資治通鑑 (四部叢刊本)/卷第一百四十四
資治通鑑 卷第一百四十四 宋 司馬光 撰 景上海涵芬樓藏宋刊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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資治通鑑卷第一百四十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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齊紀十〈重光大荒落一年〉
和皇帝
中興元年春正月丁酉東昏矦以晉安王寳義爲司徒
建安王寳寅爲車騎將軍開府儀同三司 乙巳南康
王寳融始稱相國大赦以蕭頴胄爲左長史蕭衍爲征
東將軍楊公則爲湘州刺史戊申蕭衍發襄陽留弟偉
揔府州事憺守壘城府司馬莊丘黒守樊城衍旣行州
中兵及儲偫皆虛魏興太守裴師仁齊興太守顏僧都
並不受衍命舉兵欲襲襄陽偉憺遣兵邀擊於治平大
破之雍州乃安 魏咸陽王禧爲上相不親政務驕奢
貪淫多爲不法魏主頗惡之禧遣奴就領軍于烈求舊
羽林虎賁執仗出入烈曰天子諒闇事歸宰輔領軍但
知典掌宿衛非有詔不敢違理從私禧奴惘然而返禧
復遣謂烈曰我天子之子天子叔父身爲元輔有所求
須與詔何異烈厲色曰烈非不知王之貴也奈何使私
奴索天子羽林烈頭可得羽林不可得禧怒以烈爲恒
州刺史烈不願出外固辭不許遂稱疾不出烈子左中
郎將忠領直閤常在魏主左右烈使忠言於魏主曰諸
王專恣意不可測宜早罷之自攬權綱北海王詳亦密
以禧過惡白帝且言彭城王勰大得人情不宜乆輔政
帝然之時將礿祭王公並齋於廟東坊帝夜使于忠語
烈明旦入見當有處分質明烈至帝命烈將直閤等六
十餘人宣㫖召禧勰詳衛送至帝所禧等入見於光極
殿帝曰恪雖寡昧沗承寳厯比纒尫疹實慿諸父茍延
視息奄渉三齡諸父歸遜殷勤今便親攝百揆且還府
司當别處分又謂勰曰頃來南北務殷不容仰遂冲操
恪是何人而敢久違先敕令遂叔父髙蹈之意𢣢謝曰
陛下孝恭仰遵先詔上成睿眀之美下遂微臣之志感
今惟往悲喜交深庚戌詔𢣢以王歸第禧進位太保詳
爲大將軍録尚書事尚書清河張彞邢巒聞處分非常
亡走出洛陽城爲御史中尉中山甄琛所彈詔書切責
之復以于烈爲領軍仍加車騎大將軍自是長直禁中
軍國大事皆得參焉魏主時年十六不能親决庶務委
之左右於是倖臣茹皓趙郡王仲興上谷宼猛趙郡趙
脩南陽趙邕及外戚髙肇等始用事魏政浸衰趙脩尤
親幸旬月間累遷至光禄卿每遷官帝親至其宅設宴
王公百官皆從 辛亥東昏矦祀南郊大赦 丁巳魏
主引見羣臣於太極前殿告以親政之意壬戌以咸陽
王禧領太尉廣陵王羽爲司徒魏主引羽入内面授之
羽固辭曰彥和本自不願而陛下強與之今新去此官
而以臣代之必招物議乃以爲司空 二月乙丑南康
王以冠軍長史王茂爲江州刺史竟陵太守曹景宗爲
郢州刺史邵陵王寳攸爲荆州刺史 甲戌魏大赦
壬午東昏矦遣羽林兵擊雍州中外纂嚴甲申蕭衍
至竟陵命王茂曹景宗爲前軍以中兵參軍張法安守
竟陵城茂等至漢口諸將議欲併兵圍郢分兵襲西陽
武昌衍曰漢口不闊一里箭道交至房僧寄以重兵固
守與郢城爲掎角若悉衆前進僧寄必絶我軍後悔無
所及不若遣王曹諸軍濟江與荆州軍合以逼郢城吾
自圍魯山以通沔漢使鄖城竟陵之粟方舟而下江陵
湘中之兵相繼而至兵多食足何憂兩城之不㧞天下
之事可以卧取之耳乃使茂等帥衆濟江頓九里張冲
遣中兵參軍陳光靜開門迎戰茂等擊破之光靜死冲
嬰城自守景宗遂據石橋浦連軍相續下至加湖荆州
遣冠軍將軍鄧元起軍主王丗興田安之將數千人會
雍州兵於夏首衍築漢口城以守魯山命水軍主義陽
張惠紹等遊遏江中絶郢魯二城信使楊公則舉湘州
之衆會于夏口蕭頴胄命荆州諸軍皆受公則節度雖
蕭頴逹亦𨽻焉府朝議欲遣人行湘州事而難其人西
中郎中兵參軍劉坦謂衆曰湘土人情易擾難信用武
士則侵漁百姓用文士則威略不振必欲鎮靜一州軍
民足食無踰老夫乃以坦爲輔國長史長沙太守行湘
州事坦先嘗在湘州多舊恩迎者屬路下車選堪事吏
分詣十郡𤼵民運租米三十餘萬斛以助荆雍之軍由
是資糧不乏三月蕭衍使鄧元起進據南堂西渚田安
之頓城北王丗興頓曲水故城丁酉張冲病卒驍騎將
軍薛元嗣與冲子孜及征虜長史江夏内史程茂共守
郢城乙巳南康王即皇帝位於江陵改元大赦立宗廟
南北郊州府城門悉依建康宫置尚書五省以南郡太
守爲尹以蕭頴胄爲尚書令蕭衍爲左僕射晉安王寳
義爲司空廬陵王寳源爲車騎將軍開府儀同三司建
安王寳寅爲徐州刺史散騎常侍夏矦詳爲中領軍冠
軍將軍蕭偉爲雍州刺史丙午詔封庶人寳卷爲涪陵
王乙酉以尚書令蕭頴胄行荆州刺史加蕭衍征東大
將軍都督征討諸軍事假黄鉞時衍次楊口和帝遣御
史中丞宗夬勞軍寧朔將軍新野庾域諷夬曰黄鉞未
加非所以揔帥矦伯夬返西臺遂有是命薛元嗣遣軍
主沈難當帥輕舸數千亂流來戰張惠紹等擊擒之癸
丑東昏矦以豫州刺史陳伯之爲江州刺史假節都督
前鋒諸軍事西擊荆雍夏四月蕭衍出沔命王茂蕭頴
逹等進軍逼郢城薛元嗣不敢出諸將欲攻之衍不許
魏廣陵惠王羽通於貟外郎馮俊興妻夜往爲俊興
所擊而匿之五月壬子卒 魏主旣親政事嬖倖擅權
王公希得進見咸陽王禧意不自安齊帥劉小茍屢言
於禧云聞天子左右人言欲誅禧禧益懼乃與妃兄兼
給事黄門侍郎李伯尚氐王楊集始楊靈祐乞伏馬居
等謀反會帝出獵北邙禧與其黨會城西小宅欲發兵
襲帝使長子通竊入河内舉兵相應乞伏馬居説禧還
入洛城勒兵閉門天子必北走桑乾殿下可斷河橋爲
河南天子衆情前却不壹禧心更緩自旦至晡猶豫不
决遂約不𣳘而散楊集始旣出即馳至北邙告之直寢
苻承祖薛魏孫與禧通謀是日帝寢於浮圖之隂魏孫
欲弑帝承祖曰吾聞殺天子者身當病癩魏孫乃止俄
而帝寤集始亦至帝左右皆四出逐禽直衛無幾倉猝
不知所出左中郎將于忠曰臣父領軍留守京城計防
遏有僃必無所慮帝遣忠馳騎觀之于烈已分兵嚴僃
使忠還奏曰臣雖老心力猶可用此屬猖狂不足爲慮
願陛下清蹕徐還以安物望帝甚悦自華林園還宫撫
于忠之背曰卿差彊人意禧不知事露與姬妾及左右
宿洪池别墅遣劉小茍奉啟云檢行田收小茍至北邙
已逢軍人怪小茍赤衣欲殺之小茍困廹言欲告反乃
緩之或謂禧曰殿下集衆圖事見意而停恐必漏𣳘今
夕何宜自寛禧曰吾有此身應知自惜豈待人言又曰
殿下長子已濟河兩不相知豈不可慮禧曰吾已遣人
追之計今應還時通已入河内列兵仗放囚徒矣于烈
遣直閤叔孫矦將虎賁三百人收禧禧聞之自洪池東
南走僮僕不過數人濟洛至柏谷塢追兵至擒之送華
林都亭帝面詰其反状壬戌賜死於私第同謀伏誅者
十餘人諸子皆絶屬籍微給貲產奴婢自餘家財悉分
賜髙肇及趙脩之家其餘賜内外百官逮于流外多者
百餘匹下至十匹禧諸子乏衣食獨彭城王勰屢賑給
之河内太守陸琇聞禧敗斬送禧子通首魏朝以琇於
禧未敗之前不收捕通責其通情徵詣廷尉死獄中帝
以禧無故而反由是益疎忌宗室 巴西太守魯休烈
巴東太守蕭惠訓不從蕭頴胄之命惠訓遣子璝將兵
擊頴胄頴胄遣汶陽太守劉孝慶屯峽口與巴東太守
任漾之等拒之 東昏矦遣軍主吳子陽陳虎牙等十
三軍救郢州進屯巴口虎牙伯之之子也六月西臺遣
衛尉席闡文勞蕭衍軍齎蕭頴胄等議謂衍曰今頓兵
兩岸不併軍圍郢定西陽武昌取江州此機已失莫若
請救於魏與北連和猶爲上䇿衍曰漢口路通荆雍控
引秦梁糧運資儲仰此氣息所以兵壓漢口連結數州
今若併軍圍郢又分兵前進魯山必阻沔路搤吾咽喉
若糧運不通自然離散何謂持乆鄧元起近欲以三千
兵徃取尋陽彼若懽然知機一説士足矣脱距王師固
非三千兵所能下也進退無據未見其可西陽武昌取
之即得然旣得之後即應鎮守欲守兩城不減萬人糧
儲稱是卒無所出脱東軍有上者以萬人攻一城兩城
勢不得相救若我分兵應援則首尾俱弱如其不遣孤
城必陷一城旣没諸城相次土崩天下大事去矣若郢
州旣拔席卷㳂流西陽武昌自然風靡何遽分兵散衆
自貽憂患乎且丈夫舉事欲清天步况擁數州之兵以
誅羣小懸河注火奚有不滅豈容北面請救戎狄以示
弱於天下彼未必能信徒取醜聲此乃下計何謂上䇿
卿爲我輩白鎮軍前途攻取但以見付事在目中無患
不㨗但借鎮軍靖鎮之耳吳子陽等進軍武口衍命軍
主梁天惠等屯漁湖城唐脩期等屯白陽壘夾岸待之
子陽進軍加湖去郢三十里傍山帶水築壘自固子陽
舉烽城内亦舉火應之而内外各自保不能相救會房
僧寄病卒衆復推助防張樂祖代守魯山 蕭頴胄之
初起也弟頴孚自建康出亡廬陵民脩靈祐爲之聚兵
得二千人襲廬陵克之内史謝篹奔豫章頴胄遣寧朔
將軍范僧簡自湘州赴之僧簡拔安成頴胄以僧簡爲
安成太守以頴孚爲廬陵内史東昏矦遣軍主劉希祖
將三千人擊之南康太守王丹以郡應希祖頴孚敗奔
長沙尋病卒謝篹復還郡希祖攻拔安成殺范僧簡東
昏矦以希祖爲安成内史脩靈祐復合餘衆攻謝篹篹
敗走 東昏矦作芳樂苑山石皆塗以五采望民家有
好樹美竹則毁牆撤屋而徙之時方盛暑隨即枯萎朝
暮相繼又於苑中立市使宮人宦者共爲禆販以潘貴
妃爲市令東昏矦自爲市録事小有得失妃則與杖乃
敕虎賁不得進大荆實中荻又開渠立埭身自引舩或
坐而屠肉又好巫覡左右朱光尚詐云見鬼東昏入樂
遊苑人馬忽驚以問光尚對曰曏見先帝大嗔不許數
出東昏大怒拔刀與光尚尋之旣不見乃縛菰爲髙宗
形北向斬之縣首苑門崔慧景之敗也巴陵王昭胄永
新矦昭頴出投臺軍各以王矦還第心不自安竟陵王
子良故防閤桑偃爲梅蟲兒軍副與前巴西太守蕭寅
謀立昭胄昭胄許事克用寅爲尚書左僕射䕶軍時軍
主胡松將兵屯新亭寅遣人説之曰須昏人出寅等將
兵奉昭胄入臺閉城號令昏人必還就將軍但閉壘不
應則三公不足得也松許諾會東昏新作芳樂𫟍經月
不出遊偃等議募健兒百餘人從萬春門入突取之昭
胄以爲不可偃同黨王山沙慮事乆無成以事告御刀
徐僧重寅遣人殺山沙於路吏於麝幐中得其事昭胄
兄弟與偃等皆伏誅雍州刺史張欣泰與弟前始安内
史欣時密謀結胡松及前南譙太守王靈秀直閤將軍
鴻選等誅諸嬖倖廢東昏東昏遣中書舍人馮元嗣監
軍救郢秋七月甲午茹法珍梅蟲兒及太子右率李居
士制局監楊明泰送之於中興堂欣泰等使人懐刀於
座斫元嗣頭墜果柈中又斫明泰破其腹蟲兒傷數瘡
手指皆墮居士法珍等散走還臺靈秀詣石頭迎建康
王寳寅帥城中將吏見力去車輪載寳寅文武數百唱
警蹕向臺城百姓數千人皆空手隨之欣泰聞事作馳
馬入宮冀法珍等在外東昏盡以城中處分見委表裏
相應旣而法珍得返處分閉門上仗不配欣泰兵鴻選
在殿内亦不敢發寳寅至杜姥宅日已暝城門閉城上
人射外人外人弃寳寅潰去寳寅亦逃三日乃戎服詣
草市尉尉馳以啟東昏東昏召寳寅入宮問之寳寅涕
泣稱爾日不知何人逼使上車仍將去制不自由東昏
笑復其爵位張欣泰等事覺與胡松皆伏誅 蕭衍使
征虜將軍王茂軍主曹仲宗等乗水漲以舟師襲加湖
鼓譟攻之丁酉加湖潰吳子陽等走免將士殺溺死者
萬計俘其餘衆而還於是郢魯二城相視奪氣 乙巳
柔然犯魏邊 魯山乏糧軍人於磯頭捕細魚供食密
治輕船將奔夏口蕭衍遣偏軍斷其走路丁巳孫樂祖
窘迫以城降己未東昏矦以程茂爲郢州刺史薛元嗣
爲雍州刺史是日茂元嗣以郢城降郢城之初圍也士
民男女近十萬口閉門二百餘日疾疫流腫死者什七
八積尸牀下而寢其上比屋皆滿茂元嗣等議出降使
張孜爲書與衍張沖故吏青州治中房長瑜謂孜曰前
使君忠貫昊天郎君但當坐守畫一以荷析薪若天運
不與當幅巾待命下從使君今從諸人之計非唯郢州
士女失髙山之望亦恐彼所不取也孜不能用蕭衍以
韋叡爲江夏太守行郢府事收瘞死者而撫其生者郢
人遂安諸將欲頓軍夏口衍以爲宜乗勝直指建康車
騎諮議參軍張𢎞䇿寧逺將軍庾域亦以爲然衍命衆
軍即日上道緣江至建康凡磯浦村落軍行宿次立頓
處所𢎞䇿逆爲圖畫如在目中 辛酉魏大赦 魏安
國宣簡矦王肅卒於壽陽贈侍中司空初肅以父死非
命四年不除䘮髙祖曰三年之䘮賢者不敢過命肅以
祥禫之禮除䘮然肅猶素服不聽樂終身 汝南民胡
文超起兵於灄陽以應蕭衍求取義陽安陸等郡以自
効衍又遣軍主唐脩期攻隨郡皆克之司州刺史王僧
景遣子貞孫爲質於衍司部悉平 崔慧景之死也其
少子偃爲始安内史逃潜得免及西臺建以偃爲寧朔
將軍偃詣公車門上書曰臣竊惟髙宗之孝子忠臣而
昏主之賊臣亂子者江夏王與陛下先臣與鎮軍是也
雖成敗異術而所由同方陛下初登至尊與天合符天
下纎介之屈尚望陛下申之况先帝之子陛下之兄所
行之道即陛下所由哉此尚弗恤其餘何冀今不可幸
小民之無識而㒺之若使曉然知其情節相帥而逃陛
下將何以應之哉事寢不報偃又上疏曰近冐陳江夏
之寃非敢以父子之親而傷至公之義誠不曉聖朝所
以然之意若以狂主雖狂而實是天子江夏雖賢實是
人臣先臣奉人臣逆人君爲不可未審今之嚴兵勁卒
直指象魏者其故何哉臣所以不死茍存視息非有它
故所以待皇運之開泰申忠魂之枉屈今皇運已開泰
矣而死社禝者反爲賊臣臣何用此生於陛下之丗矣
臣謹案鎮軍將軍臣頴胄中領軍臣詳皆社禝之臣也
同知先臣股肱江夏匡濟王室天命未遂主亡與亡而
不爲陛下瞥然一言知而不言不忠不知而不言不智
也如以先臣遣使江夏斬之則征東之驛使何爲見戮
陛下斬征東之使寔詐山陽江夏違先臣之請實謀孔
矝天命有歸故事業不遂耳臣所言畢矣乞就湯鑊然
臣雖萬没猶願陛下必申先臣何則惻愴而申之則天
下伏不惻愴而申之則天下叛先臣之忠有識所知南
董之筆千載可期亦何待陛下屈申而爲褒貶然小臣
惓惓之愚爲陛下計耳詔報曰具知卿惋切之懐今當
顯加贈諡偃尋下獄死 八月丁卯東昏矦以輔國將
軍申胄監豫州事辛未以光禄大夫張瓌鎮石頭 初
東昏矦遣陳伯之鎮江州以爲吳子陽等聲援子陽等
旣敗蕭衍謂諸將曰用兵未必須實力所聽威聲耳今
陳虎牙狼狽奔歸尋陽人情理當恟懼可傳檄而定也
乃命搜俘囚得伯之幢主蘇隆之厚加賜與使説伯之
許即用爲安東將軍江州刺史伯之遣隆之返命雖許
歸附而云大軍未須遽下衍曰伯之此言意懐首䑕及
其猶豫急往逼之計無所出勢不得不降乃命鄧元起
引兵先下楊公則徑掩柴桑衍與諸將以次進路元起
將至尋陽伯之收兵退保湖口留陳虎牙守湓城選曹
郎吳興沈瑀説伯之迎衍伯之泣曰余子在都不能不
愛瑀曰不然人情匈匈皆思改計若不早圖衆散難合
丙子衍至尋陽伯之束甲請罪初新蔡太守席謙父恭
祖爲鎮西司馬爲魚復矦子響所殺謙從伯之鎮尋陽
聞衍東下曰我家丗忠貞有殞不二伯之殺之乙卯以
伯之爲江州刺史虎牙爲徐州刺史 魯休烈蕭璝破
劉孝慶等於峽口任漾之戰死休烈等進至上明江陵
大震蕭頴胄恐馳告蕭衍令遣楊公則還援根本衍曰
公則今泝流上江陵雖至何能及事休烈等烏合之衆
尋自退散政須少時持重耳良須兵力兩弟在雍指遣
徃徵不爲難至頴胄乃遣蔡道恭假節屯上明以
拒蕭璝 辛巳東昏矦以太子左率李居士揔督西討
諸軍事屯新亭 九月乙未詔蕭衍若定京邑得以便
宜從事衍留驍騎將軍鄭紹叔守尋陽與陳伯之引兵
東下謂紹叔曰卿吾之蕭何寇恂也前途不㨗我當其
咎糧運不繼卿任其責紹叔流涕拜辭比克建康紹叔
督江湘糧運未嘗乏絶 魏司州牧廣陽王嘉請築洛
陽三百二十三坊各方三百歩曰雖有暫勞姦盜永息
丁酉詔𤼵畿内夫五萬人築之四旬而罷 己亥魏立
皇后于氏后征虜將軍勁之女勁烈之弟也自祖父栗
磾以來累丗貴盛一皇后四贈公三領軍二尚書令三
開國公 甲申東昏矦以李居士爲江州刺史冠軍將
軍王珍國爲雍州刺史建安王寳寅爲荆州刺史輔國
將軍申胄監郢州龍驤將軍扶風馬仙琕監豫州驍騎
將軍徐元稱監徐州軍事珍國廣之之子也是日蕭衍
前軍至蕪湖申胄軍二萬人弃姑孰走衍進軍據之戊
申東昏矦以後軍參軍蕭璝爲司州刺史前輔國將軍
魯休烈爲益州刺史 蕭衍之克江郢也東昏矦逰騁
如舊謂茹法珍曰須來至白門前當一决衍至近道乃
聚兵爲固守之計簡二尚方二冶囚徒以配軍其不可
活者於朱雀門内日斬百餘人衍遣曹景宗等進頓江
寧丙辰李居士自新亭選精騎一千至江寧景宗始至
營壘未立且師行日乆器甲穿弊居士望而輕之鼓譟
前薄之景宗奮擊破之因乗勝而前徑至皁莢橋於是
王茂鄧元起呂僧珍進據赤𤾁邏新亭城主江道林引
兵出戰衆軍擒之於陳衍至新林命王茂進據越城鄧
元起據道士墩陳伯之據籬門呂僧珍據白板橋李居
士覘知僧珍衆少帥鋭卒萬人直來薄壘僧珍曰吾衆
少不可逆戰可勿遥射須至塹裏當併力破之俄而皆
越塹㧞柵僧珍分人上城矢石俱𤼵自帥馬歩三百人
出其後城上人復踰城而下内外奮擊居士敗走獲其
器甲不可勝計居士請於東昏矦燒南岸邑屋以開戰
場自大航以西新亭以北皆盡衍諸弟皆自建康自拔
赴軍冬十月甲戌東昏矦遣征虜將軍王珍國軍主胡
虎牙將精兵十萬餘人陳於朱雀航南宦官王寳孫持
白虎幡督戰開航背水以絶歸路衍軍小却王茂下馬
單刀直前其甥韋欣慶執鐵纒矟以翼之衝擊東軍應
時而陷曹景宗縱兵乗之呂僧珍縱火焚其營將士皆
殊死戰鼓譟震天地珍國等衆軍不能抗王寳孫切罵
諸將帥直閣將軍席豪發憤突陣而死豪驍將也旣死
士卒土崩赴淮死者無數積尸與航等後至者乗之以
濟於是東昏矦諸軍望之皆潰衍軍長驅至宣陽門諸
將移營稍前陳伯之屯西明門每城中有降人出伯之
輒呼與耳語衍恐其復懐翻覆密語伯之曰聞城中甚
忿卿舉江州降欲遣刺客中卿宜以爲慮伯之未之信
會東昏矦將鄭伯倫來降衍使伯倫過伯之謂曰城中
甚忿卿欲遣信誘卿以封賞須卿復降當生割卿手足
卿若不降復欲遣刺客殺卿宜深爲僃伯之懼自是始
無異志戊寅東昏寧朔將軍徐元瑜以東府城降青冀
二州刺史桓和入援屯東宮己卯和詐東昏云出戰因
以其衆來降光禄大夫張瓌弃石頭還宮李居士以新
亭降於衍琅邪城主張木亦降壬午衍鎮石頭命諸軍
攻六門東昏燒門内營署官府驅逼士民悉入宮城閉
門自守衍命諸軍築長圍守之楊公則屯領軍府壘北
神鋒弩射之矢貫胡牀左右失色公則曰幾中吾脚談
弩射之矢貫胡牀左右失色公則曰幾中吾脚談笑如
初東昏夜選勇士攻公則柵軍中驚擾公則堅臥不起
徐命擊之東昏兵乃退公則所領皆湘州人素號怯懦
城中輕之每出盪輒先犯公則壘公則奬厲軍士克獲
更多先是東昏遣軍主左僧慶屯京口常僧景屯廣陵
李叔獻屯𤓰歩及申胄自姑孰奔歸使屯破墩以爲東
北聲援至是衍遣使曉諭皆帥其衆來降衍遣弟輔國
將軍秀鎮京口輔國將軍恢鎮破墩從弟寧朔將軍景
鎮廣陵 十一月丙申魏以驃騎大將軍穆亮爲司空
丁酉以北海王詳爲太傅領司徒初詳欲奪彭城王𢣢
司徒故譛而黜之旣而畏人議已故但爲大將軍至是
乃居之詳貴盛翕赫將作大匠王遇多隨詳所欲私以
官物給之司空長史于忠責遇於詳前曰殿下國之周
公阿衡王室所須材用自應闗㫖何至阿諛附勢損公
惠私也遇旣踧踖詳亦慙謝忠毎以鯁直爲詳所忿嘗
罵忠曰我憂在前見爾死不憂爾見我死時也忠曰人
生於丗自有定分若應死於王手避亦不免若其不爾
王不能殺忠以討咸陽王禧功封魏郡公遷散騎常侍
兼武衛將軍詳因忠表讓之際密勸魏主以忠爲列卿
令觧左右聽其讓爵於是詔停其封優進太府卿 巴
東獻武公蕭頴胄以蕭璝與蔡道恭相持不决憂憤成
疾壬午卒夏矦詳祕之使似其書者假爲敎命密報蕭
衍衍亦祕之詳徵兵雍州蕭偉遣蕭憺將兵赴之璝等
聞建康已危衆懼而潰璝及魯休烈皆降乃發頴胄䘮
贈侍中丞相於是衆望盡歸於衍夏矦詳請與蕭憺共
參軍國詔以詳爲侍中尚書右僕射尋除使持節撫軍
將軍荆州刺史詳固讓于憺乃以憺行荆州府州事
魏改築圜丘於伊水之陽乙卯始祀於其上 魏鎮南
將軍元英上書曰蕭寳卷驕縱日甚虐害無辜其雍州
刺史蕭衍東伐秣陵掃土興兵順流而下唯有孤城更
無重衛乃皇天授我之日曠載一逢之秋此而不乗將
欲何待臣乞躬帥歩騎三萬直指沔隂據襄陽之城斷
黒水之路昏虐君臣自相魚肉我居上流威震遐邇長
驅南出進拔江陵則三楚之地一朝可收岷蜀之道自
成斷絶又命揚徐二州聲言俱舉建業窮蹙魚遊釡中
可以齊文軌而大同混天地而爲一伏惟陛下獨决聖
心無取疑議此期脱爽并吞無日事寢不報車騎大將
軍源懐上言蕭衍内侮寳巻孤危廣陵淮隂等戍皆觀
望得失斯實天啟之期并吞之會宜東西齊舉以成席
卷之勢若使蕭衍克濟上下同心豈惟後圖之難亦恐
揚州危逼何則壽春之去建康纔七百里山川水陸皆
彼所諳彼若内外無虞君臣分定乗舟藉水倐忽而至
未易當也今寳卷都邑有土崩之憂邊城無繼援之望
廓清江表正在今日魏主乃以任城王澄爲都督淮南
諸軍事鎮南大將軍開府儀同三司揚州刺史使爲經
略旣而不果懐賀之子也東豫州刺史田益宗上表曰
蕭氏亂常君臣交爭江外州鎮中外爲兩東西抗峙已
淹歲時民庶窮於轉輸甲兵疲於戰𨷖事救於目前力
盡於麾下無暇外維州鎮綱紀庶方藩城棊立孤存而
已不乗機電掃廓彼蠻疆恐後之經略未易於此且壽
春雖平三面仍梗鎮守之宜實須豫設義陽差近淮源
利渉津要朝廷行師必由此道若江南一平有事淮外
須乗夏水汎長列舟長淮師赴壽春須從義陽之北便
是居我喉要在慮彌深義陽之滅今實時矣度彼不過
須精卒一萬二千然行師之法貴張形勢請使兩荆之
衆西擬隨雍揚州之卒頓于建安得捍三闗之援然後
二豫之軍直據南闗對抗延頭遣一都督揔諸軍節度
季冬進師迄于春末不過十旬克之必矣元英又奏稱
今寳卷骨肉相殘藩鎮鼎立義陽孤絶密邇王土内無
兵儲之固外無糧援之期此乃欲焚之鳥不可去薪授
首之㓂豈容緩斧若失此不取豈惟後舉難圖亦恐更
爲深患今豫州刺史司馬悦已戒嚴垂發東豫州刺史
田益宗兵守三闗請遣軍司爲之節度魏主乃遣直寢
羊靈引爲軍司益宗遂入㓂建寧太守黄天賜與益宗
戰於赤亭天賜敗績 崔慧景之逼建康也東昏矦拜
蔣子文神爲假黄龯使持節相國太宰大將軍録尚書
事揚州牧鍾山王及衍至又尊子文爲靈帝迎神像入
後堂使巫禱祀求福及城閉城中軍事悉委王珍國兖
州刺史張稷入衛京師以稷爲珍國之副稷瓌之弟也
時城中實甲猶七萬人東昏素好軍陳與黄門刀敕及
宮人於華光殿前習戰鬪詐作被創勢使人以板掆去
用爲猒勝常於殿中戎服騎馬出入以金銀爲鎧胄具
裝飾以孔翠晝眠夜起一如平常聞外鼓呌聲被大紅
袍登景陽樓屋上望之弩幾中之始東昏與左右謀以
爲陳顯逹一戰即敗崔慧景圍城㝷走謂衍兵亦然敕
太官辦樵米爲百日調而已及大桁之敗衆情兇懼茹
法珍等恐士民逃潰故閉城不復出兵旣而長圍已立
塹柵嚴固然後出盪屢戰不㨗東昏尤惜金錢不肯賞
賜法珍叩頭請之東昏曰賊來獨取我邪何爲就我求
物後堂儲數百具榜啟爲城防東昏欲留作殿竟不與
又督御府作三百人精仗待圍觧以擬屏除金銀雕鏤
雜物倍急於常衆皆怨怠不爲致力外圍旣乆城中皆
思早亡莫敢先發茹法珍梅蟲兒説東昏曰大臣不留
意使圍不觧宜悉誅之王珍國張稷懼禍珍國密遣所
親獻明鏡於蕭衍衍斷金以報之兖州中兵參軍馮翊
張齊稷之腹心也珍國因齊密與稷謀同弑東昏齊夜
引珍國就稷造膝定計齊自執燭又以計告後閤舍人
錢強十二月丙寅夜強密令人開雲龍門珍國稷引兵
入殿御刀豐勇之爲内應東昏在含徳殿作笙歌寢未
熟聞兵入趨出北户欲還後宮門已閉宦者黄泰平刀
傷其膝仆地張齊斬之稷召尚書右僕射王亮等列坐
殿前西鍾下令百僚署牋以黄油裹東昏首遣國子博
士范雲等送詣石頭右衛將軍王志歎曰冠雖弊何可
加足取庭中樹葉挼服之偽悶不署名衍覽牋無志名
心嘉之亮瑩之從弟志僧虔之子也衍與范雲有舊即
留參幃幄王亮在東昏朝以依違取容蕭衍至新林百
僚皆間道送欵亮獨不遣東昏敗亮出見衍衍曰顛而
不扶安用彼相亮曰若其可扶明公豈有今日之舉城
中岀者或劫剥楊公則親帥麾下陳於東掖門衛送
公卿士民故出者多由公則營焉衍使張𢎞䇿先入清
宮封府庫及圖籍于時城内珍寳委積𢎞䇿禁勒部曲
秋毫無犯收潘妃及嬖臣茹法珍梅蟲兒王咺之等四
十一人皆屬吏 初海陵王之廢也王太后出居鄱陽
王故第號宣徳宮乙巳蕭衍以宣徳太后令追廢涪陵
王爲東昏矦禇后及太子誦並爲庶人以衍爲中書監
大司馬録尚書事驃騎大將軍揚州刺史封建安郡公
依晉武陵王遵承制故事百僚致敬以王亮爲長史壬
申更封建安王寳寅爲鄱陽王癸酉以司徒揚州刺史
晉安王寳義爲太尉領司徒己卯衍入屯閲武堂下令
大赦又下令凢昏制謬賦淫刑濫役外可詳檢前原悉
皆除盪其主守散失諸所損耗精立科條咸從原例又
下令通檢尚書衆曹東昏時諸諍訟失理及主者淹停
不時施行者精加訊辨依事議奏又下令收葬義師掩
瘞逆徒之死亡者潘妃有國色衍欲留之以問侍中領
軍將軍王茂茂曰亡齊者此物留之恐貽外議乃縊殺
於獄并誅嬖臣茹法珍等以宮女二千分賚將士乙酉
以輔國將軍蕭宏爲中䕶軍衍之東下也豫州刺史馬
仙琕擁兵不附衍衍使其故人姚仲賔説之仙琕先爲
設酒乃斬於軍門以徇衍又遣其族叔懐逺説之仙琕
曰大義滅親又欲斬之軍中爲請乃得免衍至新林仙
琕猶於江西日抄運船衍圍宮城州郡皆遣使請降吳
興太守袁昂獨拒境不受命昂顗之子也衍使駕部郎
考城江革爲書與昂曰根本旣傾枝葉安附今竭力昏
主未足爲忠家門屠滅非所謂孝豈若翻然改圖自招
多福昂復書曰三吳内地非用兵之所况以偏隅一郡
何能爲役自承麾斾届止莫不膝袒軍門惟僕一人敢
後至者政以内揆庸素文武無施雖欲獻心不增大師
之勇置其愚黙寧沮衆軍之威幸藉將軍含𢎞之大可
得從容以禮竊以一餐微施尚復投殞况食人之禄而
頓忘一旦非惟物議不可亦恐明公鄙之所以躊躇未
遑薦璧昂問時事於武康令北地傅映映曰昔元嘉之
末開闢未有故太尉殺身以明節司徒當寄託之重理
無茍全所以不顧夷險以徇名義今嗣主昏虐曾無悛
改荆雍協舉乗據上流天人之意可知願明府深慮無
取後悔及建康平衍使豫州刺史李元履廵撫東土敕
元履曰袁昂道素之門丗有忠節天下須共容之勿以
兵威陵辱元履至吳興宣衍㫖昂亦不請降開門撤僃
而已仙琕聞臺城不守號泣謂將士曰我受人任寄義
不容降君等皆有父母我爲忠臣君爲孝子不亦可乎
乃悉遣城内兵出降餘壯士數十閉門獨守俄而兵入
圍之數十重仙琕令士皆持滿兵不敢近日暮仙琕乃
投弓曰諸君但來見取我義不降乃檻送石頭衍釋之
使待袁昂至俱入曰令天下見二義士衍謂仙琕曰射
鉤斬袪昔人所美卿勿以殺使斷運自嫌仙琕謝曰小
人如失主犬後主飼之則復爲用矣衍笑皆厚遇之丙
戌蕭衍入鎮殿中 劉希祖旣克安成移檄湘部始興
内史王僧粲應之僧粲自稱湘州刺史引兵襲長沙去
城百餘里於是湘州郡縣兵皆蜂起以應僧粲唯臨湘
湘隂瀏陽羅四縣尚全長沙人皆欲汎舟走行事劉坦
悉聚其舟焚之遣軍主尹法略拒僧粲戰數不利前湘
州鎮軍鍾𤣥紹潜結士民數百人刻日翻城應僧粲坦
聞其謀陽爲不知因理訟至夜而城門遂不閉以疑之
𤣥紹未𤼵明旦詣坦問其故坦乆留與語密遣親兵收
其家書𤣥紹在坐而收兵已報具得其文書本末𤣥紹
即百伏於坐斬之焚其文書餘黨悉無所問衆愧且服
州郡遂安法略與僧粲相持累月建康城平楊公則還
州僧粲等散走王丹爲郡人所殺劉希祖亦舉郡降公
則克己亷慎輕刑薄賦頃之湘州户口幾復其舊
資治通鑑卷第一百四十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