郎潛紀聞初筆/卷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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目錄 郎潛紀聞初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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京師書攤[编辑]

京師書攤,今設琉璃廠火神廟,謂之廟市。考康熙朝諸公,皆稱慈仁寺買書,且長年有書攤,不似今之廟市僅新春半月也。相傳王文簡晚年,名益高,海內訪先生者,率不相值,惟於慈仁寺書攤訪之,則無不見,亦一佳事。

部曹得與清秘堂校書[编辑]

翁覃溪《復初齋集》題詩龕竹石圖詩註雲:『時與程魚門、姚姬傳校讎清秘堂,同和東坡玉堂種竹詩。』按:時在乾隆戊子、己丑間,姬傳方官戶部,魚門亦尚未入翰林,可見當時部郎有才望者,原可與清秘校書之役也。姬傳族孫瑩《石甫文鈔》,記是役非翰林為纂修者八人,姚、程外,任大椿幼植亦預,余未詳。

儒官韻事[编辑]

漁洋三十九歲,以戶部福建司郎官典四川鄉試。後乾隆戊午,錢裴山楷亦三十九歲,以戶部福建司郎官奉是使。漁洋《蜀道集》用坡公密州詩三十九歲事,裴山亦追和其韻,可謂儒官韻事。余今年亦三十九歲矣,自前年補缺回避,不復作使星玉節之夢想,而鬥大一城,尚如海上神山之可望不可即。追溯前賢,不肖之相,區絕遠與。

三世翰林[编辑]

嘉慶己未,高郵王引之、秀水錢昌齡、汾陽曹汝淵,同入翰林。是三家,皆三世翰林矣。科第清門,衣冠盛事,王定保《摭言》未有也。

文淵閣藏書用禦寶[编辑]

乾隆壬寅,諭文淵閣新藏《四庫全書》,自四月四日始,每冊用禦寶二,前曰『文淵閣寶』,後曰『乾隆禦覽之寶』。

三家村[编辑]

國初趙氏寄園舊址,在今給孤寺鄰近。乾隆庚辰、辛巳間,王述庵侍郎、翁覃溪學士、諸桐嶼太史,結屋比鄰,時有『三家村』之目。

機聲燈影圖[编辑]

洪稚存太史亮吉,幼孤貧,母太夫人教之讀書。一日,太史從受《儀禮》,至『夫者,妻之天』,太夫人慟絕良久,呼曰:『吾何戴矣!』遂廢此句。太史貴後,繪《機聲燈影圖》,遍求名輩詩筆表揚。同時巨人長德,鹹有題詠,見之嘉、道詩文集中甚多。

禮烈親王所乘馬[编辑]

禮烈親王,太宗文皇帝兄也。天聰間,薩爾滸山之戰,殲明兵四十萬,王功尤多,他如葉赫、烏拉諸部眾受降伐畔,亦復靡役不從,載在瑯書,炳如星日矣。相傳王所乘馬名克勒,國語稱棗騮馬,皂青尾者也,高七尺,長丈咫。是馬腹下旋毛如鱗,識者謂之龍種。每聞鼓鼙聲,輒矯首賁歕鬣,摧陷當沖。嘗病蹄,自跑地出泉,洗創即愈,軍中呼曰聖水。蓋天祜大東,房星應瑞,元氣之厚,雖一物亦神駿不凡也。馬舊有圖,藏禮王府,汪琬為作傳,翁方綱為長歌。

作官須從牧令出身[编辑]

林文忠撫蘇日,常謂僚屬曰:『吾恨不從牧令出身,事事由實踐。』曾文正督兩江日,嘗曰:『作官當從州縣作起,才立得腳住。』今士人通籍,多以翰林為榮選,次亦望為六部曹郎,以升途較外吏捷耳。國計民生,不稍留意,雖宰輔何榮。而身為州縣者,又往往急催科,緩撫字,瘠百姓,肥身家,案牘付之幕僚,耳目寄之胥吏,閱歷利弊,適濟奸貪,又不如京朝官之冷署浮沈,不致殃民誤國也。

林文忠公制一怒字[编辑]

林文忠性卞急,撫蘇日,嘗手書匾額於聽事之堂曰『制一怒字』。昔宋賢呂本中教屬吏,當先以暴怒為戒,公以之自律,其克己功夫,尤切實已。

彭雪琴小孤山凱旋詩[编辑]

彭雪琴侍郎以水師克復小孤山,凱旋後,摩崖題句雲:『書生揮指戰船來,江上旌旗一色開,十萬雄師齊奏凱,彭郎奪得小姑回。』儒將風流,令人羨絕。

濰縣相國[编辑]

濰縣相國大拜時,太夫人猶無恙。宣麻日,公喜詠雲:『更無朝士稱前輩,尚有慈親喚小名。』瑉瑉一呼,不讓蘇易簡矣。

五經試士[编辑]

乾隆戊申,上以《相臺五經》鏤板,特築『五經萃室』藏之。舊例:科場試土,士各習一經,至是,始用《五經》連歲取士。蓋感動聖懷,實由倦翁舊刻也。

夢三大錢[编辑]

康熙乙丑,錢文端典禮闈,夢三大錢聯系。是科得錢文敏公維城,而文敏本房,則錢相人方伯琦也。覃溪詩,屢及是事。

士大夫制行之岸異[编辑]

國初,昆山歸處士莊,與亭林齊名,時有『歸奇顧怪』之目。後華亭陸為字日為,工畫,與同裏嚴載齊名,亦稱『陸癡嚴怪』。蓋士大夫浮沈裏,其制行稍岸異者,未有不使流俗人魚瞵鶚睨者也。

孫征君講學[编辑]

容城孫征君奇逢,講學夏峰,四方才俊,留門下請業者,廊廡為滿。湯文正以監司乞養歸,方授徒梁宋間,聞征君名德,造門問道,執弟子禮甚恭。讀書十年復出,略名位而崇天爵,薄浮榮而究性功,篤誌謙光,非可望之今世士大夫矣。

薛祭酒薦孫奇逢[编辑]

順治初,祭酒薛所蘊薦容城孫奇逢,稱為許衡、吳澄,請以奇逢長成均。奇逢固辭,事雖不行,其風古矣。

美授[编辑]

康熙朝鴻詞科,凡年老試不入格者,吏部為裁量註官。惟容城杜越、太原傅山,聖祖命加中書舍人,時人嘆為美授。

蘇門三賢[编辑]

國初,容城張果中、蠡縣彭了凡、西華理鬯和,並著奇節,皆與孫征君奇逢友善。王漁洋謂之『蘇門三賢』。果中少任俠,明季左光鬥、魏大中被逮,皆主其家。了凡明諸生,亂後遊河朔,依征君以居,貞介絕俗;土人饋之粟,不受,餓死嘯臺傍,征君題曰『餓夫墓』。鬯和本姓李,恥同闖賊,遂復大理之理(按:興化李嘉兆,即南嶽上人,退翁父。甲申後,貽其子書,命復姓理氏,時未知鬯和事也,適與之合。天下傳為二理),徵君稱為魯連後一人。三賢雖制行過中,而敦尚風節,砥礪清修,聖人復生,當亦置之狂狷之列。嗚呼!學校如林,儒冠滿眼,卓彼三子,弗可及已(按:二理復姓,創古人所未有,不愧豪傑。而崇禎壬午,闖圍承天,乃有迎降通譜之巡按李振聲,恐寸磔其軀,不足餵理門犬豕也)。

顧閻李諸公之謙[编辑]

亭林先生《廣師篇》雲:『學究天人,確乎不拔,吾不如王錫闡。讀書為己,探賾洞微,吾不如楊雪臣。獨精三禮,卓然經師,吾不如張爾岐。蕭然物外,自得天機,吾不如傅山。堅苦力學,五師而成,吾不如李。險阻備嘗,與時屈伸,吾不如路安卿。博聞強記,群書之府,吾不如吳任臣。文章爾雅,宅心和厚,吾不如朱彜尊。好學不倦,篤於朋友,吾不如王宏撰。精心六書,信而好古,吾不如張弨。』百詩先生論人物,嘗稱吳誌伊之博覽,徐勝力之強記,自問不如。吾鄉李杲堂先生,最心折萬氏家學,嘗雲:『粹然有得,造次儒者,吾不如公擇。事古而信,篤誌不分,吾不如季野。』杭大宗太史亦自謂:『吾經學不如吳東壁,史學不如全謝山,詩學不如厲樊榭。』數公皆經術湛精,文章淹貫,尚樂集思廣益,謙自下如此。今鄉裏晚學,粗識徑途,便謂朋輩中莫可與語,誌高氣溢,宜其畫矣。

北學南學關學[编辑]

國初,孫征君講學蘇門,號為北學。余姚黃梨洲先生宗羲,教授其鄉,數往來明越間,開塾講肄,為南學。關中之士,則群奉西安李二曲先生,為人倫模楷,世稱關學。二百余年來,講堂茂草,弦誦闃如,詞章儉陋之夫,挾科舉速化之術,儼然坐臯比,稱大師矣。

李二曲[编辑]

二曲主講關中,康熙中,初以隱逸薦,後以鴻博征,皆稱病力辭。自謂不幸有此名,乃學道不醇,洗心不密,不能自晦所致。遂杜門斷交接,朋友詣之者,絕不得見。一日,白昆山顧炎武、元和惠周惕至,倒屣迎之,談燕極歡。一時門外瞻望顏色,伺候車騎者,駢肩累跡,幾如荀、陳會坐,李、郭同舟,東漢風流,再見今日也。

康處士[编辑]

陽康處士乃心,潛心理學,進退辭讓,一以聖賢為準則。時秦人為之語曰:『關中二李,不如一康。』二李,謂二曲、天生也。

浙中三毛[编辑]

康熙間,蕭山毛西河奇齡、錢唐毛稚黃先舒、遂安毛會侯際可,俱以文章雄長東南壇坫。時海內謂之語曰:『文中三豪,浙中三毛。』

王李遺風[编辑]

順治初年,宣城施愚山、萊陽宋直方、雲間周釜山,同官刑部。郎署多暇,敝車羸馬相過從,飲酒賦詩為樂。一時都下盛傳,謂前明王、李諸君,白雲樓唱和遺風,居然不墜。同、光之交,余官西曹六年,同舍郎非章句腐儒,即膏粱子弟,間有一二風雅之士,率厭苦應官畫諾,終歲不踏曹司門,白雲樓下,吟聲寂如,可嘆也。

甘露軒白雲樓[编辑]

又刑部福建司有甘露軒,配四川司之白雲樓,亦王、李當年賦詩唱和地。查查浦嗣栗詩所謂『甘露飛來綴柏枝』是也。

刑部白雲亭[编辑]

刑部白雲亭地形最低,夏秋雨後,輒排幾案作橋,亭中水深至一二尺。阮吾山司寇詩雲『十八曹司水際浮』者,今尚然也。然相傳以『沙擁翰林院,水淹三法司』為吉兆,不解何義。

吳薗次之風義[编辑]

國朝駢體,自以陳檢討為開山,由其才氣橫逸,澤古淵覃,而筆力又足以駕馭之。故隸事言情,具有六朝家法,一二俗調,不能為全集疵也。降而《思綺》、《林蕙》,氣息ぃ弱,浪得名矣。顧聞吳薗次慷慨義烈,敦尚友誼。長沙趙洞門總憲當柄用時,車馬輻輳,及罷歸出國門,送者三數人,薗次與焉。其召還也,賓客復集,薗次獨落落然蹤跡闊疏。合肥龔芝麓尚書提倡風雅,門生故吏遍九州,歿於客邸,兩孫煢煢孤露,無過存者。薗次則哀而振之,撫其幼者如子,而字以愛女,至於成立,使名家子孫,無西華葛帔之嘆。風義如是,文章余技已。章檢討行誼亦純粹,見省府誌本傳。

嚴武伯不愧古之義俠[编辑]

虞山錢宗伯下世,其族人夙受卵翼者。妄意室中之藏,糾合亡賴少年,囂於宗伯愛妾所謂河東君者之室,詬厲萬端,河東君遂自殺。同縣嚴生武伯不勝其憤,鳴鼓草檄,以聲厥罪,宗伯之家始安。夫宗伯以前朝魁碩,宗匠儒林,晚節摧頹,至盡喪其數十年談忠說孝之面目,其人誠不足論。第其生前獎借孤寒,陶成後進,一旦聲華澌滅,而平日依草附木之輩,遂反脣而肆其訾,迄於家室漂搖,姬姜畢命,葛裙練帔,孤雛可憐,亦未始非人情之過薄。河東君一死報主,地下老尚書,不知相對作何語。若嚴生者,可不謂古之義俠與?

梁山舟[编辑]

錢唐梁侍講,初字元穎,偶得元貫酸齋行楷山舟字,揭之軒中,士林遂稱山舟先生。後陽羨任禮堂過雲間,於天馬山周氏見石刻山舟二字跡,類飛白,甚奇古,蓋趙承旨筆也。亟手拓一本,畀吳槎客騫攜至杭州,贈侍講。任、梁素未謀面,自此遂訂交,槎客賦長歌以紀。

秦小峴會試知貢舉之異數[编辑]

國朝舊制:會試知貢舉,非甲科人員,不開列。嘉慶十四年,特命無錫秦小峴侍郎,秦由乙榜起家,蓋異數雲。

松陵四君畫像記[编辑]

計甫草東、顧茂倫有孝、潘稼堂耒、吳漢槎兆騫,皆吳江人,皆以詩筆雄視當世,皆落拓無所遇。其郡人翁君小海,追慕典型,因畫像以示鄉裏。元和顧澗學博,有《松陵四君畫像記》。

顧千裏校書之精[编辑]

劉向《別錄》始析校讎二字之義。鄭樵《通誌》,於《藝文略》亦附校讎之名。迨本朝乾嘉諸儒,說經鏗鏗,實事求是,而校讎之學,始覺前無古人。諸儒中校書最精,傳播最夥者,莫如元和顧學博千裏(按:千裏少嗜學,弱冠後,學者稱萬卷書生,見李征君兆洛所撰墓誌銘)。如胡果泉中丞之宋本《文選》、元本《通鑒》,孫淵如觀察之宋本《說文》、《唐律疏義》、《抱樸子》、《古文苑》,吳山尊學士之《晏子》、《韓非子》,張古愚太守之撫州本《禮記》、嚴州本《單疏儀禮》、《鹽鐵論》,黃蕘圃孝廉之《周禮》、《儀禮》、《國策》,秦敦夫太史之《鬼谷子》、《列子》、《揚子法言》、《奉天錄》、《隸韻考證》、《碑目考證》諸書,駱賓王、李元賓、呂衡州諸集,皆精審不茍,有功藝林。自頃發、撚交訌,中原兵火,故家舊籍,強半散亡,而顧刻諸書,益珍如球璧矣。寒家插架中,所少者只秦刊數種,比年來田園蕪沒,仕宦蹉跎,惟此差不讓人。

劄什倫布[编辑]

灤陽劄什倫布(譯言須彌福壽之廟),為黃教喇嘛諷經坐床之所。廟後第七層,供高宗禦容。

熱河地名[编辑]

熱河墨鬥嶺,又名雲渡,見曾公亮《武經總要》及王沂公《行程錄》。聖祖渡此,賜名廣嶺。又棒錘峰即酈道元所謂石挺,聖祖賜名磬錘。

慶雲石[编辑]

灤河三座塔,地有石,名慶雲,萬態奇峰,蓋宋花石綱之遺,艮嶽物也。前明曾移植瓊花島,不知何時遷置塞外。乾隆間,紀文達公以編校閣書,於役至此,始訪得之。

飛燕捉天鵝曲[编辑]

列聖巡幸木蘭,每秋彌行圍,例歌飛燕捉天鵝之曲。

避暑山莊[编辑]

避暑山莊前後七十二景,匾對皆先朝宸翰,高宗禦筆尤多。

薊州郝氏[编辑]

道光間,薊州郝氏七世同居,食指千計,男耕女織,家法嚴整。士子讀書應考,入學中舉人,不赴禮部試,恐入仕也。出遊不得越二十裏外。京外官奉使其地,鹹主其家,備供頓,不纖悉累地方官吏。四民之往來,則具酒醴芻秣無虛日。其余睦姻任恤,事不勝書,人皆稱郝善人雲。康祺按:此事纖微無關掌故,而窮鄉編戶,有此馴良孝友之家,貞不絕俗,善不近名,古來獨行傳中,實所罕覯。亦足見我朝王化之行,首及畿甸,詳列於此,俾采風者有述焉。

戴文節公書畫[编辑]

錢唐戴文節公熙,夙工書畫。道光辛卯,為鄉人沈文忠公兆霖畫雙桂,題南宋詞曰:『占斷花中聲譽,香和韻,兩奇絕。』蓋文忠方應舉,寫此作利市也。是歲榜發,文忠名在第二,同人以為畫讖。文節賀詩,遂有『桂林聲譽原無比,悔寫蟾宮第二枝』之句。後十年,文忠已疊秉使節,文節為人畫《月桂圖》,述及前事,自謂畫不足,借人以傳。比同治初元,文忠奉命剿撫叛回,值秦中山水暴漲,沒於王事,而前三年庚申,文節早殉難杭州。藎臣碩輔,先後騎箕,譽望馨香,兩相輝映,則真所謂畫讖矣。

太常仙蝶[编辑]

太常仙蝶,好與士大夫之風雅者作緣,或數千裏相訪,值名人官奉常,則無不至。本朝勝流,紀此者多矣。以余所聞,吳縣潘鄭庵師祖蔭長太常時,蝶曾一至;仁和許星叔丈庚身以太常卿奉諱南歸,卜葬之日,蝶亦栩栩然來。頃閱戴文節公《題畫偶錄》,知道光二十九年立夏日,公在私宅,晨起,突見窗上一蝶,黃質黑章,四趺古樸,類枯葉。公子驚喜曰:『兒聞仙蝶四趺,此良是。』公近窺之,略不畏人,惟屢張其翅,似索畫。公故善丹青,遂取Ψ為寫影,稿成即入署(公時以少馬直南齋)。晚歸,蝶尚在,又張翅不已。公諦視,怪所寫未肖,復細模形色,及剝落處一一似之。回視公子,皆曰肖,蝶始翩然去。公自謂賃此宅幾二年,未見一蝶,是日院中來三蝶,皆久駐檐外,蓋其侍從雲。清衙久住,歲久通靈,遍識名流,至能擇人索畫,蝶誠仙矣。然遊戲人間,必留此毫端之幻相,豈神仙猶好名與。

麟見亭數見仙蝶[编辑]

見亭河帥麟慶,官中書時,亦見仙蝶於薇垣,且至其第,又至河南開歸道署,又再至袁浦節署。時河帥適得金尚書光第《仙蝶圖》(尚書見仙蝶集於京寓馬纓花下而作,覃溪學士有詩),因遍征題詠,以識奇緣。案:河帥公輔世家,風流儒雅,政跡亦卓然有聲,宜蝶之遠道依依,過從尤數雲。

道光六旬萬壽停止慶典[编辑]

道光辛丑八月,恭值聖壽六旬,部院臣工,照例奏請舉行慶典。宣宗以英夷內擾,海氛不靖,未俞所請。遂使萬國抑呼嵩之願,群工廢宴鎬之儀,巨典崇禧,竟從貶損。蓋先朝慎重海疆,耄期憑幾之年,猶無日不以驅攘為誌也。

稼穡艱難[编辑]

太和門丹墀左之石闕,儲嘉量,丹墀下之石匱,儲米谷。值大駕出宮,鹵部中象負寶瓶,亦儲五谷。蓋先朝定制,寓意淵微,欲使聖子神孫,觸目有稼穡艱難之警也。

紀文達不沒人長[编辑]

乾隆丙子,紀文達公以扈從道出古北口,偶見旅壁一詩,剝落過半,中有『一水漲喧人語外,萬山青到馬蹄前』二句,公奇賞之。壬午順天鄉試,公充同考官,得朱子穎孝純投詩作贄,則是聯在焉。因嘆針芥之契,果有夙因。後公出督閩學,嚴江舟中賦詩雲:『山色空淡似煙,參差綠到大江邊;斜陽流水推篷望,處處隨人欲上船。』嘗語子穎,謂此首實從萬山句脫胎,人言青出於藍,今日乃藍出於青。此固騷壇佳話,亦可見前輩之虛心盛德,不沒人長也。

儒官榮遇[编辑]

介野園少宗伯福,嘗四主會試,四主鄉試,其他殿廷衡文,不可枚舉。嘗有恩榮宴詩雲:『鸚鵡新班宴禦園,摧頹老鶴也乘軒;龍津橋上黃金榜,四見門生作狀元。』於文襄公亦嘗贈以聯曰:『天下文章同軌轍,門墻桃李半公卿。』可謂儒官榮遇。宗伯後以隨扈南巡,道卒。先一夕,有大星隕於舟前,殆天上奎婁,紅塵小謫,來助昌明之文運與。

蜣螂代硝磺水銀治鉛傷[编辑]

紀文達《灤陽續錄》載:阿文成公平定伊犁時,捕一瑪哈沁,問其何處得火藥。曰:蜣螂曝幹為末,以鹿血調之,可代硝磺,但力少弱。又一蒙古臺吉雲:『鳥銃儲火藥鉛丸後,再取一幹蜣螂,以細杖送入,則比尋常可遠出一二十步。文成試之,均驗。又瘍醫雲:水銀能蝕五金,金遇之則白,鉛遇之則化。凡戰陣鉛丸陷入骨肉者,但以水銀自創口灌滿,鉛即化水,隨水銀而出,可免割取之苦。今火器盛行,行軍者不可不知。

紀文達公逸事(二則)[编辑]

紀文達會試時,出孫端人宮允人龍門下。孫豪於酒,嘗憾文達不能飲,戲之曰:『東坡長處,學之可也,何並其短處亦刻畫求似?』及公典試,得葛臨溪太史正華,酒量冠一世;公亟以書報孫。孫覆劄雲:『吾再傳而得此君,聞之起舞,但終憾君是蜂腰耳。』承平士大夫詩場酒社,諧謔風流,令人慨慕。 紀文達自言:自四歲至老,未嘗一日離筆硯。乾隆壬子三月,偶在直廬,戲謂友人雲:昔陶靖節自作挽歌,余亦自題一聯曰:『浮沈宦海如鷗鳥,生死書叢似蠹魚。』百年之後,諸公書以見挽足矣。劉文清公墉笑曰:『上句殊不類公,若以挽陸耳山,乃確當耳。』越三日,而陸副憲訃音至。文達紀之《槐西雜誌》,以為事有先兆雲。

沈陽範氏[编辑]

國初沈陽範氏,勛業鼎盛。文肅公文程,翼贊龍飛,為我朝阿衡、尚父。康熙初,三孽不靖,忠貞公承謨方撫閩,三年土室,卒殉封疆,又為我朝睢陽、常山。偉略藎忠,後先踵起,洵海內第一世家。康祺按:範氏自有明中葉,由吳往戍,蓋文正公裔孫也。名相雲礻乃,閱五百余年又成閥閱,世皆謂天平冢地使然(天平山,屬蘇州,文正祖墓在焉)。不知文正父子,世德郁積,實足致公侯復始之祥。而天祚聖清,蚤於前朝全盛之年,預置高平一脈於大東,為異日真人之佐命。事關興廢,豈區區疑龍撼龍之說所能為功哉?

都門八古跡[编辑]

乾嘉間,詩人多賦都門八古跡。一為法源寺磚塔,相傳安祿山、史思明建。一為太醫院銅人,在署內藥王廟,作於宋天聖時,世謂從海湧出,非也。一為報國寺窯變觀音像,高尺余,寶冠綠帔,手捧梵字輪。一為潭柘寺妙嚴公主拜磚。公主元世祖女,削發居寺中,持觀音文,禮大士,拜痕入磚,額手足五體皆具,歲久磚壞,獨留兩足痕。明萬歷壬辰,孝定太後匣取入覽,藏之。一為覺生寺大鐘,明永樂間鑄,萬歷間從經廠移置萬壽寺,乾隆八年移覺生寺。一為崇國寺姚少師影堂,露頂袈裟趺坐。一為慈壽九蓮菩薩像。九蓮菩薩,明孝定皇後夢中授經者也,覺而一字不遺,因作慈壽寺,建九蓮閣,塑菩薩像,跨一鳳而九首。相傳菩薩為孝定前身。又長椿寺有黃綾紫軸,繪九朵素蓮花,題曰九蓮菩薩之位,即孝定也。一為刑部楊忠湣公手植榆,在北所。康祺按:都門古跡,唐已後明以前,見之載紀者甚夥;此八者,殆偶然寄興,或當時尚在者也。

窯變觀音[编辑]

窯變觀音像,昔高宗臨幸,曾鐫銘詞,見禦制集。

拈花禪寺[编辑]

京師廣渠門內萬柳堂,為國初益都相國別業。康熙時,大科初開,四方名士待詔金馬門者,恒燕集於此。後歸倉場侍郎石文桂,旋施為寺,聖祖賜額為拈花禪寺。乾隆壬申,遼東李チ青山人豸,招詩人修禊寺中,寧邸秋明主人聞之,攜酒肴歌吹來會,凡二十有二人,鹹有賦詠。燕郊春事,朱邸謙光,詩虎酒龍,分張旗鼓,洵升平之嘉話,騷雅之清遊也。余入都,曾一叩寺門,孱僧捫虱,古佛臥階,萬樹垂楊,無復一絲青翠。回車不覺唏嘆曰:『康、乾二朝士大夫,真神仙中人。』(按:元廉希憲萬柳堂,在京師右安門外,今亦無跡。)

溫典史殉節[编辑]

乾隆甲辰,甘肅小山逆回田五為亂,聚石峰堡,大肆淫掠,遂犯通渭城。知縣王,割須竄鄉裏。典史溫模,福建長樂人,夙有惠政,聞變,率兵民登陴固守七晝夜,會糧盡城陷,正衣冠北向拜,遂自經。事平,大學士阿公、嘉勇侯福公以聞,純皇帝嘉悼之,有『取義舍生,賞延於世』之諭,贈府知事,加知縣銜,旋晉道銜,賜祭葬,入祀昭忠祠,蔭一子知縣。諸被難者,鹹有恤蔭,而置王於法。流外微官,赫然忠義,誰謂哦松射鴨之中無豪傑士與?

非科甲人員不得與聞秋讞[编辑]

淵如先生官直隸司主事時,領部務者相國阿文成公桂、大司寇胡莊敏公季堂,皆刮目相待,派辦秋審。先生獨傅古亭疑,多所全活。外任陳臬,七月平反至數十百條,雪死罪誣服者十余。亦不以之罪州縣官,曰:『州縣豈能盡明刑律,皆幕僚誤之也。』蓋儒者之效如此。我輩承乏秋官,本當神明法外,依古義以求平,若事事按律科斷,則一刀筆吏足以了之,何以睿皇帝煌煌聖諭,非甲科人員不得與聞秋讞乎?余在刑部時,嘗有句雲:『幸逢堯舜求刑措,敢學申韓號法家。』同官輒笑為迂,可嘆也。

戴文節張文節[编辑]

錢唐戴文節公以侍郎乞休,殉庚申粵逆之難,其絕命詩雲:『傷心蒿目挽時艱,八載籌防總汗顏,撒手白雲堆裏去,從今永不到人間。』越歲辛酉,杭州再陷,時張小巖編修洵奉諱家居,相助城守,城破,率妻子殉焉。張與公同縣,公投池,張亦投井死。張絕命詩,並有『白雲堆裏吾將去,前輩風流有戴公』之句。後經朝官請恤,亦謚文節。二公皆無守土之責,就義成仁,前輝後映,足為湖山增色矣。

嘉勇貝子[编辑]

乾隆間,嘉勇貝子援諸羅時,壯勇公海蘭察前行,行約百裏,貝子督師繼進。夜大雨,天黑如墨,遇土山,駐軍山頂。貝子中坐,隨軍官圍貝子坐,外親軍、外正軍皆圍坐。賊遊兵近山,踐泥濘過,火炬千萬,賊自炬中窺山,黝黑無所見,疑有軍,發銃炮擊之。貝子令曰:『無出聲,無動。』久之,賊過盡,雨霽天益明。壯勇公已入諸羅城,捷使至,軍始起行,無一傷,視銃炮子皆歷落入山腹。又貝子征衛藏時,有隘道幾一裏,賊屯軍守隘北甚嚴,大軍屯隘南三十裏許,貝子調軍伏隘東西,而以前軍分五軍攻隘,叠退叠進,戰一日蓋數十勝負。貝子在大軍中,前軍軍報沓至,不動。及二更,前軍大敗,退不止,賊逐前軍出隘南,炮聲大震,火炬盡,照耀如白晝,東西伏軍皆起,賊驚退,相蹂躪,我軍蹙之入隘。貝子急上馬,萬騎齊足,頃刻至隘口。前軍伏軍已過隘,聞貝子至,勇氣百倍,大軍乘勢合攻,遂夷賊屯,追奔五十裏而後止。又貝子平林爽文時,凱旋自三衢,方舟下嚴陵江,舟設重樓,陳百戲,中軍鼓吹競作,從官舟銜舳艫,並兩岸直下,軍容之盛,為史策所未有。嘉慶元年,貴州平苗之役,五月丁巳,有大大星隕於西南,聲隆隆然,數百裏皆聞見嘆詫。逾日,一騎白衣冠,自大營來,知貝子薨矣。右節錄惲敬《大雲山房稿》紀言。惲自言聞之同時在軍中者,乾嘉距今才百年,其時戚懿重臣,忠勇驍果如是,蓋猶有開國遺風矣。

窮通翁[编辑]

國初提學道多以郎中任之。康熙間,江浙兩省始改用翰林官,以吉水李振裕視學江南,太倉王視學浙江。王時為贊善,取士公明,浙人有『窮通翁』之謠。謂公所獎拔,皆寒士宿學而能文者也。

大學士兼經筵講官[编辑]

國初沿明舊制,閣臣例不兼經筵。雍正以前,惟昆山、桐城、澤州、太倉四相國,以大學士兼經筵講官,蓋殊數也。

開捐增置通州倉廒[编辑]

康熙五十一年,通州增置倉廒,科臣奏請開捐,下內閣九卿議。惟安溪李文貞公及太倉相國王掞,皆不畫題。

孝惠皇太後升祔議[编辑]

康熙五十七年,孝惠皇太後升,議者以孝康皇太後升已久,欲位其次。大學士王議曰:『皇上聖孝格天,曩者太皇太後廟時,不以躋孝端之上,今肯以孝康躋孝惠之上乎?』議者不從公言,上果以為非是,令改正焉。

太倉相國有人倫之鑒[编辑]

太倉相國,素有人倫之鑒。文臣如範時崇、陳瑸、朱軾、李陳常,武臣如穆廷栻、杜呈泗,皆公所薦舉,後多知名(已上五則,見錢大昕《文淵閣大學士王公傳》)。

武虛谷杖和珅番役[编辑]

乾隆五十七年,和珅方秉政,兼步軍統領,遣番役四出調事,攜徒眾,持兵刃,為暴民間,官吏莫敢問。一日至山東博山縣,飲博恣肆。知縣聞即捕之,至庭不跪,以牌示知縣曰:『吾提督差也。』詰之曰:『牌令汝合地方官捕盜,汝來三日,不吾謁。且牌止二人,而率多徒何也?』擒而杖之。知縣卒以是去官,博山民若失慈母,而和┞遂亦不復使番役出京師。蓋知縣事者,偃師武億虛谷先生也。先生邃經學,考證金石,多精論卓見,循吏儒林,相表裏如是。戢暴馴良之異政,奈何與不讀書人謀之。

紀文達撰恭進四庫全書表[编辑]

乾隆朝開四庫全書館,惟紀文達公昀始終其事,其後恭進全書表,相傳公振筆疾書,文不加點,同館莫不嘆服。時總其事者,復令陸耳山副憲錫熊、吳稷堂學士省欽,合撰一表,終不愜意,乃以公所撰表書二人銜名以進。純皇帝閱未終卷,顧謂諸臣曰:此表必紀某所撰,遂特命加賞一分。文達碩學鴻才,固為本朝有數人物,亦由遭際隆盛,睿照如神,天球河圖,獲供明堂清廟之用,可嘆羨也。

濰縣令之清操[编辑]

河南侯戶部抒愫,順治壬辰進士。令濰縣時,清操絕人。大賈郭某,陷於訟,薦紳為之請者以十數,侯閉閣不與通。同年某方守萊州,移書懲責,侯佯為莫解。復曰:『濫竽作吏,曠職懷慚,茍有可以報朝廷、愛百姓者,教之敢不惟命。』守意沮。方抒愫出宰,其兄抒惲語之曰:『吾家世清白,若以一錢歸,吾不復弟視若矣。』故愫以清節特聞,兄之教也。見田雯《古歡堂集》。康祺上書乞外,行作令矣。先兄履伯先生耿介方嚴,不後於抒惲,自兩弟入仕,遺書勖責,口不言錢,余他日百裏牽絲,計惟西江杯水,郁林片石,清操勉樹,方足以承祖德而保兄風,書此聊自箴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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