹治水耳。不知禹平水土,而後五行之利得以足用於民,乃《洪範》之大義。鶴山大儒而亦信此附會之說,殊不可曉。

跪坐拜說寄洞學諸生朱晦翁[编辑]

古人之坐者,兩膝著地,因反其蹠而坐於其上,正如今之胡跪者,其為肅拜;則又拱兩手而下之至地也,其為頓首;則又以頭頓于手上也,其為稽首:則又卻其手而以頭著地,亦如今之拜禮者,皆因跪而益致其恭也。故儀禮曰:坐取爵。《禮記》曰:坐而遷之曰一坐,再至曰武坐,致右軒左。老子曰:坐進此道之類《老子》云:雖有拱壁以先駟馬,不如坐進此道。蓋坐即跪也,進猶獻也,言以重寶厚禮與人,不如跪而告之以此道也。今說者以為坐禪之意誤矣,凡言坐者皆為跪也。若漢文帝與賈生語,不覺膝之前於席。管寧坐不箕股榻,當膝處皆穿,皆其明驗。然記又云:授立不跪,授坐不立。《莊子》亦云:跪坐而進。人則跪與坐,又似有小異處,疑跪有危義,故兩膝著地,伸腰及股,而勢危者為跪;兩膝著地,以尻著蹠,而稍安者為坐也。又《詩》云:不遑啟居,而其傳以啟為跪。《爾雅》以妥為安,而疏以為安定之坐。夫以啟對居,而訓啟為跪,則居為坐。可見以妥為安定之坐,則跪之為危坐,亦可知。蓋兩字相類,但一危一安為小不同耳。至於拜之為禮,亦無所考。但杜子春說「大祝九拜」處解奇拜云:拜時先屈一膝。今之雅拜也。夫特以先屈一膝為雅拜,則他拜皆當齊屈兩膝,如今之禮拜明矣。凡此三事,書傳皆無明文,亦不知其自何時而變,而今人有不察也。頃年,屬錢子言作白鹿禮殿,欲據開元禮不為塑像,而臨祭設位,子言不以為然,而必以塑像為問。予既略為考禮,如前之云。又記少時聞之先人云:嘗至鄭州謁列子祠,見其塑像席地而坐,則亦并以告之,以為必不得已而為塑像,則當仿此以免於蘇子匍匐之譏。子言又不謂然。會予亦辭江東之節,遂不能強,至今以為恨也《東坡文集•私試策問》云:古者坐於席,故籩豆之長短,簠簋之高下,適與人均。今土木之像既以巍然於上,而列器皿於地,使鬼神不享則不可知,若其享之,則是俯伏葡匐而就也。其後乃聞成都府學有漢時禮殿,諸像皆膝地而跪坐,文翁猶是。當時琢石所為,尤足据信,不知蘇公蜀人何以不見而云爾也。及楊方子直入蜀師幕府,因使訪焉,則果如所聞者,且為寫仿文翁石像篤小土偶以來,則塑手不精,或者猶意其或為跏跌也。去年又以屬蜀漕楊王休子美,今乃并得先聖先師二像,木刻精好,視其坐後兩蹠,隱然見於帷裳之下,然後審其所以坐者,果為跪而無疑也。惜乎!白鹿塑像之時,不得此證以曉子言,使東南學者未得復見古人之像,以革千載之謬,為之喟然大息。姑記本末,寫寄洞學諸生,使書而揭之廟門之左,以俟來者考焉。

或問養生煉氣之道,曰:養生者,節制之常也,煉氣則術也。何以言之?人生元氣所稟,各有長短,自有知以來,為貪愛侵剝,暴戾蠹蝕。故長者短,短者促,不得盡天年而終。是以聖智之人有養生之論,大要不出少思慮,寡嗜慾,節飲食,慎起居,順時候,和氣體,利關節而已矣。能由是而行,則六氣不能致傷,而諸疾不作,可以盡其天,畀元始之氣,而以壽終矣。使非有節,安能如是?故曰:節制之常,至於煉氣之術,亦有至理。大抵造化之妙,陰陽配合,而道化生焉。人之得生,本諸精氣呼吸升降之間,而運動往來無滯。故吸則氣升,遂以意引之,注於極上;呼則氣降,遂以意引之,注於極下。久之,極上則髓海盈溢,遍達於諸骸;極下則氣海充滿,透徹於諸脈,此亦造化自然之機發。如此使非陰陽得類配合虛無之氣,雖能升降流轉,亦不成化。故曰:偏陽不生,孤陰不育。又曰:一陰一陽之謂道是已。然則氣無形質,何以交化?曰:氣以虛通,類同則感譬之。磁石引針,隔關潛達;燈頭有煙,火光自移。天機自然,非由人耳是道也。自下而上,由上而上,往來運轉如環,無端與天符合。故曰:觀天之道,執天之行盜,天之機豈非術乎?服食之法何如?曰:參同契龍虎經石函記,皆以言之。蓋疏達睽理,堅固體質之義也。虱處頭而黑,麝食柏而香,頸處漢而癭,齒居晉而黃,乃所食之氣蒸性煉形,故不期而變,此亦至理存也。但伏煉金石,反以戕生矣。

兩漢舉賢良文學對策,蓋既舉其賢,而又取其言以觀其才,即成周以德行道藝與賢之遺意也。其舉孝廉,則其德行,而不察其謀論,則人雖純行,無推行政事之才,亦無益於國矣。故左雄謂郡國孝廉,古之貢士,出則寧民,宣協風教,若其面牆則無所施用,況多庸鄙之流以權勢而得。故假諸生試家法,文吏課箋奏之法,以革繆妄濫竽,以補察廉舉孝之不及,雖未如賢良對策之盛,抑本末兼備不徒塊然孝廉矣。今之選舉,不問其人品德行,何如徒以文章合格而舉之?無怪其入仕之狼狽也。誠能於既仕之後,再設賢良孝廉,政事異等合為一科,敕撫按官會布按二司,公同薦之於上,則人才未必無所感激,而邪行汙辱之流或亦可以少息。雖成周鄉舉里選,亦不過是矣。

突厥歲侵無已,宇文士及請避寇遷樊鄧,而群臣多贊行者,獨太宗不肯,言能假數年,願取可汗以報,卒滅而臣之。由此觀之,雖當與王之時,未嘗無為亡國之計者,在君上聽之何如耳?周公雖營東都洛邑,其居仍在鎬京,至平王有犬戎之變,必不得已而後遷,若無大故,輕致遷徙,是自撥根本動搖人心,雖中才之人不肯為而,況聖賢乎?景泰初,徐有貞遷都之說,亦士及之流也,幾於敗國家。

夢之說二:有感於魄識者,有感於思念者。何謂魄識之感?五髒百骸皆具知覺,故氣清而暢,則天游肥滯,而濁則身欲飛揚也。而復墮心豁淨,則遊廣漠之野心煩迫,則蹐冥竇,而迷蛇之擾我也。以帶繫,雷之震於耳也。以鼓入,饑則取,飽則與,熱則火,寒則水,推此類也。五髒魄識之感著矣。何謂思念之感道?非至人思擾莫能絕也。故首尾一事,在未寐之前則為思,既寐之後即為夢,是夢即思也,思即夢也。凡舊之所履,晝之所為,入夢也,則為緣習之感;凡未嘗所見,未嘗所聞,入夢也,則為因衍之感。談怪變而鬼神罔象作,見台榭而天闕王宮至。懺蟾蜍也,以踏茄之誤遇女子也,以瘞骼之恩,反覆變遷,忽魚忽人,寐覺兩忘,夢中說夢,推此類也。人心思念之感著矣。夫夢中之事,即世中之事也。緣象比類豈無偶合?要之漫渙無據,靡兆我者多矣。

《呂氏月令》乃牽合傅會之書,柳於厚論之詳矣。聘名士禮賢者,何時不可?獨於季春之月,何居?令奄尹、申宮令,謹房室,必重閉,省婦事,勿得淫,四時皆不可不謹者,獨於仲秋之月行之。季夏之月不可。以合諸侯起兵動眾,時有亂民敵國之變,將止而不舉耶?孟冬之月,命太史釁龜策占兆,審卦吉凶,使他時有大疑,大事將不得占邪?故曰:有矣時而行之者,敬授人事者,有不俟時而行之者,此類是也,不可以概擬也。嘗謂月令之書出於《夏小正》,成於周時。訓解其日次星中,東風解凍之類,皆以天時授民事,與《夏小正》義同,至當而不可易。其及時令,則有大水寒氣。寇戎來征,夫多沉陰,淫雨早降,兵革並起之類,即時訓解,所謂風不解凍,號令不行,獺不祭魚。時多盜賊,鷹不化為鳩,冠戎數起之類是也。此皆術士災應誣罔之論,非聖人之所擬。其謂曰甲乙,帝太皞,神勾芒,其蟲鱗,其音角,其數八,其味酸,其臭膻。天子居青陽,左個乘鸞輅,載青旂,衣青衣,服蒼玉等類,無非牽合傅會之義。說者謂其采三代之文而為之,不無古意,其所許亦淺矣。君子講學,在辯其義理是非而已。古與不古,又烏足論?柳子謂瞽史之語,非出於聖人,予以為至論。

古今流通國用者有五,銀、錢、布帛、穀、鈔是也,然莫不有弊焉,皆小人竊利以敗法耳。鈔褚易以銷爛,不可久行。開創之始,百物耗散,權而行之可也。用銀市易,小物不便,況銅作假,農被奸欺。布帛久則日就紕薄,又不可尺寸而裂;穀粟久則偽為濕潤,又有負載之難,皆不堪充資,是棄有用於無用矣。惟錢隨多寡俱便於市物,用雖久不易於毀壞,通工易物惟此為便,但日久法弛,貪利之徒私自鼓鑄,或鉛鐵偽為,甚至輕薄不成肉,好周郭文字之制,而但具形象,可以風飄水浮,錢法之弊莫甚於此。夫泉貨者,濟物通變,人主所以權天下者也。今乃使姦人操其權而壞其制,是竊人主制世之具以自利矣。豈盛世之所宜有乎?嚴盜鑄之法,重偽錢之禁,所不可已者也。然欲止私為於下,必先定規制於上,官不惜銅,愛工輕重適中,額以五銖錢。至五銖則銅價過本,鑄之無利,誰復為之?此官府清本之大法也。更能守其禁制,使鉛鐵輕薄之錢不行,則人主制世之權,孰複能竊之哉?今之制錢不異五銖,宋之舊說充滿天下,而私鑄惡偽日甚,何也?曰:利之所在,奸必趍之,官法漫渙,弊乃日滋耳。古謂糾察不精,無所發覺,雖有懸金致賞之名,竟無報獲酬與之實,豈非以是乎哉?

稽古典謨誥訓,堯舜禹湯君臣之所施措者,無非致治之實,如平章百姓敬授人時,慎徽五典,播時百穀,六府三事,允治是已。其君臣之所告戒講學者,亦無非為治之實,如惟精惟一,允執厥中,懋昭大德,建中於民,與治同道罔不興,與亂同道罔不亡,監於先王成憲,其永無愆是已。晉永嘉之後,謝鯤王澄曠達虛誕之風污被時流,而朝士大夫竟相祖習,以為高致,其於上君臣致治之實,蕩然隳敗,一跡不存。當時雖有卞壺奏,欲黜屏浮偽,以登豪賢,為鎮安社稷,維植紀綱之謀,乃為王導、庾亮抑沮而止,卒之王敦、蘇峻、桓玄父子相繼作逆,使晉室陵夷,羯胡雲擾,是誰之過哉?近世好高迂腐之儒,不知國家養賢育才將以輔治,乃倡為講求良知體認天理之說,使後生小子澄心白坐,聚首虛談,終歲囂囂,於心性之玄幽,求之興道致治之術,達權應變之機,則暗然而不知以是學也,用是人也,以之當天下國家之任,卒遇非常變故之來,氣無素養,事未素練,心動色變,舉措倉皇,其不誤人家國之事者幾希矣。此於南宋以來,儒者泛講之學又下一等。為社稷計者,不及時而止之,待其日長月盛,天下盡迷,則救時經世之儒,滅其跡矣。誰主張是?誰綱維是?邊鎮梗而不能制,四夷強而不能禦,盜賊橫而不能滅,奸權肆而不敢犯,禍亂紛遝誰為厲階?主盟世道者,不可不加之慮矣。

高崇文在長武城練卒五千,常若寇至,及討劉闢,卯時宣命,辰時出師,將卒之志素定,械器軍資素備,故爾其終赫然成功,非偶然也。今也,寇至而始整兵,兵舉而始集餉,何異臨渴掘井?詩云:迨天之未陰雨,徹彼桑土,綢繆牖戶,君臣及時。修治之勤,無怠無荒之志,不可不深致計,如崇文也。崇文,杜黃裳所舉,宰相不可不知人。信夫!

杲老禪師與𪯹天覺論元祐人材,因問溫公如何?張曰:大賢也。杲曰:然則相公在臺諫時,如何論他?張曰:公便不會,只是後生時死急要官做,故如此。嗟乎!臺諫之職將以論不賢也。知其賢而反論之,是何為心哉?其天理人道滅也甚矣。官祿安得晏然而享乎?

鄭大水龍鬥于洧淵,國人請為縈焉。子產弗許,曰:我鬥龍不我覿也,龍鬥我獨何覿?礻襄之則彼其室也。吾無求於龍,龍亦無求於我,乃止。裨灶言於子產曰:宋、衛、陳、鄭,將同日火,若我用罐瓘玉瓚,鄭必不火。子產弗與。次年夏五月,宋衛陳鄭皆火。裨灶曰:不用吾言,鄭又將火。鄭人請用之,子產不可,曰:天道遠,人道邇,非所及也。何以知之?灶焉知天道,是亦多言矣。豈不或信?遂不與,亦不復火。明於人之道者,不惑於非類,子產其有之。

孔淳之,字彥深,魯人也。少有高尚,性好山水,每有遊觀必窮其幽峻,或旬日忘歸。會稽太守謝方明苦要之,不能致使,謂曰:苟不入吾郡,何為入吾郭?淳之笑曰:潛遊者,不識其水;巢棲者,非辯其林。飛沉所至,何問其主?終不肯往。茅屋蓬戶,庭草蕪徑,唯床上有數帙書。

雷次宗與子侄書曰:人生之脩短,咸有定分,不可以智力求,但當於所稟之中順而勿牽爾。汝等年各長成,冠娶以畢,脩葺衡泌,吾復何憂?自今以往,家事大小,一勿見關子平之言,可以為法。

《續晉陽秋》曰:謝安優游山水,以敷文析理自娛。邵庵曰:深山高居,爐香不可缺。退休之久,佳品缺乏,野人取老鬆柏之根,枝葉實共搗治之,斫楓肪羼和之,每焚一丸,亦足助清苦。

劉虯曰:虯四節臥疾病,三時營灌植,暢餘陰於山澤,託暮情於魚鳥。

盛弘之記荊州載鹿門事云:龐德居漢之陰,司馬德操宅州之陽。望衡對宇,歡情目接,泛舟褰裳,率爾休暢。

記沮水幽騰云:稠木傍生,淩空交合,危樓傾岳,恒有落勢。風泉傳響於青林之下,岸猿流聲於白雲之上。避者常苦目不周玩,情不給賞。若此二段,讀之使人神遊八極,信奇筆也。

漢高帝自言吾不如張子房、韓信、蕭何,吾之所以得天下,在用此三人耳。而韓信亦面言帝不善將兵而善將。後世論帝者,亦不過曰:漢屈群策而已。夫己所不如之人,而肯為吾用已之。不善將兵,而善將兵者,我得而將之,群有策馬,我得而屈之,此其不能之能必有以高乎?一世之人者矣。曹操將擊烏桓,諸將皆恐;劉備說劉表以襲許,郭嘉曰:表才不足禦備,重任之則恐不能制,輕任之則備不為用。於是,操行弗疑,操既北備說表襲許,表果不從。表卒操軍,至蒯越等勸劉琮降。操曰:將軍何如劉備?若備不足禦,曹公則雖全楚,不能以自存。若足禦曹公,則備不為將軍下也。琮從之。初魯肅聞表卒,言於孫權曰:劉表新亡,二子不協,劉備天下梟雄,與曹有隙,寄寓於表,表惡其能,而不能用也。請於此時吊表二子,及說備使撫表眾共治操。權即遣肅行至南郡,而琮已降操矣。此景升父子自知才不足以御備故也。操遣鍾繇向漢中,劉璋聞之內懼,用張松計,使人迎備。黃權諫曰:左將軍有驍名,今請到,欲以部曲遇之則不滿其心,欲以賓客禮待則一國不容二君,若客有泰山之安,則主有累卵之危,不若閉境以待。時清劉巴亦諫曰:備雄人也,入必為害,若使備討張魯,是放虎於山林也。璋並不從,備至嚴顏歎曰:此所謂放虎自衛者也。不二年備因遂有全蜀,此璋自不知才不足以御備故也。嗚呼!人不有以過乎?其人未易能用其人也,若漢高帝之為高帝,真英雄也哉!

漢文帝不用竇廣國為相,恐天下以私廣國也。元帝不用馮野王為御史大夫,恐後世謂私後宮親屬以野王為比也。彼賢有行,廣國行能第一,野王公論所歸者,且以嫌避。如此不為公論,所歸者其又可假是位乎?然其後竟罹王莽之禍。光武時,馬援位不稱才,爵不酬忠,光武豈簡賢者?始以其女為太子妃,逆防未然,故不授以重任爾。明帝思中興功臣,圖畫二十八將,於南宮雲臺,援以椒房之親,獨不與焉。遵奉建武製度,后妃之家不得封侯與政。蓋懲莽禍,非但欲如文元二帝避嫌而已。

申屠嘉之為相也,大中大夫鄧通戲殿上,文帝則聽其檄召,度已見困,然後遣使謝而請之。內史晁錯穿宗廟垣,而景帝不容其問且自誑,乃我使為以芘有罪。周亞夫之為將也,文帝勞軍至候其壁門,至從其軍中不得驅馳之令,而有真將軍之嘆。亞夫之篤相也,景帝濫侯降虜,既不能用其議大胾不箸,又待以非禮,免官非其罪,而又以非罪召請,尉嘉亞夫賢將相也。立文帝朝,皆能強直自遂。及景帝之世,皆嘔血而死。然則嘉亞夫之能,遂其職於前而無褊心負氣之累者,豈獨嘉亞夫之賢也哉?今就二人始末觀之,文景之優劣明矣。

縱盜飲酒,非剪惡之法;絕纓加賜,非防邪之具。漢文帝金錢之愧,唐太宗布絹之給,非刑賞之正道也。

漢武帝遊宴後庭,以宦者典書,尚書謂之中書,謁者置令僕射,以司馬遷為之。遷故太史令,生上書救李陵而下蠶室者。至宣帝因用宦者弘恭為中書令,石顯為僕射,國家樞機之任歸於昵近。自此宦者竊威柄矣。東漢和帝誅竇憲,宦者鄭眾與其謀策,勳班賞眾,每辭多受少帝賢之,以為大長秋,常與之議論政事,自此宦者專事權矣。夫遷本賢士夫,眾之為人皆不世,有二帝任之,遂為後世故事。豈貽謀之道哉?先儒謂宣帝開三大釁終以亡國,用恭顯其一也。又謂眾雖賢於其徒,然開端作俑,終為漢世大患,孝和之罪也。二帝之事,豈獨以亡漢國為漢世大患而已哉?後世受宦者之禍,二帝始作俑之罪也。宦者置身非所當任,以成後世之禍,司馬遷、鄭眾不能逃其罪也。何賢之足稱也?

曹操在兗州,引兵東擊陶謙於徐,而陳宮潛迎呂布為兗州牧,郡縣背叛,賴程昱、荀彧之力,全東阿、甄、范三城以待操。操還,執昱手曰:微子之力,吾無所歸矣。表為東平相,袁紹進軍攻許,田豐以曹操既破劉備,許下非複空虛,不宜便行,紹不從,豐強諫迕紹。官渡之敗,或謂豐曰:君必見重。豐曰:公貌寬而內忌,不亮吾忠,而吾以至言迕之。若勝而喜,必能赦我,戰敗而怨,內忌將發,吾不望生。紹還曰:吾不用田豐言,果為所笑。遂殺之。是故操終有天下,而紹自是敗滅。趙染軍次新豐,有輕敵色,其長史魯徽諫曰:困獸猶鬥,況於國乎?不聽。與索綝戰敗績,悔曰:吾不用魯徽之言,以至於是。乃斬徽。染不足道也。智謀之士,曷亦思擇其所事哉?唐莊宗與梁人相持於河上,梁將王檀乘虛襲晉陽,城中無備,幾陷者數四,賴安金全帥子弟擊卻之,於內石君立引昭義兵破之,於外晉陽獲全。而莊宗以策非已出,金全等賞皆不行。人皆言關東之變,劉后吝財之罪。以此觀之,莊宗固有以致之者矣。

韓非子、管仲束縛,自魯之齊,路飢而泣,過綺邑乞食,封人跪飧之,因竊渭仲曰:若用齊將,何報我?仲曰:如子之言,我且賢之,用能之,使勞之,論我何以報子?封人怨之。司馬《史記》:韓信始為布衣,從人寄食,人多厭之者。嘗釣於城下,諸母漂,有一母見信飢,飯信,竟漂數十日。信喜謂漂母曰:吾必有以重報母。母怒曰:大丈夫不能自食,吾哀王孫而進食,豈望報乎?信後為楚王召,所從食漂母賜千金。夫施人者不求報,當如漂母,不當如封人;受人施者不忘報,當如韓信,不當如管仲。仲父之言正矣。我何以報子?心無乃失之忍乎?淮陰之言陋矣。吾必有以重報母,情固有所不容已也。

齊桓公會飲群臣,鮑叔牙奉觴起曰:願公無忘在莒時。使管仲無忘求束縛於魯時,效箴規於宴樂之間,勉強盛如艱難之際。叔牙一言,而君臣兩戒馬。其後仲謂桓公亦曰:願公無忘射鉤,臣無忘檻車。此齊之所以霸也。漢馮異舉以告光武曰:願國家無忘河北之難,小臣無忘巾車之恩,唐魏徵舉以告太宗曰:願陛下不忘布衣,征不忘叔牙之為人也。君臣之間當如是也。

賈誼年二十餘至太中大夫,以少年短之,竟不免謫死。楊震年五十始應州郡辟命,人咸謂其遲暮而卒登三台位。園花澗草於此見之,學者恨不到關西耳。苟有良田,何憂晚歲?洛陽間世才也。矯矯登朝始通,終厄力足以導江河,而不極於海。造物者其有忌乎?吾於人何尤?

百里奚飯牛而牛肥見《說苑》,卜式牧羊而羊息,金日磾監馬而馬壯見《漢書》,事雖鄙,足以占其才。百里奚以飯牛受知秦穆公,卜式以牧羊、金日磾以監馬受知漢武帝。人之才固隨用而見而亦難乎?其見而識之者,世無秦穆、漢武,雖豢龍之劉累,終不遇也。

馬援對光武有「不獨君擇臣,臣亦擇君」語。當上下之分未定之時,志建立者擇君而仕,誠不為過。范增而漢用,張、陳之儔矣;呂布而蜀用,關、張之亞矣;王猛而晉用,王、謝之匹矣;李密而唐用,褒、鄂之倫矣。有才而不知擇所事,或比之匪人,或孑然,欲以自用,其不能名世也。惜哉!

朱子與吳茂實書云:近來自覺向時功夫,止是講論文義,以為積集義理,久當自有得力處,卻於日用功夫全少點檢。諸友往往亦隻如此做功夫,所以多不得力。今方深省而痛懲之,亦願與諸同志勉焉。幸老兄遍以告之曰:陸子壽兄弟,近日議論與前大不同,卻方要理會講學,其徒有曹立之萬正淳者來相見,氣象皆盡好,卻是先於性情持守上用力,此意自好,但不合自主張太過,又要得省發覺悟,故流於怪異耳。觀此則知文公先生亦曾悔悟自己,偏於講論文義之非,子靜先生亦非不曾講學者,但其門人無識,各競門戶之勝,自相排詆,遂致二先生有支離。禪定之異,後學不能深察詳考,隨聲附和,眇無會通之見。崇朱者以講論為算筌,守陸者以禪定為要軌,終身畔於聖人之學,而不自知由之,各相沿習,誤天下後學,至于今尚然。

古聖智之人雖任直道,而行亦酌乎?時措之宜,蓋明哲自處,保身為重耳。是故仲尼居亂國,而無虞箕子遭惡主而獲免。後人不量時勢而進,卒至以身當禍,雖徼赫赫之名,終失大雅之度矣。

古人文法皆有祖,韓非《內儲說》曰:門人求水而夷射誅,濟陽自矯而二人罪。鄭袖言鼻惡而新人劓,費無忌教郤宛而令尹誅,陳需殺張壽而犀首走,燒芻而中山罪,殺老儒而濟陽賞。班固《漢書》曰:子翬謀桓而魯隱危,欒書構卻而晉厲弑,豎牛奔走叔孫卒,邱伯毀季昭公逐,費忌納女楚建走,宰嚭譖胥夫差喪,李園進妹春申斃,上官譖屈懷王執,趙高敗斯二世縊,伊戾坎盟宋痤死江,充造蠱太子殺,息夫作姦東平誅。宋景文《唐書》效之,為奸臣讚曰:三宰嘯凶牝奪辰,林甫將藩黃屋奔,鬼質敗謀興元蹙,崔柳倒持李宗覆。東坡贈宋壽昌詩用此法,又奇矣。

秦焚書坑儒起於李斯乎?斯之先固有為此說於秦者矣?韓非是也。非之言曰:世之愚學皆不知治亂之情,讘䛟多誦先古之書,以亂當世之治,又妄非有術之十聽其言者,危用其計者亂。又曰:群臣為學,門子好辯可亡也。又曰:舍法律而言先王者,上任之以國,主以是過予,而臣以此徒取矣。此與斯所言「是古非今」若合符節,作俑者乃韓非匪斯也。凡為異說者,一則駭,再則習,始則疑,終則行矣。宋儒有過求者,乃謂斯之學出於荀卿,焚坑之禍卿有以啟之。卿嚐入秦見應侯,譏秦之無士矣。舍非而罪卿,所謂洗垢而索瘢者耶?

苻堅之於王猛曰:卿昔螭蟠布衣,朕龍潛弱冠,朕奇卿於,見擬卿於臥龍,卿亦異朕於一言。回考槃之雅志,精契神交,千載之會,雖傅巖入夢,薑公悟兆,今古一時,亦不殊也。是何相知之深?及猛寢疾,堅臨視問以後事。猛曰:晉雖僻處吳越,乃正朔相承,親仁善鄰國之寶也。臣沒之後,願不以晉為圖。鮮卑、羌虜我之仇敵,終為人患,宜漸除以便社稷。卒之,淮淝之敗遂至亡國。其言之驗,若燭照之,是何?始之相信,而終之相背。英雄如豎,亦慧之品,況不如堅者乎?所以自古君臣相信為難也。

宋賈、黃中幼日聰悟過人,父取書與其身相等,令誦之,謂之等身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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