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通鑑答問 (四庫全書本)/卷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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卷四 通鑑答問 卷五

  欽定四庫全書
  通鑑荅問卷五
  宋 王應麟 撰
  昭帝
  遣使祠鳯皇于東海
  或問臧文仲祀爰居孔子以為不知孝昭祀鳯皇可謂知乎曰鳯皇在少皥氏見于傳在舜載于書在成王詠于詩未聞以為瑞而夸耀之也漢史書鳯皇自孝昭始帝在位三年矣有星孛于東方未聞其戒懼也又無氷未聞其銷弭也星又孛于西北未聞其修省也黄鵠下建章而公卿上夀鳯皇集東海而遣使徃祠春秋書菑異而不書祥瑞帝豈未知之乎成王㓜冲嗣服祈天永命永敬厥徳畏天以自儆非恃天以自矜也孝昭饗國纔十三年雖曰通保傅傳孝經論語尚書而大臣無格心之業諸儒無陳善之助明哲過于成王夀考乃不逮焉其責盖有在矣故人君之進徳人臣之輔治不可以無學
  詔問郡國所舉賢良文學
  或問賢良文學與公卿共議自此始歟曰公議之屈伸世道之否泰繫焉公議逹于上則為泰公議欎于下則為否盤庚命衆悉至于庭無敢伏小人之攸箴周司㓂掌外朝之政致萬民而詢焉士傳言庶人議皆有言責此聖王所以通天地之志也漢之有議猶為近古自髙帝十二年始詔諸侯王議其後丞相列侯宗室大臣吏二千石下及博士議郎皆得預議若賢良文學之士登進在庭與丞相御史辨難葢自始元六年始孝昭初政所問者民之疾苦教化之要可謂知所先務矣當時民之疾苦莫甚於聚斂教化之要莫急於仁義賢良唐生文學萬生之徒六十餘人對以罷郡國鹽鐡酒𣙜均輸務本抑末毋與天下争利漢朝公卿少知治體庶乎弛苛征以瘳民瘼開義路以厚民俗而車丞相括囊持禄桑大夫放利怙權讜言私說如枘鑿之難入佩劒之相笑雖罷𣙜酤以塞責而鹽鐡均輸之法未之有改千秋𢎞羊不足責也任是責者非霍將軍乎易之剥始於下其象曰上以厚下安宅所以救剥也𢎞羊剥下之蠧極矣小人剥廬誅戮及之以利為利菑害並至大學之戒深矣賢良文學之言不行於始元而論議垂不朽誦之猶使人興起一時之屈千載之伸故曰公議與天地相終始
  霍光
  或問霍光輔少主不行寛大之政而務為嚴刑其不學之蔽歟曰寛則得衆嚴刑非所以為治也武帝之罔嘗宻矣而姦宄不勝守成之君方在冲孺當迪之以仁厚不宜導之以刑罰燕葢上官之誅有風霆而無雨露一桑遷之逋竄匿者以赦除罪而廷尉少府左馮翊皆坐重法杜延年奏記謂間者民頗言獄深吏為峻詆則持刑之嚴可見矣伊尹誥太甲曰民罔常懐懐于有仁周公戒成王曰其勿誤于庶獄光居伊周之任不以伊周之心為心何以養君徳夀國脈乎昌邑之廢誅其羣臣二百餘人光之忮心若此所以殄厥世也且光擢用安世延年抑以張湯杜周之子歟二人寛和能盖厥父之愆張杜有後霍氏滅焉寛嚴之報時乃天道可不謹哉侍御史嚴延年劾奏太將軍光擅廢立
  或問吕成公謂大哉延年之奏也夷齊之後一人而已然則霍光非歟曰君臣之典叙於天萬世不可易也伊尹放太甲而孟子謂有伊尹之志則可霍光廢昌邑君子亦曰有霍光之志則可無伊霍之志則凡置君不如奕棋者肆其罔極君臣之大倫斁矣光以大臣黜昏立明公於天下非私意也忠於社稷無篡志也延年猶言其罪而朝廷加肅大將軍之威屈於一御史立萬世名義之大閑亦夷齊扣馬之心焉權臣反易天常若魏司馬師廢齊王呉孫綝廢㑹稽王葢以光為口實而范粲桓𢑴守死無二正君臣之分以明春秋之法亂臣賊子庶有懼乎以此坊民王彪之於海西之廢乃取霍光傳定禮儀以黨賊温聞粲彛之風亦少愧哉沙隨程氏曰延年女羅紨為昌邑王賀妻生子女持轡漢人風俗之厚故不以為嫌然此不足以疵延年也延年之弟彭祖學春秋延年為古人之所難其講聞聖經之義歟
  蔡義為丞相
  或曰宰相任天下之重必選天下之望自大將軍光持國柄丞相充位田千秋謹厚自守猶曰武帝所命也繼以王訢録録無聞若楊敞蔡義皆給事大將軍幕府者相乎相乎媮合茍容而已乎曰漢相之輕久矣權在近臣則公孫𢎞受其詰難權在九卿則石慶無所聞决若公孫賀涕泣不受印綬全身免戾者鮮矣鼎足之折艮腓之隨何有乎經綸之業霍氏之盛太阿在手百官事其奴𨽻視丞相亡如也論相人主之職而為大將軍之私臣訢敞義之徒如脂如韋如河中木汎汎東西徒曰易制云爾其後宦者弄權則如𤣥成如衡外戚擅國則如禹如光竊相之名備員尸禄紀綱之壊威福之移曰非我責也漢以是亂亡迨及東都鄙夫患失師師非度鄧彪之附竇胡廣之媚梁捧土揭木寘諸百官之上不恥也其失在將相之權分噫三代政出於一而將即相之任兩漢政出於二而相為將之役以霍光之忠猶不免於專亦可歎夫
  宣帝
  大將軍光稽首歸政上謙讓不受
  或曰光之歸政其有明農之志歟帝之謙讓其有公無困我之誠歟曰泰之九二包荒用馮河不遐遺朋亡此大臣事君之法也霍光克果斷而無含容遺遐逺而昵朋比非決於退者也廢賀立宣可謂馮河之勇吏民當見露索挾持蕭望之不從遂棄不用包荒之量安在儒生不避忌諱大將軍常讎之其能不遐遺乎子及兄孫為中郎將領胡越兵兩婿為東西宫衛尉兵柄萃於一家謂之朋亡可乎光果欲歸政鑒穰侯之覆轍追子房之髙風避權逺勢翩然引去子孫姻戚悉解宿衛庶可免於隂盛亢陽之疑而光不能也帝自在民間聞霍氏尊盛日久内不能善今也謙讓不受以優禮之諸事闗白以尊崇之帝心疑忌益甚矣吝權以養威邪謀以速禍此光所以墜厥宗也然帝亦有過焉鄭莊長叔段之惡祭仲言之不聽公子吕子封言之不聽帝亦縱霍氏之驕張敞言之不納徐福言之不納非愛之也梅子真云自霍光之賢不能為子孫慮故權臣易世則危嘗謂光為不智宣帝為不仁
  夏侯勝曰武帝無徳澤於民不冝為立廟樂
  或問廟樂之制曰禮祖有功而宗有徳祖一而已始受命也宗無豫數待有徳也漢髙帝為太祖若周之后稷孝文為太宗若周之文王孝宣又尊孝武為世宗若周之武王其樂舞則髙廟曰武徳孝文廟曰昭徳孝武廟曰盛徳此其制也然則夏侯勝何以謂武帝無徳澤於民曰宗必有徳武帝却戎狄闢疆宇而海内虚耗户口减半故曰無徳澤也漢法雖嚴而昌言讜論之臣凛凛不可奪勝可謂直矣自唐而後繼體之君未有不稱宗不以徳也増七廟為九廟而親盡迭毁之禮廢諸儒之議豈有如勝者乎前軰謂宣帝時有大議論三嚴延年以不道劾大將軍夏侯勝言武帝不宜立廟樂有司諡故太子曰戾皆後世所不能及我思古人誰其嗣之
  魏相因許廣漢奏封事
  或問相魏相陳春秋世卿之戒欲損奪霍氏之權其識逺矣乃因許伯奏封事何歟曰在易之垢一隂始生五龍夭矯於上而不能制羸豕蹢躅之孚聖人是以有繫于金柅之戒魏相學易者也柄臣之蘖未除外戚之萌將長正學以言何患不從昔商鞅因景監而趙良寒心以相之賢而詭遇求獲其能引君當道乎既因許伯奏封事復因之白去副封及上書諌擊匈奴又曰頋與平昌樂昌平恩侯詳議急於行其言而不由其道遇主于巷而明夷入于左腹異日之憂方大也漢之禍成於外戚誰生厲階非相之責歟孔子濟時之志切矣謂媚竈獲罪於天枉尺直尋不可為蓋進以正可以正邦若相之所行可謂正乎宣帝號為樞機周宻而威福之柄潛移於外戚許伯白使弟舜監訓太子家帝聞疏廣之對而相謝以非臣等所能及則相不敢違許伯矣黄霸為相薦史髙可太尉詔責以越職則覇亦欲附史髙矣戚黨重而相權輕履霜於宣堅氷於成非一朝一夕之故魏相不能救其源劉向梅福猶欲遏其流何異一簣之障江河哉
  五日一聽事
  或曰五日一聽事昉於此歟曰周官師氏注云王日視朝於路門外之位天以日運故健日月以日行故明一日二日萬㡬不可斯須怠也古者昧爽丕顯坐以待旦蟲飛而㑹盈日出而視朝朝退而路寢聽政日中而考政夕而糾𧆛天刑日入而絜奉粢盛不敢一息自暇自逸五日一見公卿其不曠天工違時㡬乎此漢制之不如古也自武帝㳺宴後庭諸奏機事多以宦人主之迨宣帝時中書令僕𢎞恭石顯始用事公卿之進見益疎奄寺之委任益親自是賢臣逺而近習熾傳曰一日不朝其間容刀蕭周困於𢎞石豈非宣帝開基之失歟厲精為治若可喜也昏椓靡共君子懼焉戚宦締黨以陷正人厥後宦官退而外戚專漢之亡也忽焉泰之九三有艱貞之戒魏相言易隂陽亦知平陂往復之機乎是故以日視朝親君子之時多親近習之時少世道可常泰也
  太守吏民之本數變易則下不安
  或曰吏治必久而後成歟曰文中子見牧守屢易謂尭舜三載考績仲尼三年有成三代之興邦家有社稷焉兩漢之盛牧守有子孫焉不如是之亟也無定主而責之以忠無定民而責之以化雖曰能之末由也已葢自秦罷侯置守漢興郡國參錯曹參相齊九年田叔守漢中十餘年二千石長吏安官樂職上下相望莫有茍且之意武帝時司𨽻部刺史察劾漸苛然汲黯治淮陽猶十嵗宣帝懲數易之𡚁張敞為京兆九嵗黄霸為潁川八年龔遂為渤海數年王成以異等賜爵増秩朱邑以治行入為列卿蕭望之自平原為少府復試三輔趙廣漢於京兆尹翁歸於扶風韓延夀以馮翊滿嵗然後為真其良民吏有章劾事留中㑹赦壹解有尊重難危之勢無威權素奪之憂循吏傳六人其四人在宣帝之世斯久任之效也不寧唯是魏相為丞相九年丙吉為御史大夫八年任三公如此其久杜延年為太僕十五年于定國為廷尉十七年任九卿如此其乆是以綜核名實考試功能皆得以盡其才稱其職矧郡國守相豈有單辭轉易送迎煩費者哉子産為政三年而民誦子路冉有比及三年可使有勇足民速成不若美成治道無以易此
  置廷尉平
  或曰路温舒傳宣帝初即位上書言尚徳緩刑通鑑載於地節三年何歟曰温舒之書曰初登至尊盖在即位之初刑法志云宣帝即位温舒上疏上深愍焉迺下詔置廷平帝紀地節三年初置廷尉平故通鑑載温舒上書於是年也或曰志云於是選于定國為廷尉求明察寛恕黄霸等以為廷平攷之百官表于定國地節元年為廷尉非置廷平之年也黄霸傳云宣帝即位聞霸持法平召以為廷尉正通鑑載於本始元年皆與志異何歟曰定國為廷尉已三年霸為正不為平此志之誤也曰志云孝武禁罔寖宻宣帝自在閭閻知其若此黄霸傳云自武帝末用法深昭帝㓜霍光秉政上官桀等作亂光既誅之遂遵武帝法度以刑罰痛繩羣下繇是俗吏上嚴酷以為能宣帝在民間知百姓苦吏急然則秦有十失其一尚存非獨武帝之過亦霍光之過歟曰政有因有革武帝用法之深霍光因而不革繩下益峻不可謂知時務之要宣帝好觀申子君臣篇所用多文法吏忠厚之澤斬焉志謂獄刑為平矣號云者名然而實不然霍光不務徳教而務刑罸既失於前重以魏相之嚴毅趙廣漢之誅相實為之能稱上意不能正君心大臣輔徳之責未盡乃取文王之罔攸兼者而躬聽之此鄭昌所謂理其末也以刑名繩下以法律為詩書帝之治體可見精神雖強元氣已索不待優游不斷之主而漢業之衰已兆矣然則正其本當何如曰臨下以簡御衆以寛道之以徳齊之以禮是謂能省刑本鄭昌乃以刪定律令為先抑末矣
  減天下鹽賈
  或曰鹽賈之貴其始於東郭孔桑歟曰管子海王之篇計口賦鹽渠展之煑得成金萬斤景公設祈望之守燕有遼東之煑非始於漢也漢膠東魯國食鹽取給鄰郡猶未竭利盡取也東南負海之郡唯㑹稽之海鹽置官猶有遺利在民也至是減其賈以便民食其後平當言渤海池鹽且勿禁以救民急猶以䘏民為先不顓於裕國也漢之鹽賈史䇿不書唐天寳至徳間毎斗十錢乾元元年第五琦加百錢貞元四年江淮斗増二百為錢三百一十後復増六十河中兩池斗為錢三百七十民困髙估至有淡食者有以榖數斗易鹽一升順宗减江淮鹽價斗二百五十河中兩池斗錢三百然天下之賦鹽利居半其法視漢益宻矣詩曰民之質矣日用飲食周官鹽人所掌共祭祀賓客膳羞而已無與於民食也漢文之㢮山澤不得見地節之詔其有仁民之心乎
  宋疇議鳯皇貶
  或曰元康元年之詔始言嘉瑞帝之驕色見矣宋疇議鳯皇未至京師不足美其至也可以為美歟曰自疇之貶箴諌塞而䛕悦勝争言祥瑞以中其欲鳯皇下郡國凡五十餘所集京師者二集長樂宫東闕者一非果有徳以致之也帝號為核名實黄霸議以鶡雀為神雀無異野鳥之為鸞上之所好欺偽從之潁川之鳯盖可知矣樂緯云五鳯皆五色為瑞者一為孽者四章帝末鳯皇百四十九見何敞以為羽孽然則耀異物以文太平直臣之所懼何足美哉動色於小康怫耳於忠孝儆戒無虞寅畏自度之言蔑聞也遣諌大夫王襃求金馬碧鷄之神此豈諌臣之職乎蕭望之奏日月少光咎在臣等亦坐左遷是以灾異為諱也奏水旱風雨之變一魏相而止耳夫瑞不于物于其人盖寛饒不容二疏王吉引去鴻鵠髙翔逺罻羅於九霄之表鳯兮鳯兮其肯覽徳輝而下來乎
  初置金城屬國以處䧏羌
  或曰趙充國謂兵勢國之大事當為後法置屬國以處降羌一時之利後世之害段熲曰先零作寇充國徙令居内始服終叛至今為梗西羌之患横流於東漢至晉而滔天矣充國徙羌其可為後法乎曰以地理志攷之金城郡昭帝始元六年始置今蘭㑹湟鄯河州積石軍之地自武帝西逐諸羌渡河湟築令居塞置䕶羌校尉羌乃去湟中依西海鹽池神爵二年金城置破羌允街二縣葢處降羌之地羌在湟河之南而漢地在湟河之北謂之屬國存其國號而屬漢朝置都尉以主降者然羌之為患非自屬國始也自王莽末西羌寇邉人居塞外金城屬縣多為虜有建武中隴西太守馬援破先零降之徙置天水隴西扶風三郡永平中竇固馬武擊滇吾降之徙置三輔時建都河洛闗中空虚於是羌虜始熾陸梁凉雍蹂躪涇隴來如風雨去如絶弦段熲奮熊羆之勇殄殱無遺育寇難畧定漢祚亦衰西晉之亂姚氏以羌種居扶風遂以虜羯並據中華其失自東漢徙於三輔始或以充國遷先零内地為非又謂得之於屯田失之於屬國不知金城非内地也不得不為充國辯
  盖寛饒奏封事
  或曰寛饒之直似汲黯孝武容黯而孝宣不容寛饒何歟曰於傳有之犯上干主其罪可救乖忤貴臣禍在不測故忠諌之士不難於萬乘之君而難於帷闥之臣劉陶死於漢孟昭圗死於唐皆庸闇之主也孝宣之英明而仇直言戮正士無異於庸闇寛饒之忤孝宣也忤恭顯也二豎以明習法令典樞機駸駸竊福威之柄寛饒刑餘周召法律詩書之語切中膏肓二豎所深忌執金吾之議朋姦迷國者也寛饒既不免而殺蕭望之張猛京房之兆已形矣詩曰如彼雨雪先集維霰二疏王吉見㡬而作懼昏㭬之禍也敷求哲人以輔後嗣昭令徳以示子孫孝宣學穀梁春秋而違不近刑人之戒自謂雜霸道而齊桓寵寺人貂之失躬自蹈之豈所以垂裕後昆乎戰國之  維之說謂便辟左右得之於内則大臣為之   矣故日月暉於外其賊在内刑餘之在斯   日月之光者歟太𤣥曰月闕其搏不如開   曰明始退也孝宣之治如既望之月其明   猶在相位而無正君之學惜哉丙吉薦杜延年于定國陳萬年上稱吉為知人
  或曰丙吉薦延年定國可謂知人矣萬年賂遺外戚許史傾家自盡尤事樂陵侯史髙丙吉病中二千石上謁問疾遣家丞出謝謝已皆去萬年獨留昏夜乃歸然則吉悅萬年之佞而薦之焉得為知人曰孔子云逺佞人甚矣佞人之難逺也魏勃之埽門而曹參賢之張湯之造請不避寒暑而公孫𢎞稱之躁競者入青雲恬靖者委泥塗風俗日壊世道益以汙濁故佞人之惑與鄭聲同非剛明之賢孰能逺之盖司𨽻無許史之屬則罹大戮陳萬年有許史之援則列三公孝宣之政大畧可睹丙吉號為賢相猶愛巧媚而樂趨附若蕭望之以禮節倨慢之憾不能如祁奚之稱解狐也吉尚得為知人乎哉唐張九齡亦名相也喜蕭諴之軟美而憚嚴挺之之苦勁况不如九齡者乎尭舜畏巧言難任人周公戒成王勿以憸人懼其易溺也陳萬年諂丙吉而竊髙位垂没又以教其子是佞人之根滋蔓無窮末流波蕩為孔光之諂董賢王莽而漢鼎遂移故曰佞人殆
  匈奴欵塞請朝
  或曰荀悅謂蕭望之之議僭度失序以亂天常非禮也然則丞相御史之議是歟曰春秋公㑹戎于潜胡文定公傳曰無不覆載者王徳之體内中國外四夷者王道之用以諸夏而親戎狄致金繒之奉其䇿不可施也以戎狄而朝諸侯位侯王之上其禮不可行也以羌胡而居塞内萌⿰犭⿱口肎 -- 猾夏之階其禍不可長也荀悅之論合乎春秋矣或曰甘露三年呼韓邪來朝龍駕帝服鳴鐘傳鼔於清渭之上南面而朝單于朔易無復匹馬之蹤漢之極盛也時王政君已在太子家是嵗成帝生漢之亡始於此其消息盈虚之運歟曰否之九五曰其亡其亡繫于苞桑大傳曰君子安而不忘危存而不忘亡治而不忘亂故盛之極衰之萌也儆戒無虞聖人謹焉齊桓公十年始霸㑹諸侯于鄄十四年陳完自陳來奔篡齊者已在齊矣渭橋之謁人皆以為漢喜甲館畫堂實兆新都可不懼哉孟子曰入則無法家拂士出則無敵國外患者國恒亡晉范文子欲釋楚以為外懼蕭魚之㑹魏絳有居安思危之規漢廷無直言骨鯁之臣玩其所喜忽其所懼漢之憂不在匈奴而在宫闈不知苞桑之戒故也大過受之以坎既濟終於未濟作易者其知㡬乎元帝
  貢禹為諌大夫
  或曰文帝以節儉而昌元帝以節儉而衰儉不足為歟曰君道有要辨君子小人而已甚矣元帝之似唐文宗也劉蕡對䇿曰漢元帝即位之初更制七十餘事其心甚誠其稱甚美然而紀綱日紊國祚日衰姦宄日彊黎元日困者不能擇賢明而任之失其操柄也蕡之言所以規文宗也元帝所以失操柄者史髙秉政於外恭顯竊權於中戚宦締從䜛邪用事此宣帝受任之失國柄不歸於忠賢元帝不知君子小人之辨善善不能保而君子之道消惡惡不能去而小人之道長細行之修飾庶事之紛更何取焉君徳剛則明柔則闇史謂元帝優游不斷劉更生亦云持不斷之意者開羣枉之門所謂不斷者史髙恭顯如山之難㧞也殺望之猛黜堪更生何其果斷也當斷不斷不當斷而斷同歸於亂無剛明之資有柔闇之累焉往而不悖哉司馬公譏貢禹不能責難補短禹也患失之鄙夫也石顯既殺望之恐學士姗已乃致意於禹深自結納自九卿至御史大夫顯之薦也主瘠環為無義無命使刑臣禮於士臧堅羞之禹比之匪人名節掃地饕榮一時遺臭千載尚何望其責難
       交言李鄘恥為承璀薦引視貢禹猶糞土也
  上初即位不省召致廷尉為下獄
  或曰文帝即位明習國家事朝而問丞相一嵗决獄㡬何元帝乃不省召致廷尉為下獄何其闇歟曰古之教太子必講明正心修身齊家治國平天下之道體用一貫本末一理始於格物致知非尋章撾句而已漢世輔翼亡具智囊為家令所親非端士慱望延賓客所習非正道元帝之傅可稱者疏廣受蕭望之三人十二通論語孝經又七年授論語禮服非不好儒也而君道政體未之講也柔仁之性發強不足善忘之疾神采益昏王襃等之虞侍朝夕讀誦竒文未嘗積思經訓也喜甘泉洞簫頌不過琱篆小技未嘗屬耳䂓諌也宣帝家庭訓告謂俗儒不逹時宜未嘗選真儒以開導其未至也一旦嗣服忠良憸邪雜糅混淆𡨋然莫知所寄閽寺弄權玩之掌股周公戒成王曰其勿誤于庶獄矧大臣之受辱其可誤哉然豈獨元帝之過旁求俊彦啟迪後人此非宣帝之責乎望之堪更生同心輔政恭顯誣為朋黨繫之免之視如草芥君子周而不比羣而不黨自古小人之害君子未聞加以朋黨之名也為此說自恭顯始善類盡去人主孤立一言䘮邦千載流禍自漢迄唐空其國無君子淪胥以亡朋黨之說實啟之噫非乾剛夬決孰能扶正論破姦言哉
  蕭望之
  或問蕭望之知元帝不可與有為而輔之不能去邪臣而受其禍其失焉在曰晉文公問胥臣欲使陽處父傅太子讙胥臣曰是在讙也質將善而賢良賛之則可濟若有違質教將不入其何善之為春秋書晉殺其大夫陽處父傳曰君漏言也上泄則下闇下闇則上聾且闇且聾無以相通夫陽處父之剛而使之傅太子其後言中軍易帥而襄公泄之處父所以召殘賊之禍春秋書襄公殺之失身害成君臣有責焉望之剛似處父免御史大夫為太子傅道之不行已知之矣太子名為好儒而絲竹鼓鼙之好已蕩其心未嘗聞大道至論以變其氣質柔不能強愚不能明也望之有愧於疏廣之見㡬矣作其即位無能改於其徳未知臧否未别忠邪而遽白罷中書宦官謀疎機淺以蹈處父之禍帝於召致廷尉猶不省望之子伋乃上書訟前事古之人量而後入信而後諌納約自牖因其明而導之也不明者可與言哉望之既解印綬盖亦超然髙舉待君之一寤也刑餘為周召自宣帝時典機樞其植根固大臣充位已久欲亟圗之難矣在易之豫以九四剛陽之臣承六五柔弱之君是為危疑之地聖人處之之道曰勿疑朋盍簪惟至誠求助而已望之使子上書非誠也同心惟堪更生二人其助寡矣焉能有濟乎雖然望之正色立於朝不與邪臣並處庶㡬古大臣之節矣
  上以朝日引見丞相責以職事
  或曰元帝之世政在中書宦官丞相具臣也言者以灾害歸咎大臣何歟曰大臣以道事君不可則止不得其職當去其位居其位不當諉其責于定國為相九年矣脂韋茍容於史髙恭顯之間師傅之死忠賢之逐無所諌正隂陽錯謬黎庶流離非大臣之責而誰責乎然而典樞機之臣公議坌涌福威在手眎君若委裘帝不之責而獨以詔條責大臣何明於此而闇於彼乎定國受責而不知退及春霜夏寒日青無光復以詔條責而後自劾不亦晚乎葢石顯以定國易制使之尸相位當時奄寺之勢如燎方揚惟頑頓無恥可以安居鼎軸之任不得已而去安車駟馬寵光赫奕以為具臣之勸信乎白璧不可為容容多後福也定國為廷尉趙葢韓楊之死不能如張釋之守法力争其患失有素相業不競於斯見矣雖然咸股之隨可吝過渉之凶无咎為定國而幸未若為蕭望之而不幸定國如石慶望之如汲黯漢相若慶定國雖累千百無繫於治亂若黯望之皆社稷之衛風節凛凛千載有生氣彼相何足數哉
  諸葛豐 賈捐之
  或曰諸葛豐數稱周堪張猛之美又上書告堪猛罪賈捐之數短石顯又為薦顯奏稱譽其美何其無特操歟曰孔子曰棖也慾焉得剛諸葛豐以之孟子曰小有才未聞君子之大道賈捐之以之葢剛必養之以學才必持之以徳豐名為特立剛直劾外屬諸章似不畏彊禦然於堪猛昔譽今毁則失其操守捐之下筆言語妙天下議棄珠厓有乃祖餘風然於石顯乍佞乍賢則没於權利矣豐之過小捐之之過大當斯時也邪正雜糅忠䜛並進二臣以好惡之私亂是非之實厥罪惟鈞是故君子小人之分為君為臣皆不可以不明辨在楚則烏可鵲矣在秦則鹿可馬矣真偽未易覈也齊威之霸不在阿即墨之斷而在毁譽者之刑惟至明而已堪猛之忠石顯之邪不待明者而後知二臣反易白黒聾瞽其君元帝心昏耳目塞退堪猛若墜之淵石顯終其身不去以忠為邪以邪為忠日中見沬明夷入于左腹未之或知也虞書曰任賢勿貳去邪勿疑舉十六相去四凶天命天討之公也元帝若能知是雖百豐捐之其能蔽乎
  石顯筦尚書尚書五人皆其黨
  或問中書樞機之任尚書喉舌之官漢皆用宦者何以清治原通下情歟曰孔子曰必也正名乎董子曰人君正心以正朝廷正朝廷以正百官夫官名不正則萬事不得其正君心不正而能正朝廷百官者未之有也古者天子左右之臣罔匪吉士不以憸人間之閽寺統于冡宰奄之位止於上士内臣不敢撓外朝私昵不敢干公議此聖王所以紀綱正而天下定也自漢武游宴内庭始命宦者典事尚書謂之中書謁者置令僕射宣帝時恭顯因以檀權中書在周為内史尚書在虞為納言其職至重而漢之用人至輕以閨闥埽除之𨽻簸弄朝綱賊害諌輔威柄旁落而不悟危亂已形而不知至元帝極矣周堪領尚書事古之常伯也乃因石顯奏事堪黙黙不去固未識行藏之誼然武宣之敝化未改太阿之倒持難收堪亦末如之何蕭望之猶不能正况堪乎自時厥後官制益紊成帝罷中書宦者置尚書更用士人東漢不任三公事歸臺閣而尚書為政本矣中書自成帝改為中謁者令魏曰中書監令權寵翕然而政自中書出矣逮唐則中書尚書兩令並為上相原其建官之初皆漢宦者為之名之不正莫甚焉元魏侍中最重而政在門下其後列為三省雖然以闗雎麟趾之意行周官之法度必自正君心始
  京房
  或曰京房學易而不知浚恒貞凶之戒其未逹易之理歟曰邵子有言夫易聖人長君子消小人之具也及其長也闢之於未然及其消也闔之於未然一消一長一闢一闔渾然無迹又曰聖人重未然之防是謂易之大綱宦官之用事在宣帝時為一隂之垢當防而不防至元帝時為五隂之剥小人長君子消不利有攸往而京房猶欲救之房之學長於易之災變得其數而不明其理一旦欲去望之堪猛所不能去之疾其始召見也奏考功課吏法可以遏惡揚善否乎不量其君之不明而求其說之必行且石顯氣燄已成生殺在手視元帝之庸闇如木偶在偃仰之堂如虹霓來御日月無光猶云蒙氣之不解何見之晚也元帝謂臨亂之君賢其臣本心之明未泯謂房曰已論非不知其姦也顯入左腹益深房以過渉滅頂何歟曰帝非不欲去顯也不可去也隂凝氷堅根深黨盛如穴墉之狐不可灌傅咽之癭不可割不防之於未然至是難復正矣臣不宻則失身房乃漏言於傾巧之張博而外托淮陽其能免正先之旤乎聖賢非無救時行道之心舍之則藏不遇則去在遯則小利貞不能大正也在晉則罔孚裕无咎不求必信也房疾邪而欲大正欲相孚而不寛裕自守焉得為知易
  匡衡
  或曰西漢諸儒自董仲舒之後唯匡衡之言純正温雅然而持禄保位被阿䛕之譏與張禹孔光無異何歟曰修辭立其誠聽其言而觀其行辭與誠一言與行一謂之君子董仲舒所以度越諸子者正誼不謀利明道不計功也匡衡因史髙之薦而登於朝觀逺臣以其所主始進不以正縁飾經術溢于文辭不足觀已衡雖善說詩其視轅固申公之守儒猶荃茅之殊也衡之言曰治天下者審所上又曰治性之道必審已之所有餘而强其所不足皆儒者之至論若别白忠邪無片言之及元帝之所失在於無斷亦不切劘箴儆以格其非傳謂畏石顯不敢失其意王尊劾以阿䛕曲從附下罔上無大臣輔政之義則焉用彼相乎噫木彊之絳侯能折諸吕之難少文之王陵能守白馬之約無術學之申屠嘉能摧抑弄臣之慢若儒者之得政自公孫𢎞蔡義韋賢𤣥成及衡禹光之徒口道先王語以媒爵位為具臣為賤儒是經自經人自人學問議論與操履判然為二物矣漢之政始自宦者出終自外戚出安得真儒而用之哉











  通鑑荅問卷五

本作品在全世界都属于公有领域,因为作者逝世已经超过100年,并且于1929年1月1日之前出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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