資治通鑑 (四部叢刊本)/卷第三十四
資治通鑑 卷第三十四 宋 司馬光 撰 景上海涵芬樓藏宋刊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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資治通鑑卷第三十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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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臣司馬 光奉 勑編集
漢紀二十六〈起柔兆執徐盡著雍敦牂凡三年〉
孝哀皇帝中
建平二年春正月有星孛于牽牛 丁傅宗族驕奢皆
嫉傅喜之恭儉又傅太后欲求稱尊號與成帝母齊尊
喜與孔光師丹共執以爲不可上重違大臣正議又内
迫傅太后依違者連嵗傅太后大怒上不得已先免師
丹以感動喜喜終不順朱博與孔鄉矦傅晏連結共謀
成尊號事數燕見奏封事毀短喜及孔光丁丑上遂䇿
免喜以矦就第御史大夫官旣罷議者多以爲古今異
制漢自天子之號下至佐史皆不同於古而獨改三公
職事難分明無益於治亂於是朱博奏言故事選郡國
守相髙第爲中二千石選中二千石爲御史大夫任職
者爲丞相位次有序所以尊聖徳重國相也今中二千
石未更御史大夫而爲丞相權輕非所以重國政也臣
愚以爲大司空官可罷復置御史大夫遵奉舊制臣願
盡力以御史大夫爲百僚率上從之夏四月戊午更拜
博爲御史大夫又以丁太后兄陽安侯明爲大司馬衛
将軍置官屬大司馬冠號如故事 傅太后又自詔丞
相御史大夫曰髙武侯喜附下罔上與故大司空丹同
心背畔放命圯族不宜奉朝請其遣就國 丞相孔光
自先帝時議繼嗣有持異之隙又重忤傅太后指由是
傅氏在位者與朱博爲表裏共毁譛光乙亥䇿免光爲
庶人以御史大夫朱博爲丞相封陽鄉侯少府趙𤣥爲
御史大夫臨延登受䇿有大聲如鍾鳴殿中郎吏陛者
皆聞焉上以問黄門侍郎蜀郡揚雄及李㝷尋對曰此
洪範所謂鼓妖者也師灋以爲人君不聦爲衆所惑空
名得進則有聲無形不知所從生其傳曰嵗月日之中
則正卿受之今以四月日加辰巳有異是爲中焉正卿
謂執政大臣也宜退丞相御史以應天變然雖不退不
出期年其人自䝉其咎揚雄亦以爲鼓妖聽失之象也
朱博爲人彊毅多權謀宜将不宜相恐有凶惡亟疾之
怒上不聴朱博旣爲丞相上遂用其議下詔曰定陶共
皇之號不宜復稱定陶尊共皇太后曰帝太太后稱永
信宮共皇后曰帝太后稱中安宮爲共皇立寝廟於京
師比宣帝父悼皇考制度於是四太后各置少府太僕
秩皆中二千石傅太后旣尊後尤驕與太皇太后語至
謂之嫗時丁傅以一二年間暴興尤盛爲公卿列侯者
甚衆然帝不甚假以權埶不如王氏在成帝丗也 丞
相博御史大夫𤣥奏言前髙昌侯宏首建尊號之議而
爲𨵿内侯師丹所劾奏免爲庻人時天下衰麤委政於
丹丹不深惟褒廣尊號之義而妄稱説抑貶尊號虧損
孝道不忠莫大焉陛下仁聖昭然定尊號宏以忠孝復
封髙昌侯丹惡逆㬥著雖蒙赦令不宜有爵邑請免爲
庶人奏可又奏新都侯王莽前爲大司馬不廣尊尊之
義抑貶尊號虧損孝道當伏顯戮幸䝉赦令不宜有爵
土請免爲庶人上曰以莽與太皇太后有屬勿免遣就
國及平阿侯仁臧匿趙昭儀親屬皆就國天下多寃王
氏者諫大夫楊宣上封事言孝成皇帝深惟宗廟之重
稱述陛下至徳以承天序聖䇿深逺恩徳至厚惟念先
帝之意豈不欲以陛下自代奉承東宮哉太皇太后春
秋七十數更憂傷敕令親屬引領以避丁傅行道之人
爲之隕涕况於陛下時登髙逺望獨不慙於延陵乎帝
深感其言復封成都矦商中子邑爲成都矦朱博又奏
言漢家故事置部刺史秩卑而賞厚咸勸功樂進前罷
刺史更置州牧秩眞二千石位次九卿九卿缺以髙第
補其中材則茍自守而已恐功效陵夷姦軌不禁臣請
罷州牧置刺史如故上從之 六月庚申帝太后丁氏
崩詔歸葬定陶共皇之園發陳留濟隂近郡國五萬人
穿復土 初成帝時齊人甘忠可詐造天官歷包元太
平經十二卷言漢家逢天地之大終當更受命於天以
教渤海夏賀良等中壘校尉劉向奏忠可假鬼神罔上
惑衆下獄治服未㫁病死賀良等復私以相教上即位
司𨽻校尉解光騎都尉李尋白賀良等皆待詔黄門數
召見陳説漢歷中衰當更受命成帝不應天命故絶嗣
今陛下久疾變異屢數天所以譴告人也宜急改元易
號乃得延年益夀皇子生災異息矣得道不得行咎殃
且無不有洪水将出災火且起滌盪民人上久寑疾冀
其有益遂従賀良等議詔大赦天下以建平二年爲太
初元年號曰陳聖劉太平皇帝漏刻以百二十爲度
秋七月以渭城西北原上永陵亭部爲初陵勿徙郡國
民 上旣改號月餘寝疾自若夏賀良等復欲妄變政
事大臣爭以爲不可許賀良等奏言大臣皆不知天命
宜退丞相御史以解光李尋輔政上以其言無驗八月
詔曰待詔賀良等建言改元易號増益漏刻可以永安
國家朕信道不篤過聴其言冀爲百姓𫉬福卒無嘉應
夫過而不改是謂過矣六月甲子詔書非赦令皆蠲除
之賀良等反道惑衆姦態當窮竟皆下獄伏誅尋及解
光減死一等徙燉煌郡 上以寑疾盡復前丗所嘗興
諸神祠凡七百餘所一嵗三萬七千祠云 傅太后怨
傅喜不已使孔鄉侯晏風丞相朱博令奏免喜侯博與
御史大夫趙𤣥議之𤣥言事已前决得無不宜博曰已
許孔鄉侯矣匹夫相要尚相得死何况至尊博唯有死
耳𤣥即許可博惡獨斥奏喜以故大司空汜鄉侯何武
前亦坐過免就國事與喜相似即并奏喜武前在位皆
無益於治雖已退免爵土之封非所當也皆請免爲庶
人上知傅太后素嘗怨喜疑博𤣥承指即召𤣥詣尚書
問状𤣥辭服有詔左将軍彭宣與中朝者雜問宣等奏
劾博𤣥晏皆不道不敬請召詣廷尉詔獄上减𤣥死罪
三等削晏户四分之一假謁者節召丞相詣廷尉博自
殺國除 九月以光禄勲平當爲御史大夫冬十月甲
寅遷爲丞相以冬月故且賜爵𨵿内侯以京兆尹平陵
王喜爲御史大夫 上欲令丁傅處爪牙官是嵗䇿免
左将軍淮陽彭宣以𨵿内侯歸家而以光禄勲丁望代
爲左将軍 烏孫畀爰疐侵盜匈奴西界單于遣兵擊
之殺數百人畧千餘人牛畜去卑爰疐恐遣子趨逯
爲質匈奴單于受以状聞漢遣使者責讓單于𠮷令還
歸卑爰疐質子單于受詔遣歸
三年春正月立廣徳夷王弟廣漢爲廣平王 癸卯帝
太太后所居桂宮正殿火 上使使者召丞相平當欲
封之當病篤不應召室家或謂當不可彊起受侯印爲
子孫邪當曰吾居大位已負素餐責矣起受侯印還卧
而死死有餘罪今不起者所以爲子孫也遂上書乞骸
骨上不許三月己酉當薨 有星孛于河鼓 夏四月
丁酉王嘉爲丞相河南太守王崇爲御史大夫崇京兆
尹駿之子也嘉以時政苛急郡國守相數有變動乃上
䟽曰臣聞聖王之功在於得人孔子曰材難不其然與
故繼丗立諸侯象賢也雖不能盡賢天子爲擇臣立命
卿以輔之居是國也累丗尊重然後士民之衆附焉是
以教化行而治功立今之郡守重於古諸侯往者致選
賢材賢材難得拔擢可用者或起於囚徒昔魏尚坐事
繫文帝感馮唐之言遣使持節赦其辠拜爲雲中太守
匈奴忌之武帝擢韓安國於徒中拜爲梁内史骨肉以
安張敞爲京兆尹有罪當免黠吏知而犯敞敞收殺之
其家自寃使者覆獄劾敞賊殺人上逮捕不下㑹免亡
命十數日宣帝徴敞拜爲冀州刺史卒獲其用前丗非
私此三人貪其材噐有益於公家也孝文時吏居官者
或長子孫以官爲氏倉氏庫氏則倉庫吏之後也其二
千石長吏亦安官樂職然後上下相望莫有茍且之意
其後稍稍變易公卿以下𫝊相促急又數改更政事司
𨽻部刺史舉劾苛細發揚隂私吏或居官數月而退送
故迎新交錯道路中材茍容求全下材懐危内顧壹切
營私者多二千石益輕賤吏民慢易之或持其微過増
加成𤽮言於剌史司𨽻或上書告之衆庶知其易危小
失意則有離畔之心前山陽亡徒蘇令等縦横吏士臨
難莫肯伏節死義以守相威權素奪也孝成皇帝悔之
下詔書二千石不爲故縦遣使者賜金尉厚其意誠以
爲國家有急取辦於二千石二千石尊重難危乃能使
下孝宣皇帝愛其善治民之吏有章劾事留中㑹赦壹
解故事尚書希下章爲煩擾百姓證驗繫治或死嶽中
章文必有敢告之字乃下唯陛下留神於擇賢記善忘
過容忍臣子勿責以僃二千石部刺史三輔縣令有材
任職者人情不能不有過差宜可闊略令盡力者有所
勸此方今急務國家之利也前蘇令發欲遣大夫使逐
問狀時見大夫無可使者召盩厔令尹逢拜爲諌大夫
遣之今諸大夫有材能者甚少宜豫畜養可成就者則
士赴難不愛其死臨事倉卒乃求非所以明朝廷也嘉
因薦儒者公孫光滿昌及能吏蕭咸薛脩等皆故二千
石有名稱者天子納而用之 六月立魯頃王子部鄉
矦閔爲王 上以寑疾未定冬十一月壬子令太皇太
后下詔復甘泉泰畤汾隂后土祠罷南北郊上亦不能
親至甘泉河東遣有司行事而禮祠焉 無鹽危山土
自起覆草如馳道状又瓠山石轉立東平王雲及后謁
自之石所祭治石象瓠山立石束倍草并祠之河内息
夫躬長安孫寵相與謀共告之曰此取封侯之計也乃
與中郎谷師譚共因中常侍宋𢎞上變事告焉是時上
被疾多所惡事下有司逮王后謁下獄驗治服祠祭詛
祝上爲雲求爲天子以爲石立宣帝起之表也有司請
誅王有詔廢徙房陵雲自殺謁并舅伍宏及成帝舅安
成共侯夫人放皆棄市事連御史大夫王崇左遷大司
農擢寵爲南陽太守譚潁川都尉𢎞躬皆光禄大夫左
曹給事中
四年春正月大旱 𨵿東民無故驚走持槀或掫一枚
傳相付與曰行西王母籌道中相過逢多至千數或被
髮徒跣或夜折𨵿或踰牆入或乗車騎犇馳以置驛𫝊
行經歷郡國二十六至京師不可禁止民又聚㑹里巷
阡陌設張博具歌舞祠西王母至秋乃止 上欲封傅
太后従父弟侍中光禄大夫商尚書僕射平陵鄭崇諫
曰孝成皇帝封親舅五侯天爲赤黄晝昏日中有黒氣
孔鄉侯皇后父髙武侯以三公封尚有因縁今無故欲
復封商壞亂制度逆天人之心非傅氏之福也臣願以
身命當國咎崇因持詔書案起傅太后大怒曰何有爲
天子乃反爲一臣所顓制邪 二月癸夘上遂下詔封
商爲汝昌侯 駙馬都尉侍中雲陽董賢得幸於上出
則參乗入御左右賞賜累鉅萬貴震朝廷常與上卧起
甞晝寑偏藉上袖上欲起賢未覺不欲動賢乃斷袖而
起又詔賢妻得通引籍殿中止賢廬又召賢女弟以爲
昭儀位次皇后昭儀及賢與妻旦夕上下並侍左右以
賢父恭爲少府賜爵𨵿内侯詔将作大匠爲賢起大第
北闕下重殿洞門土木之功窮極技巧賜武庫禁兵上
方珍寳其選物上弟盡在董氏而乗輿所服乃其副也
及至東園祕器珠襦玉柙豫以賜賢無不備具又令将
作爲賢起冢塋義陵旁内爲便房剛柏題凑外爲徼道
周垣數里門闕罘罳甚盛鄭崇以賢貴寵過度諫上由
是重得罪數以職事見責發疾頸癰欲乞骸骨不敢尚
書令趙昌佞讇素害崇知見䟽因奏崇與宗族通疑有
姦請治上責崇曰君門如市人何以欲禁切主上崇對
曰臣門如市臣心如水願得考覆上怒下崇獄司𨽻孫
寳上書曰按尚書令昌奏僕射崇獄覆治榜掠将死卒
無一辭道路稱寃疑昌與崇内有纎介浸潤相陷自禁
門樞機近臣䝉受寃譛虧損國家爲謗不小臣請治昌
以解衆心書奏上下詔曰司𨽻寳附下罔上以春月作
詆欺遂其姦心蓋國之賊也免寳爲庶人崇竟死獄中
二月丁卯諸吏散騎光禄勲賈延爲御史大夫 上
欲侯董賢而未有縁侍中傅嘉勸上定息夫躬孫寵告
東平本章掇去宋𢎞更言因董賢以聞欲以其功侯之皆
先賜爵𨵿内侯頃之上欲封賢等而心憚王嘉乃先使
孔鄉侯晏持詔書示丞相御史於是嘉與御史大夫賈
延上封事言竊見董賢等三人始賜爵衆庶匈匈咸曰
賢貴其餘并䝉恩至今流言未解陛下仁恩於賢等不
已宜㬥賢等本奏語言延問公卿大夫博士議郎考合
古今明正其義然後乃加爵土不然恐大失衆心海内
引領而議㬥評其事必有言當封者在陛下所従天下
雖不説咎有所分不獨在陛下前定陵侯淳于長初封
其事亦議大司農谷永以長當封衆人歸咎於永先帝
不獨䝉其譏臣嘉臣延材駑不稱死有餘責知順指不
迕可得容身須㬰所以不敢者思報厚恩也上不得已
且爲之止 夏六月尊帝太太后爲皇太太后 秋八
月辛夘上下詔切責公卿曰昔楚有子玉得臣晉文爲
之側席而坐近事汲黯折淮南之謀今東平王雲等至
有圗弑天子逆亂之謀者是公卿股肱莫能悉心務聰
明以銷厭未萌故也賴宗廟之靈侍中駙馬都尉賢等
發覺以聞咸伏厥辜書不云乎用徳章厥善其封賢爲
髙安侯南陽太守寵爲方陽侯左曹光禄大夫躬爲宜
陵侯賜右師譚爵𨵿内矦又封傅太后同母弟鄭惲子
業爲陽信侯息夫躬旣親近數進見言事議論無所避
上䟽歴詆公卿大臣衆畏其口見之仄目 上使中黄
門發武庫兵前後十輩送董賢及上乳母王阿舎執金
吾母将隆奏言武庫兵器天下公用國家武備繕治造
作皆度大司農錢大司農錢自乗輿不以給共飬共飬
勞賜一出少府蓋不以本臧給末用不以民力共浮費
别公私示正路也古者諸侯方伯得顓征伐乃賜斧鉞
漢家邉吏職任距冦亦賜武庫兵皆任事然後䝉之春
秋之誼家不臧甲所以抑臣威損私力也今賢等便僻
弄臣私恩㣲妾而以天下公用給其私門契國威器共
其家備民力分於弄臣武兵設於微妾建立非宜以廣
驕非所以示四方也孔子曰奚取於三家之堂臣請
收還武庫上不説頃之傅太后使謁者賤買執金吾官
婢八人隆奏言買賤請更平直上於是制詔丞相御史
隆位九卿旣無以匡朝廷之不逮而反奏請與永信宫
争貴賤之賈傷化失俗以隆前有安國之言左遷爲沛
郡都尉初成帝末隆爲諫大夫甞奏封事言古者選諸
侯入爲公卿以褒功徳宜徵定陶王使在國邸以填萬
方故上思其言而宥之 諌大夫渤海鮑宣上書曰竊
見孝成皇帝時外親持權人人牽引所私以充塞朝廷
妨賢人路濁亂天下奢泰亡度窮困百姓是以日食且
十彗星四起危亡之徴陛下所親見也今奈何反覆劇
於前乎今民有七亡隂陽不和水旱爲災一亡也縣官
重責更賦租税二亡也貪吏並公受取不已三亡也豪
彊大姓蠶食亡厭四亡也苛吏繇役失農桑時五亡也
部落鼓鳴男女遮列六亡也盗賊劫略取民財物七亡
也七亡尚可又有七死酷吏毆殺一死也治獄深刻二
死也𡨚陷亡辜三死也盜賊横發四死也怨讎相殘五
死也嵗惡饑餓六死也時氣疾疫七死也民有七亡而
無一得欲望國安誠難民有七死而無一生欲望刑措
誠難此非公卿守相貪殘成化之所致邪羣臣幸得居
尊官食重禄豈有肯加惻隠於細民助陛下流教化者
邪志但在營私家稱賔客爲姦利而已以苟容曲從爲
賢以拱黙尸禄爲智謂如臣宣等爲愚陛下擢臣巖穴
誠冀有益豪毛豈徒欲使臣美食大官重髙門之地哉
天下乃皇天之天下也陛下上爲皇天子下爲黎庶父
母爲天牧飬元元視之當如一合尸鳩之詩今貧民菜
食不厭衣又穿空父子夫婦不能相保誠可爲酸鼻陛
下不救将安所歸命乎奈何獨私飬外親與幸臣董賢
多賞賜以大萬數使奴従賔客漿酒藿肉蒼頭廬兒皆
用致富非天意也及汝昌侯傅商亡功而封夫官爵非
陛下之官爵乃天下之官爵也陛下取非其官官非其
人而望天說民服豈不難哉方陽侯孫寵宜陵侯息夫
躬辯足以移衆彊可用獨立姦人之雄惑丗尤劇者也
宜以時罷退及外親幼童未通經術者皆宜令休就師
傅急徵故大司馬傅喜使領外親故大司空何武師丹
故丞相孔光故左将軍彭宣經皆更博士位皆歴三公
龔勝爲司直郡國皆慎選舉可大委任也陛下前以小
不忍退武等海内失望陛下尚能容亡功徳者甚衆曾
不能忍武等邪治天下者當用天下之心爲心不得自
専快意而已也宣語雖刻切上以宣名儒優容之 匈
奴單于上書願朝五年時帝被疾或言匈奴従上游來
厭人自黄龍竟寧時單于朝中國輙有大故上由是難
之以問公卿亦以爲虛費府帑可且勿許單于使辭去
未發黄門郎揚雄上書諫曰臣聞六經之治貴於未亂
兵家之勝貴於未戰二者皆㣲然而大事之本不可不
察也今單于上書求朝國家不許而辭之臣愚以爲漢
與匈奴従此隙矣匈奴本五帝所不能臣三王所不能
制其不可使隙明甚臣不敢逺稱請引秦以來明之以
秦始皇之彊䝉恬之威然不敢窺西河乃築長城以界
之㑹漢初興以髙祖之威靈三十萬衆困於平城時竒
譎之士石畫之臣甚衆卒其所以脱者丗莫得而言也
又髙皇后時匈奴悖慢大臣權書遺之然後得解及孝
文時匈奴侵暴北邉𠉀騎至雍甘泉京師大駭發三将
軍屯細栁𣗥門覇上以備之數月乃罷孝武即位設馬
邑之𫞐欲誘匈奴徒費財勞師一虜不可得見况單于
之靣乎其後深惟社稷之計規恢萬載之䇿乃大興師
數十萬使衛青霍去病操兵前後十餘年於是浮西河
絶大幕破寘顔襲王庭窮極其地追犇逐北封狼居胥
山禪於姑衍以臨翰海虜名王貴人以百數自是之後
匈奴震怖益求和親然而未肯稱臣也且夫前丗豈樂
傾無量之費役無罪之人快心於狼望之北哉以爲不
壹勞者不乆佚不暫費者不永寧是以忍百萬之師以
摧餓虎之喙運府庫之財填盧山之壑而不悔也至本
始之初匈奴有桀心欲掠烏孫侵公主乃發五将之師
十五萬騎以擊之時鮮有所獲徒奮揚威武明漢兵若
雷風耳雖空行空反尚誅兩将軍故北狄不服中國未
得髙枕安寑也逮至元康神爵之間大化神明鴻恩溥
洽而匈奴内亂五單于争立日逐呼韓邪攜國歸死扶
伏稱臣然尚羈縻之計不顓制自此之後欲朝者不距
不欲者不彊何者外國天性忿鷙形容魁健負力怙氣
難化以善易肄以惡其彊難詘其和難得故未服之時
勞師逺攻傾國殫貨伏尸流血破堅拔敵如彼之難也
旣服之後慰薦撫循交接賂遺威儀俯仰如此之備也
徃時甞屠大宛之城蹈烏桓之壘探姑繒之壁藉蕩姐
之場艾朝鮮之旃拔兩越之旗近不過旬月之役逺不
離二時之勞固已犂其庭掃其閭郡縣而置之雲徹席
卷後無餘災唯北狄爲不然眞中國之堅敵也三垂比
之縣矣前丗重之兹甚未易可輕也今單于歸義懐𣢾
誠之心欲離其庭陳見於前此乃上丗之遺䇿神靈之
所想望國家雖費不得已者也奈何距以來厭之辭踈
以無日之期消徃昔之恩開将來之隙夫疑而隙之使
有恨心負前言縁徃辭歸怨於漢因以自絶終無北面
之心威之不可諭之不能焉得不爲大憂乎夫明者視
於無形聰者聴於無聲誠先於未然即兵革不用而憂
患不生不然壹有隙之後雖智者勞心於内辯者轂擊
於外猶不若未然之時也且徃者圗西域制車師置城
郭都䕶三十六國費歳以大萬計者豈爲康居烏孫能
踰白龍堆而冦西邉哉乃以制匈奴也夫百年勞之一
日失之費十而愛一臣竊爲國不安也唯陛下少留意
於未亂未戰以遏邉萌之禍書奏天子寤焉召還匈奴
使者更報單于書而許之賜雄帛五十匹黄金十斤單
于未發㑹病復遣使願朝明年上許之 董賢貴幸日
盛丁傅害其寵孔鄉矦晏與息夫躬謀欲求居位輔政
㑹單于以病未朝躬因是而上奏以爲單于當以十一
月入塞後以病爲解疑有他變烏孫兩昆彌弱卑爰疐
彊盛東結單于遣子往侍恐其合埶以并烏孫烏孫并
則匈奴盛而西域危矣可令降胡詐爲卑爰疐使者來
上書欲因天子威告單于歸臣侍子因下其章令匈奴
客聞焉則是所謂上兵伐謀其次伐交者也書奏上引
見躬召公卿將軍大議左將軍公孫禄以爲中國常以
威信懷伏夷狄躬欲逆詐造不信之謀不可許且匈奴
賴先帝之徳保塞稱蕃令單于以疾病不任奉朝賀遣
使自陳不失臣子之禮臣禄自保沒身不見匈奴爲邉
竟憂也躬掎禄曰臣爲國家計冀先謀将然豫圗未形
爲萬丗慮而禄欲以其犬馬齒保目所見臣與禄異議
未可同日詔也上曰善乃罷羣臣獨與躬議躬因建言
災異屢見恐必有非常之變可遣大将軍行邉兵敕武
備斬一郡守以立威震四夷因以厭應變異上然之以
問丞相嘉對曰臣聞動民以行不以言應天以實不以
文下民㣲細猶不可詐况於上天神明而可欺哉天之
見異所以敕戒人君欲令覺悟反正推誠行善民心説
而天意得矣辯士見一端或妄以意傅著星歷虛造匈
奴烏孫西羌之難謀動干戈設爲權變非應天之道也
守相有辠車馳詣闕交臂就死恐懼如此而談説者欲
動安之危辯口快耳其實未可従夫議政者苦其讇䛕
傾險辯恵深刻也昔秦繆公不従百里奚蹇叔之言以
敗其師其悔過自責疾詿誤之臣思黄髮之言名垂於
後丗願陛下觀覽古戒反覆參考無以先入之語爲主
上不聴
資治通鑑卷第三十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