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廬陵文鈔/0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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卷三·劄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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臣伏聞范仲淹、富弼等自被手詔之後,已有條陳事件,必須裁擇施行。臣聞自古帝王致治,須待同心葉力之人,而君臣相得,謂之千載一遇之難。今仲淹等遇陛下聖明,可謂難逢之會;陛下有仲淹等,亦可謂難得之臣。陛下既已傾心待之,仲淹等亦又各盡心思報。上下如此,臣謂事無不濟,但顧行之如何。伏況仲淹、弼是陛下特出聖意自選之人。初用之時,天下已皆相賀,然猶竊謂陛下既能選之,未知用之如何耳。及見近日特開天章,從容訪問,親寫手詔,督責丁寧,然後中外喧然,既驚且喜。此二盛事,固已朝報京師,暮傳四海,皆謂自來未曾如此責任大臣,天下之人延首拭目,以看陛下欲作何事,此二人所報陛下果有何能。是陛下得失,在此一舉;生民休戚,係此一時。以此而言,則仲淹等不可不盡心展效,陛下不宜不力主而行,使上不玷知人之明,下不失四海之望。臣非不知陛下專心銳誌,必不自怠,而中外大臣且憂國同心,必不相忌而沮難。然臣所慮者,仲淹等所言,必須先絕僥幸因循姑息之事,方能救數世之積弊。如此等事,皆外招小人之怨怒,不免浮議之紛紜,而奸邪未去之人,亦須時有讒沮,若稍聽之,則事不成矣。臣謂當此事初,尤須上下葉力,凡小人怨怒,仲淹等自以身當浮議奸讒,陛下亦須力拒,待其久而漸定,自可日見成功。伏望聖慈留意,終始成之,則社稷之福,天下之幸也。取進止。

臣伏見近降制書,除賈昌朝為樞密使。旬日以來,中外人情,莫不疑懼,縉紳公議,漸以沸騰。蓋緣昌朝稟性回邪,執心傾險,頗知經術,能文飾奸言,好為陰謀,以陷害良士。小人朋附者眾,皆樂為其用。前在相位,累害善人,所以聞其再來,望風恐畏。陛下聰明仁聖,勤儉憂勞,每於用人,尤所審慎。然而自古毀譽之言,未嘗不並進於前,而聽納之際,人主之所難也。臣以謂能知聽察之要,則不失之矣。何謂其要?在先察毀譽之人。若所譽者君子,所毀者小人,則不害其進用矣。若君子非之,小人譽之,則可知其人不可用矣。今有毅然立於朝,危言讜論,不阿人主,不附權臣,其直節忠誠,為中外素所稱信者,君子也。如此等人,皆以昌朝為非矣。宦官、宮女、左右使令之人,往往小人也。如此等人,皆以昌朝為是矣。陛下察此,則昌朝為人可知矣。今陛下之用昌朝,與執政大臣謀而用之乎?與立朝忠正之士謀而用之乎?與宦官左右近習之臣謀而用之乎?或不謀於臣下,斷自聖心而用之乎?昨聞昌朝陰結宦豎,構造事端,謀動大臣以圖進用。若陛下與執政大臣謀之,則大臣勢在嫌疑,必難啟口。若立朝中正之士,則無不以為非矣。其稱譽昌朝以為可用者,不過宦官、左右之人爾。陛下用昌朝,為天下而用之乎?為左右之人而用之乎?臣伏思陛下必不為左右之人而用之也。然左右之人,謂之近習,朝夕出入,進見無時,其所讒諛,能使人主不覺其漸。昌朝善結宦官,人人喜為稱譽,朝一人進一言,暮一人進一說,無不稱昌朝之善者,陛下視聽漸熟,遂簡在於聖心,及將用之時,則不必與謀也。蓋稱薦有漸,久已熟於聖聰矣。是則陛下雖斷自聖心,不謀臣下而用之,亦左右之人積漸稱譽之力也。陛下常患近歲以來大臣體輕,連為言事者彈擊。蓋由用非其人,不葉物議而然也。今昌朝身為大臣,見事不能公論,乃結交中貴,因內降以起獄,以此規圖進用。竊聞臺諫方欲論列其過惡,而忽有此命,是以中外疑懼,物論喧騰也。今昌朝未來,議論已如此,則使其在位,必不免言事者上煩聖聽。若不爾,則昌朝得遂其志,傾害善人,壞亂朝政,必為國家生事。臣愚欲望聖慈抑左右陰薦之言,采縉紳公正之論,早罷昌朝,還其舊鎮,則天下幸甚。臣官為學士,職號論思,見聖心求治甚勞,而一旦用人偶失,而外廷物議如此,既有見聞,合思裨補。取進止。

臣材識庸暗,碌碌於眾人中,蒙陛下不次拔擢,置在樞府,其於報效,自宜如何?而自居職以來,已逾半歲,凡事關大體,必須眾議之協同,其餘日逐進呈,皆是有司之常務。至於謀猷啟沃,蔑爾無聞。上辜聖恩,下愧清議,人雖未責,臣豈自安?所以日夜思惟,願竭思慮,苟有可采,冀裨萬一。

臣近見諫官唐介、臺官范師道等,因言陳旭事得罪,或與小郡,或竄遠方。陛下自臨御已來,擢用諍臣,開廣言路,雖言者時有中否,而聖慈每賜優容。一旦臺諫聯翩,被逐四出,命下之日,中外驚疑。臣雖不知臺諫所言是非,但見唐介、范師道皆久在言職,其人立朝,各有本末,前後言事,補益甚多。豈於此時,頓然改節,故為欺罔,上昧聖聰?在於人情,不宜有此。

臣竊以謂自古人臣之進諫於其君者,有難有易,各因其時而已。若剛暴猜忌之君,不欲自聞其過,而樂聞臣下之過,人主好察多疑於上,大臣側足畏罪於下。於此之時,諫人主者難,而言大臣者易。若寬仁恭儉之主,動遵禮法,自聞其失,則從諫如流,聞臣下之過,則務為優容以保全之。而為大臣者,外秉國權,內有左右之助,言事者未及見聽,而怨仇已結於其身。故於此時,諫人主者易,言大臣者難。此不可不察也。自古人主之聽言也,亦有難有易,在知其術而已。夫忠邪並進於前,而公論與私言交入於耳,此所以聽之難也。若知其人之忠邪,辨其言之公私,則聽之易也。凡言拙而直,逆耳違意,初聞若可惡者,此忠臣之言也。言婉而順,希旨合意,初聞若可喜者,邪臣之言也。至於言事之官,各舉其職,或當朝正色,顯言於廷,或連章列署,共論其事。言一出,則萬口爭傳,眾目共視,雖欲為私,其勢不可。故凡明言於外,不畏人知者,皆公言也。若非其言職,又不敢顯言,或密奏乞留中,或麵言乞出自聖斷,不欲人知言有主名者,蓋其言涉傾邪,懼遭彈劾。故凡陰有奏陳而畏人知者,皆挾私之說也。自古人主能以此術知臣下之情,則聽言易也。伏惟陛下仁聖寬慈,躬履勤儉,樂聞諫諍,容納直言。其於大臣尤所優禮,常欲保全終始;思與臣下愛惜名節,尤慎重於進退。故臣謂方今言事者,規切人主則易,欲言大臣則難。

臣自立朝,耳目所記,景祐中,范仲淹言宰相呂夷簡,貶知饒州。皇祐中,唐介言宰相文彥博,貶春州別駕。至和初,吳中復、呂景初、馬遵言宰相梁適,並罷職出外。其後趙抃、范師道言宰相劉沆,並罷職出外。前年韓絳言富弼,貶知蔡州。今又唐介等五人言陳旭得罪。自范仲淹貶饒州後,至今凡二十年間,居臺諫者多矣,未嘗有規諫人主而得罪者。臣故謂方今諫人主則易,言大臣則難。陛下若推此以察介等所言,則可知其用心矣。

昨所罷黜臺諫五人,惟呂誨入臺未久,其他四人出處本末,跡狀甚明,可以歷數也。唐介前因言文彥博,遠竄廣西煙瘴之地,賴陛下仁恕哀憐,移置湖南,得存性命。范師道、趙抃並因言忤劉沆,罷臺職,守外郡,連延數年,然後復。今三人者,又以言樞臣罷黜。然則介不以前蹈必死之地為懼,師道與抃不以中滯進用數年為戒,遇事必言,得罪不悔,蓋所以進退一節,終始不變之士也。至如王陶者,本出孤寒,只因韓絳薦舉,始得臺官。及絳為中丞,陶不敢內碩私恩,與之爭議,絳終得罪。夫牽顧私恩,人之常情爾,斷恩以義,非知義之士不能也。以此言之,陶可謂徇公滅私之臣矣。此四人者,出處本末之跡如此,可以知其為人也,就使言雖不中,亦其情必無他。

議者或謂言事之臣好相朋黨,動搖大臣,以作威勢,臣竊以謂不然。至於去歲韓絳言富弼之時,介與師道不與絳為黨,乃與諸臺諫共論絳為非,然則非相朋黨、非欲動搖大臣可明矣。臣固謂未可以此疑言事之臣也。況介等此比者雖為謫官,幸蒙陛下寬恩,各得為郡,未至失所。其可惜者,斥逐諫臣,非朝廷美事,阻塞言路,不為國家之利,而介等盡忠守節,未蒙憐察也。欲望聖慈特賜召還介等,置之朝廷,以勸守節敢言之士,則天下幸甚。今取進止。

臣伏見陛下仁聖聰明,優容諫諍。雖有狂直之士犯顏色而觸忌諱者,未嘗不終始保全,往往亟加擢用,此自古明君賢主之所難也。然而用言既難,獻言者亦不為易。論小事者既可鄙而不足為,陳大計者又似迂而無速效,欲微諷則未能感動,將直陳則先忤貴權。而旁有群言,奪於眾力,所陳多未施設,其人遽已改遷。致陛下有聽言之勤,而未見用言之效,頗疑言事之職,但為速進之階。蓋緣臺諫之官,資望已峻,少加進擢,便履清華。而臣下有厭人言者,因此亦得進說,直云此輩務要官職,所以多言。使後來者其言益輕,而人主無由取信,辜陛下納諫之意,違陛下賞諫之心。

臣以謂欲救其失,惟宜擇沉默端正、守節難進之臣置之諫署,則既無干進之疑,庶或其言可信。伏見殿中丞王安石,德行文學,為眾所推,守道安貧,剛而不屈。司封員外郎呂公著,是夷簡之子,器識深遠,沉靜寡言,富貴不染其心,利害不移其守。安石久更吏事,兼有時才,曾召試館職,固辭不就。公著性樂閑退,淡於世事。然所謂夫人不言,言必有中者也。

往年陛下上遵先帝之制,增置臺諫官四員。已而中廢,復止兩員。今諫官尚有虛位,伏乞用此兩人,補足四員之數,必能規正朝廷之得失,裨益陛下之聰明。臣叨被恩榮,未知報效,苟有所見,不敢不言。取進止。

臣伏見龍圖閣直學士司馬光,德行淳正,學術通明。自列侍從,久司諫諍,讜言嘉話,著在兩朝。自仁宗至和服藥之後,群臣便以皇嗣為言,五六年間,言者雖多,而未有定議。最後光以諫官,極論其事,敷陳激切,感動主聽。仁宗豁然開悟,遂決不疑。由是先帝選自宗藩,入為皇子。曾未逾年,仁宗奄棄萬國,先帝入承大統,蓋以人心先定,故得天下帖然。今以聖繼聖,遂傳陛下。由是言之,光於國有功為不淺矣,可謂社稷之臣也。而其識慮深遠,性尤慎密。光既不自言,故人亦無知者。

臣以忝在政府,因得備聞其事,臣而不言,是謂蔽賢掩善。《詩》云:「無言不酬,無德不報。」光今雖在侍從,日承眷待,而其忠國大節,隱而未彰。臣既詳知,不敢不奏。

臣伏見諒祚猖狂,漸違誓約,僭叛之跡,彰露已多,年歲之間,必為邊患。國家禦備之計,先在擇人。而自慶曆罷兵以來,至今二十餘年,當時經用舊人,零落無幾,惟尚書戶部侍郎孫沔尚在。西事時,沔守環慶一路。其人磊落有智勇,但以未嘗出兵,又不遇敵,故未有臨陣破賊之功。然其養練士卒,招撫蕃夷,恩信著於一方,至今邊人思之。雖世不乏材,朝廷方務推擇,若求曾經西事可用之人,則臣謂無如沔者。沔今年雖七十,聞其心力不衰,飛鷹走馬,尚如平日。況所用者取其智謀,藉其威信,前世老將強起成功者多。沔雖中間曾以罪廢,棄瑕使過,正是用人之術。臣今欲乞朝廷更加察訪,如沔實未衰羸,伏望聖慈特賜獎用,庶於擇材難得之時,可備一方之寄。取進止。

臣風聞呂夷簡近日頻有密奏,仍聞自乞於御藥院暗入文字,不知實有此事否?但外人相傳,上下疑懼。臣謂夷簡身為大臣,久在相位,尚不能為陛下外平四夷,內安百姓,致得二國交構,中國憂危,兵民疲勞,上下困乏,賢愚失序,賞罰不中,凡百紀綱,幾至大壞。筋力康健之日,尚且如此乖繆,況已罷政府,久病家居,筋力已衰,神識昏耗,豈能更與國家圖事?據夷簡當此病廢,即合杜門自守,不交人事。縱有未忘報國之意,凡事即合公言,令外廷見當國政之臣,共議可否。豈可暗入文書,眩惑天聽?況夷簡患癱風,手足不能舉動,凡有奏聞,必難自寫。其子弟輩又不肖,須防詐偽,或恐漏泄,於體尤為不便。陛下至聖至明,於夷簡奸謀邪說必不聽納,但外人見夷簡密入文書,恐非公論,若誤國計,為患不輕。夷簡所入文字,伏乞明賜止絕。臣聞任賢勿貳,去邪勿疑。見今中外群臣各有職事,苟有闕失,自可任責,不可更令無功已退之臣,轉相惑亂。取進止。

臣聞人臣之能盡忠者,不敢避難言之事;人主之善馭下者,常欲聞難言之言。然後下無隱情,上無壅聽,奸宄不作,禍亂不生。自古固有伏藏之禍、未發之機,天下之人皆未知,而有一人能獨言之,人主又能聽而用之,則銷患於未萌、轉禍而為福者有矣。若夫天下之人共知,而獨人主之不知者,此莫大之患也。今臣之所言者,乃天下之人皆知,而惟陛下未知也。今士大夫無貴賤,相與語於親戚朋友,下至庶民無愚智,相與語於閭巷道路,而獨不以告陛下也,其故何哉?蓋其事伏而未發,言者難於指陳也。

臣竊見樞密使狄青,出自行伍,號為武勇,自用兵陝右,已著名聲,及捕賊廣西,又薄立勞效。自其初掌機密,進列大臣,當時言事者已為不便。今三四年間,雖未見其顯過,然而不幸有得軍情之名。推其所因,蓋由軍士本是小人,麵有黥文,樂其同類,見其進用,自言我輩之內出得此人,既以為榮,遂相悅慕。加之青之事藝實過於人,比其輩流又粗有見識,是以軍士心共服其材能。國家從前難得將帥,經略招討常用文臣,或不知軍情,或不閑訓練。自青為將領,既能自以勇力服人,又知訓練之方,頗以恩信撫士。以臣愚見,如青所為,尚未得古之名將一二。但今之士卒不慣見如此等事,便謂須是我同類中人,乃能知我軍情而以恩信撫我。青之恩信亦豈能遍及於人,但小人易為扇誘,所謂一犬吠形,百犬吠聲,遂皆翕然,喜共稱說。且武臣掌機密而得軍情,不唯於國家不便,亦於其身未必不為害。然則青之流言,軍士所喜,亦其不得已而勢使之然也。

臣謂青不得已而為人所喜,亦將不得已為人所禍者矣。為青計者,宜自退避事權,以止浮議,而青本武人,不知進退。近日以來,訛言益甚,或言其身應圖讖,或言其宅有火光,道路傳說以為常談矣,而惟陛下猶未聞也。且唐之朱泚,本非反者,倉促之際,為軍士所迫爾。大抵小人不能成事而能為患者多矣,泚雖自取族滅,然為德宗之患,亦豈小哉?夫小人陷於大惡,未必皆其本心所為,直由漸積以至蹉跌,而時君不能制患於未萌爾。故臣敢昧死而言人之所難言者,惟願陛下早聞而省察之耳。如臣愚見,則青一常才,未有顯過,但為浮議所喧,勢不能容爾。若如外人眾論,則謂青之用心有不可知者,此臣所不能決也。但武臣掌機密,而為軍士所喜,自於事體不便,不計青之用心如何也。伏望聖慈深思遠慮,戒前世禍亂之跡,製於未萌,密訪大臣,早決宸斷,罷青機務,與一外藩,以此觀青去就之際,心跡如何,徐察流言,可以臨事制變。且二府均勞逸而出入,亦是常事。若青之忠孝出處如一,事權既去,流議漸消,則其誠節可明,可以永保終始。夫言未萌之患者,常難於必信;若俟患之已萌,則又言無及矣。臣官為學士,職號論思,聞外議喧沸而事係安危,臣言狂計愚,不敢自默。取進止。

臣近風聞狄青與劉滬爭水洛城事,枷禁滬等奏來。竊以邊將不和,用兵大患。況狄青、劉滬皆是可惜之人,事體須要兩全,利害最難處置。臣聞水洛城自曹瑋以來,心知其利,患於難得,未暇經營。今滬能得之,則於滬之功不小,於秦州之利極多。昨韓琦等自西來,聞有論奏,非以水洛為不便,但慮難得而難成。今滬能得之,又有成之之志,正宜專委此事,責其必成。而狄青所見不同,遂成釁隙。其間利害,臣請詳言。

國家近年邊兵屢敗,常患大將無權。今若更沮狄青,釋放劉滬,則不惟於狄青之意不足,兼沿邊諸將皆挫其威,此其不便一也。臣聞劉滬經營水洛城之初,奮身展效不少,先以力戰取勝,然後誘而服從,乃是黨留諸族畏滬之威信。今忽見滬先得罪,帶枷入獄,則新降生戶豈不驚疑?若使翻然復叛,則今後邊臣以威信招誘諸族?誰肯聽從?不惟水洛城更無可成之期,兼沿邊生戶永無可招之理,此其不便二也。自用兵以來,諸將為國立事者少。此水洛城,不惟自曹瑋以來未能得之,亦聞韓琦近在秦州,嘗欲經營而未暇。今滬奮然力取,其功垂就,而中道獲罪,遂無所成,則今後邊將誰肯為國家立事?此其不便三也。臣又聞水洛之戍,雖能救援秦州,而須藉渭州應副。今劉滬既與狄青異議,縱使水洛築就,他時萬一緩急,狄青怒滬異己,又欲遂其偏見,稍不應副,則水洛必須復失,此其不便四也。緣此之故,遂移青於別路,則是因一小將移一部署,此其不便五也。此臣所謂利害甚多,最難處置者也。臣謂今宜遣一中使,處分魚周詢等速令和解,務要兩全,必先密諭狄青曰:「滬城水洛,本有所稟,非是擅為。役眾築城,不比行師之際,滬見利堅執,意在成功,不可以違節制加罪。滬宜釋放,朝廷不欲直放,恐挫卿之威,卿自釋之,使感卿惠。若他時出師臨陣,有違進退之命者,任卿自行軍法。」然後密諭滬曰:「汝違大將指揮,自合有罪。朝廷以汝於水洛展效,望汝成功,故諭青使赦汝,責汝卒事以自贖。」俟水洛功就,則又戒青:「不可因前曾異議,堅執不修,惟幸失之,遂己偏見。今後水洛緩急,尤須極力應副,萬一小有疏失,則是汝挾情故陷之,必有重責。」如此,則水洛之利可成,蕃戶之恩信不失,邊將立事者不懈,大將之威不挫。苟不如此,未見其可。蓋罪滬既不可,罷水洛城又不可,沮狄青又不可。事關利害,伏望聖慮深思。取進止。

臣伏睹敕除鄭戩知永興軍,仍兼陝西都部署。自聞此命,外人議論,皆以為非,在臣思之,實亦未便。竊以兵之勝負,全由處置如何。臣見用兵以來,累次更改,或四路都置部署,或分而各領一方,乍合乍離,各有利害。惟夏竦往年所任,鄭戩今日之權,失策最多,請試條列。

臣聞古之善用將者,先問能將幾何。今而不復問戩能將幾何,直以關中數十州之廣,蕃漢十萬之兵,沿邊二三千里之事,盡以委之,此其失者一也。或曰戩雖名都部署,而諸路自各有將,又其大事不令專製,而必稟朝廷。假如邊將有大事先稟於戩,又稟於朝廷,朝廷議定下戩,戩始下於沿邊,只此一端,自可敗事,其失二也。

今大事戩既不專,若小事又不由戩,則部署一職,止是虛名。若小事一一問戩,則四路去永興皆數百里,其寨柵遠者千餘里。使戩一一處分合宜,尚有遲緩之失;萬一耳目不及,處置失宜,則為害不細,其失三也。

若大小事都不由戩,而但使帶其權,豈有數十州之廣,數十萬之兵,二三千里之邊事,作一虛名,使為無權之大將?若知戩可用,則推心用之;若知不可用,則善罷之。豈可盡關中之大,設為虛名,而以不誠待人?其失四也。

今都部署名統四路,而諸將事無大小不稟可行,則四路偏裨各見其將不由都帥,則上下相效,皆欲自專,其失五也。今都部署是大將,反不得節制四路,而逐路是都帥部將,卻得專製一方,則委任之意大小乖殊,軍法難行,名體不順,其失六也。

若知戩果不可大用,但不敢直罷其職,則是大臣顧人情,避己怨。如此作事,何以弭息人言?其失七也。料朝廷忽有此命,必因韓琦等近自西來,有此擘畫。琦等身在邊陲,曾為將帥,豈可如此失計?臣今欲乞令兩府之臣,明議四路不當置都部署利害。其鄭戩既不可內居永興而遙製四路,則乞落其虛名,只令坐鎮長安,撫民臨政,以為關中之重。其任所係亦大,而使四路各責其將,則事體皆順,處置合宜。今取進止。

臣風聞知汝州范祥為相度陝西青白鹽,賴差張子奭權知汝州。子奭自選入二年內遷至員外郎,朝廷之意雖曰賞勞,而天下物議皆云僥幸。蓋以子奭宣勞絕少,止兩次,而遷官、恩賜已數重。自古賞功不過一次,賞之不已,故難弭人言。初自選入改京官,曰賞勞;未及二歲改秘書丞,又曰賞勞;賜以章服,又曰賞勞;秘書丞不久又轉官,又曰賞勞;合得太常博士,超遷員外郎,又曰賞勞;後行祠部,為名曹,又曰賞勞;作京官,合作知縣而作簽判,又曰賞勞;一任未滿,合更有一任知縣,又超通判差遣,又曰賞勞。此所以外人之議不允也。況范祥暫出勾當,只合交割以次官員,或轉運司自差人權。今朝廷差人,已是失體,又於子奭,為此僥幸。今朝臣待闕在京者甚眾,豈無一人堪權知州者?朝廷每用一人,必當使天下人服。今每一差遣,則物議沸騰,累日不息。昔五代桑維翰為晉相,一夕除節度使十五人為將,而人皆服其精。今中書差一權知州,而不能免人譏議者,蓋事無大小,當與不當而已。其張子奭,伏乞追寢權差之命。仍乞今後外處差出知州,只委本路轉運使差官權。至於賞罰之柄,貴在至公。今莫大之罪不過一刑而止,豈有勞者終身行賞而不已?亦乞今後有勞效之人,量其大小,一賞而止。若其別著能效,則拔擢自可不次,人亦自然無言。伏以朝廷用人,惟患守例,而不能不次選任,但不涉於僥幸,實有材藝之人,誰敢有言?子奭作使西鄙,不謂無勞,但恩典已優,於賞已足。可惜令天下指為僥幸之人,而掩其前效,況又上虧朝政,不可不思。取進止。

臣聞江淮官吏等各為王倫事奏案,已到多時,而尚未聞斷遣。仍聞議者猶欲寬貸。臣聞昨來江淮官吏,或斂物獻送,或望賊奔迎,或獻納兵甲,或同飲宴。臣謂倫一叛卒,偶肆猖狂,而官吏敢如此者,蓋知賊可畏而朝廷不足畏也。今若更行寬貸,則紀綱隳壞,盜賊縱橫,天下大亂,從此始矣。何以知之?昨王倫事起,江淮官吏未行遣之間,京西官吏又已棄城而走,望賊而迎。若江淮官吏不重行遣,則京西官吏亦須輕恕。京西官吏見江淮官吏已如此,則天下諸路亦指此兩路為法。在處官吏皆迎賊棄城、獻兵納物矣,則天下何由不大亂也?

臣伏思祖宗艱難,創造基圖;陛下憂勤,嗣守先業。而一旦四夷外叛,盜賊內攻,其壞之者誰哉?皆由前後迂繆之臣因循寬弛,使朝威不振,綱紀遂隳。今已壞之至此,而猶不革前非,以寬濟寬,何以救弊?如晁仲約等,情法至重,俱合深行,議者無由曲解。或聞以謂自是朝廷素不為備,不可全罪外官。假如有殺父與兄者,豈可只言自是朝廷素無教化,而不罪殺親之人?又如有人掠奪生人男女、金帛,不可只言自是朝廷素無禮讓,而不罪劫人之賊。迂儒不可用,可笑如此!李熙古豈獨是朝廷素有備之州?傅永吉豈獨是朝廷素練之兵?蓋用命則破賊矣。今朝廷素無禦備,為大臣者又不責之守州縣者,合有罪又寬之,天下之事,何人任責?竊緣韓綱是大臣之家,父子兄弟並在朝廷。權要之臣皆是相識,多方營救,故先於江淮官吏寬之,祇要韓綱行遣不重。今大臣不思國體,但樹私恩。惟陛下以天下安危為計,出於聖斷,以勵群下,則庶幾國威粗振,賞罰有倫。其晁仲約等,乞重行朝典,乞不寬恕。取進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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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北宋作品在全世界都属于公有领域,因为作者逝世已经遠遠超过100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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