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象村稿/卷三十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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卷三十五 象村稿
卷之三十六
作者:申欽
1629年
卷三十七

題跋四十九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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書林錦湖亨秀鼇山歌後前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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鼇山歌。乃林錦湖通判會寧時作。讀其歌。可想其人。英風爽槩。眞足以蓋一世。此直咳唾之餘爾。而譬如球琳琅玕。入手皆寶。吁亦才矣。惜乎。當門之蘭。不免於斧鋤爾。至今儒林曠識。抆心雪涕不能止者。豈獨錦湖之不幸。抑當世道者之戒。

書賈生傳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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史氏稱漢文欲以賈生任公卿。爲絳灌所讒。竟不用。世以此醜絳灌悲賈生而惜漢文。噫。讒雖工。烏能使漢文不用哉。勵精求治如彼其誠。授才任能如彼其當。聰明英粹。高出於百王之上。知賈生宜莫如文帝。彼絳灌不足爲輕重也明矣。自博士至大中大夫在一歲中。漢庭諸臣。皆莫及也。則賈生之見知於漢文爲如何焉。朝夕且公且卿。發揚蹈厲。成一代之治。而事有大不然者。茲豈讒譖有以間之。意者帝之知生有所深知。而以爲不必用者歟。秦苛甫除。漢治初立。萎者未膏。暍者未醒。唯其勿擾而已。故其爲政。一以綏靖寧謐爲上。而所好則黃老也。方將因時爲用。因物與合。從事於淸淨。而迺賈生所言。則正朔也服色也制度也官名也。布置注措。紛然不一。誼苟一用。則必盡其所學。而不爲文帝之黃老。文帝亦安能淸淨而已。此帝之所獨知。而人不及知也。當是時。文帝之心。知有黃老。而不知有先王之道。則誼之所學。是帝之所棄也。誼之所好。是帝之所惡也。其謙讓未遑。乃是疏誼之漸。不用其言而用其人。無是理也。宣室之對。前席乍輟。而出爲梁傅。則帝之以爲不必用者蓋可見矣。曰。然則使帝得用而行其言。則禮樂可興歟。曰否。古之興禮樂者。必如伊,傅,周,召而後可也。向使生致伊傅周召之學。而引喩其君。亦先以堯舜文武之道。則以文帝之賢。必當知堯舜文武之道有大於黃老淸淨之說。樂用其言矣。夫然後進之以禮樂之說。則其安有不從者乎。其安有終於黃老之淸淨。而不遵先王之大道乎。其安有絳灌之說。得逞於其間。而使文帝不用乎。惜生不能及此也。然當秦之後。有志於禮樂。則斯可謂一世之傑然者矣。嗚呼。以帝之賢。知生之才。竟歸於不相用。其亦世道之不幸也歟。

書嵇阮傳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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嵇阮之徒。蓋人傑也。使出於理平。當世道之責。則其風流標致。豈居茂弘安石之下。而迺顧昏冥沈沒。以泯于世。余每悲之。仍竊自思天地閉賢人隱。士之生於宇宙間。多少賢豪。能發其所有。有爲於時者幾何人哉。雖以孔明之才。若無先主三顧之遇。則不過隆中一天。安知今日亦有懷奇負氣。抹摋卑棲。不得見知於世如嵇阮者流。而世不得知之耶。噫。雖有之。彼方且以不見知爲幸。世之人。安得以知之哉。

書心經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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風雨如晦。鷄亦不鳴。狂瀾載途。揭厲俱迷。此學之寥寥蓋已久矣。甚至爲人所戒。曾不若伶倫儡傀之悅人耳目。苟非與俗背馳。而能自得師者。曷足以知是經之切於人耶。此心之體。湛然寂然。廣大配天地。光明配日月。其有翳蝕之者。特形氣交而攖之也。知心之用者。亦去其翳蝕者已矣。翳蝕者去則本體復矣。存此而勿失則鑑空水止。常靜常照。雖有外誘之來。不與俱往。而物各付物。會其有極矣。君子之樂孰大焉。如愚顓蒙。於學無聞。早從吏役。晩際艱難。逐逐周行。倏今三十有五矣。慨初志之有渝。懼桑楡之莫及。時一念至。不但中夜涕泗交頤而已也。肇自今從事於是經。先立乎大。不昧於幾。庶幾眞知實踐。免爲黃屋左纛之南越云爾。

淸江詩文帖跋代台徵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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山水人物鳥獸蟲魚草木之爲畫者若干幅。先君所爲文。屬韓大夫,金大夫而寫之者若干篇。總一帖。旣成。有來問者曰。先子之文。固無所待而傳。子又何事於書與畫。曰。時益以危亂。干戈水火之不期。其不沈沒泯滅難矣。獨物之至寶者。不隨世而俱晦。三者竝而斯爲寶矣。況書與畫。先君之所篤好者耶。區區風樹之慕。蓋寓於是。嗣後雲仍必當捧而勿失。而其或漂轉於人。亦豈無錫類之君子。興感於中。有以護持之。而又安知不爲蘭亭之紙。菩薩之板。傳於久遠也哉。若然則之文之傳。雖無待於書與畫。而抑不可謂不相須也。噫。余之志戚矣。問者唯唯。遂書其語以識之。韓大夫名濩字景洪。號石峯。金大夫名玄成字餘慶。號南窓。皆以書法聞。

書西湖游覽志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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西湖。固天下佳境。而然非世平時康。則其何以得意於遊賞。以成其樂也。彼生乎此地。而享太平之樂。以終其天年者。斯何人哉。余每覽此。未嘗不掩卷長吁。

書正氣錄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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古語有之。人固未易知。知人亦未易也。此言何謂也。驗諸叔世愈信。夫士之居平。樹頤頦。伸眉抗腕。談說道理者何限。一朝倉卒。鮮能徇志捐軀。而迺顧劻勷失措。噫。其所樹立使然歟。是未可知也。如公父子三人。特田間棄大夫爾。號知公者。要不過用文字相稱謂。至於臨陂公則竝與文字而廢之。世果有知公者乎否耶。壬辰之變。河渭橫潰。死國難者。竟公三父子也。世果有知公者乎否耶。生則不能使之重國。而死始爲國之光。公之遇於世何如耶。古固有殺身成仁者。或一代一人。猶嚮風揭烈無窮。況公一家三人耶。是錄也。奚足以發揮公萬一。而摭兹遺餘。猶可以爲臣勸忠。月汀先生之以正氣名。信知言哉。自此世其有不知公者耶。余益知當世道者。誠宜有以培植正氣。爲一世訓也。悲夫。

香雪堂詩集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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欽少時見慕齋先生文集。有韓侯景琦墓銘。盛稱其人若所爲詩。蓋許以輩行。而又有過焉者。欽竊自隱度。慕齋非苟許人者。則之人也。必非常人也。後二十年。始得所謂香雪堂詩稿於其裔孫韓生嶠而閱之。則葩藻淸麗。意致深遠。揆其所至。翛然有浮游蟬蛻之想。而不專於翰墨畦逕間也。夫以上黨之孫。富貴芬華。燀赫耳目。而迺能刮磨豪習。澹泊自持。與當世諸名流相伯仲。如慕齋者。復推重揚扢如彼。則其志尙之高。操行之卓。必有人所不及。而性情之正。因此詩卷而彷彿之矣。韓生嶠懼其久而遂泯。謀鋟梓以永其傳。仍倩欽書其後。噫。慕齋之名。足以藉重於來日。而猶屬欽不置者。豈不以欽夙觀於慕齋之銘。而得諦詳其蹟也乎。若韓生者。其亦克家者非耶。公字稚圭。香雪。堂號也。所居有杏園。爲取適之所。取坡翁詩語以名之云。

壯節公行狀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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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始祖壯節公。佐麗祖開王業。終效捐軀。曁歿。益著靈異。旣載諸國乘。而又有行狀。不徒爲公後者相傳爲寶。擧一邦殆家有之。至壬辰。亡於兵火。將沒其事蹟。今高靈守申侯景翼。乃亦吾宗也。鳩得遺編於亂後。謀鋟梓以壽其傳。噫。以公之忠之功之烈。有耳目者皆記之。有血氣者皆慕之。狀之存不存。無大輕重。而其揭揚顯白。又不得不待於斯。則申侯之此擧。豈非吾宗一大幸。而抑扶樹綱常於我東方者。豈淺淺已乎。去年秋。公之外裔韓公浚謙。按節湖南。以谷城是公舊貫。重刱祠宇而欽記之。而高靈君踵其躅。刊出公狀。距公之生已七百祀。而子姓繩繩。冠冕不替。益足以見公之澤愈久而愈不斬也。嗟我同宗。盍相敦勉。思所以光而大之歟。

書芝峯鶴城錄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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空中之音耶。相中之色耶。其源乎風耶。其源乎雅耶。登州之作。直與舂陵一篇。竝駕於千古之上。吾於是始知芝峯老子立幟之高也。眞所謂不二門中正法眼藏。豈野狐小品可等論。不覺三嘆而題之。

書沙溪精舍圖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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沙溪山水。淸媚爲一方最。房氏種學畜德。爲一方秀。蓋所謂地靈人傑也。想其嘯詠自得於菰蒲間。飄飄神仙中人。今不可見矣。其孫元震氏兵燹之餘。能不失遺業。葺小屋而圖其迹。屬諸文人。記而傳之。抑可謂世其家矣。噫。天地之間。長存不變者。山水爾。其次亭館卉木爾。而皆已索莫丘墟矣。非有房氏之淸名。則烏能傳諸久遠耶。然則所賴而傳者又人爾。若余病且慵。桔槹世網。頭髮種種矣。無緣持一筇。尋溪上精舍。對房君鼓琴動操。令衆山皆響。可慨也夫。

黃驪志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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憶在丁亥年間。以英陵典祀官。由水陸來也。望見淸心樓在驪江上。俯臨貝藪。橫眺神勒。丹檻翠桷。隱隱如濃霞露天半。忽今二十歲矣。思之有若夢境。顧余已潦倒矣。無緣再往觀省。而樓且非復昔日矣。尹牧伯時晦公。遺余一帙書。亟起閱之。則乃黃驪志也。州之沿革建置。土產民政。人物古迹。與夫山川之勝。題詠字文。擧皆覼縷而無餘。尹公可謂眞太守矣。他日太史氏采之。以備國乘之一者。其在斯乎。終南病客。得此臥遊於二十歲前夢境中。使澄灣綠岫。怳惚眼底者。亦公之惠也夫。

書東陽葡萄帖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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記余甲午秋。奉使朝京師。以事濡滯遼陽館閱月。遼人相識者。日餽余馬乳葡萄。每飯罷喫之甚適。形味殊絶。覺牙頰生爽氣。不比漢都人家所種也。東陽畫出四朶。莖葉懸顆。眞遼產也。貴乎畫者。以其似眞也。東陽之於此。其庶幾三昧也耶。顧余老矣。齒髮已衰換。駸駸頹日。無復遠遊之意。遼陽陳迹。渺然一夢境也。對之增余感慨。

淸江集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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欽少通籍朝端。自郞署已廁遊諸巨公間。曁夫輩流。靡不上下左右。瞯其持行。矜式而習稱之矣。而乃執矩履潔。易祿而難畜者則蓋淸江公有焉。其解晉陽而歸也。卽屛迹不與世交。家人數米而炊。往往不給。而逌然無顧慮。朝貴間致候問。不一謝。唯託於古文辭甚深。日講說兩漢文字自娛。晩乘邊障起建節。而竟爲時所誣。從吏議纍于西土以卒。天果有定乎哉。惡在其持行之過人也。宣宗大王追惜公復其爵。又遣官致祀。後二十年。而以公中子從勳。至贈領議政。而人亦稍稍識公。或有悼其不究者。抑不可謂天之無定。而公之持行過人者。於斯焉徵矣。然非君子之不幸歟。其文章發於左氏班氏爲尤多。故氣厚而辭宏。其砰磕槎牙。如矢之飮石也。其沈深莽宕。如玉之剖璞也。及其意得而神會也。慫溢而不可遏。蓬蓬然欲揚壒而籟矣。使公而年。則詎不得擬議變化。以造夫極歟。月汀尹公亟頌之曰。一洗骫靡。自闢堂奧。其知言哉。文之付剞劂凡三卷。鼇城李相國旣爲之序。而公之胤德山守命俊氏。謂欽知公不唯甥舅之好。固要一言以跋之。噫。巧倩妖睇。倚門自售者何限。而公以忠朴擠於當時。躡形附影。竊吹射利者何限。而公以忠實罹於文罔。以公所遘觀之。則宜若終遂闇曶湮沒不復見於後。而身沒而言立言。立而名傳。譬如珊瑚寶柯。灕漇於鐵網。而卒爲希代之珍。烏可以一世淺論而易百世業哉。與蜍志之厭厭取媚。磨滅不紀者。何如也。仍語德山公曰。世有焚之而愈烈者芳蘭是已。鍊之而愈光者良金是已。防之而愈決者江河是已。其得爲不焚之蘭不鍊之金不防之水者。其有乎無哉。何其寡也。欽旣跋公之文。而重有所感。

尙相國簡帖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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右乃故尙相公筆蹟。相公以厚德重望。歷事三朝。身居鼎軸。享太平之樂者十六年。文翰特餘事。而遒媚足法如是。始知前輩風流。非後世所易及。相公曾孫子華氏得此片幅於林川人家。粧爲一帖。求余言以壽之。蓋林川。相公桑梓也。噫。相公之歿已易一世。其文字益貴重矣。若子華氏可謂篤於追遠。而不忘其親者也。

書月令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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以不韋而有此作。可見其去古未遠也。

梅月堂四佳亭盡像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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朴羅州東說氏。摹刊四佳徐公居正剛中,梅月堂金公時習悅卿兩公之眞。不知何人所寫。而點畫姸妙。風神氣槩。散朗於顧盻間。其有得於虎頭之三昧歟。抑因此有所感也。四佳之文章標致。羽儀王國者。固足以耀當年而垂後世。如梅月公之爲人。超四佳不啻三十里之遠。而顧迺托迹空門。斂精藏明。甘心於首陽。而羞與渭上伍。不知造物者。何所輕重於兩公。而有鑪錘之不齊耶。淸芬高節。至今薰染人耳目。吾知公之不死者存。非曠世相感。曷足知公所存。不知世復有楊子雲也否。噫。

河西書蹟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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河西金公之筆也。竊聞前輩長者論乙巳名賢。莫不以河西爲稱首。蓋以河西見幾於急流中。不竢終日。而得爲元祐完人也。學問文章。旣迥出當世。而翰墨餘技。又得顏柳遺法。足見稟於天者全。恨不竝生一時。接風槩而聆緖論。九原可作。微公吾誰與歸。朴羅州說之氏梓而傳之。其亦曠世相感也夫。

仁宗大王墨竹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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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乃仁宗大王御墨也。其下有臣金麟厚所撰絶句一首。金公卽世所稱河西先生者也。仁宗大王以天縱之聖。餘事游藝。而迺臻於妙。聖無不備。於是焉可徵。河西以賢遇聖。千載一時。而未踰年。遭賓天之慟。又卒有乙巳之禍。天命不僭。果安在哉。至今深山窮谷。尙含喪考之戚。況如河西。當作何如懷耶。朴羅州東說氏壽之梓。以廣其傳。可謂忠之則也。後之覽者。其必有長吁永嘆。而感慨於明良之際也夫。

書芝峯朝天錄歌詞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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嘗記壬午年間。欽年十七。芝峯公年二十。同榻於終南山下。誦讀之暇。時戲爲歌曲。欽於歌。固所不能。而芝峯云亦泥而未暢。歌罷未嘗不以此相嘲謔也。今歲公自燕回。示欽朝天詞。其響瀏瀏。艶而不失於正。麗而不爽於雅。淸而不病於萎。婉而不落於靡。雖近世以歌曲名者。皆莫及也。昔之泥而未暢者。果安在哉。欽於是始知公之才之得於天者全。由詩而歌。而歌亦臻於妙也。中國之所謂歌詞。卽古樂府曁新聲。被之管絃者俱是也。我國則發之藩音。協以文語。此雖與中國異。而若其情境咸載。宮商諧和。使人詠嘆淫佚。手舞足蹈。則其歸一也。公凡三赴京師。而欽且再焉。觀覽之富。行役之艱。怳在眼中。而成我臥游矣。欽因此而有所感焉。世道推遷。人事變更。蒼狗白衣。倏忽於俯仰之間。炎涼榮落。能保其歲寒者幾人也。獨吾與公傾蓋之歡。白首毋替。有唱斯和。三十年如一日。豈非幸歟。抑不知從今以往。燕遊過從。又幾何歲月。而造物者果能享之以優逸。聚而不散歟。異日謝事同歸。擧觴相屬。而度此一曲。以爲暮年之懽。豈非尤幸歟。

書豳風破斧范氏說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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范氏書破斧詩後曰。象日以殺舜爲事。舜爲天子也則封之。管蔡啓商以叛。周公之爲相也則誅之。跡雖不同。其道則一也。象之禍及於舜而已。故舜封之。管蔡流言。將危周公。以間王室。得罪於天下。故周公誅之。非周公誅之。天下之所當誅也。余恒疑乎斯言之不審也。旣曰禍及於舜。則舜將君天下。非得罪於天下者乎。謨蓋都君。在歷試之日。則謂舜非君父可乎。及於舜而不爲天下禍者。無是理也。然則范氏之徒知管蔡之得罪於天下。不知象實天下之罪人。不其顚乎。夫大舜,周公處變之不同者。地位之爾殊也。使周公居舜之位。則管蔡必不誅。使舜在周公之列。則象不免於東征矣。何者。我在君位。則象雖不悌。以我之故而致辟同氣。舜不爲也。流言惎間。王室將燬。則君臣義大。私不敢掩。周公之誅管蔡。盡臣子之道也。此舜與周公之不同也。抑嘗論之。當成王之時。賢才多矣。太公在前。召公在後。其餘畢公君陳之流。蔚然森羅。則雖有小腆之梗化。烏足爲疥癬。而詎患弭亂之無其人耶。然必竢周公之黽勉周旋。不得少退。而竟罹天倫之戚。爲萬世口實。何也。若稽堯典曰。克明峻德。以親九族。九族旣睦。百姓昭明。然則帝王之爲天下。必自人倫始。人倫立而敎化行矣。若周公者。聖人之不幸也。大舜非不幸也。而能全其倫。其至矣乎。後之値人倫之變者。不究舜與周公地位之爾殊。而混言之曰周公周公。又有藉之而釀亂者。余於范氏之說。不得不辨。以貽後之學者。

書蕭何傳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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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臣之事君。以道不以術。以誠不以僞。以道則君亦以道使下。以誠則君亦以誠應下。而上下交孚矣。苟以術以僞。則其使之應之者。安望其以道以誠也。君臣之釁。常自此始矣。嘗見漢史。蕭何畏高帝疑己。買田宅自汚。此可謂事君以道者乎。事君以誠者乎。爲國宗臣。以汚其身。則失爲臣之道也。欲免於禍。而陽爲玷累。則非事君以誠者也。二者無一可焉。則其可謂之大臣乎。高帝寬仁愛人。豁達大度。好謀能聽。則若帝可謂不世之主也。何之事帝幾年矣。能以吾心之誠。格帝之志。君臣同德。天地交泰。則帝豈有疑何之心。何亦豈有疑帝之疑己耶。由其平日周旋於行陣之間者。不出於智巧詐力之末。上以是賊下。下以是賊上。故危亂之際。不免禍福之怵其情。而計乃無何。爲此枉己之事而不知恥也。不惟不知恥。又自以爲得策。吁亦異矣。且當何之世。如韓如彭。有大功於天下。而未見灼然有反狀者。相繼誅僇。韓之死。何爲之。何若明其反狀之不實。而使高祖有以保全之。則帝之於諸功臣。亦必不至於疑忌。而顧不此之思。與呂后合謀誅殺。略無顧藉。殊不知疑信疑越。是疑己之漸也。欲以區區田宅。止帝之疑。不亦迂乎。幸而帝之疑未深。誠深則豈田宅自汚之可脫耶。至於下廷尉數日。幾就東市。微王衛尉一言則殆矣。造物本忌有心者。有意於自汚。而終陷於係械。兹非術與僞之祟歟。使何欲不陷於禍。則曷不爲子房之高蹈。而乃爲此市賈之相求。孰謂何爲大臣也哉。古之大臣。放桐宮七年。君不疑。居東山三載。德益彰。道與誠之發也。如是而後。可謂曰大臣。若何者其得列於大臣者。可謂幸矣。班固贊曰。何起自刀筆吏。碌碌未有奇節。是知言哉。

藍田遺璧跋後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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余昔奉使赴燕。得田禾叔西湖志。愛其事蹟備具。山川臨觀之美。游戲詠歌之什。皆摭拾無一遺者。竣事東還。遂購小本。爲橐裏寶裝。曁歸値官閑身暇。心未嘗不於志亹亹。而幾乎丌案無他書矣。丙午春。解兵部家居。掇其艶語爲小集。命曰臥遊淸賞。以便諷閱。而尙恨裒選太略。天葩國英。未盡歸於採擷。今余獲戾于朝。爲畎畝一氓。益無所事。日取志自娛。卽志中詩章樂府。自白香山,蘇端明諸君子以下宋末元李之鳴者太半焉。就徵其跡。則俱是騷壇上客。衰世遺材。或落拓不諧於時。或秉節不屈於朝。旣不能進而發舒其抱負。則寧退而混迹於倡樓酒肆之間。偎紅倚翠。抹月批風。不知老之將至。而間有黍離悲思之徒。尋幽耽寂之侶。激昂忼慨。優游散佚。咸不失其性情。惟其寓意深故摹寫工。寄興多故措語綺。苟非地與人相得。其何能繢飾藻繪之至於斯耶。其視當時之豐貂長組。帶貝冠鵕。厚自塗澤。病國殃民。而自以爲得志者。果竟何如也。抑又思之。人生宇宙。苟有會心。進退榮落自外至者。皆秕糠土苴。成亦可也。虧亦可也。恃吾之良貴存焉。盈虛消息。一聽造物者主持。其不以琬琰而易羊皮也明矣。西京舊令業市吳門。江左英豪托酒逃世。胥祠岳廟芬馥未沫。韓苑賈莊流臭猶腥。兹其驗也。余每歷遡往古。緬想湖山。有時身留神往。彷彿步屧於兩峯三竺之中。而天香桂子。來襲於杖屨也。愈歎吾之生也晩。地也偏。志大於古賢。迹跼於末流。遇境則荒。對面則俗。求欲一開口抒懷。流連光景如白如蘇。胡得焉。使佛氏三生之說有憑。則令我他日生於西湖。爲西湖長足矣。古人有詩曰。人生只合老杭州。又曰。一半句留是此湖。詎非先獲者歟。志之詩章樂府罕有傳其全集。世莫得以知之。緝此若干篇。續之臥游淸賞之後。稱之曰藍田遺璧。蓋識其昔遺而今收也。不知余者。謂余無所用心。知余者。其必有擊節而破玉壺者。

書晉書司馬懿害曺爽事蹟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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史氏記曹爽過惡及其黨與何鄧諸人辜犯至悉。後之見者。莫不以爽被過爲當然。然以懿持國柄政。嫚君擅命之狀觀之。貳於懿者。皆魏之忠臣也。爽以顧命太臣。不爲之下則當見除。爽不除。懿必不得專魏。爽除而懿之勢始莫當矣。或者時之秉筆者。皆懿爪牙。而捃摭爽太過。撰史者不復考其情僞。而因循紀載。謂爽之禍宜然耶。以爽與懿之罪言之。則懿深而爽淺。使君子者出而明施天討。則吾意必先懿而後爽矣。晉書本紀稱懿誅爽之際。支黨皆夷及三族。男女無少長。姑姊妹女子適人者皆殺之。旣而竟遷魏鼎云。兹可謂得懿之情矣。自古簒賊之禍人國家。必先行大誅殺。巨家大族。芟夷殆盡。然後更置所親信。令耳目手足布列左右。已之威勢乃張。而卒致移人宗社。吁亦巧矣。故於懿之誅爽。表而出之。讀史者不可不知此。

題小畫人物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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形具矣體備矣。一也。分眞與畫者。以知覺有無也。有知覺者。恒戕於知覺。無知覺斯無戕。戕有凶有吉。無戕無悔無咎。吾不知眞與畫孰賢。畫固人之爲。而出於有知覺。入於無知覺。是有知覺者。能使之無知覺也。吾不知畫與眞孰賢。然則其眞眞歟。其畫畫歟。非不我物而能物物者。孰得以知之。

莊邵白三公文後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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余喜漆園之齊物論。康節之無名公傳。集而書之。且繼以白香山池上篇,廬山草堂記,醉吟先生傳。自喩適志。客有來詰者曰。蒙叟簸弄環中。秕糠堯舜。不欲以其身爲郊牲。白氏能早退急流。以全晩節。至於邵夫子則有大焉。手探月窟。足躡天根。窮宇宙萬物之數。接三聖三聖羲文孔也不傳之統。爲萬世事業。之三公者趣造固迥殊。乃若皭然物表。泥而不滓則一也。今子當聖明之時。遭无妄之災。名敗身辱。爲世所諱。子宜攬茝紉蘭。捐佩江潭。口詠離騷。心懴愆尤。唶舌席藁。待譴之不暇。而反欲追踵達軌。附驥玄躅。不亦遠乎。余笑而復曰。大道沈淪。殺機橫發。世運顚倒。天地閉塞。比數罟旣張。魚龍都盡。蔚羅密布。飛走路絶。是唯無作。作則莊生不及於用大。邵子不及於打乖。香山不及於吟醉。如余之不幸。三公有不遇焉尒。況余庇賴天恩。伸誣雪枉於萬死之中。而生死肉骨。置之田野之間。使得與樵童牧豎。歌詠太平於耕鑿之餘。豈非叔向所謂優哉游哉以卒歲者耶。噫。身解其馽矣。天解其黥矣。六用已廢。大象斯全。由是而香山可也。由是而漆園,康節亦可也。子無用見黃門稱貞哉。君子不以成敗論。地易則同。客噤而去。遂書之卷後。

西湖景圖跋績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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蘇穎濱嘗言所貴於畫者。以其似也。似猶可貴。況其眞耶。吾行都邑田野。所見皆吾畫笥。又安用畫。眞確論也。使我生乎杭越。卜築於兩峯三竺之中。則當泊舟內湖外湖之間。尋禪靈隱,佛國之寺。蘇堤麴院。柳浪花港。抹月批風。送老於鸕鶿鸚鵡之伴。作湖上主人。人且畫吾之不暇。奚爲假片幅丹靑哉。此不可得則寧效少文臥遊。晴窓暖日。燕癡鶯慵。隱囊睡破。展卷心會。則誠不知蝶之非周。穎濱雖復起。必於余言。一笑而印可。

吳山十景圖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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吳。故泰伯,仲雍之所國。髮斷身文。直外也。其至德之化被於一區者。奚啻西鎬之建櫜已乎。乃若血流漂杵則不可等而論也。而顧春秋之際。爲中夏所夷何也。豈以專諸之劍。伏於不當伏而然歟。然猶延陵季子。足多也。至於伍胥。一夫也。非有數畝之藉。而擧郢鞭平。若探囊指掌。卒使伍胥之目。暝於地中。抑何列歟。詎非忠義之所激歟。昔觀吳志。輒氣生膽張。今撫吳圖。益忼慨不自已。安能手枯筇策蹇衛。歷訪仁賢遺躅。遍尋浙中十勝。燒瓣鴟夷廟。蹯浪八月潮。以洩我胸次耶。寂寂坐此一室。轉增我磊磈。

書宋神宗哲宗實錄修删事蹟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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元祐元年。詔脩神宗實錄。鄧伯溫,陸佃修撰。林希,曾肇檢討。蔡確提擧。確罷司馬光代。光薨呂公著代。公著薨呂大防代。六年。奏御。趙彥若,范祖禹,黃庭堅亦與編脩。至哲宗紹聖中。諫官翟思言。元祐間。呂大防提擧實錄。范祖禹,黃庭堅等編脩。而刊落事迹。變亂美惡。外應奸人詆誣之說云。祖禹等由是得罪。乃命曾布,蔡卞,林希等改撰。一以王安石日錄爲主。陳了翁所謂尊私史而壓宗廟者是也。舊本乃墨書。故添改者用朱書。删去者用黃抹。人謂之朱墨史。卞等每一卷成。輒以舊錄納禁中。或焚毀。將泯其迹。而使新錄獨行。及梁師成用事。頗陽浮慕元祐諸賢子孫。若范溫,秦湛之流皆招延之。師成嘗在禁中。見舊本爲諸人道之。諸人幸其本之存。因請之曰。此不可不錄也。往往傳於民間。汴陷。有得其本者。携以渡江。始大行于世。哲宗實錄則蔡京所撰。而分爲前後錄。以宣仁垂簾時事爲前錄。以紹聖以後爲後錄。判而二之。蓋爲斥宣仁階也。高宗紹與四年。謂宰臣朱勝非曰。神,哲兩朝史多失實。不可以此傳後世。當復加重脩。范祖禹有子名沖。可促召兼史職脩撰。沖以宗正少卿兼直史館赴召。以爲其父祖禹元祐時諫官。坐章疏竄死嶺表。神考實錄又出於祖禹之手。沖若今日任重脩之事。則恐其黨未能厭服。高宗曰。京,卞所爲。删之何害。紛紛浮議。不足卹也。仍愀然曰。此事豈朕私。頃歲昭慈獻聖皇后誕辰。置酒禁中。從容語及前朝事。昭慈謂朕曰。吾老矣。幸相聚於此。他身後事吾不復患。然有一事當爲官家言之。吾逮事宣仁聖烈皇后。求之古今。未見其比。因姦臣快其私憤。肆加誣謗。建炎初雖嘗下詔辨明。而史錄所載。未經删改。豈足傳信後世。吾意在天之靈。不無望於官家也。朕每念此。惕然于懷。朝夕降一詔。明載昭慈遺旨。庶使中外知朕意。勝非曰。聖諭及此。天下幸甚。命史館悉將兩朝實錄令具删去。且具載高宗所敎於篇末云。其時陳了翁之尊堯,邵伯溫之辨誣。則直擧蔡卞,章惇,郉恕輩構捏宣仁。以欲廢哲宗立徐邸曲折。使凶計剖析無餘。故陳,邵皆獲罪。噫。當群壬秉筆。其遮藏蓋覆。冀其情狀不白露於當時與後世者。豈有極哉。物議雖定於一時。人心難誣於異日。朱黃之本旣出於師成。而高宗之衷又啓於昭慈。昭慈爲章惇所廢者幾年。其時妃嬪嬙媛無不北狩。而獨昭慈復起臨馭。爲宋朝母后。援立高宗。以基宋家南渡之業。而復能闡揚先懿。癉黜鬼魅。彰施衮鉞於數十年後。白者白黑者黑。君子小人善惡之跡。不易其位。群壬之手足肺腑。呈露剔抉。不敢逃於百世之下。此非後之竊弄權柄欺誣君父者之所宜鑑也乎。噫。乃天也。天可逃乎。此錄始末。世之業史者亦罕聞。兹掇以書。

書緯書名錄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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嘗攷諸家經籍志。有紀河洛七緯者。易緯有六。乾鑿度也。稽覽圖也。坤靈圖也。通卦驗也。是類謀也。辨終備也。書緯有四。璇璣鈐也。考靈曜也。帝命驗也。運期授也。詩緯有三。推度災也。紀歷樞也。含神霧也。禮緯有三。含文嘉也。稽命徵也。斗威儀也。樂緯有三。動聲儀也。稽耀嘉也。叶圖徵也。孝經緯有二。援神契也。鉤命決也。春秋緯有十三。演孔圖也。元命苞也。文耀鉤也。運斗樞也。感精符也。合誠圖也。考異郵也。保乾圖也。漢含孶也。佐助期也。握誠圖也。潛潭巴也。說題辭不知昉於何代作於何人。而蓋自漢以上已記之矣。則其文必古奧。盛於東漢而泯於梁隋。然中國間有之。諸薦紳先生時有所稱說。我國則雖通中夏。不得見其書。非唯不見其書。書之名目。亦不得聞。朴矣哉。

書戊午甲子事蹟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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戊午之禍。起於子光。柳子光甲子之禍。由於士洪。任士洪而子光廢。士洪戮。天之報施不忒。而如衮南衮如貞沈貞者未數十年而踵作。亦何故也。嘗聞諸先輩。我朝成廟以前。士大夫雖被罪。止於其身。未有株連枝蔓之累。及佔畢齋立師弟子。門下多聞人善士。媢之者指以爲黨。自此以後。小人之欲嫁禍朝廷者。必目以逆黨姦黨而除之。旣除之後。如有觸諱者則又曰國是不定。邪論橫生。隨萌隨伐。而天地之紀絶矣。世道求欲無亂。得乎。獨怪衮是佔畢函丈間人。能著子光傳。以癉其惡。而迺後躬自蹈之。若衮者又何限。

書六臣傳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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武王伐紂。義士非之。而武王不以是貶聖於後世。義士不以是獲罪於當時。蓋天命雖有歸。綱常亦所重。孔聖謂武盡美。謂夷齊得仁。而竝稱之。正以此也。若我國六臣者。實武王之伯夷也。而卒陷大戮。子姓倂命。至今百餘年矣。人莫敢伸喙尙論。唯一南處士寂寥數寸之管。南孝溫著六臣傳僅能扶義氣於一髮爾。皇朝建文,景泰時。諸君子死於節。死於讒。若方孝孺于謙者無慮累十人。而卒得貤贈之典。錫胤旌祠。爰立臣。則王政顧不當如是耶。豈外國與大朝。典章不同而然耶。余爲之一嘅。

書己卯黨籍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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國家之治亂。若繫於人。而實有不容人力者。每怪靜菴先生際遇中廟如彼其隆。而不數年。屠戮之也。其學問操履。中廟宜無不悉者。至於走肖之譖。童孺足以致疑。神武之變。庸昏足以知誣。而乃欲於一夜之間。盡之碪斧之下。此豈獨係於人爲。天其不欲使我東被仁賢之化也歟。先生歿二十七年。仁廟卽位。稍伸其枉。四十九年而宣廟卽位。始大雪其冤。褒贈其身。錄用其後。追削神武之徒。次第揭行。而歲殆周一甲子矣。其如善人之旣骨何。

書乙巳事蹟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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以仁廟爲之子。而文定不能爲母道。以仁廟爲之君。而尙有芑順朋,元衡等累十人媒孼於下。使仁廟外族網打無一遺者。小人之爲國家患。蓋不可槩量如是。明廟幼沖嗣位。宜若聽熒於當年。而末年乃能斥黜元衡。𪷇滌幽枉。則斯乃日月之朋也。先輩嘗論其時見幾而作者一人曰。金河西麟厚。直言而敢諫者一人。曰白省宰仁傑。得大臣風者一人。曰權贊成橃。嗚呼偉哉。

書鸚鵡賦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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使正平事操則何渠不及陳琳。而顧徘徊於文擧,德祖之間。鼓漁陽撾而不爲屈。作鸚鵡賦而不爲容。傲倪方羊。斧鉞在前而自若也。其亦烈丈夫哉。著史者訾其恃才傲物。後之人。不察其心迹而和之。吁。以聖賢中道言之。固不無可論。乃正平是狂狷而馳域外者也。非操之傲而誰傲。傲曹是忠漢。唯其不得傲也。管寧之友而爲華歆。荀淑之孫而爲文若。

書許魯齋文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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世之論魯齋者。以仕元胡爲說。是固當也。然仕元有二端。何者。元雖胡種。業受命爲天子主中夏矣。若人人以胡故而不仕。則元其無君臣也哉。特以宋易元者爲失節爾。然則魯齋之仕。非失也耶。曰魯齋非人人比也。自許以儒者也。夫君子之仕。非苟祿也。非苟榮也。將以一道德也。將以正人倫也。孔子治衛。先於正名以此也。元之左衽也辮髮也侏離也麀聚也。無能改於兹四者。而立乎其朝。此其失也。使魯齋仕而得正其名。如孔子治衛之云。則初非以宋易元之身。何不可仕之有。特仕而不能正其名。徒彷徨於腥膻氈毳之間。朝焉與蒙古處。暮焉與女直遊。所釐革者。不過曆法差數爾。朝儀官制爾。文山死而不能救。疊山拘而不能存。如是而仕非也。將死之言。乃其情也。悔心之萌乎。魯齋之仕元。雖不可謂之失節。乃失身也。君子也而失其身。烏可。

書漢書丙魏傳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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漢之大臣。蕭,曹以後稱賢者丙,魏也。丙初以保護之勞。不伐之長。致相位。旣相。能肫肫敦厚。不失大臣體。古所謂不忮不求者也。斯宰相器也。若魏則乘博陸家敗之會。逞其夙嗛。而務狙獪蘖芽。取以代之。旣相。事必關白許史行之。蓋其時宣帝幸而志於治爾。苟或如元成之不振。則魏也不過一縱臾宰相。非實有忠朴之蘊乎中也。爲宰相而聯結外戚。爲拔身階。他不足觀也。張禹,孔光之爲王氏羽翼。未必非魏啓之也。當宣之世。趙蓋,韓楊皆死於非辜。而趙之死由於魏。其與丙竝稱。幸也。班之蕭,曺不亦舛乎。以余觀之。高惠以後大臣之賢者。無踰於申屠嘉,周亞夫兩人。其欲斬鄧通,罪晁錯。白建太子。毅然不可犯。至於亞夫有大焉。平七國於談笑之頃。而不自爲功。諫廢栗太子。止皇后兄信之封侯。足以蓋漢矣。而之兩人者。未聞以大臣稱如蕭,曺何歟。文景之治。治於宣。使趙蓋,韓楊生於文景之世。固不枉死。假枉矣而嘉與亞夫當之。則伸而捄之無疑也。令通着鵕䴊垂貝委於宣后之日。則魏必先爲之交結如許史。然其能坐廟堂引責之如嘉之爲耶。吾知其必不能也。由是觀之。古之得名譽於史傳者。亦不可信。史猶不可信。況當世而傾敓愛憎之者乎。余於丙,魏。恒怪其無辨論者。於是乎書。

書康王之誥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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胡氏春秋傳曰。顧命。康王之誥。成王之崩。其君臣皆服冕何也。當是時。成王方崩就殯。猶未成服。故用麻冕黼裳。入受顧命。已受命。誥諸侯而後。釋冕反喪服者。於是成服而宅憂也。或以爲康王釋服離次而卽吉則誤矣。此亦以變凶卽吉爲非者也。當文武成三王之後。天下無一可虞。而乃於卽阼之始。不以常行之禮而遽用權制。蘇氏之所謂周公在則必不爲此者。可謂辨之晳矣。蘇氏之論。直以爲失禮。胡氏之論。指以爲必不然。其不以爲禮之正則同也。朱子之答潘子善之問。不過語其處變之當然。非以康王之事爲禮之正也。後之人不知前賢之旨。據以爲說。至有親肉未寒而襲衮冕負斧扆。儼然臨詔群臣。庸非悖哉。胡氏之論。書傳所未載。兹表而言之。

書非國語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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子厚平生受用者國語。而及著書非之。足見用心之頗。左氏固有夸者。然皆出於一時占筮。數之在三古。井井可稽。而周衰猶存於太史氏也。況人之吉凶。著於云爲。天事恒象。聖智則之。援以爲言。有何可非。以子厚非丘明。其蟋蟀之驚霆哉。

書司馬長卿賦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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屈宋。賦之祖。馬楊。賦之宗。而馬之體。屈宋之所無。幾乎作者。子雲摸之而相距已三十里矣。後來京都之作。雖各自逞奇衒富。不過僕馭於長卿爾。若是則長卿也。縱靡於屈。然比興家。一大宗師也。韙哉。

書楊子雲賦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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楊雄氏雖欲肖長卿。然終患鈍椎濤瀾。詭怪退三舍矣。每讀反騷。尤怪其立論標異。自別於左徒也。及見美新。始信反騷爲之權輿也。反騷之辭曰。棄由聃之所珍。蹠彭咸之所由。由許由也。聃老聃也。許由之高。値堯之聖而藏其踪。老聃之玄。見周之衰而卽出關。雄何不自效二子而咎左徒爲也。左徒。宗戚之卿也。無可去之義。徘徊危國。畢命盡忠者。乃得夫天理之正。使仲尼生世則未必不竝列於三仁。先儒之疑夫過者。亦非的論也。以雄而訾之。舛矣哉然其詞則雖非長卿。班視魏晉。當執耳也哉。

書齊物論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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理一而分殊。其一者。不待齊而自齊。其殊者。自不齊而不可強齊。聖人於是有道焉。明于一而統于殊。使事事物物各止於至善之地。乃所以齊之也。若如莊叟之論。以其自不齊者。驟而強之齊。任其自不齊者。從而名之齊。因是因非可不可然不然。則蒼素莫分。天壤易位。雖其所謂眞君。亦安得不隨形而化耶。宜乎爲異端之首。而不列於孔孟家也。然其妙悟獨契。超乎昭曠之旨。寓於恢詭譎怪之中者。有非後之佔畢拘儒所闖其藩墻。豈可少哉。當周之衰。天下分裂。以仁義爲囊橐。以湯武爲嚆矢。竊國簒君者。塞海內而不可圉也。故爲是不經無端倪之辭。以洩其不平之氣。此莊叟之本意也。然則不可以其曼衍之巵言。幷與其實得而訾之。

書道德經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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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今日觀。漢唐爲古。自漢唐觀。湯武爲古。自湯武觀。堯舜爲古。自堯舜觀。犧軒爲古。自犧軒觀。邃古之初爲古。天下之生久矣。遞降而爲今日。然則三代乃古之叔世也。今日乃漢唐之叔世也。宜乎周之衰而道術分裂。百變俱作。臠卷傖囊而脊脊太亂也。蓋邃古之時。道在乎人而人爲日用。德及於人而人不自知。熙然而已。自事而已。烏暇語仁義哉。道德亡而仁義之名著。仁義乃立道之物。欲待仁義而立道。則道之不全也可知矣。老之全言道德而卑仁義小仁義者。非病仁義也。病道德之亡也。而欲返之邃古之朴而已。朴苟返則仁義在斯矣。後之人竊老之餘食以爲利者。曰申也曰韓也曰仙也曰佛也。而佛最盛最行。人見其然也而擧以誚老。夫老之後數百年而有申韓者出焉。又後數百年而有仙佛者出焉。彼申韓也仙佛也。非老之面命而耳提之也。老雖神又安知累百年後。有申韓仙佛者出。而竊我之道。以爲自私之具也耶。夫大易。四聖之所作。而然猶兵家竊之以爲殺伐之具。卜筮家竊之以爲祿命之原。養生家竊之以爲脩鍊之候。其他小數陰謀者。無不以易爲權藉。人見其然也而從而尤之曰。殺伐也祿命也脩鍊也小數也陰謀也。易爲之也。惡可哉。禹之惡衣菲食。出於至性儉約。而墨者假之以誤當世。湯武之革命。出於應天順人。而莽操假之以簒國易君。人見其然也而從而尤之曰。墨也禹爲之。莽也操也湯武啓之。則不亦顚乎。顧老之可疵者有之。其建言立說。多拂經反常者。此其疵也。然非固疵也。有所爲而發也。有所爲而發。則大聖亦爲之。孔子曰。喪欲速朽。爲桓應之石槨而言也。孟子曰。臣視君如仇讎。爲時君之不以禮待其臣者言也。苟非有爲而發。則之兩言者。人必有疑其乖於忠孝者矣。夫垂世立敎之方。不一其說。易之爻繫。載鬼一車。則不幾於誕乎。詩之國風。不去溱洧。則不幾於蕩乎。況聖賢訓人。亦有隨世而異者。孔子不言性命而孟子始說性。至周程出而說性說命說氣說理說情。紛紛不可縷數。蓋人稟愈下。而每下愈況也。其言道德而不言仁義。庸何傷乎。其拂經也反常也。蓋欲激而之道也。老而可厚詆。則孔孟必先斥之。孟子論楊墨而不及於老何也。以竊之假之者。而罪夫累百年之上之立言者。則亦遠於道也夫。嗚呼。邃古逖矣。堯舜之道亡矣。使老生於今日。則又作何如觀也。

書黃山谷文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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世言山谷詩。不言山谷文。何也。其文猶專車之骨。不制之璞。沈深莽宕。趣造玄濬。漆園之外傳也。自是方外一體。非得於形骸之表者。曷能知此老妙悟。

書王弇州三忠祠歌跋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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記余甲午秋。以書狀官朝京師。上价卽月汀尹公。副价卽簡易崔公。翌年乙未春始廻。其廻也。燕中士人馮君仲纓,李君應時。設祖於三忠祠。案有金陵筍菹,天津蛤膾,遼陽葡萄乾果。剝豕爲湯。刲魚爲炙。佐以漁陽細麪,中都糖餠。滿酌秋露白侑之時。微雪乍霽。朝旭散彩。庭宇淸爽。耳目曠朗。仍與徘徊尋陟。緬念三君子往迹。俛仰忼慨者久之。祖罷。月汀,簡易兩公爲余劇談燕薊故事亹亹。向夕始就途。却算游程。殆將三十年矣。兩公俱作古人。獨余在世。而齒髮皆空。浮世滄桑。其幾何哉。適見弇老短跋。不覺興懷舊躅。喟然而書之。

芝峯昇平詩稿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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芝峯公之南也。枉數日駕。訪余於黔浦田舍。作半夜歡。留詩爲別。旣南矣且三載。余因人之南者。索所爲詩。蓋將舒憂娛悲於畔牢之中也。未幾。公果彙百有二十二篇雜七五近體絶句裒而爲卷。附其姪柳生有朋者。傳至余壽春纍所。緘縢才啓。而珪璧散朗。覺一室光矣。噫。茲固眼前光景。皆人所知也。而公能善言之以爲音。豈公神而化之者耶。日月星辰經緯于大。山川草木杼機于地者。無非公之用也。取成於心。寄姸于物。使天葩國英。交拆互發。豕零烏喙。時以爲帝建之太淸。按節度曲者。蓋公之得乎天也。行且祖建安宗景龍。雁行開元,大曆而上之。彼按故點簿。飣餖爲工者。烏能望公藩籬哉。余託契於公殆四十年矣。塤箎不足喩其和也。止水不足喩其淡也。公有作。余輒見之。一見進於一見。及今之見也。望而不能睹也。逐而不能及也。儻然立惘然止。憋然而自失也。詩而至此。可謂盡矣。然此技爾。乃若公持之恬處之靜。取之廉修之潔。知幾介石。難進易退。則當於古賢中求之。世其有如公者乎否耶。吾未之見耶。書以爲跋。

書龜峯詩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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余不得見龜峯翁。而得龜峯詩稿於竹西沈公。所見之眞。所謂一唱三嘆而有遺音者也。才高而意曠。趣逸而調絶。出於性情而不侈以文也。根於天得而不絢以色也。紆乎其餘也。泰乎其放也。和平寬博之旨。不失於羈窮流竄之際。優游涵泳之樂。自適於風花雪月之間。其庶乎安時處順。哀樂不能入者矣。竹西云。才取盛唐故其響淸。義取擊壤故其辭理。余驗之信然。恨不及翁在世時提安樂窩中經世大法一討之。九原不可作。噫。

喪禮備要跋別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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養生者不足以當大事。唯送死可以當大事。君子於此。必誠必信。勿之有悔焉耳矣。然而講之未豫。則無以盡乎誠信而達其愛敬矣。朱夫子家禮。固爲禮家三尺。我東方尤尊而崇之。而顧古今異宜。則有不得不損益者焉。方俗殊用則有不得不變通者焉。此喪禮備要之所以作歟。之書也初出於申君義慶氏。而沙溪金先生實折衷而闡明之。其竭情盡愼。致其敬而誠若者。於是乎徵矣。曲容備物。綱目俱揭。等衰隆殺。本末順比。上而述朱夫子立訓之至意。下而爲我東方方來之準則。其亦大哉。兩湖之士剞劂而行之世。愼終追遠者斯無憾矣。古人有言禮之於人。猶酒之有蘖。以厚以薄。唯在勉與不勉。此又豈非沙溪公之所望於後學歟。

白湖詩集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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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湖詩集之將行也。白湖之弟文化公要弁卷之辭於白沙李相國。相國卽許之。文旣就。置之簡策間。俄而文化公捐館舍。詩集亦不竟剞劂。歷幾年。其從弟參議公踵而擧之。復求序於相國。相國時罹文罔郊居矣。亡其故所爲文。欲繹成之。無何。相國以言事竄北荒卒。參議公悼其已諾而未就。且謂行白湖集而無白沙論撰也者。猶不行也。間求其故所爲而亡之者於相國之子。久之果得於舊簡中。而缺其始若終。參議公慨然屬欽曰。之文也。旣就而亡。亡而得。得而又不完。其不幸歟。幸歟。其幸而完。白沙也。其不幸而不完。亦白沙也。顧子知白沙知白沙。斯知白湖矣。盍綴其缺而成一家言也。欽復曰。諒哉。言也。其不幸而不完。亦白沙也。惡害於其缺。鐵網之珊瑚雖折猶寶。崑山之片玉雖璺亦珍。使西賈見之。未必不曰無價。觀其缺而推其完。其缺不足傷也。色澤之出天者。何可以假爲。參議公曰。苟然則子其以此言文之哉。欽次其語。有所感也。欽與白沙公論白湖者數矣。每稱其奇男子。如詩則未嘗不退三舍而讓之。若建櫜登壇。狎主夏盟。則白湖其人。而惜薾雲之跡。中途而閼云。玆不可不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