陶谷集/卷十七
墓誌銘
[编辑]工曹佐郞洪君墓誌銘幷序
[编辑]吾甥仲五旣沒之明年,其子致元泣謂余曰:「吾父不幸早世,平生行蹟,將就闇㫚。如蒙賜之小文字,俾垂來許則不肖庶可以藉手九原,抑逝者有知,得執事文,其志也。」余泣而曰:「吾尙忍銘吾甥也耶?然吾而不銘,誰當銘者?」遂敍之曰:
君姓洪,名得福,仲五字也。系出南陽,領議政文簡公諱命夏,祖也;臨陂縣令諱澤普,考也。其先科甲赫舃,載累世墓文,玆不列。
縣令公娶領議政金文翼公壽興女,生君。君出後季父通德郞諱德普。其配李孺人,余姊也,考諱世白,左議政忠正公。
君幼穎秀不凡,忠正公甚愛與之,常賜緋帶,期以異日宰相。我姊性嚴,力於勸課,君雖多病體羸,猶自勵弗懈,枕籍竹素,於外物泊然無所好。未幾,文詞大進,發軔場屋,以詞賦中辛丑進士試。乙巳,選爲世子翊衛司洗馬,差祔廟都監郞。事竣,用勞陞掌樂主簿。
轉工曹佐郞,出爲龍潭縣令,才一朞,會有嶺南賊變。時相諉以湖南近嶺,請遞君差送武守,乃用其私人,亦非武也。還拜翊贊。又出爲果川縣監,其相適寓縣境。君素知其陰兇,漠然不相關,吏承意待之殊薄。其人大怒,風御史構罷。
旣敍拜司僕主簿,亡何疾卒,壬子三月九日也。得年止四十九,時姊年垂八十。君臨終,歎曰:「將奈母氏何?」聞者酸鼻。葬于廣州細村先兆。君娶慶州李氏,司僕正寅爀女。有二男二女,男致元、致亨,女爲金載齡、李命廸妻。
君爲人慈仁端良,表裏瑩白,無虛憍浮僞之習、忮克傷害之心。孝友出於天性,幼失生母與二父,哀慕篤至,事我姊氏一於順志,有古人執玉奉盈之誠。
推以及余,視之如父,視余子女,又同氣如也。余竄西塞,路遠不得以祠宇往,君移家奉守,盡其誠禮,四載如一日。伯兄死而家貧,有女當昏,粧奩諸具,皆手理之。以至內外親表,婣睦無間,咸得其歡心。
爲邑,固以惠爲先,而飭躬絶刻廉,眞如古所謂「割與玉雪」,吏民愛且敬之,輒樹石以表去思。自縣歸,行槖蕭然,至於夕炊乏資,隣比皆服其潔。文簡公以淸約名世,君克繩其美,足曰無忝,而家庭至行,又非今世所有,嗟乎!豈不賢哉!
有雅致,閒居閉戶,不事徵逐,只彈琴數曲,音調淸越。筆翰遒俊,得松雪遺法,時復臨池以娛懷。意不樂城市閙擾,嘗僦屋陶山,與余杖屨朝夕,幾一年。方將鳩材作室,以遂暮年相依之願,而君遽死矣,悲夫!
余自哭君,常忽忽不樂,每於獨臥之夜,想像其言笑之藹然,夢寐不覺其數眯,今泚筆及此,其何以爲心哉?銘曰:
漢選孝廉,階以登仕。
慣見史籍,人不爲異。
然玆二字,末路何貴?
懿哉惟君,非今世士。
居家馴行,作宰雅軌。
壽止短齡,美足何禩?
我銘幽石,以質玄理。
恭人星州李氏墓誌銘幷序
[编辑]故處士平山申君命鼎,好古篤志之士也。其內行尤修,鄕遂以孝聞于朝,贈司憲府持平。有賢配,克助相之,少處士四歲。十八而字,五十一而寡,又十二年而卒于己酉閏七月二十二日,享年六十二。厝于仁川費嶺卯向之原,與處士別葬,而廼申氏先壠,猶祔也。
有一男二女,男光彦,女歸魚有珩、徐擇修。光彦旣匄鄭公澔、李公喜朝文,記處士阡,復以別葬無識爲痛,泣而謂不佞顯曰:
吾母李氏,系星州,文烈公兆年後。高祖諱稶,觀察使;曾祖諱碩望,府使;祖諱震馝,縣監;考諱重茂,學生;妣海州吳氏,縣監浹女。稟姿端良,飭操貞靜,慈詳明白,表裏瑩然。嘗手寫《小學》、《孝經》以自律,此吾母族出名蹟也。
閨閤之文,宜簡,不宜繁。雖少,亦足以垂眎來世,願從公圖永其傳。
余曰:「唯唯。余固已言之矣。子之先公,志行旣美,而又得閫內之助,蓋不在多颺,而德懿可知,況其端良貞靜爲內助之本者乎?宜夫作爲歌詩,以續『雞鳴昧朝』之詠也。」詩曰:
婉彼淑人,來嬪介士。
維士有行,有守有志。
而克勱相,允稱兩美。
六二之吉,順斯爲軌。
猗嗟女德,弗愆于履。
式闡幽光,媲古彤史。
淑人延安金氏墓誌銘幷序
[编辑]吾宗叔員外公厥有二媲,前媲淑人金氏,系出延安,領敦寧府事懿愍公諱悌男之曾孫、淸州牧使諱琜之孫、廣興倉守諱天錫之女。母海平尹氏,學生埴女,梧陰相國斗壽玄孫。懿愍公爲宣廟國舅,梧陰曁其子海昌公連登台閣,門戶鼎貴。
淑人旣生長內外大家,克有擩染。性寡言笑,端肅自持,與人勤施無勌。喜潔精,所居堂室不留一塵,囊篋瑣細咸井井。恒抱羸疾,然日必櫛縰,朝尊章、視廚供甚謹,不有其躬。事員外公,順而能箴,允稱內相。
歸于公二十五年,卒于乙亥十二月十日,得年四十三。舅縣令公泣之曰:「吾老矣,衣食百須,誰軫其有亡者!」戚婣哭甚哀曰:「失此賢媛,吾家族其如何?」
葬衿川巖江,與員外公同塋,後幷公移厝于抱川雙谷先兆下。有男宜夏,二女適金錫範、趙台佐。公後娶昌寧成氏,生二子,宜哲、宜大。其曰普昌、普行、普聖、韓命集妻,宜夏出也。金、趙亦有出,不盡錄。
公諱世雲,官刑曹佐郞,自有誌。銘曰:
於嗟淑人,名門是出。
齊其躬心,小大罔缺。
維德維行,弗愧彤筆。
爰發潛翳,用昭幽室。
淑人潘南朴氏墓誌銘幷序
[编辑]韓山李子平喪其配淑人朴氏,悼甚,手爲狀累百言,謂不佞顯曰:
伉儷之義,人人所同,氣味鮮或相近,吾於淑人則有之。余常惡婦女多矜衒、性復寡諧,好靜安素,拙於進取,而淑人退若無能,泊爾無累,克順以承,不用嘻嘻,不恥窮約,不慕榮貴,無非犂然合余意也。
自余赴公車,間多困殢,而曾不以得失嬰懷,每勉余「科宦非君子究竟事,世方隘,盍蚤舍旃,遵鮑桓故事,以娛晩景」,其性識之明,乃如此。顧余迂緩,遲徊未決,而淑人遽死矣。
夫求友於四方,得其心事之合者難矣,得之閨閤之內,尤豈不至難哉!由吾之窮,失此良助,又未成偕隱之志,重負逝者,此益可悲。願得子一言,以慰其魂,且以釋吾恨焉。
不佞聞其言,不覺爽然起而言曰:「陰柔坤從,固女德之恒,而乃其意度貞靖,儼然有幽人志士之操若如淑人者,古亦希覯,今世則無之矣。《詩》云『釐爾女士』,淑人其無愧於女士之稱也歟!」
然藍田之種,必異;空谷之馨,必遠。人之賢否,多係世類,淑人之世名家也。乃祖文正、文康二公,以節義問學爲當時諸賢所重,又以昭顯世子爲外祖,派分玉牒。麟角麟定,與常人殊,故其在幼髫,已若成人。嘗入闕,肅廟試以言,應對敏而有禮,上奇之。生長紈綺,不爲所囿。及歸貧家,宛若素習。兄登宰列,一無所干求,被服有常,屛絶芬華。其處先後間,斂遜和敬,最得體。言語簡當,動止詳雅,恒務誠實,無一事近矯僞。不喜赴燕集,不好觀雜說,惟讀《小學》書以自律,斯其所以立本而叢美者歟?嗚呼!其賢矣哉!
淑人系出潘南。曾大父諱垓,贈參判;大父諱世冕,贈參贊;父諱泰定,錦昌副尉敬憲公;母封慶寧郡主。淑人卒于己酉二月三日,年五十四。葬于安山竹栗里。
有男度重,女三人。長適尹尙靖,有女適朴師春。次適進士趙聖逵。次適金簡行。子平,名秉成,牧隱文靖公之後、敦寧都正諱涑之子。銘曰:
潘、冶之閥,長廟之出,載毓淑質。
幼而自克,往徽以飭,令儀無射。
來嬪法門,不介貴尊,惟巽之敦。
珩瑀靜嘉,琴瑟雝和,曰假有家。
樂我簡素,顰世華膴,卓哉韻度。
與子偕隱,離塵踔坌,盍守吾分?
抱玆永翳,差池宿計,夫子攸涕。
享短流長,彤史垂芳,孰云其亡?
維坎之銘,維烈之形,維千百齡。
開城府留守趙公墓誌銘幷序
[编辑]昔我先君子雩沙府君,平生愼許可,友道甚簡,唯以故校理趙公爲淡水交。由是余與其從子錫五公,相親厚。錫五自幼氣宇邁逸,最爲校理公所期許。汾厓申公雅負鑑賞,亦曰:「此兒必成大器。」
出游黌序,詞華伏曹偶。十五,中發解,農巖金公亟稱之。然抱屈十餘年,爲凡庸所越。知小技不足以發名,往拜農巖於楊山,歸依正學,餘事藝業,譽望甚重。
三十四,始中乙酉司馬試,選爲典設別檢,陞戶曹郞。時新築北漢城,將營行宮,民大困。公行方便計,困者咸穌,頌聲騰播。用勞陞金川郡守,爲不悅者論改。
大臣長冏寺,擧爲判官,掌財穀,亦以稱職聞。拜信川郡守,大臣啓留不遣。久之,出醴泉郡守。遂闡甲午科。榜出,諸宰以得判度支才相賀,一時屬望如此。亡何,以司憲府持平召,陞掌令。歷拜司諫院正言ㆍ獻納、世子侍講院弼善,出爲寧海府使,還承命廉察湖南。
其在臺省,言議多可觀。有司營王子第宅,甚宏侈,上疏極論。儒生申球論尹宣擧文集有誣衊孝廟語,命毁其板,其黨憤怒,指謂「士禍」。公疏辨甚晳,又請禁宣擧先正之稱,肅廟獎以所論明快,皆賜嘉納。
時議以「公文學,宜盛玉堂」,將登選錄,廟堂薦除東萊府使,加階通政,重邊事也。公前任郡府,俱有治績,及膺簡畀,尤加意振刷,痛抑武斷之習,民庶旣皆悅喜。
又以境接狡倭,輒謹守規條,務在尊重國體,以懾夷情。時將遣信使倭,請送狄鞮講定節目,公爭以不可創開新例,廟堂竟許之。倭益驕,又要書契,公力爭以爲「今若成給書契,是非講定,乃稟定也,往受命令也,我往委受,其於名分何」。肅廟亟是之,一用公言,倭遂帖然。
譯行旣發,而公病遞將歸。倭乃言無書契,必當生事。朝廷不免强從,識者恨之,益知公見憚異於人也。還貳兵、刑,婁拜承旨,以副价使燕還,拜承旨。
景宗初政,出按湖西。次年病辭,歷工議、諫長,復拜承旨。時以建儲事,大臣、六卿、三司入對齊請,上始允而久無命令。公力勸大臣申請,大事遂定,人情乃安。是日微公,事幾危,士論多之。
冬,一鏡等七賊,與逆宦尙儉合通,進兇疏,專欲芟夷朝紳,以上浸貳極。於是時事一變,公亦見罷,旋被削黜,退居湖西之禮山。癸卯,遠竄善山,建儲時事爲祟也。冬,內移永春,在謫三年,任運自遣,無隕穫色。
今上嗣服,大施蕩宥之典,公得還朝。歷工議、參知、承旨。大臣薦有政事才,授慶尙監司。屬歲惡,區畫益勤,民無捐瘠,一道頌慕。
宮差欲奪民鯨眼而不得,上命刑其邑吏,遠配稅官。公上章引投珠抵璧故事,反覆規諫,命碎鯨眼而屢示不平意。公不自安,辭遞。復入銀臺,以該房參中宮冊禮,命錫馬。上賜夜對,命入侍諸臣賦詩,使主文之臣於席上科次,公居第二,面賜織毛馬鞍。
大臣陳冊禮時承旨例皆陞資,遂加嘉善階。拜戶曹參判,兼帶摠管、金吾,轉都承旨,上削黜言事臣金祖澤。公啓爭筵白甚懇,不納。上命近臣,製進儷語排律,公又居高等,賜鹿皮。
已用薦留後松都,上盡逐廷臣,以一鏡黨代之,猶敎以恢蕩平之道。公露章辭免,仍陳:「人君之職,惟在分別邪正、審察義理。今殿下擧錯顚倒,扶抑太偏,箕子所謂『王道正直』者,恐不若是。」且言:「鄭澔、閔鎭遠兩相臣,剛介忠懇不可罪。」上責以眩亂是非,命還給其疏。
又連上四疏以爲「居留例參廟謨,今之所謂大臣,卽向日公議請討者,何可同朝周旋講論機務」,大臣,光佐、泰億也。
上怒命削黜,公退歸江郊,因買屋忠州以居之,取疏傅語,名堂以二知,優游自適。亡何,鏡黨在外者,挾內勢擧兵叛,將薄京城。營將申益欽恇怯逗撓,公正言責之,從間道赴難,敍拜漢城右尹。
時鞫治逆黨,命光佐輩按之,多隨意縱舍,中外益洶擾。公憂憤,疽發於腦,遂卒,戊申四月二十三日也,享年五十七。訃聞,下敎致哀悼意,祭賻有加。公欲待逆亂少定復尋鄕路,預構辭疏,申以勉戒,語甚切至,未及上。
公內行克備。事父母,祗順無違。晩而貴,痛不逮養,每至泫臉。奉先,尤致誠愨,遠代墓隧,樹石以表。祧廟主祀者,衰敝不振,自營辦立祠,又置祭田。
友姊弟、待甥姪,加於人數等。家財不以自私,一皆分之。姊喪未得佳兆,卽以自擬身後者與之。弟貧無所歸,爲之買田宅立産業。與同氣諸家,比隣而居,日夕團會以爲樂。周睦親表,疎戚靡間。在嶺臬,至咸安,聚宗族設宴,敍其驩,聞者感歎。
練達事務,聰敏絶倫,在地部,老胥莫敢欺。其以嶺伯遞歸也,將修簿,頭緖錯互,倉卒難理,公屈指數四,盡識輸贏之數,人皆吐舌。然爲治尙寬大,不專用文法,以是吏民畏而愛之。雅不喜刻覈,不苟循時好,惟於斯文是非,未嘗不力辨。
蓋校理公學於尤菴,扶翊士林,公旣承遺法,又服事儒門,淵源所自,亦可見矣。噫!方今人物眇然,如公者歷數朝列,可謂不數人。而遭値末運,含用長逝,斯豈非世道之不幸也耶?
公諱榮福,錫五其字,系出咸安。有諱旅,成均進士,當莊、光禪代時,自大學直返鄕里,漁釣以終,擧世高仰之,稱爲漁溪先生,後贈吏曹參判。其孫諱舜,吏曹參判,亦有名,於公爲七世祖。
曾祖諱鎰,平市署令、贈吏曹參判;祖諱逢源,同知中樞府事;考諱楷,淳昌郡守、贈吏曹參判;妣晉州姜氏,參奉游女。
公有再室,生四男三女。男重行、女適佐郞洪銓輔者,前夫人咸陽呂氏出也;男重晦、次慧而殤、次幼、女適李最中、次幼者,後夫人迎日鄭氏出也。又一男旁出而幼。呂氏父,副正必寬;鄭氏父,參奉纘憲也。
公葬在陽智縣鳳臨山,以前夫人祔,其原向甲。銘曰:
士有抱負,而鮮用世。
厥旣用之,或未夬夬。
嗟公之生,適丁晩際。
培風大翼,動遭叀礙。
道之云消,司命亦盭。
芒乎忽乎,孰詰眞宰?
世路卻曲,公則先逝。
名節無玷,軌則未沫。
以玆比論,得失固在。
我析斯理,用質幽竁。
吏曹參判芝村李公墓誌銘幷序
[编辑]尤菴宋先生道成德立,接群賢之統,及門之士,傾一世最著,有三數公,其一芝村先生李公也。
諱喜朝,字同甫,系出延安。月沙文忠公諱廷龜、白洲文靖公諱明漢、副提學號靜觀諱端相,乃其三世,而全義李議政行遠,爲自出。
在娠有異夢,幼已儼若成人。十五,丁靜觀公憂,撰次事行無漏,同春先生亟稱之。靜觀公晩屛居,潛心性理,厄於年未究。旣奉諱,益感痛自奮,以志事名其齋,日取聖賢書,專意探賾。時賊積柄國,同春疎斥忤旨,朝莫敢明言。乃移書文谷金公,勉以力爭,金公歎服而從之。已尤菴栫棘海島,遂遯跡楊州之芝洞,著《大歸說》以見志。
庚申改紀,擧學問士,驪陽閔公首薦之,拜健元陵參奉,謝恩卽遞。又以薦授典設別檢,陞拜義禁都事。由工曹佐郞,出鎭川縣監,訪節行禮耈老,選士尤者,月一會講爲文以申勉厲。
以公格遞,復出平康縣監,與邑士行鄕飮酒禮,得山水佳處作書堂,爲諸秀藏修所。亭其瀑以禱旱,倣朱子南康事,扁以臥龍。
時又大搜遺逸,諸公交相薦引,將有徵召。會因尹拯背師事,嘗斥其徒羅良佐,以及拯心術。時輩怒之,衆口噂沓,遂投紱歸。亡何,時事大變,拯黨乘機,將嗾人彈之。不欲遲徊近畿,入嶺東之歙谷,優游海山間。
甲戌更化,復以起部郞,出仁川縣監。仁爲靜觀公桐鄕,爲治,一奉遺規。歲惡,賙恤得宜,賜帛以褒。頃之,被選東宮書筵官,擢拜司憲府持平,辭遞。拜天安郡守,治理益聞。還由尙衣僉正,陞掌樂正。
出刺海州,海之石潭,栗谷先生故居也。旣下車,屢往訪,致山仰意。潭面,創瑤琴亭,刻揭簡易崔岦舊銘。尤留意作成,親設敎席,誨導甚勤,士爭奮發。
州有夷齊廟,取尤菴筆爲額,作記以識,新勝國死事人祠,以激厲民心。前有一方伯禁民服衰,嚴諭罷革。他美政,不一二數,其大如此,可略也。
又出牧楊州,遭內艱歸。制除,爲淸風府使,勉赴。及除掌令、執義,辭。自此不復出。拯黨誣擧靜觀公墓山事,極意搆捏,至有何問。再行驗核,一皆虛謊,異論者亦以其人爲無據,遂淸脫。
已授三陟府使,不赴。除執義,以前事懇辭,批旨特優,陞拜同副承旨。筵臣、諫臣連請敦召,後又再除,間貳秋部。
尹宣擧者,拯之父也。欲掩虜亂苟免累,上援孝廟謂「江都所處,無異於己」,與賊鑴相唱和。拯板鋟其言而秘不出,至是爲儒生申球所發。上命毁其板,削宣擧、拯爵。其黨目爲士禍,章疏坌集,輒肆橫詆於尤菴。遂引尹和靖事,力辭。亡何,特陞漢城右尹,轉工曹參判。明年,拜大司憲。
上寢疾,命世子代理,上書以格致誠正爲講學修德之目,又請書筵並講朱子奏箚,尤惓惓於「毋自欺愼其獨」。蓋平生最所用力者,故獻言亦如此。
前以山事搆捏者,稱以爲師伸辨,擊登聞就囚,誣尤菴語甚憯。上二冊,劈破其說,用囊封例,以中多及復雪義也。
俄兼世子贊善,拜吏曹參判。時醜正之輩迭投匭,謂「囊封卽同告密」,賊臣明誼至引李沆「非譖則佞」之語。畿湖儒生等疏辨,請盡禮召致,兼成均祭酒,又拜大司憲,辭。仍抄我東儒賢論君德治道語,爲十冊以進,優批嘉奬,命出示世子。筵臣白「某素淸貧,家有喪,宜有恩例」,命致食物,復拜吏參,累疏遞。
景宗嗣服,上疏勉以善繼善述,仍陳「先正臣李彦廸所著《九經衍義》,切於聖學,宜頻接儒臣,講以此書」,嘉納。肅廟嘗命復方喪禮,及是將行,獨闕燕居白帶制,殊斑駁。遂別製以服,人或疑之。陳章引咎,請考朱子說更定,大臣議不一而止。
新冊今上爲儲嗣,復授贊善。拜憲長,疏陳輔導東宮之道,請於講《小學》餘,兼及《大學》,並與《或問》、《講義》反復參玩。又請屛書古格言,以代湯盤武楹,深納之。
亡何,亂逆闖逞,斬伐至及山林,遂被靈巖之竄。到配,以經籍自娛,有問時事,不答,士多請業,辭之。兇徒意猶未已,用困㞃劉元城故事,又移關西之鐵山,南北山川極敻絶。時澌頓已甚,强起卽路,病遂日臻,猶以嚴程不可淹促行。未至配百餘里,卒於定州店舍,春秋七十。
前一日有白氣如虹光明燭地,是日大風幾拔屋,哲人之逝,豈無徵應也哉!是歲甲辰正月二十日也。歸葬龍仁文秀山先兆。後歲甲寅,用形家言,移厝傍麓,坐爲辰。
上之卽阼,儒生相率寃訟。及群兇屛黜,命復爵加贈諡,特諭悼傷意,遂贈崇政大夫、議政府左贊成、兼世子貳師。以儒臣言,依先賢例,不狀而諡,用「道德博聞」、「正直無邪」二法,賜諡文簡。以儒疏,配仁川鶴山書院,卽專享靜觀公所也。
公中身疎髯,目光炯炯。事父母有深愛,靜觀公病裏所思,終身不以口,夫日哀慕,若喪之初。其在外艱,大夫人毁幾不全,扶將寬譬,出於至誠。値天行疫氣,必齋,心祝無恙。及喪,年已向衰,而執禮彌虔。視季氏如手足,於其喪,有輟絃之痛,不復爲吟詠。以至敎子女、御家衆,各盡倫誼,閨門之內肅如也。
早得河洛之傳,克茂甘白之質,旣又服事儒宗,敬若神明,淵源授受,固已端的。而厚被知己之奬,身任翼護之責,豈夫尋常師弟之可倫哉?若論爲學工程,則以主靜、居敬爲本,眞知、實踐爲要。
言笑樂易,不拘拘矜持,而威儀之則,罔或放過,莊正明粹之氣,自發於外。聰悟絶人,其於經傳旨趣,刃迎縷解,肯綮無礙。深究雜服,考證精博,疑文變節,多所折衷。
晩歲從遊者益衆,每叩發分析,竭其兩端。尤致意於學術眞僞、時義向背,必懇懇諄複,使之不迷於邪正路頭。見有妄議前賢者,痛斥不饒。旣爲文辨吳道一《困得編》,又聞道一詆誣退、栗二先生,作詩以闢之。
當尼尹倒戈之始,或不甚知其非,獨辨之於早,覷破心跡。季年,見其徒郞當,益甚慨然憂歎,封進冊子,使其隱贓呈露無餘。由是士論底定,衆趨弗歧,其扶世衛道之功,可謂大矣。
師門文字,無不致力蒐輯,編定文集及《經禮問答》,釐正年譜,抄書牘,名以《尤書節要》。其《朱子大全箚疑》則以受師門遺托,尤盡心焉。又編《朱陸同異輯覽》、《宋元明書節要》、《五先生書節要》,以嘉惠後學。處困行患,不廢講繹,在謫,抄朱文授學子,編《海東儒先錄》,以明源流。
爲文章,下筆沛然,一以理致爲準,不爲空言,有集幾卷,觀者當得之矣。雅喜山水,嘗五入楓嶽。每遇勝區,乘興獨往,有不瞬之賞,蓋自得仁智之樂,不在夫流連光景也。
若論出處大致,則早登剡牘,嫌於自重。且爲親老,屈跡奉檄,而曾不以宦業奪志,素履固自如也。卒之仕學俱優,行藏中度。
其爲邑,興學訓士,蓋爲先務,而單心民事,慈諒明察,吏不敢欺,民得其所。淸儉自律,不取一芥,凡綰七符,操持如一,歸輒有去思碑,或有繪像以祀者。晩見世道淪喪儒者難以有爲,遂益務閉藏,堅守介石之志,以艮菴自號。
後雖洊紆親擢,位至參卿,視之特一倘來耳。然見朝政闕失,嗟惋彌日,每以匡主德、祛私意,爲當路諸公言之。移謫之日,語子姪曰:「余今死矣。此後國勢愈艱,憂端方大,爾輩當記吾言。」亦可謂後來之蓍龜矣。
嗚呼!以公門路之正、踐履之篤,遭時不淑,畢命關塞,斯固士林所共興嗟矣。然定斯文之公案,作橫流之砥柱,世溷而義益明,身屈而道益伸,其所流離阨窘,尤足爲暮年光華,夫何恨哉!
媲安東金氏,領議政壽興女。生長法家,綽有孟德曜風,先卒,後用祔左禮。育一男三女:男亮臣弘文校理,有子獻輔進士、猷輔出繼從叔父;女長適金鎭岳,有繼子玄澤;次適黃慶河;次適縣令金東鉉。
宜顯幸以忝連姻戚之故,蓋嘗慣承光範,而汩溺世故,未曾挾筴請益,常懷愧怍。到今兀然成一老洫,乃以蒙識朽管,奉揚大君子德業,自知其强顔。謹就朴中丞弼周所爲狀,略加節約,系以銘。其詞曰:
巴溪之曲,碩人攸軸。
嵬墻嶄壁,道義充積。
云誰之宗?曰惟李公。
芝水琤淙,一派與通。
臯音夙聞,浚旄斯勤。
三陽煦溫,七境飮薰。
斂厥大施,略試下位。
終艮其趾,顯擢徒爾。
丘園日月,好遯能吉。
進修篤實,規範詳密。
而其任重,克彰功用。
我決辨訟,我開蔀壅。
時義嚮畔,道術眞贗,
一一脫腕,若丸之彈。
幽竇畢露,屢飽讒妬。
晩歲鞮屨,遂徹遐訃。
事倂楚山,弗愧鑄顔。
履虎匪艱,傷麟有嘆。
世運坱莽,儒林剝喪。
風流一往,孰潰是障?
惟德之矼,惟學之强。
法門遺光,懷允不忘。
健元陵參奉安公墓誌銘幷序
[编辑]肅宗己巳,權兇將行大事,先芟伐士林,文谷金相公爲禍首。時火色焱發,人莫敢嚮邇,安公泰來唶曰:「忠賢殲矣,國其替矣。彼郭亮、朱震,何人哉?吾其夷居,不爲之盡?」遂星夜兼程,前緹騎拜金公。金公歎尙謂公:「今世篤風誼,君一人而已。」
公平生好氣節、已然諾,見人患難阨窘,必傾身瀝膽,一無所鯁避。義聲固匊諸士友間,而至是名益彰徹中外,蓋無不識公者,數世烈俠,必曰「安君!安君!」云。
公見世道溷濁,不欲留跡京輦,盡室下湖西之恩津,與樵老漁叟,徜徉於黃山、鏡水之間。游心物表,忘懷世事,享江湖淸安之福者,殆近三十年。
年八十,以己亥七月四日卒。公事親孝,與兄弟族戚友而睦,旣行修乎家庭,而器局軒宏,風槪崷爽,居然國士風也。有雋才,遇事無滯礙,優於時需,卒不見。嘗仕爲健元陵參奉,暫就而旋去之。其居懸磬矣,然意氣矻矻,不肯下人。不問家有無,恒戒子姓曰:「吾家以淸白相傳,爾曹識之毋忽!」
安氏爲廣州望閥,參贊思簡公省爲國初名臣。其後有諱容,事穆陵爲觀察使。二世而埈武科郡守。其子有烱、孫縉,俱不仕。縉娶通德郞許嵇女,生公,諱始泰,泰來字也。
配全州李氏,參奉英耈女。賢有婦道,克佐公,先公十七年而卒。有二男曰𢢝、曰憬,女適士人崔命錫、柳宗興、府使申瑞華。𢢝有男命卨、命稷。憬無育,子命稷。命卨有三子曰泓、曰濟、曰潗。女壻外出,繁不能盡錄。公葬石城之金谷,配別葬定山之沙川。
余蓋嘗世而有所徵矣。如公者千百而不得其一二,是宜刻之金石,以風厲衰俗。顧余慕公有素,雖老不任筆硏,於公事,其何敢不力?銘曰:
蓋古有倚人魁士,急人之難,不知有己。
吾奮吾義,奚顧害利?
嗚呼安公,庶幾乎此。
叔父漢城府右尹府君墓誌銘幷序
[编辑]漢城府右尹龍仁李公,葬于公州之莘谷,以二夫人祔。後十五年,從子宜顯謹摭實,志其幽。其敍曰:
公諱世晟,字叔器,以崇禎壬午十二月二十八日生。丁巳,始擧生員試。辛酉,始仕爲掌苑署別檢。甲子,陞爲造紙署別提。選授戶曹佐郞,出爲鴻山縣監,以方伯親嫌遞歸。拜內資寺主簿,轉掌隷院司評,陞司議。己巳,出爲原城縣監,値時變免歸。甲戌更化,除全州府判官,四年而歸。
戊寅,由世子翊衛司司禦,陞掌樂院僉正。出爲金堤郡守,微眚罷歸。辛巳,以漢城府庶尹,又出爲沃川郡守。丙戌,陞拜靑松府使,又以方伯親嫌歸。戊子,又出爲載寧郡守,亡何,因事罷歸,拜禮賓寺正。乙未,爲江華府經歷,戊戌,守臣以治理聞,賞階通政大夫。
會肅廟入耆社,推恩諸老臣,於是公年垂大耋矣,遂陞嘉善大夫,拜同知中樞府事,轉同知敦寧府事,又轉掌隷院判決事。及轉右尹則不拜,退歸鄕里而卒,辛丑六月八日也,春秋八十。訃聞,賜弔祭如儀。後九年,用仲子奮武從勳,贈資憲大夫、吏曹判書、兼知義禁府事ㆍ五衛都摠府都摠管。
公爲人溫雅豈弟,行誼克修。事父母,祗順無違;處昆弟,友愛甚篤。伯氏嬰奇疾蚤廢,恒懷隱痛,視遇有加。季妹窮窶,幾不能自保,尤力爲呴濡,推之宗表諸親,敦婣益摯。在外邑,其來如歸,隨求輒應,略不示勌,但不病公而已。
我先君嘗修譜未訖,公取以添潤,彙分派別,井井有條。老猶手書字如蠅頭,人歎其精勤,而服其收族厚倫之美也。平居恬靜自守,簡交遊,罕臧否,朋舊負聲地,不輒還往。
少業公車,文詞贍富,屢蹋省門,終不遂,殊不以得失攖懷。晩補蔭仕,惟奉公謹恪,絶無衒要意,苑司、民部,俱爲官長所賞重。前後任八邑,不求虛譽,不事苛辦,一用仁恕爲治,不施敲扑,奸猾自戢。常曰:「嘗奉敎先人,『乘怒而杖,鮮矣得中』,吾服膺於此,未曾妄刑一人。」至爲民興利去害,若嗜欲,亦不爲俗吏權機習。律己守法,凜然有古循良風。以此在所人懷之,久而不忘。
全府,唯李先生彦廸遺愛,汔今不衰。至是民以公追媲而並稱之曰:「前有晦齋,後有我公。」江都値歲飢,單心賙拊。流逋四集,皆獲全活,聲績卓殊,特假一年,終用此增秩。
公素淡於宦情,中歲卜地雞龍山西,官罷輒歸休,取疏傅語,扁其堂曰二知,逍遙自適,忘懷世事。除官則勉赴,否則閉門却掃,無意干人也。所歷多腴府豐郡,一芥不以近,及歸,井臼蕭然,家人稱貸以給。
曾祖諱士慶,司諫院大司諫、贈吏曹判書。祖諱後淵,贈議政府左贊成。考諱挺岳,坡州牧使、贈議政府領議政。議政公本生考曰刑曹參議、贈吏曹參判諱後天。議政公聘安東金氏同知中樞府事諱光燦女,生公。
公初配朔寧崔氏,生員皖女,有婦德,蚤卒無育。繼配驪興閔氏,通德郞兼女。性至孝,通德嗣絶,畀姊子田蕝之。其大如是,它行可略也。先公三十一年卒,後並從封貞夫人。
男宜祿,牧使;宜廸、宜益,俱縣監;宜澤,生員。女適承旨權益淳。宜祿無子,子弟之子普中,一女適士人權擢。宜廸有一男六女,男普萬直長,女適士人南鶴耈、直長魚錫胤、士人崔福、金德淳、趙德林、宋煥翼。普中有一男幼。普萬有三男二女,男興祚,女適進士洪準海,餘並幼。宜益有二男三女,男長卽普中,女適士人趙涵,餘並幼。宜澤無子有三女,長適士人尹載遠,餘並幼。公有庶出男宜惕、宜恪僉使。宜恪有二男幼。宜祿有庶出男普冲、普瀜。
嗚呼!公有厚德淸規而不自標樹,一意內修,人鮮克知之。然玉蘊山輝,聲實自有不可掩者。末後二轉,素稱蔭路華選。公議蓋欲擺落平調,而公乃逡巡自免去,不俟終日,亦可以見公之志歟!
若論平生大致,則襲美乎家庭,薰炙於內舅谷雲、文谷二公,而於我先君,觀感特深,故雖無師友麗澤之益,暗合道理者多。古語曰:「人樂有賢父兄,信哉!」其銘曰:
我李傳世,仁厚爲本。
公克承之,寔出天分。
孝友睦婣,恬和誠懇。
出而爲政,以德服狠。
大裕於民,於己則損。
歸掩蓬戶,一芥罔溷。
晩升卿秩,諒非攸願。
浩然之行,六丁誰挽?
小子僭述,維石爲訓。
尙俾來世,永挹休聞。
承政院同副承旨鄭公墓誌銘幷序
[编辑]吾黨之士有松厓子者,姓鄭氏,諱東後,字厚卿,東萊人。東萊之鄭,爲世甲族。有諱欽之,事我世宗,爲刑曹判書,諡文景。文景長子諱甲孫,官議政府左贊成,諡貞節。貞節五世孫燉,落南居咸平縣。是生再興,再興生汝倬,汝倬娶幸州奇氏學生秀栢女,生公。
幼聰穎邁倫,出句語驚人。成童,屢發解,人莫敢攀而儕之。公乃曰:「此直藝耳,非儒者究竟事。」取性理諸書,沈潛玩繹,幾忘寢食。
爲親養,屈志功令,中癸亥司馬。癸未,薦拜思陵參奉,陞軍資奉事。乙酉,擢魁科,拜成均典籍,轉刑曹佐郞,兼春秋館記事官,又移兵曹,選也。
出爲咸鏡都事,還由直講,出判鏡城。居三年,以司憲府掌令召還,又出爲江原ㆍ慶尙二都事、全羅道敬差官、咸鏡道京試官、蔚山府使。屢拜掌令,間爲司諫院正言、司藝ㆍ司成、軍資ㆍ奉常ㆍ司僕正。
己亥,擢拜濟州牧使,加階通政,踰年而還。今上嗣服,疏論權兇無君之罪,忤旨削黜。已敍拜刑曹參議,轉承政院同副承旨。頃之,出爲襄陽府使,還爲工曹參議。以乙卯三月二十四日卒,享年七十七。臨沒,詔遺孤居家處世之要,翛然而逝。葬于安山月入陂村。
夫人濟州梁氏,學生之沆女,先卒。有二男:陽元,進士;陽淑,早夭。四女適金宅賢、李彦星、洪濟和、徐命㝡。孫馨蘭,陽元繼子。外孫,金敬緝ㆍ敬熙、李重烈ㆍ聖烈ㆍ敬烈ㆍ復烈、洪龜壽、徐樂修。
公三歲而孤,事母一於順志。至性出天,遊學京師,懷戀雪涕。下第於親在時,戚然見於色,旣沒而屢屈,輒夷然。蓋其戚卽同毛義之喜也。人服其孝慕。
尙正學,常恨未拜尤菴。己巳,冒火色,候謁於謫路。少時聞尼尹爲尤菴高弟,爲一訪,尹有不順語於師門,公心疑之。亡何,背師事發,南士染於尹,妄議尤菴,公辨覈甚明,解惑而後已。南土士趨之弗迷,公力爲多。
嘗質《易》於農巖,農巖頗印可之,亦賞其大篇詩,謂「出自昌黎,不易得」云。三淵與同遊楓、雪二嶽,多所酬和,推爲勍敵,又見其歌詞,擬之古樂府。
始登朝,攝史官,珥筆入侍。上垂顧視,命進講,嘉獎有加,後遇注擬,多越次下點。其掌嶺南試也,選取公明,嶺人以爲「百年來所未有」。
歷典四邑,淸刻自持,脂膏不潤,蘇羸擊蒙,鬱有治譽。耽羅値歲飢,力於荒政,一島咸得全活。在憲臬,一遵繩尺,不聽私囑,豪猾爲之斂氣。又嘗上書陳戒,於懋學、崇儒、敬天、裕財、固圉等事,尤眷眷致意焉。
上之初元,國賊逭刑,群情憂鬱。公以承旨登對,引經證史,反復敷陳,歸在討罪明倫,其言確甚,上亦無以難也。亡何,兇黨復用事,假名蕩平,以籠絡異己。公方屛退,爲文斥其非,名曰《諷喩》,仍閉戶自靖,不與人還往。
所居漢都北麓,山谷幽邃,有二松自生巖厓間,枝幹奇古,遂刻「松厓」二字於石上以寄意。公前居南之十畆洞,取「桑者閒閒」語,自號桑隱,至是改號松厓。
耽羅時,得漢挐枯桐作琴,時於月夜,撫弄寓興,蕭散之趣可挹也。與世相絶者,幾至十年。雖在城市,宛若棲遁之士。人或規以進取,笑而不答,以此終其身,嗟夫!松之爲物,當百卉爭敷之日,無甚異焉,至霜雪交貿,衆植受變而後,始知其後凋之姿也。
今世道之汚敗極矣,士大夫風節,無復可論,而公獨睨視高臥,不失前日之操秉,當時並游英俊,不免有愧色於公矣。然則公固無待於松,而松必喜遇乎公也。銘曰:
有窈然其谷,石上乎雙松。
自喩適志,吁嗟乎鄭翁!
以颺其操,以表揭乎幽宮。
禮曹參判黃公墓誌銘幷序
[编辑]景宗大王有疾無嗣,宗社綴旒,諸大臣建請樹儲。今上膺命位東宮,不逞之徒,方締結宦竪,爲窟穴大惡之協謀,撓撼投匭者相續。卒之一鏡等七賊疏入而時事一變,繼而尙儉之事、虎龍之書,機關歘翕,尤有不忍言者。善類遂盡之一網,而國本將傾。
當是時,若非天眷命于我聖上,則其殆矣。上之初元,用公議,略行黜陟。居無何,逆黨復用事,盡以其黨布列中外。至戊申三月,逆賊李麟佐起湖西,殺節度使李鳳祥,據上黨城。已而麟佐弟熊輔與鄭希亮、羅崇建起嶺南,朴弼夢、弼顯起湖南,合三道兵,指日犯闕。
公時按嶺南,始聞上黨變,分屬州兵,爲十二寨,置協守將,遏賊路,而將選騎北上,以遮截王京,未及而嶺變作。公欲自將馳擊,署守宰爲左右防將。賊以設寨,不敢踰,止居昌募衆,欲襲公營,公不動,備禦益密。
無何,陜川賊曹聖佐以獄囚起,據其郡,並三嘉軍,爲熊輔援。熊輔在居昌,聚衆二萬,陷咸陽,勢張甚。公悉發精銳爲五軍,分道進圍居昌。又選精兵三百,督星州、草溪軍,疾趨陜川。
因天大霧擺陣,霧止,賊望見驚懼,軍遂潰。其將金洎斬聖佐以降,大軍乘勝薄居昌。公謂賓佐曰:「先據北山,趙奢所以取勝也。」使高靈縣監兪彦哲潛師伏牛頭山中。熊輔始見居昌盛守備,牛頭則無,喜以夜半入,伏兵起而掩之。熊輔走,中丸未殊。至省草驛,追兵夾攻,獲熊輔與希亮、崇建等而嶺南遂平。
先是嶺人以罪久廢,常怨朝廷,上之升儲,一鏡等流言蜚誣,嶺人入其言,輒俱叛。旣平,衆賀公,公顰蹙曰:「此豈一熊輔發哉?憂方大矣。」
始吳命恒,亂初以巡撫下南方,徵安東兵三百,公不予。安陰陷,命恒族父遂郁以吏當死。命恒力丐之,不聽,積忿恨大詬。公不顧,索遂郁益急,將置之法,會朝廷減諸吏罪,遂郁得免。
李廷弼守陜川,縱聖佐不討,躱避晉州,使其屬釋聖佐囚。及聖佐死,廷弼乃出斬其黨就擒者,自以爲功。公令裨將奪其印綬,廷弼目將士,有殺害意。裨懼而亡,公更選一裨,挾勇士往執。廷弼拔劍欲與抗,力屈被縳,械送公營當斬。
四月十一日夜,公爲狀言南事將封,索水飮,飮已遂卒。臨絶,召諸佐,欲有分付,不能言而止。訃聞,上震悼曰:「某盡心國家,卒以王事死,可特贈正卿,優賻恤以厲臣義。」
正言權爀請根究公發病狀,上命道臣案驗,道臣置不理。公夫人上書更請,上以命有司,有司釋不問。時策奮武勳,命恒爲元功,而公則不與,有言公功不可不錄者。報聞,只錄原從功,用例加贈議政府左贊成。公享年四十七。歸葬長湍麻根谷。後七年甲寅,以公有功於南,命官其子。
公諱璿,字聖在,號鷺汀,長水縣人,世宗朝名相翼成公喜之十三世孫也。七世祖廷彧以文章顯于宣祖朝,勳封長溪府院君。四傳而至定山縣監爾徵。縣監生三登縣令暉。縣令生公考諱處信,戶曹正郞、贈吏曹判書。判書公出爲仲父贈吏曹參議晠後。妣贈貞夫人全州李氏,以肅宗壬戌生公。
公爲人沈靜寬恬,外若粥粥無能,內實機明而智周,人莫能絶也。立朝所歷試,多省垣、禁近,當事務者鮮,無以表見其材,及臨危蹈難,誓心泣血,發謀出慮,高於平日。
雖盜發不戒,一道震駴,而神氣整暇,默有運用,又能先事應會,捷於影響,奮髯抵几,畢得晲㫬。旬日之間,大勳克集,寇賊夷滅,鍾簴晏然無虞,此固公純忠至誠,有以致之,而亦豈無平生抱負而然哉?
公素喜圖史,非如迂儒之泛觀,必參以時宜,講畫籌略,尤詳究本國事。嘗書山川險易、州縣虛實,以求應變制勝之要,臨亂所施措,大抵由此而出,不啻如探囊中貯也。
公之南出,適値群兇盜秉之初。人謂公不當赴,公曰:「吾豈愛官?固已有商量矣。」旣任事,政理嚴重,賊徒深憚之,視若背芒。賓佐言刺客將至,公笑指所居閣曰:「此吾死所也。」竟如其言。
公卒,而賊供言「諸路藩閫,皆吾黨與,而黃某、李鳳祥獨否,必當先害」云。公特以有備,免鳳祥之死,而乃至暴絶於霎乍之頃,齎志入地,而兇徒跳踉於白日,則天也。
公二十九,擧進士。仍登文科,爲承文正字,轉栗峰察訪。歷說書、司書、文學、正言、持平、兵曹郞、弼善、獻納、執義、輔德、司僕ㆍ掌樂正。在春坊,奉世子接虜使,甚得體。在臺閣,論事不苟,士類稱服。時議賞公文學,將寘瀛選,會極遴日本使介,公以副使出。益刻厲奉法,糧餱幣貨,一弗屑,歸槖蕭然,韋丹之却私覿費,不足多也。
錄使勩,陞通政,屢拜承旨、刑ㆍ兵曹參議、判決事。景廟卽阼,己巳餘黨,受指請伸罪張,語犯先朝。上怒下理,時余長秋官,公爲貳,共鞫治之,其人遽病斃。及鏡黨用事,余前以他罪竄絶塞,公亦以前在喉司繳還一鏡疏批,竄茂長。兇黨又嗾病斃者弟,上書謂因公酷杖,請快其讐。是時諸疏多報罷,得無事。
明年,移陽德,今上卽位,寬諸謫,公得平山。鏡誅,始放還。書廟主,陞嘉善,拜禮ㆍ刑曹參判、大司諫。上賜後宮守禦田,余任本局,爭不能得,公繼之,語甚硬,忤上意而不恤也。
其居家,內行修飭,事繼母夫人,尤至篤,一於順志。持身儉約如布衣,不喜與人隨逐。然南事樹立爲大,可略也。
公初娶順興安氏,先卒。生子顥源直長,女適李宜大、金漢五。再娶連山徐氏,生一女幼。李宜大無子,有繼子普衡。銘曰:
維歲之丑聖儲樹,衆情攸繫群兇怒。
拶軋是力謀協逞,曰儉與虎貫彼鏡。
离明弗隕浴日昇,乃醞乃饋嶺孽憑。
藩侯謂誰江夏哲,奮忠竭智斗膽血。
十抽一推亡遺策,霧以潰賊牛頭伏。
南方汔寧邦扤奠,愬蔡、虞石功莫先。
壯圖未半將星墜,人歟鬼歟中外沸。
雺暈乍收仍晻靄,白日啾啾眩百怪。
公御泠風出九州,俯視人世貉一丘。
麟閣、雲臺爾自高,大義脩節吾有操。
孤墳四尺百代崇,有氣熊熊射蒼穹。
鐫詞幽石詔後來,護用地媼永勿頹!
司䆃寺主簿宋公墓誌銘幷序
[编辑]我外舅恩津宋公,諱夏錫,字攸敍。恩津之宋,胄於高麗判院事大原,懿美相嬗,爲世望族。其曰愉,號雙淸堂,有嘉遯節。五傳而龜壽宗廟奉事,以至孝聞,號西阜。麟壽大司憲文忠公,以儒術行誼,領袖士林,學者稱爲圭菴先生。
圭菴子將仕郞應慶無子,以西阜長子儀賓都事應期子承祚爲後,知禮縣監。知禮生時爀,砥平縣監。砥平又嗣絶,以再從子基明爲後,寧陵參奉,公之考也。參奉生父曰時瑩,大君師傅。祖曰邦祚,兵曹佐郞,號習靜,以淸名著,卽知禮之弟也。師傅又出繼再從父典籤熙祚,典籤,都事弟牛峰縣令應光之子也。
參奉娶彦陽金氏士人重昌女,生公於孝宗甲午三月十四日。公世居淸州馬巖里,卽西阜、圭菴與妹壻成東洲悌元講道之所,世號三賢閭者也。
公自幼氣度不凡,不受繩約,有覂駕意。稍長,卽斂飭修謹,挾筴於從叔祖尤菴先生,離經辨志,尤菴甚加期許。又嘗出入同春先生門,其意不徒然也。亡何,參奉公卒,又荐哭三弟,慈氏繼而棄養,悲哀憂瘁,未能專精詩書,惟敬共禴祀,經理塋域,壹遵《朱文公家禮》。
內行克惇,承先故孝義之傳,篤誠弗懈。友諸弟益摯,每勉學不已曰:「宜以我爲戒,毋忽!」及皆早椓不遂,愈痛疚衋傷,撫育遺孩,恩愛無間。寒衣飢食,一於公乎取資,婚嫁之費,極力辦治。其於鄕黨,周匱恤窮,如恐不及。待人,不設畦畛,咸得懽心。
御下斬斬,等威截然,家庭之內,肅若朝典。平居禮法自持,欽欽如也。蓋公朴厚退挹,以質遠名,人或見謂少文,而早從儒宗長老,覿德飮河,固非一日。故自然暗合於規則者如此,豈亦所謂「雖曰未學,吾必謂之學」者非耶?
肅宗丙寅,始以蔭補健元陵參奉,不赴。復授孝陵,値己巳禍,棄官下鄕。辛巳,又除昌陵,遷桃源察訪,換授麒麟察訪,陞司䆃主簿。
公本少宦情,黽勉下列,內邑邑不樂。會微文落職,仍不復求仕,日與親故杖屨來往東阡北陌,隨意成趣。晩節優佚,爲鄕里艷誦。丙申閏三月二十六日疾卒。臨絶,無怛化色,處後事纖悉。命仲子繼亡弟後,翛然而逝,享年六十三。
內子昌寧成氏,參奉熙緝女,牛溪先生諱渾之玄孫。柔德淑行,卓冠閨閫,蓋有不可勝書者。一門稱以女中君子,芝本醴源,信不誣矣。先公五年,年五十九而卒,厝于文義楮子山先塋,公卒而合墓焉。
有四男二女:男長行源監役,生子泰相、濟相;女適金昌老。泰相有二子幼。次澄源,卽出繼者,生子鼎相,一女幼。次得源生一子一女,俱幼。次巨源無子,子濟相。二女長適鄭榏,次幼。濟相有一女亦幼。女長適縣監黃星河,早歿無後。次適領議政李宜顯,生子普文,女適黃棆、金聖柱。銘曰:
三賢之世,有蔚家聲。
公維廸哲,曷不時成?
幽憂抹摋,卒泥于行。
鍾鼎敝漏,杞梓踣傾。
內美之蘊,天畀斯贏。
我以善修,何有外名?
四山監役官宋君墓誌銘幷序
[编辑]宋君行源,字景孝,系出恩津,圭菴先生諱麟壽六世孫也。曾祖諱時爀,砥平縣監;祖諱基明,寧陵參奉;考諱夏錫,司䆃主簿。妣昌寧成氏,牛溪先生諱渾四世孫,父曰參奉熙緝。君生於內外法家,資稟固粹美,而乃其孝性天至也。
事父母,遜順宛篤,務使其意悅豫,於事亡一毫自專,未嘗有子弟過。設枕席視廁牏,一皆躬執。每夜跪伏窻外,聞睡息而後,始退安私室。晨則入拜,謹問氣候,斂衾襡簟,終日侍側。潔馨洗腆,尤致其誠。
有疾,焦遑憂迫,積累月如一日。前後喪,任情哀號,弔者不忍聞,宗族稱之曰:「此人之孝,兩祖後一人。」蓋圭菴公與其兄西阜公孝義卓絶,至有白燕巢廬之異故云。
奉先祀,彌盡精虔,眡牲省器,不屬他人,盥濯齋祓,踰於常節。晬月日,適與主簿公同。每値其日,悽咽不自勝,子弟不敢供具。
圭菴公易名,在顯廟朝,久未迎諡,主簿公常以爲恨。君克追先志,決意行之,距圭菴公受後命歲爲三周甲,其事固奇,而君之誠力,亦可尙已。
君又能推其孝,以及於晜弟,友愛融翕,子女視同己出。季君夫婦俱亡,旣與子爲後,嫁其女,奩飾豐羨,見者感歎。叔君貧甚産挫,經紀加厚,疾革垂瞑,亦念之,語刺刺不休,卽其寧日可知。
平居寡笑與言,不好戱狎,接人甚欵而自持卑。非意相干,略不校其口,有臧而無否,見有談人過,卽避去。以信義存心,緩急必思濟,榮悴亡二色。嚴於辭受,遇無名餽,雖親亦却,不屑財利,恥爲積著。
閨刑淸肅,御下有節。雅有繩檢,每斂膝端坐,亡惰容,終身遠女色。不觀博奕雜劇,不慕浮華俗習,此君之行業本末也。嗚呼!其賢矣哉!
君少莊,事族叔父元錫、命錫二公,二公修士也。於以私淑乎族曾祖尤菴先生,淵源爲近,而君又一以《小學》律其身,四禮治其家。故其所云爲,自然弗畔於道理,有如此者。
君文藝亦不下流輩,以素淡泊,不甚趨功令。半生落拓,晩始以先蔭見錄,爲四山監役官,勉赴。尋免去,屛居里社。年又不永,卒無所表見於世。其純行介操,只鄕黨交友與余一人知之而已,可慨也夫!
君以癸丑四月十一日卒,年止五十八。葬于淸州馬巖里家後麓。配大丘徐氏,府使宗震女。生二男一女,男長泰相,次濟相卽與爲後者,女適金昌老。泰相二子,濟相一女,俱幼。泰相具狀乞銘於余,余嘗外舅呼主簿公,而君則兄弟,視世親之愛,今三十餘年矣。吾而不銘君,誰當銘者?遂爲之銘曰:
維孝源百行,萬善由此出。
懿哉君所履,連、羔庶幾匹。
斯爲二祖孫,趾美烱可述。
維名臮表德,允矣副是實。
我銘誌幽坎,千載不愧筆。
工曹判書李公墓誌銘幷序
[编辑]故起部上卿星山李公享年至九十,以久壽特聞,一世艷言之。余謂殷師列五福,壽居其首,壽固人所稱慕矣。然不曰「攸好德」乎?德以爲本,則壽之得,始無愧。不然,雖壽,亦倖而已,曷足道哉!
公蘊德於內,而退然若無能,人顧不深知而只以壽稱,捨其本而擧其末,多見其惑也。余故誌公之藏,先著其德,以表克享諸福之實,尙亦不悖於箕疇敷錫之意也歟?
公之爲德多矣。以家則事父母,有深愛,庭闈之內,和氣融液。前後喪,哀毁踰制,至感動隣里。友同氣甚篤,惸寡尤加愍恤。致虔先祀,敦厚本源,睦婣宗族,疏邇罔間。
以國則單心奉公,不避燥濕,章牘動盈公車,忠悃至老彌摯。性寬裕,與物無競,而於懲惡鋤彊,毫亡假貸。早肆力經傳,所得日富,平居無甚矜持,而自合儒門規繩。容儀安重,操履端飭,未嘗一近不正色,亦未嘗言人不善。
雅尙儉約,濟以沖恬,常語子姓「養心與養生爲一串,吾之一生用工,只在於此」。噫!此其所以致胡考之享而克稱其爲壽之本也。公之修其德以徼休福者,何如也?嗚呼!斯可以無愧也已矣。
公諱光廸,字輝古,初諱演,後有所避改之。其先出自高麗名相文烈公兆年。文烈曾孫文景公稷,相我太宗。文景曾孫恭肅公諿,中宗朝爲亞相,公之六世祖也。曾祖彦忠,大司憲;祖珹,典牲奉事;考世美,通德郞。妣礪山宋氏,監察文吉女。後以公貴,贈祖禰參判、判書,配俱從贈貞夫人。
公以崇禎元年戊辰生。二十三,並中司馬兩試。孝宗丙申,登文科,才名大起,不悅者强隷國子。已右遷注書,陞典籍。歷拜禮ㆍ兵ㆍ戶郞、海運判官、持平、掌令、正言、知製敎、諸寺正。外則咸鏡都事、咸平縣監、開城經歷、江陵縣監、寧越郡守,而鏡城、渭原、安東則不赴。
辛酉,始陞通政,歷貳諸曹,再爲承旨。間出安邊府使,噬腊配鐵原。自後益閉藏,名其菴曰隱日,玩賾《羲經》。除三陟、綾州,俱辭。
己卯,我先君忠正公筵白「某以孝廟侍從,年過七旬,尙滯下大夫列,宜有恩典」,命特加嘉善階,歷拜兵ㆍ戶ㆍ工曹參判、漢城左尹,兼同知義禁、副摠管。丁亥,以大耋陞嘉義。又用優老典,特陞資憲,拜知中樞府事,入耆老社,拜判尹ㆍ工曹判書,兼知義禁、都摠管。
肅宗丙申,爲公登第回甲之歲。閔公鎭厚以白,仍及故宰臣宋純回榜宴賜花事,上命優助宴具,令內資寺造花以給。公惶感詣殿庭,進箋拜謝,上特宣法醞。遂戴花扶醉而歸,都下傳以爲榮。
公陳情乞致仕,慰諭不許。次年,公年滿九袠,特超崇政秩從一品。是歲十二月十三日,考終于第。訃聞,輟朝弔祭如儀。
公歷事三朝六十餘年,言議揭揭,多可傳於世。顯廟時天怒暴發,作《懲忿箴》以進,上褒賜馬飾。後因違豫獻箴,反復乎治心養性之方,語尤懇欵。尤菴造朝,流俗多忌媢,公擧《易》消長語,痛陳先事戒。數言事,不顧觸犯,再被特遞。上之末年,姦壬闖逞,上頗入其言,謫首相金公壽興,公又繳爭,上大怒,特命削職黜外。
肅廟朝,輒出位屢應旨進言,多以誠實無妄爲言。蓋就聖質之偏,察病加藥,非空言也。上嘉其畜君之誠,荐有臯比之錫。常慮存陰雨,上內修外禦策甚悉,亦蒙開納。
上才收傳禪命,又値元正,進《更始箴》八章。後因冬雷,極論君子小人之辨,眷眷不已。公言議之正,旣如此,而當危疑際,自守又確然。
辛巳蠱獄之起,公貳金吾,按問諸賊,次第正法,中外胥快。柄人之黨,與賊黨相表裏,擧遑忙遮攔,訕訛迭興,公能勿撓,王誅以成,人多公忠樸。時有柳沆者,投匭指爲誣獄,公引春秋義請討,辭意嚴正。
已湖西男子林溥受嗾言「辛巳鞫爰,有謀害東宮語,而滅不上案」,蓋架虗也。時輩猶欲藉此嫁禍,張設甚大,尤惡公劈破情狀,至請遠竄,跳踉日甚。上覺之,亟誅溥,黜藉溥者,特敍公。言者又起,上不聽。公自少無要路跡,與世寡諧。晩又慍于群小,積困齮齕。投閒置散,老至耄及卒,未得究其用,君子惜之。
夫人珍原朴氏,察訪春秀女,早卒。有一女適參奉具文河。後夫人東萊鄭氏,贈承旨錫女。配公五十年,有男女二人,縣令衡輔、通德郞元輔、鄭立先ㆍ成必益妻也。孫男:奎賢,伯出;奎臣、奎賓,季出;而具萬柱、鄭亨萬、成道行ㆍ道凝,外孫也。
二夫人俱有婦德,前配別葬判書公兆下,後配與公同室,俱在積城龍淵。銘曰:
百齡除十,曷不曰壽?
一心亡貳,孰如其守?
維守之硬,德則多有。
以德引祜,天施匪偶。
洛社優優,倚我黃耈。
怡然委順,日昃鼓缶。
遺風未沫,尙徵于久。
比安縣監宋公墓誌銘幷序
[编辑]公,恩津人,尤菴先生從孫也。尤菴以道德學問,伏一世,門族承化,咸歸軌度。公旣屬邇而居近,薰襲最久,其賢於人宜也。若泝其先懿,則雙淸堂愉以肥遯著媺於國初,名德相承,爲聞家。
雙淸之後西阜公龜壽,孝義卓殊。有孫邦祚,官佐郞,號習靜,以剛直爲士友所重。習靜之子時瑩,以兄忠顯公時榮殉節虜難,嘗拜大君師傅,引義辭赴瀋,遂閉伏以終,寔公之祖考也。考基善亦守志不仕,娶全義李氏牧使聖基女,生公於崇禎辛巳。
公生有令質,自拔於倫類,孝友克篤。常以未得終養爲至痛,喪餘哀動傍人,尤潔修祭奠,廟器齋服,亡不致虔。弟妹惸孑,力爲佽助,使各有歸處,相對怡愉,歡意可掬。又作堂,名以聯棣,尤菴記之,有勉勖語。公奉持服行,畢身靡懈。
平居,言行必飭,每自警省曰:「得無有乖於𨓏則否?」待人亡裏襮,一飮以和。然見其非,略不假借,皆嚴憚之。仕爲繕工監役,轉典牲主簿,出比安縣監。其爲官,一以奉公勤事爲主。
在將作,梏制奄人,使不得作奸,遇重傷而不顧。莅外邑,戢吏寬民,興學校,奬儒術,居一年,闔境騰頌。公素無宦情,特黽勉耳,及歸,喜反初服,悠然也。
亡何,己巳之禍作,尤菴受後命。自是尤無意於世,屛跡西原山中,與尤菴孫校理疇錫,議倣花樹故事,而校理公卒,事雖不就,其志可見也。
公年五十四,以甲戌十二月二十五日卒,與配完山崔氏,合窆于淸州晩山。崔氏,監察世榮女,有婦德,克承公。男百源、性源、萬源,俱無嗣。甲相、復相爲伯仲繼子。四女爲李興朝、李思道、金時敍、趙明濟妻。
公諱彝錫,字君敍。性源,仕爲郡守。銘曰:
市津之氏,崇學尙志。
爲世所右,高賢挺起。
臨敎門戺,公爰敬受。
家焉而軌,仕以之理。
允矣無咎,而摭而誌。
曰石于隧,千𥜥其壽。
副司果徐君墓誌銘幷序
[编辑]君爲人長身偉幹,目光炯炯注射,伉俠自放,不隨俗上下。善談論,每詼諧縱謔,睥睨顧眄,意無傍人。
少游場屋,見士習汙,折卷而出,不復擧。嘗上章論國家事報聞,自此尤無意於世,間以散階受副司果祿,旋棄之。闢小園植花木,婆娑其中,出則遍踏國內山川。絃歌六博,窮日夜弗厭,已而忽去,無留懘。
平生重義,不侵爲然諾,脫人於死而不自色,遇不善人,拉摺如草菅。喜着鶴氅衣,搖三尺大扇,墨戱翩翩,揮灑若神。
君故以宰相子,宜登朝任用,而拘國制,卒弗試,諸名公多惜其人,引重亡間。然君中有財度,未嘗屈志以徇,至權兇求婚,則又却不許。內行修,推及疏遠,作《百忍記》,厲宗族。
年八十二,以肅宗丙申圽,葬永平金華山先麓。娶咸陵府院君李澥庶女,生子文永察訪。文永有二子宗華、宗海。宗華升上舍,有三子。宗海亦有子。銘曰:
裕履名字德老,諱渻祖景雨考。
世連卿相門戶赫,君其旁出自幼特。
酋酋大俠故氣義,跡不可泯銘以誌。
戶曹正郞金公墓誌銘幷序
[编辑]蕉窻金公諱盛後,字仲裕,性疎宕,無世俗氣。嘗以琴、棊、詩、酒,命爲四友,至以名其堂,其風致可思也。於詩道,用功最深,出之不苟,爲宗兄三淵翁所稱詡。金氏世號文學家,而公外祖玄洲李公昭漢,以月沙公子,又以文名,公之內外淵源,固如此,而得之李氏者尤多云。
公幼有至性。十四失恃,能率禮不愆。事伯氏甚謹,比巷而居,日夕怡愉,有春、津之美。存心仁厚,雖蟲豸微物,不忍枉害。樂易愛客,推善奬才。遇會心人,必置酒,談諧迭作,于喁互唱,輒至幷日不示勌。其襟懷之澹蕩,又如此。然中有執守。
早升上舍選,掉鞅藝苑,若將髭摘甲乙,而慨然於己卯科獄,能駐足萬馬中,終身不赴禮圍,亡懊恨意,人以爲難。始仕爲參奉,三轉至主簿。以水曹郞,出監牙山縣。又出石城,還爲司評、刑ㆍ戶曹正郞。其爲邑,約己奉法,勤於治事,以善荒政,爲使家褒聞,而忤南相九萬,動被齮齕,數免稀遷。公略不介滯,嘯傲自喜。蓋公天質自好,而少嘗游尤菴先生門,薰灌有素,其飭行之篤、持己之正,咸有所本,類非詞藝所能掩云。
公以癸巳十月十七日,卒于家,享年五十九。其世,安東人。大父光煜以文科進官八座,父壽一蔭仕爲都正。公媲林川趙氏,觀察使遠期女。與公合德,沒又合窆于楊州瓦孔里先兆次。子男女四人,男時敏縣監、時愼,女適鄭夏顯、李栢齡。時敏無子,子其從兄子勉行。時愼有子德行、福行、祿行。鄭有繼子橚。李無子。銘曰:
是維韻人金子之墓,永安且固。
漢城府參軍李公墓誌銘幷序
[编辑]我李氏系出龍仁,有開城留後諱士渭、江原觀察使諱伯持,仍父子以文科進,顯名於我太祖、太宗之世。六世而鎰始以武略登朝,討平北虜,爲國虎臣,卒諡壯襄。壯襄之子崇義,宗廟令、贈左承旨。承旨之子汧,又以武顯,官至慶尙左水使。娶宜寧南得薰之女,生公於萬曆甲戌。
諱震雄,字萬夫。爲人端詳謹飭,篤於孝友,有至行加人數等。尤以善居鄕稱,頑狠亦化服。己巳,用先蔭補璿源殿參奉,陞義盈奉事。轉漢城參軍,微文坐罷。年五十八,遭內艱,過毁成疾,竟以是卒,乙亥正月二十八日也,享年六十二。
娶義城金氏,思齋先生正國之後從仕郞圭女。生一男一女,男蕆,女適進士尹鼎梅。再娶昆陽裵克賢女,生六男一女:男薇;莞武科府使;𧂍;蒧;藼出後同宗,改名世憲;莛;女適任達。
蕆有女適金厚慶;薇有子希奭、希尙;莞有子希魯;𧂍有子希白、希吉;尹聖泰ㆍ聖師ㆍ聖履、任翼昌,兩壻出也。公曾玄甚衆,外出亦繁,又有庶子三人,不盡記。
兩配俱有婦德,可紀於彤管云。公葬在龍仁慕賢村,兩配墓五里而近。
我李自先世以淸白孝謹傳家。後承雖寒窶甚,不能自植,猶知保拙全眞,鮮有觸憲犯科爲祖先羞者。矧公世襲冠紳,服訓最廑,其賢於人宜也,是烏可不銘以傳遠?遂爲之辭曰:
猗我同宗,世美特殊。
公承遺緖,軌則弗踰。
家庭篤誼,里閭善譽。
以此而終,懲彼澆渝。
一片幽石,銘斯非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