象山集 (四庫全書本)/卷1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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巻十二 象山集 巻十三 巻十四

  欽定四庫全書
  象山集巻十三     宋 陸九淵 撰書
  與郭邦逸
  專介奉書細視緘題如揖盛徳亟發讀之慰浣良劇教以大對一本尤深降歎鑿鑿精實非泛泛場屋之力也君子義以為質得義則重失義則輕由義為榮背義為辱輕重榮辱惟義與否科甲名位何加損於我豈足言哉吾人所學固如此然世俗之所謂榮辱輕重者則異於是薫染其間小有不辨則此義為不精矣當使日著日察烱然不可渾亂則善矣垂示晦翁問荅良所未喻聖人與我同類此心此理誰能異之孟子曰人皆可以為堯舜又曰至於心獨無所同然乎又曰人之有是四端而自謂不能者自賊者也謂其君不能者賊其君者也今謂人不能非賊其人乎居仁由義大人之事偹矣吾身不能居仁由義則謂之自棄聖人如此理不勉而中不思而得賢如顔子猶未至於不思不勉曰三月不違則猶有時而違也曰有不善未嘗不知知之未嘗復行則言其不逺而復也然則雖未至於不思不勉而思勉之工益㣲矣氣質益下其工益勞此聖人賢人衆人之辨也語曰三子三月不違仁其餘則日月至焉而已矣日月至三月不違與至誠無息則有間矣若其所至所不違所不息者豈容有二理哉古人惟見得此理故曰余何人也舜何人也有為者亦若是不可須㬰離也可離非道也是故君子戒慎乎其所不覩恐懼乎其所不聞學者必已聞道然後知其不可須㬰離也知其不可須㬰離然後能戒謹不覩恐懼不聞元晦好理㑹文義是故二字也不曽理㑹得不知指何為聖賢地位又如何為留意此等語皆是胸襟不明故撰得如此意見非唯自惑亦且惑人盛介至此偶有姪婦之䘮又賤體中暑連日不得占復山間友朋雲集亦不可乆孤其望勢當一徃又縣宰終滿與之為别諸事紛擾亟取紙筆作復遽甚不能倫理近有復元晦書錄徃一觀及有史評二首又有書二本宜章學王文公祠二記併録呈得暇精觀之亦可見統紀也
  與郭邦瑞
  前此辱令弟邦逸遣人臨存復書中托拜意近亦嘗得家問否今為况如何新天子豋極海内屬目而風憲之地陞黜殊乖物望非細故也山林之人但以草野輿議言之耳未知脩門之内其議論又何如也良心正性人所均有不失其心不乖其𪫬誰非正人縱有乖失思而復之何逺之有不然是自昧其心自悞其身耳及處華要而不知改是又將誤國矣有能明目張膽而糾正之者乎有能惻怛豈弟以感悟之者乎區區周𭒀之心猶不能無望於左右别後遷除未足為門下言也姪孫濬處大學家書戒令求見此子近亦少進于學幸與進以子弟視之可也
  與李信仲
  兩遣府中書皆不及拜丈丈書但托邵機宜趙通判道意至今欿然前者蒙丈丈教以病中所得聽之灑然今茲書中不及寓區區之意有一說煩吾友侍下逹之大抵為學不必追尋舊見此心此理昭然宇宙之間誠能得其端緒所謂一日克己復理天下歸仁焉又非疇昔意見所可比擬此眞吾所固有非由外鑠正不必以舊見為固有也千萬以此紙稟之所與邵機宜書本末偹矣幸熟復之
  與潘文叔
  文叔慈祥懇惻一意師慕善人服行善事友朋間所共推重與一軰依憑假託以濟其驕矜者不可同年而語矣然恐懼憂驚每每過分亦由講之未明未聞君子之大道與虞書所謂儆戒無虞周書所謂克自抑畏中庸所謂戒慎乎其所不覩恐懼乎其所不聞者亦不可同年而語也蓋所謂儆戒抑謂戒慎恐懼者粹然一出於正與曲肱陋巷之樂舞雩詠歸之志不相悖違若彫零窮慼弗恊于極名雖為善未得其正未離其私耳不志于學雖髙材美質愽物洽聞終亦累於其私况下才乎尹師魯氣質固自不凡其所植立可謂表表然如文叔所舉荅韓資政書辭蓋不免乎其私者也觀於海者難為水游於聖人之門者難為言文叔第未得游聖人之門者今日風俗已積壊人才已積衰公儲民力皆已積耗維新之政亦良難哉某方此治登山倥偬占復莫䆒所懐何時合併以叙傾倒
  與朱子淵
  五月間拜誨劄之辱偹承入夏動息尤用慰沃教以調度詳細貺以上尊兼乘仰佩眷勤感戢之至某浮食周行侵尋五六載不能為有無日負媿愓疇昔所聞頗有本末向來面對粗陳大畧明主不以為狂而條貫靡竟統紀未終所以低回之乆者思欲再望清光少自竭盡以致君子之義耳徃年之冬去對班纔數日忽有匠丞之除遂為東省所逐患夫人之素積疑畏而又屬有憸狡設辭以嗾之故冐昧出此亦可憐已然吾人之遇不遇道之行不行固有天命是區區者安能使予不遇哉寛恩畀祠歸伏田畝日得與家庭尊㓜鄉里俊彦繙古書講古道舞雩詠歸不敢多遜然此心之靈此理之明周婺之憂益不能㤀也何時合併以請教臨楮不勝馳情
  
  稍不訊記曹日益馳鄉廬陵積𡚁之餘仍以旱歉調度有方無異豐嵗惟竊徤羡某屬方登山同志亦稍稍合集兹山之勝前書嘗槩言之此來益發其秘殆生平所未見終焉之計於是决矣唐僧有所謂馬祖者嘗廬于其隂鄉人因呼禪師山元豐間又有僧瑩者為寺其陽號曰應天乃今吾人居之毎惡山出於異教思所以易之而未得從容數日得兹山之要乃向來僧軰所未識也去冬所為堂在寺故址未愜人意方於要處草創一堂顧盻山形宛然鉅象因名象山輙自號象山居士山面東南叠障駢羅近者數十里逺者數百里縹𣺌磊落争竒競秀飛舞於詹間朝暮雨暘雲烟出没之變不可窮極上憇層巔東望靈山龜峯特起如畵玉山之水蓋四百里而出於龜峯之下畧貴溪以經山之左西望藐姑石鼓琵琶群峯崷崪逼人從天而下溪之源於光澤者縈紆泓澄間見山𪋤如青玉版北視龍虎仙巖臺山僅如培塿東西二溪窈窕如帶二溪合處百里而近然地勢卑下夷□非甚清徹目不能辨常没於蒼茫煙靄中矣下沼清流巨澗曲折分合萬狀懸注數里蒼林隂翳鉅石錯落盛夏不知有暑挾冊其間可以終日造物之遺予多矣執事方書外庸竚觀大用以䆒厥志異時厭飫綠野黨有意從歌游乎世昌山陽之行錢君禮之甚厚僕夫探囊以竄摶手來歸甚哉其窮也此公趨向甚正天其或者竟以是成之耶今已息肩共耕學於此矣因其遣還借兵草草寓此問訊
  
  去冬逺辱記存尋已具復駚哉青陽行既厥事矯首南山豈勝馳遡區區之迹無異前日去臘以敝廬廹隘不得已増葺數椽然其事盡付之猶子了不相闗所困者獨書問賔客亦無暇日耳用是欲嗣致尺紙因循迨今一春積雨近清明始得至山房古松千章環布錯立白雲徃來其間逓為隠見彌旬未解頗盡竒變前峯隠秀深藏時於白銀世界中㣲見一二乃知退之所謂横雲時平凝㸃㸃露數岫天宇浮修眉濃緑畵新就蓋得於親目非意想也數日始見根底朝陽麗景明若圖畵暮燒聫光爛若綺繡楮氏更端停毫注目夫君已復縹緲於薄雲疎雨間矣相望數千里憑彭澤諸君發舒及此庻幾無異於合堂同席
  與薛象先
  閱邸報得誠心公道之章深切䧏歎然愛莫助之柰何近得舊同官書唯劉志甫差強人意鄭溥之似不及前然亦難得矣馮傳之氣質恢傑吾甚愛之恨向來相聚日淺不能發其大端若只如此恐終不甚濟事也每惋惜之足下尚能有方畧及此乎某居山雖未久亦頗得英才臨川成南氣象蔚然其興善為刀劒者亦須好鉄吾雖屏居未必不為足下出山爐也祠禄之滿儻復畀之似亦未為空餐也舊與馮傳之一書謾録徃比見太學夏季私試䇿題異哉學之不明人心之失其正至於是山房朋友多有擬荅第一篇者就中二三人之文最勝令小兒錄徃試監之如何語曰不知言無以知人也孟子亦曰我知言人之言論豈可不察豈帷觀人善觀國者亦必於此决之矣荆公之學未得其正而才宏志逺適足以敗天下祠堂記中論之詳矣自謂聖人復起不易吾言當時諸賢蓋未有能及此者尚同一說最為淺陋天下之理但當論是非豈當論同異况異端之說出於孔子今人鹵莾專指佛老為異端不知孔子時固無佛教雖有老子其說亦未甚彰著夫子之惡鄉原論孟中皆見之獨未見其排老氏則所謂異端者非指佛老明矣異字與同字為對有同而後有異孟子曰耳有同聽目有同美口有同嗜心有同然又曰若合符節又曰其揆一也此理所在豈容不同不同此理則為異端矣熈寜排荆公者固多尚同之說裕陵固嘗以詰荆公公對以道徳一風俗同之說裕陵乃不直排者然則荆公之説行豈獨荆公之罪哉近見臺評復尾尚同之説以胡君子淳慤無它議論猶如此它尚何望
  與羅春伯
  適聞晉貳奉常鄉于柄用深為吾道慶大蠧之去四方屬目惟新之政藐未有所聞鄉來相聚不為不乆不能有以相發每用自愧屬閱來示尤為愓然宇宙無際天地開闢本只一家徃聖之生地之相去千有餘里世之相後千有餘嵗得志行乎中國若合符節蓋一家也來書乃謂自家屋裏人不亦陋乎來書言朱林之事謂自家屋裏人自相矛盾不知孰為它家古人但問是非邪正不問自家它家君子之心未嘗不欲其去非而就是捨邪而適正至其怙終不悛則當為夬之上六矣舜於四凶孔子於少正卯亦治其家人耳妄分儔黨反使玉石俱焚此乃學不知至自用其私者之通病非直一人之過一言之失也近見臺端逐林之辭亦重嘆其陋群兒聚戯以獧狡尚何所望非國之福恐在此而不在彼也
  與鄭溥之
  趙仲聲歸奉書慰浣之劇竊知晉丞大府此亦未足以處賢者今當復有清切之除矣屏居者未之聞耳徃年山間粗成次第便有西山之閑相繼有事役殘嵗遂不得一登此來朋友復相㑹集後月朔除一小功報服即登山為乆駐之計去冬與邵機宜一書頗䆒為學本末今觀一徃游仙巖題新興寺壁數語頗足以見居山之適臘月得元晦復論太極圖説書尋以一書復之今併徃此老才氣英特平生志尚不役於利欲當今誠難其軰第其講學之差蔽而不解其可念也士論方伸誠得此老大進所學豈不可慶誠者非自成已而已也所以成物也此心之靈苟無壅蔽昧没則痛癢無不知者國之治忽民之休戚彛倫之叙斁士大夫學問之是非心術之邪正接於耳目而㝠於其心則此心之靈必有壅蔽昧没者矣在物者亦在已之驗也何徃而不可以致吾反求之功此所願與同志日切磋而不捨者文藻特溥之餘事比來議論節操凛凛近古願加不息其誠日致充長之功則吾道幸甚道之行不行固有天命吾人之學安得而不自致哉某向嘗妄論賢者封事不逮奏篇蓋愚意以為但因大變疏陳缺失以助主上修省之實不必曲推事驗如後世言災異者嘗見元祐三年呂益柔廷對有曰昔之言災異者多矣如劉向董仲舒李尋京房翼奉之徒皆通乎隂陽之理而陳於當時者非一事矣然君子無取焉者為其著事應之説也孔子書災異於春秋以為後王戒而君子有取焉者為其不著事應故也夫旁引物情曲指事類不能無偶然而合者然一有不合人君將忽焉而不懼孔子於春秋著災異不著事應者實欲人君無所不謹以荅天戒而已其言雖未精盡大槩可謂得矣如乍警乍縱不能純一之言可謂切當至以雲將族而復散雨將下而復止為天意象類而然則愚以為不必如此言也又如證以仁祖露立事亦恐於本指未相應更願精思之格君心之非引之於當道安得不用其極此責難所以為恭而不以舜之所以事尭事君者所以為不敬其君也思慮審精每及一事既舉綱領又詳其條目使立可施行此溥之所長也然其本末偏重實未一貫故言根原處雖若精純終篇讀之却覺渾亂無統臨運率之勢萬物並育而不相害道並行而不相悖小徳川流大徳敦化必綱舉領挈然後能及此也行百里者半九十願着鞭焉
  與馮傳之
  春末在郡城閱邸報竊知巳遂改秩自此進用吾道之幸敢不賛喜吾人仕進自有大意所貴乎學者以明此義耳不學者固不足道號為學者而又牽於俗論私説則是義猶未明私猶未徹耳來教謂不可為外靣擾動是矣若盻盻然顧流俗之義論則安在其為知道明義也計利害計毁譽二者之為私均也大哉聖人之道洋洋乎發育萬物峻極于天優優大哉天之所以為天者是道也故曰唯天為大天䧏𠂻于人人受中以生是道固在人矣孟子曰從其大體從此者也又曰飬其大體飬此者也又曰飬而無害無害乎此者也又曰先立乎其大者立乎此者也居之謂之廣居立之謂之正位行之謂之大道非居廣居立正位行大道則何以為大丈夫傳之氣質恢乎似道顧恐不志其大而臨深為髙加少為多耳願益勉旃無苟自畫則吾道幸甚
  與朱元晦
  朝廷以旱暵之故復屈長者以使節儻肯俯就江西之民一何幸也冬初許氏子來始得五月八日書且聞令小娘竟不起諒惟傷悼前月末又得五月二日書開慰之劇某不肖禍釁之深仲兄子儀中夏一疾不起前月末甫得襄事七月末䘮一㓜穉三嵗乃擬為先教授兄後者比又䘮一姪孫女姪婿張輔之抱病累月亦以先兄襄事之後長徃痛哉禍故重仍未有甚於此者傷緒悲摧殆所不堪某舊有血疾二三年浸劇近又轉而成痔良以為苦數日方少瘳矣傅子淵前月到此間聞其舉動言論類多狂肆渠自云聞某之歸此疾頓瘳比至此亦不甚得切磋之渠自謂刋落益至友朋視之亦謂其然其長子自一二年來鄉人皆稱其敦篤循理過於子淵子淵亦甚譽其子比日不知何疾一夕奄然而逝劉定夫氣禀屈強恣睢朋儕鮮比比來退然方知自訟大抵學者病痛須得其實徒以臆想稱引先訓文致其罪斯人必不心服縱其不能辨白勢力不相當強勉誣服亦何益之有豈其無益亦以害之則有之矣
  
  外臺之除豈所以處耆徳殆新政起賢之兆耳當今輔石平時亦有物望不應徒呼唱於内庭外衢而已豈抑自此有意推賢邪金陵虎踞江上中原在目朝廷不忘春秋之義固當至此發跡今得大賢暫將使㫖則軺車何啻九鼎中外倚重當增髙衡霍斯人瞻仰為之一新矣竊料辭免象章必未俞允願尊兄勉致醫藥俯慰輿情縱觔力未强但力疾卧䕶則精神折衝者亦不細矣若乃江東吏民善良有飬奸惡知畏而行縣之餘或能檢挍山房一顧泉石此尤區區之私願也王順伯在淮間宣力甚勤然不能無莫助之患儻得長者一照映之為益又不細矣






  象山集巻十三

本作品在全世界都属于公有领域,因为作者逝世已经超过100年,并且于1929年1月1日之前出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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