論臺諫官唐介等宜早牽復劄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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論臺諫官唐介等宜早牽復劄子
作者:歐陽修 北宋
本作品收錄於《廬陵文鈔/03

臣材識庸暗,碌碌於眾人中,蒙陛下不次拔擢,置在樞府,其於報效,自宜如何?而自居職以來,已逾半歲,凡事關大體,必須眾議之協同,其餘日逐進呈,皆是有司之常務。至於謀猷啟沃,蔑爾無聞。上辜聖恩,下愧清議,人雖未責,臣豈自安?所以日夜思惟,願竭思慮,苟有可采,冀裨萬一。

臣近見諫官唐介、臺官范師道等,因言陳旭事得罪,或與小郡,或竄遠方。陛下自臨御已來,擢用諍臣,開廣言路,雖言者時有中否,而聖慈每賜優容。一旦臺諫聯翩,被逐四出,命下之日,中外驚疑。臣雖不知臺諫所言是非,但見唐介、范師道皆久在言職,其人立朝,各有本末,前後言事,補益甚多。豈於此時,頓然改節,故為欺罔,上昧聖聰?在於人情,不宜有此。

臣竊以謂自古人臣之進諫於其君者,有難有易,各因其時而已。若剛暴猜忌之君,不欲自聞其過,而樂聞臣下之過,人主好察多疑於上,大臣側足畏罪於下。於此之時,諫人主者難,而言大臣者易。若寬仁恭儉之主,動遵禮法,自聞其失,則從諫如流,聞臣下之過,則務為優容以保全之。而為大臣者,外秉國權,內有左右之助,言事者未及見聽,而怨仇已結於其身。故於此時,諫人主者易,言大臣者難。此不可不察也。自古人主之聽言也,亦有難有易,在知其術而已。夫忠邪並進於前,而公論與私言交入於耳,此所以聽之難也。若知其人之忠邪,辨其言之公私,則聽之易也。凡言拙而直,逆耳違意,初聞若可惡者,此忠臣之言也。言婉而順,希旨合意,初聞若可喜者,邪臣之言也。至於言事之官,各舉其職,或當朝正色,顯言於廷,或連章列署,共論其事。言一出,則萬口爭傳,眾目共視,雖欲為私,其勢不可。故凡明言於外,不畏人知者,皆公言也。若非其言職,又不敢顯言,或密奏乞留中,或麵言乞出自聖斷,不欲人知言有主名者,蓋其言涉傾邪,懼遭彈劾。故凡陰有奏陳而畏人知者,皆挾私之說也。自古人主能以此術知臣下之情,則聽言易也。伏惟陛下仁聖寬慈,躬履勤儉,樂聞諫諍,容納直言。其於大臣尤所優禮,常欲保全終始;思與臣下愛惜名節,尤慎重於進退。故臣謂方今言事者,規切人主則易,欲言大臣則難。

臣自立朝,耳目所記,景祐中,范仲淹言宰相呂夷簡,貶知饒州。皇祐中,唐介言宰相文彥博,貶春州別駕。至和初,吳中復、呂景初、馬遵言宰相梁適,並罷職出外。其後趙抃、范師道言宰相劉沆,並罷職出外。前年韓絳言富弼,貶知蔡州。今又唐介等五人言陳旭得罪。自范仲淹貶饒州後,至今凡二十年間,居臺諫者多矣,未嘗有規諫人主而得罪者。臣故謂方今諫人主則易,言大臣則難。陛下若推此以察介等所言,則可知其用心矣。

昨所罷黜臺諫五人,惟呂誨入臺未久,其他四人出處本末,跡狀甚明,可以歷數也。唐介前因言文彥博,遠竄廣西煙瘴之地,賴陛下仁恕哀憐,移置湖南,得存性命。范師道、趙抃並因言忤劉沆,罷臺職,守外郡,連延數年,然後復。今三人者,又以言樞臣罷黜。然則介不以前蹈必死之地為懼,師道與抃不以中滯進用數年為戒,遇事必言,得罪不悔,蓋所以進退一節,終始不變之士也。至如王陶者,本出孤寒,只因韓絳薦舉,始得臺官。及絳為中丞,陶不敢內碩私恩,與之爭議,絳終得罪。夫牽顧私恩,人之常情爾,斷恩以義,非知義之士不能也。以此言之,陶可謂徇公滅私之臣矣。此四人者,出處本末之跡如此,可以知其為人也,就使言雖不中,亦其情必無他。

議者或謂言事之臣好相朋黨,動搖大臣,以作威勢,臣竊以謂不然。至於去歲韓絳言富弼之時,介與師道不與絳為黨,乃與諸臺諫共論絳為非,然則非相朋黨、非欲動搖大臣可明矣。臣固謂未可以此疑言事之臣也。況介等此比者雖為謫官,幸蒙陛下寬恩,各得為郡,未至失所。其可惜者,斥逐諫臣,非朝廷美事,阻塞言路,不為國家之利,而介等盡忠守節,未蒙憐察也。欲望聖慈特賜召還介等,置之朝廷,以勸守節敢言之士,則天下幸甚。今取進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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