長短經/卷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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霸圖十七
[编辑]臣聞周有天下,其理三百餘年。成康之隆也,刑措四十餘年而不用;及其衰也,亦三百餘年。〈太公說文王曰:「雖屈於一人之下,則申於萬人之上,唯賢人而後能為之。」於是文王所就而見者六人,求而見者十人,所呼而友者千人,友之友謂之朋,朋之朋之黨,黨之黨謂之群,以此友天下賢人者,二人而歸之,故曰:「三分天下有其二,以服事殷。」此之謂也。〉故五伯〈音霸〉更起。伯者常佐天子,興利除害,誅暴禁邪,匡正海內,以尊天子。五伯既沒,賢聖莫續,天子孤弱,號令不行,諸侯恣行,強凌弱,眾暴寡。
〈吳王問伍胥曰:「伐楚如何?」對曰:「楚執政眾而乖,莫適任患。若為三師以肄之,一師至,彼必皆出,彼出即歸,彼歸即出,楚必道弊,亟肄以疲之,多方以誤之。既疲,而後以三軍繼之,必大克。」闔閭從之。楚於是乎始病。越王勾踐問於大夫種曰:「伐吳何如?」對曰:「伐吳有七術,其略云:尊天事鬼,以舉其邪;遺之好美,以熒其志;遺之巧工,使起宮室,以盡其財;遺之諛臣,使之易伐;強其諫臣,使之自殺;堅甲利兵,以承其弊。」越王於是飾美女西施,獻之吳王。吳王悅之。子胥諫,不受。吳王誅子胥。越又為榮楣,鏤以黃金,獻之吳王。吳王受之,而起姑蘇之台,五年乃能成,百姓道死。越又蒸粟種遺吳王,吳王付人種之,不生,吳大飢。齊桓公欲弱楚,乃鑄錢,市生鹿於楚。楚聞之,喜,廢耕而畜鹿,桓公藏粟五倍。楚足錢而乏粟。桓公乃閉關,楚降者十四五。及柯之盟,桓公欲倍曹沫之約,管仲因而信之,諸侯由是歸齊。故其稱曰:「知與之為取,政之寶也。鄭桓公欲襲鄶,先問鄶之豪傑、良臣、辨士,書其名姓,擇鄶之良田貽之,為官爵之名而書之,因為疆埸廓門之外而埋之,釁以雞猳之血。鄶君以為內難也,盡殺之。桓公因襲鄶。此皆諸侯恣行,天子之令不行也。〉
田常篡齊,六卿分晉,並為戰國。此人之始苦也。〈齊侯與晏子坐於露寢,公嘆曰:「美哉茲室!其誰有此乎!」晏子曰:「如君之言,其陳氏乎?陳氏雖無大德,而有施於人,豆區釜鐘之數,其取之公也薄,其施之人也厚。公厚斂焉,陳氏厚施焉,人歸之矣。《詩》云:『雖無德與汝,式歌且舞。』陳氏之施,人歌舞之矣。後世若少惰,陳氏而不亡,則國其國也已。」後果篡齊。智伯從韓魏之君伐趙,韓魏陰謀叛。智果曰:「二王殆將有變,不如殺之;不殺,則遂親之。」智伯曰:「親之奈何?」智果曰:「魏宣子之謀臣趙葭,韓康子之謀臣段規,是臣能移其君之計。君與二君約破趙,則封二子萬家之縣各一。如是,則二主之心可以無變。」智伯不從。韓魏果反,殺智伯。〉於是強國務功,弱國務守,合縱連橫,馳車轂擊,介冑生蟣虱,人無所告訴。
及至秦蠶食天下,並吞戰國,一海內之政,壞諸侯之城,法嚴政峻,諂諛者眾。使蒙恬將兵北攻胡,尉佗將卒以戍粵,宿兵無用之地,人不聊生。始皇崩,天下大叛,陳勝、吳廣舉於陳,〈陳涉、吳廣戍漁陽,屯大澤。會天雨,道不通,度已失期,失期當斬。二人乃謀曰:「今已失期,當斬。今舉大計亦死,等死,為國可乎?」乃先以鬼神威眾,因斬尉。召令徒屬曰:「公等遇雨,皆已失期,失期當斬。藉第令毋斬而戍,死者固十六七耳。壯士不死則已,死則舉大名。侯王將相,寧有種乎?」徒屬皆曰:「敬受命。」遂分將徇地,自立為陳王。〉武臣張耳舉於趙,〈武臣略定趙地,號武信君。蒯通說范陽令徐公曰:「范陽百姓,蒯通也。竊憫公之將死,故吊。雖然,賀公得通而生也。」徐公再拜曰:「何以吊之?」通曰:「足下為令十年矣,殺人之父,孤人之子,斷人之足,黥人之首,甚眾。然而慈父孝子所以不敢倳刃公之腹中者,畏秦法也。今天下大亂,秦政不施,然而慈父孝子將爭接刃公之腹,以復其怨,而成其名,此通之所以吊也。」曰:「何以賀得子而生也?」通曰:「趙武信君不知通不肖,使人候通,問其死生,通見武信君而說之曰:『必將戰勝而後略地,攻得而後取天下城,臣竊以為殆矣。用臣之計,無戰而略地,不攻而下城,傳檄而千里可定,可乎!』彼將曰:『何謂也?』臣因說曰:『范陽令宜整頓其士卒,以守戰者也。怯而畏死,貪而好富貴,故欲以其城先下君,先下君而不利,則邊地之城皆將相告曰:范陽令先降而身死。必將嬰城固守,皆若金城湯池,不可攻矣。為君計者,莫如以黃屋朱輪迎范陽令,使馳騖於燕趙之郊,則邊城皆將相告曰:范陽令先下而身富貴矣。必相率而降,猶如阪上走丸也。』此臣之所謂傳檄而千里定者也。」徐公再拜,具車馬遣通。通遂以此說武臣。武臣以車百乘、騎二百、侯印,迎徐公。燕趙聞之,降者三十餘城,如蒯通策也。〉項梁舉吳,〈梁令項羽殺假守通,便舉兵起吳。吳,今蘇州也。〉田儋舉齊,〈儋從少年,縛奴欲殺之,以見狄令,因殺令舉兵也。〉景駒舉郢,周市舉魏,韓廣舉燕。窮山通谷,豪傑並起,而亡秦族矣。
漢高祖名邦,字季,姓劉氏,沛國豐邑人,為泗上之亭長。秦二世元年,陳勝等起,勝自立為楚王。〈張耳、陳余諫曰:「將軍出萬死之計,為天下除害,今始至陳,而自立為王,是示天下之私也。不如立六國後,自為樹黨,進師而西,則野無交兵、城無守牆。誅暴秦,據咸陽,以令諸侯,天下可圖也。」勝不聽。〉沛人殺其令,立高祖為沛公。時項梁止薛,沛公往從之,共立義帝。〈范增說項梁曰:「秦滅六國,楚最無罪。自懷王入秦不反,楚人憐之。故語曰:『楚雖三戶,亡秦必楚。』今陳勝首事,不立楚後而自立,其勢不長。今君起江東,楚鋒起之將,皆爭附君者,以君代代楚將,為能復立楚後也。」梁因求懷王孫心立也。〉約曰:先入咸陽者王之。
秦將章邯,大敗項梁於定陶。梁死,章邯以為楚不足憂,乃北伐趙。楚使項羽等救趙,遣沛公別將西入關。沛公遂攻宛,降之。〈沛公攻宛,南陽太守呂齮保城不下。沛公欲遂西,張良曰:「強秦在前,宛兵在後,此危道也。」乃圍宛。宛急,齮欲自殺,其舍人陳恢逾城見沛公,曰:「宛吏人懼死堅守,足下盡日攻之,死殞者必眾,引兵而去,宛必隨之。足下前失咸陽之約,後有強宛之患。不如約降,封其守,引其甲卒而西,諸城未下者,必開門而待足下。」沛公曰:「善。」封呂齮為殷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