靑莊館全書/卷五十三
耳目口心書六
[编辑]焦贛易林卦總四千九十六。詞甚奇奧幽妙。天地間別種文字。葢其心界靈通。物無不觸。又罵世太毒。多有噓唏泣下處。意者。元成之間。皇政陵夷。則此其寓憤之書乎。又有詼謔絶倒者。亦玩弄也。然則焦先生其君子乎。鍾伯敬曰。似讖似謠。似諢似隱。似寓似脫。異想幽情。深文急響。又曰。有數十百言所不能盡而藏裏。回翔於一字一句之中。眞名言也。
焦易繇辭靈驗異常。我國壬辰倭亂之前。有人筮世事曰。文巧俗弊。將反大質。僵死如麻。流血漂樐。皆知其母。不識其父。干戈乃止。後壬辰倭亂。明兵來援。仍通婦女。多生子。其言始驗。近者又聞。京中一氓失其妻。來告隣士請筮之。士本不知占。第筮焦易有曰。南山大玃。盜我媚妾。士謂曰。汝試往南山。連呼大玃。必有應之者。妻可索矣。氓如其言。果有一大緫角。出門而應。又見門內女舂。其妻也。
周易略例。晉王弼著。儒家雖譏其老莊名理論易。然其文辭明凈可讀也。邢璹曰。略例大則緫一部之指歸。小則明六爻之得失。承乘逆順之理。應變情僞之端。用有行藏。辭有險易。觀之者。可以經緯天地。探測鬼神。匡濟邦家。葢亦信之篤矣。
畧例明象曰。夫象者。出意者也。言者。明象者也。邢璹註曰。若乾能變化。龍是變物。欲明乾象。假龍以明乾。欲明龍者。假言以象龍。龍則象意也。畧例曰。言者。所以明象。得象而忘言。象者。所以忘意。得意而忘象。猶蹄者所以在兎。得兎而忘蹄。筌者所以在魚。得魚而忘筌也。然則言者。象之蹄也。象者。意之筌也。註曰。旣得龍象。其言可忘。旣得乾象。其龍可捨。畧例曰。觸類可爲其象。合義可爲其徵。義苟在健。何必馬乎。類苟在順。何必牛乎。或者。定馬於乾。案責卦有馬无乾。則僞說滋漫。難可紀矣。余以爲其言理到。推以爲讀書之法。可也。世以其言談格調。不似後世之爛熳。以爲老莊之學而斥之歟。平心靜讀。可見至理。不可以晉代淸淡。罪而攻之矣。
京房。焦贛弟子也。著易傳。葢世應。占之祖也。辨三易。運五行。正四時。謹二十四氣。志七十二候。位五星。降二十八宿。有世應飛伏。建積京氏之書。歷世分裂。各不同。元祐時。高麗進書。有京氏周易占十卷。今亦亡而所傳易傳。只三卷耳。高麗宋時獻書。有顔子朝義。疑其僞書。易傳亦於此時。同獻歟。然高麗何處得之而更進於中國歟。所獻易傳。中國今雖不傳。而東國亦不傳何也。意者。其亦僞書歟。按焦贛甞曰。得我道以亡身者。京生也。尤知焦君之爲君子也。
三墳書。始出於宋元豊年間唐州民家。周禮太卜。三易。一曰連山。二曰歸藏。三曰周易。杜子春云。連山伏羲。歸藏黃帝。鄭玄曰。夏曰連山。殷曰歸藏。周曰周易。孔安國曰。伏羲神農黃帝之書。謂之三墳。孔穎達曰。按世譜等書。神農一曰連山氏。亦曰列山氏。黃帝一曰歸藏氏。幷是代號。則周易稱周。取岐陽地名。鄭漁仲曰。夏后氏易。至唐始出。今亡。歸藏唐有司馬膺注十三卷。今亦亡。隋有衆參軍薛正注十三卷。所存者。初經齊母本著三篇。文多闕亂。其辭質。其意古。後之人。能爲此文乎。馬端臨曰。連山歸藏。乃夏商之易。然歸藏。漢志無之。連山。隋志無之。葢二書至晉隋間出。而連山出於劉炫之僞作。歸藏亦此類耳。章俊卿曰。子春之言。是耶。歸藏。何以曰堯舜降二女。又何以曰殷王。則歸藏。非黃帝。連山。亦非伏羲矣。康成之言勝耶。世譜何以曰連山歸藏。幷是代號。則亦不可謂之夏商矣。葢伏羲黃帝。造其名。夏商因之。以作易。禮運曰。吾得乾坤。注之者曰。得商陰陽之書也。其書存者。有歸藏。歸藏旣爲商之書。則連山寧非夏易乎。皇甫謐曰。夏因炎帝曰連山。殷因黃帝曰歸藏。連山果爲伏羲。皇甫謐又安得謂之因炎帝乎。周正建子。葢得天統。故周易以乾爲首。商正建丑。實得地統。故商易以坤爲首。夏正建寅。實得人統。無爲卦首之理。艮漸正月。故夏易以艮爲首。吳菜曰。周易古矣。先天之易。伏羲之所畫者也。文王修之。伏羲豈以連山爲易。又首艮乎。夫連山。葢列山也。列山。本神農之舊國。首艮又有重山之象。歸藏本黃帝之別號。非它易也。乾坤是已。又何析而爲二乎。余今極搜諸家之說。會萃而觀之。說各不同。而章氏之說差勝耳。肰三易自爲一書。三墳自爲一書。不可混同而說矣。眞贋無論。連山歸藏。純是占辭而不得見矣。所謂三墳。今見之則列書三易卦象。而載姓紀皇策政典。葢摸倣尙書典謨耳。且連山歸藏。各有書。而所謂乾坤易。何無其書耶。乾坤若歸之周易。則三墳書。何以載形墳。地皇軒轅氏乾坤易。列書乾坤陽陰土水雨風等名目耶。意者。贋作二易者。從周禮三易之說。而不別纂周易。贋作三墳者。從孔安國伏羲神農黃帝之書之說。而分纂姓紀等篇。而兼作三易卦象。自相矛盾耳。不難知也。
今讀三墳乾坤易。有曰。日山危峯。月山斜巓。氣雲散彩。山氣籠烟。川氣浮光等語。六朝口氣。豈唐堯以前文字也。又伏羲策辭。所謂天王升傳敎臺者。亦淺近。漢藝文志。旣無此目。其後數千年。不少槩見。而至宋而始出於民間耶。反不如汲塚書之猶有憑據也。其初得而序之者篤信。至曰㣧征引政典曰先時者。殺無赦。不及時者。殺無赦。豈後人之能僞耶。余以爲奸人欲作贋書。潛引古書。以亂其跡。亦伎倆。梁周興嗣所著千字文。漢章帝書之。何也。此亦是類耳。
子夏子貢。俱是聖門親炙之弟子。則其言詩應無異說。今讀子夏詩小序及子貢詩傳。何其相反也。試以關雎論之。小序則以爲樂得淑女。以配君子。憂在進賢。不淫其色。哀窈窕思賢才。而無傷善之心焉。詩傳則以爲文王之妃姒氏。思得淑女。以共內職。賦關雎大相不同也。朱子疑東漢衛宏所作。然猶以其所從來也遠。其間容或眞有傳授證驗。葢宏學於謝曼卿。曼卿學於毛公。班固曰。毛公之自謂出於子夏。鄭玄直指古序以爲子夏。則實因毛語也。今按其源流如此。則衛宏綴其師相傳之說爲之。而鄭玄仍爲口實。而謂子夏之文耶。
今考小序。編次風雅頌。與朱傳同。朱子葢從毛傳。而毛傳與小序相表裏故也。但笙詩次第。朱子從儀禮。與小序不同耳。
四家詩者。齊轅固詩傳亡於魏世。魯申培詩傳及說。亡於晉世。今傳詩說一卷。燕韓嬰有內傳外傳。今只有外傳。趙毛萇詩傳凡四家也。葢漢時只立三家學。至衛宏,賈逵,馬融,鄭玄之徒。皆從毛詩。而學者翕然從之。至魏晉時。三家皆廢卜商千餘傳。而至魯人毛亨。亨授萇。萇爲小毛公。亨爲大毛公也。
子貢詩傳與申培詩說。大同小異。其編次之序。兩書皆同曰。周,召南,魯,邶,鄘,衛,王,齊,魏,唐,曹,鄶,鄭,陳,秦。小疋。小疋續小疋傳。大疋。大疋續大疋傳。周頌,商頌詩說。但商頌上。有二頌字也。歐陽公曰。周南,召南,邶,鄘,衛,王,鄭,齊,豳,秦,魏,唐,陳,曹。此孔子未刪詩之前。周太師樂歌之次第也。周,召,邶,鄘,衛,王,檜,鄭,齊,魏,唐,秦,陳,曹,豳。此鄭氏詩譜次第也。按皆與小序朱傳。不同爾。
子貢詩傳。申培詩論。黍離亦大同小異。又可驚恠。詩傳曰。王世子宜臼。弑其君幽王。自立于雒。尹伯封過西都而傷之。賦黍離。詩說曰。幽王伐申。申侯逆戰于戱。射王弑之。立平王于申。自申遷洛。命秦伯帥師逐犬戎于鎬京。尋遣尹伯封犒秦伯之師。過故宗廟宮室。秦人皆墾爲田。咸生禾黍。旁皇不忍去。故作此詩。所謂宜臼試幽者。未可知也。詩說小近於毛傳也。詩傳曰。齊襄公〈缺缺〉王。周人恥之。賦何彼穠矣。詩說曰。何彼穠矣。齊襄公殺魯桓公。莊王將平之。使榮叔。錫桓公命。因使莊公主昏。以桓王之妹。嫁襄公。周人傷之而作是詩。二家皆不次此詩於召南。而次於王。此則近理矣。平王齊侯明有其人。古注午正之王。齊一之侯者。未可知也。春秋莊公元年。書王姬歸于齊。乃桓王女。平王孫。下嫁於齊襄公。故詩云然也。肰詩說所謂桓王妹者。矛盾矣。詳玩其詩。則以爲如許威儀。如許家閥。美則美矣。但襄公非善人之意。隱然可見。所以恥之傷之也。鄭漁仲曰。三百篇之詩。皆可歌。歌則各從其國之聲。周召王豳之詩。同出於周。而分爲四國之聲。邶鄘衛之詩。同出於衛。而分爲三國之聲。何彼穠矣之詩。何以不列於王風。葢爲詩之時。則東周也。采詩之地。則召南也。
韓詩外傳十卷。雜引經傳子史推演之。略有異同。間出己言。大抵多寓言。有時如道家者流。或涉讖緯。此漢儒固有之習。其文章偉衍可讀。其辭氣惻恨可警。多引孝子之言。無非於悒。意其人孝悌者也。雖不醇乎醇。亦儒者之倫也。先引一事。末必摘詩語解之。然不襯合者多。有時乎迂濶。如曰太平之時。無瘖聾跛眇尫蹇侏儒折短。詩曰。有𥌒有𥌒。在周之庭。紂之餘民也。豈緣紂而有𥌒目者歟。甚無謂矣。其論性甚正。大勝於蕫仲舒騎墻之學。有曰。古今一也。類不悖。雖久同理。故性緣理而不迷也。又曰。繭之性爲絲。弗得女工燔以沸湯。抽其統理。不成爲絲。卵之性爲雛。不得良雞覆伏孚育。積日纍久。則不成爲雞。夫人性善。非得明王聖主扶携。內之以道。則不成君子。詩曰。天生丞民。其命匪諶。靡不有初。鮮克有終。
戴德禮記。爲大戴禮。戴聖禮記。爲小戴禮。今立之三禮之列者。是也。周禮儀禮。周人之古經。而二戴之記。盖其輯衆家之說。以爲二經之傳者也。漢興。禮書凡三百一十四篇。大戴刪爲八十五篇。小戴仍之以損益。爲四十三篇。曲禮檀弓雜記分上下。馬融。益以明堂位,月令,樂記。総四十九篇。今大戴之書前三十八篇。專逸。只自三十九至八十一篇。存焉。中間又逸四篇。又第七十三篇云者。有二。総四十篇。所謂八十一篇以下四篇。又闕也。小戴所萃多精要。足爲禮經羽翼。故漢立學官。至於今日。大戴則多衍長之語。故世儒不之重歟。
夏小正。意夏時月令流傳者。而漢儒仍逐條䟽釋之歟。盖其逐月標題者。文甚簡古。其若䟽釋者。雖與之連文。而多用何字也。字如公糓之傳焉。是故。知其爲正文釋文之別也。哀公問及投壺篇。與小戴記無甚異。禮察與經解同。曾子大孝篇與祭義相似。勸學及禮三本。見於荀卿子。保傅篇。見於賈誼䟽。其帝繫本命易本命等。又如管子淮南子家語等書。小戴記月令。取於呂不韋。緇衣。本乎公孫尼子。中庸,大學。子思,曾子之所著。曲禮,王制。撰於曲臺博士。則二戴禮記。皆輯諸家而應無自家手撰也。
蕫仲舒春秋繁露十七卷八十二篇。其中三篇逸。按本傳曰。說春秋,事得失,聞擧玉杯,繁露,淸明,竹林之屬。數十篇十餘萬言。顔師古注曰。皆其所著書名。今書総名繁露。而篇名有玉杯,竹林,玉英,精華等屬。而無所謂淸明者。意此數者。是書名。而决非篇名。本應有繁露書幾篇。玉杯,淸明等書。各有幾篇。後世錯亂。合爲一書也。今繁露。只爲書名而無繁露之篇名。則尤驗本傳渾擧玉杯,繁露等書名也。其它篇。皆摘篇內數字爲名。如楚莊王。王道滅國之類是也。篇中。本無玉杯,竹林等字。而何必闖列爲名也。書旣一亂。而後人不知。妄削其中數篇之名。而換之以此名也。然玉英,精華,淸明。何增减之不同。未可知也。今雖不析其自某篇至某篇爲繁露書。爲玉杯竹林等書。然可合以名之曰董氏春秋。或董氏書。或董子。而改玉杯爲文公篇。竹林爲常辭篇。玉英爲一元篇。精華爲愼辭篇。且附以三策及春秋决事。比則足爲董氏全書。而勝於只名繁露之甚無謂也。
董氏書。䧺渾宏博。皆可讀也。論衡所謂文中之烏獲者。非虗言也。朱子嘗言困苦而無精彩。是極好處。今閱之果然也。但其論性駁雜。且有時拘於災異纖緯。以仲舒之爲儒者而猶然。况劉子政父子耶。
魏相傳。相引高皇帝所述書。天子所服曰。春夏秋冬。天子所服。當法天地之數中。謁者趙堯擧春。李舜擧夏。兒湯擧秋。貢禹擧冬。四人之名。偶同唐虞夏商之君名。若有意而分排四時者然。異哉。
王元美嘗有標竊。摸擬詩之大病之語。而自家詩全犯此病。嗟乎。使王李輩。少不言開元大曆語。庶免中郞受之輩之辱矣。
論春秋之人。固難矣。袁宗道歷評列國大夫優劣。有曰。論功則宜首管民。而孤趙爲次。敖百里奚又次之。論心則宜首展禽。而僑瑗札次之。士會士爕等又次之。其爲論次頗精覈矣。
漢長安許商。善爲筭。至九卿號其門人。唐林爲德行。吳章爲言語。王吉爲政事。炔欽爲文學。王莾時林吉爲九卿。欽章爲博士。商蹈襲聖學。宜乎莾之用其弟子也。
楊無咎游娼館。作折枝梅於矮璧。往來士夫。多往觀之。娼藉此以壯門戶。偸兒竊去其璧。車馬頓稀。張逸人嘗題崔氏酒罏云。武陵城裏崔家酒。地上應無天上有。雲遊道士飮一斗。醉卧白雲深洞口。自是酤者愈衆。詩畵小技也。使妓酒頓添價如此。况服事賢聖者乎。
宋董逌錢譜。載海東番錢凡四㨾。曰三韓重寶。東國通寶。東國重寶。海東通寶。按高麗肅宗丁丑。始鑄錢。則此樣或其時所鑄也。朝鮮通寶。譜不載也。
春秋二百四十二年。左氏傳十九萬言。自黃帝迄漢武三千餘䄵。史記七十萬言。班固漢書十二帝二百三十年。一百萬言。世愈降而事愈多。事愈多而言愈繁矣。
酒器六彜有舟。所以戒其覆。使酒曰酗。所以戒其㐫德。周官萍氏。掌幾酒。本草述萍能勝酒。古人垂戒於酒。可謂微矣。又醉字係卒。醒字係生。巵字類危。杯字屬不。
石守道作怪說。以刺楊大䄵之文體。王彜作文妖。以砭楊廉夫之製作。文名已是怪妖。欲譏人而反不覺自歸怪妖也。
東史云。檀君命彭吳。治國內山川。以奠民居云。葢洪水之世。若中國之有伯禹也。本紀通覽云。牛首州有彭吳碑。牛首州。卽今春川也。金時習詩曰。壽春是貊國。通道自彭吳。按漢書食貨志。武帝時彭吳穿穢貊朝鮮。置滄海郡。然則彭吳。武帝臣也。非檀君臣也。東人之魯莾類也。
抱朴子曰。世俗有戱婦之法於稠衆之中。問以醜言。責以慢對。或蹙以楚撻。繫足倒懸。至使流血。踒折支體。楊用脩丹鉛錄曰。今此俗世尙有之。娶婦之家。新婿避匿。群男子競作戱調。以弄新婦。謂之謔親。或蹇裳針膚。脫履䂓足云。此如我國醜謔新郞。倒掛其足。椎其掌心。號曰足杖。或有致死者。葢陋風也。然謔戱新婦則尤醜矣。
賈生死時。年僅三十三。其惜誓賦曰。惜予老而日衰。又曰。壽冉冉而日衰。其語老成無餘蘊。不祥甚矣。挹翠軒朴學士被禍時。年纔二十六。而詩多用老衰字。有漸成枯槁老容顔。白首詩書今有味之句。反常爲不祥也。
陳情表。忠孝藹然。固是吉人善士。陽節潘氏刺其少事僞朝。孫霜厓有詩曰。僞朝料得非公筆。不得當時墨本看。楊用脩曰。佛書引此文。僞朝作荒朝。密之初文也。晉改之以入史耳。霜厓亦見佛書所引否。
杭人。削松爲小片薄如紙。鎔硫黃塗其銳。名曰發燭。亦曰焠兒。齊后妃貧者。以發燭爲業。此其始也。淸異錄曰。批杉染硫黃。呼爲引光奴。東國則削柳木爲之。只名石硫黃。
高麗之初。凡言語。以大者。爲王。此王太祖將起之讖。高麗之末。忽呼粳米爲李米。此我朝將興之兆。晉天福中。浙中兒童市井。皆以趙字爲語助。如云得則曰趙得云。可則曰趙可。後宋祖受禪。錢氏納土浙中。皆屬趙氏。
或擧杪秋杪冬之義。如七月十月爲杪耶。九月十二月爲杪耶。世人混用之何。余適引鍾伯敬詩。杪冬孤艇發。初冬則杪。迺季月也。又梁元帝纂要九月曰。末秋杪秋。十二月曰。暮冬杪冬。
古人命名多以物名爲之。亦淳朴之風也。如楚狂之名接輿。燕俠之漸離。一則艸也。說文曰。莕爲菨餘。一則蟲也。說文曰。螹螹離也。雖字形有異。其音則同。亦轉而僞也。
漢制三公。月俸三百五十斛。自中二千石。至百石。凡十四等。中二千石。月俸百八十斛。百石月俸十六斛。後漢大將軍三公。月俸三百五十斛。中二千石月俸七十二斛。錢九千。至一百石。月俸四斛八斗。錢八百。晉品秩第一一千八百斛。後周凡九命。三公一萬石。至下士一命。一百二十五石。唐正一品。歲七百石。錢三萬一千。至從九品。五十二石。錢一千九百十七。宋四十一等。宰相樞密使。月錢三百千。至保章正二千。明正一品。月支米八十七石。從九品五石。高麗中書尙書令門下侍中。歲米四百石。至助敎十石。國朝正一品。歲俸九十八石。紬六疋。正布十五疋。楮貨十張。從九品十二石。正布二疋。楮貨一張。壬辰後一品。歲俸六十餘石。無細布楮貨。
王阮亭池北偶談。霍亮雅曲。周人倜儻任俠。卒後。其邑人劉津逮逢源。哭以詩云。門前債客雁行立。屋內酒人魚貫眼。或曰。此敗家子弟小影耳。予按此。唐人詩也。阮亭何不知也。李播詩。債客。作債主。屋內。作屋裏。酒人。作醉人。
古今黈。后稷摯堯契四人。同爲帝嚳高辛氏之子。契則十三葉而得湯。稷則十四葉而得文王。然則夏之世歷四五百年。而商之世又歷五六百年。計千餘年。而文王始生。若以代數較之。文王之于湯。但不及一葉耳。是則殷之先。一何夭。周之先。一何壽乎。此爲甚可疑者。前志必有脫誤。
自伏羲氏。至淸乾隆正統天子。統二百五十。幷計呂后武后無統天子。自魏吳南北朝。至五季。統八十五。僭僞帝王。自后羿。至吳三桂二百七十餘。春秋戰國之君。四百九十有奇。辛卯孟秋。漫計而記之。
古今黈。郗超之郗。則讀如絺音。郄詵之郄。則讀如綌音。今人不復別白。皆從綺逆反。大謬也。
楊用脩丹鉛錄。龍生九子不成龍。一曰贔屭。形似龜。好負重。今碑龜趺。二曰鴟吻。性好望。今屋上獸。三曰蒲窂。性好吼。今鍾紐。四曰狴犴。形似乕。立獄門。五曰饕餮。好飮食。立鼎盖。六曰蚣𧏡。性好水。立橋柱。七曰睚眦。性好殺。立刀環。八曰金蜺。形似獅。好烟火。立香爐。九曰椒圖。形似螺蚌。性好閉。故立門鋪首。予按今義禁府廳事。名虎頭閣。取龍之第四子之義歟。
孟蜀王仁鍇好手錄。書至數千卷。卷皆白藤紙細書。極爲端好。每候朝尙於檐子上。得一二番。袁俊家貧無書。從人假借。必抄寫自課。日五十紙。讀書者當作此觀拈此爲。補眉公讀書十六觀。
劑藥之名。曰湯。曰飮。曰子。曰丸。曰丹。曰膏。皆有義意。獨曰散者。似無意。然酒巵一升曰爵。二升曰觚。三升曰觶。四升曰角。五升曰散。則散之爲散。或此意歟。凡散藥。皆屑藥。若益元散,通聖散之類。後之湯飮。亦名散者。訛誤也。
虎倀嗜酸。機陷之徑。置梅子則倀引乕而去。鬼嗜土鼠。食之則死。或云食蛙亦死。妖狐嗜鷄。而食梧子油則死。故漬梧子油於鷄食狐。則雖九尾善幼媚者。必死。乕事出寄園。寄狐事出留溪外傳。
我朝翰林薦。不罷時。其誓文有曰。薦非其人。殃及子孫。盖重其事也。淸康煕戊辰。考試官徐乹學。作誓文曰。某等敢以瓣香。昭告司盟某等。荷朝命。典試禮闈。學術固陋。大懼弗克得士以備國家任。使致寒儁抑而不章。用是矢諸明神。其有偏私玩易。弗虗公於乃心。弗恪恭於迺識。上負聖恩。下負多士。神其殛之。俾蒙蔽賢顯僇。禍罰及於厥世。謹此如翰林薦誓文。同其意。
新羅斯多含。年十五六。風標淸秀。志氣方正。時人奉爲花郞。其徒無慮一千人。明陸瓊臺天資高邁。會講東林。年未三十。弟子已八百。此二事相類。蒲衣八歲而堯師之。睪子生五歲而贊禹。項橐七歲而爲孔子師。
羅李李羅羅李李。爲君難。爲臣難。難又難。創業難。守成難。難又難。俱太平簫曲也。籠同籠同籠同。籠籠同籠籠同。籠同籠同籠同。籠籠同籠籠同。籠同籠同籠同。籠籠同籠籠同。此擂皷三通也。詞曲有名迎仙客曰。囉嗹哩嗹囉嗹。哩囉嗹哩囉哩。嗹哩囉嗹囉嗹。哩嗹囉哩嗹哩。囉哩嗹哩囉嗹。此與籠同。俱見五倫全備記。記卽丘瓊山諷世之演劇。而葉疊靑錢者。逐段補之凡四卷。今漢語諺翻同老乞大朴通事。課講譯官。
明淩迪知萬姓統譜。以四聲韻譜編之。計姓二千七百五十三。複姓一千三十一。三字姓六十六。四字姓二。王元美曰。劉之望最夥。爲二十五。王次之爲二十一。張又次之爲二十四。李又次之爲十一。皆不如我國李之望爲六十餘。
阮亭池北偶談。載淸陰先生詩十餘聯。甚稱美之。今見阮亭帶經堂集。有戱效元遺山論詩絶句三十六首。自建安至崇禎末。歷叙詩人第三十三。詩曰。澹雲微雨小姑祠。菊秀蘭衰八月時。記得朝鮮使臣語。果然東國解聲詩。注曰。明崇禎中。朝鮮使臣過登州作云。葢首二句。淸陰詩也。
讀都玄敬京師香山記。入寺觀千佛殿。殿圓製極工。成化初。創於中官。中官高麗人也。嘗見其國金剛山。有圓殿。故移其製於此云。金剛山未嘗聞有圓殿。正陽寺。有六稜閣。疑其製歟。
王貽上集。載兵部侍郞李輝祖神道碑。有曰。鐵嶺李氏。自寧遠伯成樑。以閥閱顯勝國。至本朝。其門益大。入參帷幄。出爲將帥。李之先出於朝鮮。其徙襄平。自英始。英以軍功。授鐵嶺衛都指揮使。子文彬。文彬子五人。長春美。春美子涇。生寧遠。次春茂。春茂子潤。潤子成功。成功三子。長曰如梴。知太原府。三曰如榟。如榟子恒忠。官副都統。世襲一等阿達哈哈番。子三人。長輝祖云云。其從兄廕祖。亦官兵部尙書。輝祖三子。錕,鋐,鍇。皆官。盖恒忠降於淸也。寧遠之派。死國事。獨陵替。如松之裔。流落東國者。能知此否乎。如梴子哈哈番思忠墓誌。汪堯峯著。
以人身軆字。喩物之形。似甚扞格。而古或有之。皆典雅可玩。如湄字水之眉也。衣袵交處。謂之衣眦。此與莊子緣督以爲經同。督。人之督脉。卽脊之謂也。然則任脉。卽衣袵之袵同也。禮記曰。馬黑脊而般臂。山海經曰。水馬狀如馬。文臂牛尾。臂卽前脚也。莊子所謂蟲臂。亦應前脚之謂也。
人但知黃帝臣倉頡作字。而不知又有沮誦。與之齊名。人但知穆王臣造父御馬。而不知又有犇戎。與之齊名也。
世以牛耕。始於漢趙過。然多疑冉耕字伯牛。爲周時人。則牛耕似先於趙過矣。盖兩牛耦耕。自過始矣。按山海經曰。后稷是播百糓。稷之孫曰叔均。始作牛耕。然則牛耕古矣。叔均凡四見。一曰舜之子商均。一曰帝俊生后稷。稷降以百糓。稷之弟曰台璽。生叔均。叔均是代其父及稷。播百糓。始作耕。然則與舜之子同名。而叔均。卽稷之從孫也。周之先。盖業農者多也。一曰蚩尤作兵。伐黃帝。黃帝乃令應龍攻之。蚩尤謂風伯雨師。縱大風雨。黃帝乃下天女曰魃。雨止。遂殺蚩尤。魃不得復上。所居不雨。叔均言之帝。置之赤水之北。叔均乃爲田祖。然則叔均。非唐虞人也。
敬齋古今黈。前漢趙過。始用牛耕。石林援冉伯牛司馬牛。皆名耕。以證過以前。耕非用牛。則名字何取以相配乎。古盖耕而不犂。後世變爲犂法。�用人。犂用牛。過特爲之增損其制。非用牛自過始。又云。孔子言犂牛之子。騂且角。孔子時固已用犂。李子曰。石林說趙過以前。已用牛耕。誠是。然方說冉伯牛司馬名字。而復遽云犂牛之子云云。何其說之不倫也。犂自是雜文。今呼貓犬之類。毛色之雜者。皆謂之黧。古字少。凡音相近者。皆得通用。而石林以駁雜之犂。同之耕犂之犂。是眞誤矣。
國子監生陸萬齡。以魏忠賢頒要典。比孔子作春秋。殺楊左周魏諸公。比孔子誅少正卯。請建祠國學之右。與先聖幷尊。江西廵撫楊邦憲。毁周程朱三賢祠。兼奪澹臺子羽祠。碎其像。思陵卽祚之初。䟽請建魏忠賢祠。康煕年間。道州周濂溪子孫。有逋賦者。州守張大成徑詣祠堂。枷鎖先生像三日。聖賢之厄。於斯爲甚。
平壤永明寺中。有一穴。試立其中。左右皆石築。長幾一丈。廣可六七尺。上亦覆石。石上阜陵。穴甚長。西向而行六七十步。窈黑。使人以炬火導之。烟欝而返。世傳東明王。乘麒麟朝天之處。仍號麒麟窟。余親見之。若冰庫。案後漢書云。其國東有大穴。號禭神。十月迎以祭之。唐書云。國左有大穴。曰神禭。十月。王自祭。此可以此窟當之。而但不知起自何王而爲何神也。且疑是東明之墓也。若窮探其底。則可驗也。
唐陳子昂舘陶郭公姬薛氏墓誌曰。姬人。姓薛氏。東明國王金氏之胤也。昔金王有愛子。別食於薛。因爲姓。世不與金氏爲姻。其高曾皆金王貴臣大人也。父承冲。有唐高宗時。與金仁問歸國。帝疇厥庸。拜左武衛將軍云。余按句麗始祖。爲東明王高朱蒙。今曰。東明國王金氏。非也。夫薛。新羅之大姓也。金亦羅王之姓也。唐武德四年。新羅人薛罽頭。隨海舶入唐。至太宗時。拜左武衛果毅。及征高句麗。力戰。死於駐蹕山下。太宗脫御衣覆屍。授職大將軍。金仁問。新羅武烈王第二子也。二十三人唐高宗時。挾唐師。共征百濟。後官至柱國。死於唐。子昂所謂薛承冲者。余葢以謂新羅人薛罽頭。改名承冲也。况所謂別食於薛。東國古郡。本無以薛爲號者乎。然則武衛之拜於高宗者。非也。旣曰。與金仁問歸國。則仁問之入唐。或在於太宗之時歟。又曰。帝疇厥庸。則罽頭從征有功。故帝嘉其功也。其所謂帝者。余以謂太宗也。誌又曰。姬人幼有玉色。少號仙子。年十五。大將軍薨。剪髮出家。見寶手菩薩。靚心六年。靑蓮不至。乃謠曰。化雲心兮思淑貞。洞寂滅兮不見人。瑤艸芳兮思氛氳。將奈何兮靑春。遂返初服而歸。我郭公長壽二年。太歲癸巳二月十七日。卒於通泉縣之官舍云。按貞觀十九年乙巳。薛將軍死之。其時姬年十五。則姬辛卯生。是薛將軍歸唐十年。始生斯女也。
宋煕寧末。洛中有民。耕於鳳凰山下。獲石碣方廣二尺餘。乃婦人誌其夫墓之文。文曰。漢進士曹禋墓誌銘。君姓曹氏。名禋。字禮夫。世爲洛陽人。二十八歲。兩策不擧。卒於長安道中。朝廷卿大夫。鄕閭故老。聞之無不哀。其孝友婣睦。篤行能文。何其夭之如是耶。惟兒聞之。獨不然。乃慰其母曰。家有南畒。足以養其親。室有遺文。足以敎其子。凡纍乎陰陽之間者。生死數不可逃。夫何悲喜之有哉。丙子年三月十八日卒。以其年十月十五日。葬于鳳凰山之原。予姓周氏。君妻也。歸君室十八歲矣。生子一人尙幼。以其恩義之不可忘。故作銘焉。銘曰。其生也天。其死也天。苟達此理。哀何復言。其生也浮。其死也休。終何爲哉。慰母之憂。余按禋二十八歲丙子死。而周氏歸曹凡十八䄵。則禋十歲婚矣。漢王吉上䟽言。世俗早婚。此可考也。婦人之文亦明。凈可讀也。文選李善註曰。吳均齊春秋。王儉曰。石誌不出禮典。起宋元嘉顔延之爲王琳石誌云。葢不知漢世已有誌也。或立墓前者。仆而埋於地耶。後見高文虎蓼花洲閑錄。又載曹禋誌以爲三十歲卒云云。又下曰。歸君室八載云云。未知孰是也。前本亦出宋人書。
文人而嗇。尤可惜也。文人而好施。可謂快活。李白上裴長史書云。曩昔東遊維揚。不逾一年而散金三十餘萬。有落魄公子。悉皆濟之。韓愈與人交有死。卽恤其孤。爲畢婚嫁。孟郊張籍之類是也。盖爲碑版。受潤筆以施之也。退之旣好施而又善推奬後輩。退之與皇甫湜。爲一代龍門。牛僧孺携所業謁之。二公大稱賞。俟其它適。訪之。大書其門曰。韓愈皇甫湜同訪。翌日。遺闕以下咸往投刺。因此名振。李賀年七歲。名動京師。退之皇甫湜覽其文曰。若是古人。吾曾不知。若是今人。豈有不知之理。二公因詣其門。令賦高軒過。嗚呼。此風不可見矣。惟施也無論而奬也何有哉。讀破萬卷。只辦了猜一字矜一字。安用文章爲哉。唐楊祭酒愛才公心。嘗知江表之士項斯。贈詩曰。度度見詩詩揔好。及觀標格過於詩。平生不解藏人善。到處相逢說項斯。由此名振。遂登高科。士大夫設心當如此。妬才嫉能者。可焚香齋心。頂禮此詩也。
日本上毛多胡郡碑文弁官苻。上野國片罡郡,綠野郡,甘良郡幷三郡內三百戶部。成給羊成多胡郡。和銅四年三月九日甲寅宣。左中弁正五位下多治比眞人。太政官二品𥛸襀親王。左太臣正二位石上尊。右太臣正二位藤原尊。此碑在多胡郡池村。日本東都平鱗字景瑞。寫字官也。甲戌年。見此碑。始表而出之。其前好事者。皆未之見也。遂摹勒。雜引書籍爲攷證附刻。盖封侯食采碑也。文多不曉。字大如兒掌。奇古剝落。痤鶴銘魯公書。太彷彿。有時如童子塗鴉。徐汝五以爲奇則奇矣。字不成聞。金英仲斗烈。大奇之也。和銅四年甲寅。迺日本元明天皇四年。唐睿宗景雲二䄵也。至今倭皇僞寶曆六年丙子摹勒之時。則計千四十六年。按古錢譜。則有日本和同通寶。銅與同有異。或錢譜譌耶。攷證解弁官引職原抄云。辨七人。左右大辨二人云云。解𥛸襀親王。引公卿補任云。知大政官二品穗積親王云云。弁辨。與穗積衣禾旁之有異。盖通用也。然則銅同亦通用耶。考證記一事甚奇。今錄之。郡成給羊義未詳。土人呼爲羊太夫碑。故姑從土人所傳記。此如石。鹽谷二墟者。小幡羊大夫之邑也。巉巖險阻。獸不能走。其巓有巨巖。俗稱御前石。又有八束城。接八束嶺。因得此名焉。羊氏每朝京師。必乘龍駒。一竪從之。竪脛八尺。故曰八束小脛。和銅四年。人或上變告羊氏欲反狀。主將某率官兵以擊之。羊氏不能拒戰。單騎遁走。至池村而自殺。其首拔飛。墜於池村。就葬立碑。今尙存。龍駒亦逸。至馬庭村。飛躍升天。今之馬庭山瑞雲寺。卽其處也。羊氏之宰。從羊夫人而逃。至落合村。爲官兵所逼。夫人及七嬪與宰。皆死。有七輿山宗水寺。卽此也。池村民家患癨者。禱於羊氏祠則止。乃采水中之石。以祠其神云爾。按倭書。藤原廣嗣。聖武帝天平十八年。爲玄昉所譖。廣嗣於是義怒而謀叛。戰敗。自以刀切首升天。生時得龍駒。自太宰府。至奈良京。一日能往返云云。此事相類。
高麗宣宗八年。進奉使李資等。還自宋。奏云。帝聞我國書籍多好本。命館伴書所求目錄。授之。乃曰。雖有卷第不足者。亦須傳寫附來。百篇尙書。荀爽周易十卷。京房易十卷。鄭康成周易九卷。陸績注周易十四卷。虞飜注周易九卷。東觀漢記一百二十七卷。謝承後漢書一百三十卷。韓詩二十二卷。業遵毛詩二十卷。呂悅字林七卷。古玉篇三十卷。括地志五百卷。輿地志三十卷。新序三卷。說苑二十卷。劉向七錄二十卷。劉歆七畧七卷。王方慶園亭艸木䟽二十七卷。古今錄驗方五十卷。張仲景方十五卷。元白唱和詩一卷。深師方黃帝鍼經九卷。九墟經九卷。小品方十二卷。陶隱居效驗方六卷。尸子二十卷。淮南子二十一卷。公孫羅文選注水經四十卷。羊祐老子二卷。羅什老子二卷。鍾會老子二卷。阮孝緖七錄。孫盛晉陽秋三子三卷。孫盛魏氏春秋二十卷。干寶晉記二十二卷。十六國春秋一百二卷。魏澹後漢書一百卷。魚豢魏畧劉璠梁典三十卷。吳均齊春秋三十卷。元行冲魏典六十卷。沈孫齊紀二十卷。揚䧺集五卷。班固集十四卷。崔駰集十卷。汲塚紀年十四卷。謝靈運集二十卷。顔延年集四十一卷。三敎珠英一千卷。孔逭文苑一百卷。類文三百七十卷。文舘詞林一千卷。仲長統昌言杜恕體論諸葛亮集二十四卷。王羲之小學篇一卷。周處風土紀一卷。張揖廣雅四卷。管絃志四卷。王詳撰音樂志蔡邕月令章句十二卷。信都芳撰樂書九卷。古今樂錄十三卷。公羊墨守十五卷。糓梁廢疾三卷。孝經劉邵注一卷。孝經韋昭注一卷。鄭志九卷。爾雅圖贊二卷。三蒼三卷。埤蒼三卷。衛宏宮書一卷。通俗文二卷。凡將篇一卷。在昔篇一卷。飛龍篇一卷。聖皇篇一卷。勸學篇一卷。晉中興書八十卷。古史考二十五卷。伏矦古文注八卷。三輔黃圖一卷。漢官解詁三卷。三輔决錄七卷。益部耆舊傳十四卷。襄陽耆舊傳五卷。嵇康高士傳三卷。玄晏春秋三卷。于寶搜神記三十卷。魏名臣奏三十一卷。漢名臣奏二十九卷。今書七志十卷。世本四卷。申子二卷。隨巢子一卷。胡非子一卷。何承天性苑高士廉氏族志一百卷。十三州志十四卷。高麗風俗記一卷。高麗志七卷。子思子八卷。公孫尼子一卷。愼子十卷。晁氏新書三卷。風俗通義三十卷。汜勝之書三卷。靈憲圖一卷。大衍曆兵書接要七卷。司馬法漢圖一卷。桐君藥錄二卷。黃帝大素三十卷。名醫別錄三卷。曹植集三十卷。司馬相如集二卷。桓譚新論十卷。劉琨集十五卷。盧諶集二十一卷。山公啓事三卷。書集八十卷。應璩百一詩八卷。古今詩苑英華集二十卷。集林二十卷。計然子十五卷。此宋哲宗元祐六年辛未也。
王元美。秉天下之文盟。低昂聲價。宲自有文人以來。未之有也。趨伏者引之。異己者斥之。海內名士。皆爲掌握中物。忌之者亦多也。然能免焉者。亦想見盛明之世。惟可以容身也。其所許與者。前後各分爲五子。前五子。曰濟南李攀龍,吳興徐中行,南海梁有譽,武昌吳國倫,廣陵宗臣。後五子。曰南昌余曰德,蒲圻魏裳,歙郡汪道昆,蜀郡張佳胤,新蔡張九一。廣五子。曰崑山兪允文,魏郡盧柟,濮陽李先芳,孝豊吳維嶽,南海歐大任。續五子。曰陽曲王道行,魏郡石星,嶺南黎民表,豫章朱多煃,虞邑趙用賢。又有二友。曰王宗伯錫爵,弟學憲世懋。其言曰元馭拔我於雕蟲而進之。太上刮濯而就之。我友也。宲我兄也。敬美匡我保我。我弟也。宲我兄也。又重紀五子曰。汪司馬道昆,吳參政國倫,余憲副曰德,張御史太夫佳胤,張九一。其言曰。昔爲五子篇。後爲五子篇。盖三十年去已半矣。今其存者。一時集焉。故爲五章。又有末五子。曰趙太史用賢,李參政維楨,屠儀部隆,魏博士允中,胡先輩應麟。其言曰。汝師者。嚮固及之。肰而未竟厥詣也。是以。不妨重出云。汝師卽趙用賢。而入於續五子者也。又此外收所與遊者四十人。爲四十咏曰。皇甫僉事汸。莫方伯如忠。許長史邦才。周山人天球。沈山人明臣。王太史祖嫡。劉僉事鳳。張先輩鳳翼。朱王孫多𤏳。顧山人孟林。殷進士都穆。考功文煕。劉先輩黃裳。張太學獻翼。王太學𥠧登。王山人叔承。周選部弘禴。沈尙璽思孝。魏考功允貞。喩杭州均。鄒黃州迪光。余明府翔。張將軍元凱。張京兆鳴鳳。邢侍御侗。鄒吏部觀光。曹山人昌先。徐太學益孫。瞿太學汝稷。顧太史紹芳。朱王孫器封。黃先輩廷綬。徐司理桂。王山人伯稠。王茂才衡。注太學道貫。華太學善繼。張府幕九二。梅秀才鼎祚。吳文學稼竳。此外同時若歸有光,湯顯祖,徐渭輩。皆以排王李。不與四十之列歟。大抵名目標榜。有自爲之者。〈如竹溪六逸之類。〉有世人艶羡而爲之者。〈如商山四皓之類。〉有身後後人追爲之者。〈如朱子所贊六先生之類。〉有人或媢嫉。欲嫁禍而爲之者。〈如明末點將錄之類。〉若有文章道學志同氣合。互相推讓。名目自生。亦或爲君子之美談。昭代之勝事。然後世之人。切不可受人之標榜。况自爲之名目。以取人譏嘲也哉。且易流於輕薄放蕩之倫。後生小子。不可妄自爲此等事。亦不可妄加人以名目也。高麗李仁老,吳世才,林椿,趙通,皇甫抗,咸淳,李湛之等。自以爲一代豪俊。結爲友。稱七賢。飮酒賦詩。旁若無人。世才死。湛之謂李奎報曰。子可補耶。奎報曰。七賢豈朝廷官爵而補其闕耶。未聞嵇阮之後。有承之者。皆大笑。又令賦詩。奎報口號云。未識七賢內。誰爲鑽核人。一座皆有慍色。其所謂七賢者。皆應浮浪之人也。我朝則李山海,崔慶昌,白光勳,崔岦,李純仁,尹卓然,河應臨,宋翼弼。時號八文章。〈此皆文學彬菀。亦不自相標榜。足爲盛世美談。而以宋龜峯之寒踪。亦預其中。亦可見當時公議之正。風俗之厚也。〉其後申東陽翊聖。有五子詩。寅城鄭〈弘溟〉子容。德水張〈維〉。錦城朴〈瀰〉仲淵。延城李〈明漢〉天章。〈案不盈五數當攷。〉旣述五子。又添五子。通前爲十子篇。德水李〈植〉汝固。完山李〈敏求〉子時。延日鄭〈百昌〉德餘。海嵩尹〈新之〉仲又。〈案此亦不盈五數。盡是名流。可見當時人文之美。〉
癸辛雜志曰。海舟必用大板。護其外。不然則舡身必爲海蛆所蝕。按日本人。亦用此法。謂之甲舡。久則剝棄。又用新板。舡身則長如新也。甲申通信使回還時。使工學其法而來。丙戌渡海。譯官始用此製。水入兩間。舟覆。百餘人皆死。盖裝治不如倭人之精緻故也。
朱子曰。恭字輭。敬字硬。勉齋黃氏又曰。恭似低頭。敬似擡頭。西山眞氏又曰。敬有堅強意。恭有柔巽意。敬恭之別。三先生皆同。而北溪陳氏獨曰。敬工夫細密。恭氣像濶大。敬意思卑屈。恭意思尊嚴。與三先生之言。不同矣。
老子曰。知不知上。不知知病。不知而曰知。儘是病也。知而曰不知。無乃曲乎。孔子曰。知之爲知之。不知爲不知是知也。平白無後弊。可爲萬世之法也。
李老儒某。善解術數之書。余嘗問曰。凡諸占家。何者爲最善。李良久曰。平生篤信一占書。中庸曰。至誠可以前知。一言足矣。它雜占。皆旁流也。余笑曰。然。
汝五嘗言書字莫非心畫。何以知之。如人左手把筆而書之。雖不如右手之便。其字形則不出自家本㨾。足攝筆。口含筆而書之。無不皆然。此豈非心畫乎。
子貢詩傳。簡兮。伶人名也。簡字作柬字。申培詩說。亦然。新臺。小序作新。詩傳作寴。詩說作親。
余嘗言有修飭衣冠。愼攝威儀者。人或笑曰。彼假飭也。其中有無限慾心。強作脩斂。無益也。不如直情任行。欲卧而卧。欲言食色而肆口爲之。甚快活。此論何如。柳雅士榮健曰。雖有假飭者。譬如飮食。食心雖動。有辭讓而食者。絶勝於攘奪而食者矣。
韓詩外傳曰。楚莊王賜其群臣酒。日暮酒酣。左右皆醉。殿上燭滅。有牽王后衣者。后扢冠纓而絶之云云。余以爲此語非也。莊王雖伯者。豈有挾其后。與羣臣夜飮於一殿之理哉。且王者夜宴。應非獨爇一燭也。
大戴禮記帝繫篇曰。𥌒叟産中華。是爲帝舜及象産敖。此文意難通。以謂𥌒叟産三子。曰舜。曰象。曰敖云。則其所謂父頑母嚚象敖者。何也。馬遷雖引帝繫爲三代世表。然舜于黃帝爲九世孫。于堯爲四世從孫。則擧二女嫁舜。何也。
余嘗覺飽食。令人神濁。大不利於讀書。客曰。歷觀少年多喫飯。必夭折。今看博物志。有曰。所食逾少。心開逾益。所食逾多。心逾塞年逾損。焉知前言之有驗也。
日啖珍饌而腹果然。反以思之。莫如我稻飯。日遊歷宏宮壯樓。反以思之。莫如我正堂日讀子集百家。反以思之。莫如我經書。李老儒某曰。經書以外。莫非玩物喪志。又曰。陸象山之學。屛去書籍。自謂師心。以六經爲自家注脚。此言甚不樂也。吾憂其流弊。將焚六經也云。
古來好着棊奕者。雖賢人。脫然不染甚難。惟韋昭,王肅,葛洪,陶侃,顔之推,皮日休,林逋數人。盖極力闢之也。余平生不樂此技。非徒不能。亦不欲爲也。人或曰。它技可絶也。棊則閑雅可爲也。余笑曰。棊爲罪魁。諸伎豈不從此中流出耶。欲闢技戱。先從棊始耳。廢事業。竟晝夜。爭途喧囂。不見雅致。先爲棊奴耳。
管子謂少男少女曰吾子。謂老男老女曰諸君。吾子者少而易之之意。諸君者。老而敬之之意歟。齊之俚語歟。
古者寢時。旣有寢衣。則應有寢冠。今則頭風者獨有寢冠。嘗愛管寧遇風波。自訟三晨不𮖐頭之語。以爲冠不可一刻免也。歲甲申。同等輩五六少年。攻擧業三夏。諸人終不一脫冠。人而爲難也。及見風俗通。有曰。巾所以飭首。衣所以蔽形。乃士君子所以自別於夷狄者。惟喪者訟者。露首艸舍云。甚恰余意也。
余已辨世傳三墳書。是後世贋作。恠其得之而序之者。宋人而序末。不書姓名。甚以爲疑。今按王應麟尙書考異。有曰。元豊中毛漸。得之西京。或云。張天覺。得之比陽民家。非古也云。余又按其序。有曰。元豊七年。予奉使西京。廵按屬邑。歷唐州之沁陽。道無郵亭民舍。有題於戶。三墳書某人借去云云。則兩人宲難辨也。考異曰比陽。此曰泌陽。比泌音訛歟。
嘗見一人文集。辨格物物格之言。有曰。格物。與唐人詩行到水窮處者。一般矣。物格。如唐人詩半夜燈前十年事。一時和雨到心頭者。一般矣。孔門諸弟子問知問仁等事。皆是格物。而曾子之唯於一貫。是物格時事也。取譬甚理到。故書之此。
古人云。和氣格天之本。筆墨中和之氣。天地之福澤氣也。又曰。値不如事。但有料理。更不煩惱纏縛。又曰。貧窮親友。時時在念。無米而急人朝飢。又曰。讀書有得。不私其善。輒引以告人。期於同有。又曰。讀史論事。必先稱其所長。幷不輕責人以死。又曰。朋友久不相見。聞流言不信。又曰。留心敎女爲人家。造奕世之福。大陰隲事。余於數者。有稍能行之者。亦有不及者。故每念不忘。以爲一生受用。
世都知王元美爲文章宗老。大名所壓。無不羡慕。是固然也。然不知文章之弊。爲二巨靈者。作馬吊。賭法也。作金甁梅。淫書也。尤侗。淸儒也。作戒賭文。闢之甚力。歷言明世上自縉紳。下至皁隷。若痴若狂。喪廉沒恥之極。下段卽曰。吾聞此風。明末最盛。曰闖曰獻。又曰。大順流賊作亂。其名皆應。相公馬吊。百。老阮姓。南渡亡國。不祥先讖。聖王在上。豈容妖氛。敢告司冦。宜制嚴刑。天罡地煞。大盜餘腥。誅不待敎。有犯必黥。火其圖譜殛此云。其爲大禍。可勝言哉。金甁一出。助淫者多。少年。不看此書。爲大恥。害亦至矣。
明末至于今。小說之學。陷溺人心。鍾山黃周星。淸人也。有曰。六旬始思作傳奇。毅然成人。天樂一種。駸駸乎漸入佳境。乃深悔從事之晩云。噫。惑之甚矣。
淸儒周文煒。獨闢小說曰。昔人謂黃魯直。作艶詞。以邪言蕩人心。其罪非止墮惡道。近日作小人。豈止艶詞。非常報應。人人親見之。案頭如有片紙隻字。當盡數焚却。壞心術喪行止。皆此等書引誘。人家兒女。豈無識字者。畧一回想。豈不可懼。斯言越快比黃周星。豈翅霄壤。表以書之。托爲同志。
淸儒龍眠石龎天外悟語曰。金聖歎。施耐菴之後身也。耐菴作水滸。弄盡舌鋒。直于聖歎身。遭一殺劫。以了前因宜矣。斯言雖戱。亦甚爽絶。以其聖歎。評水滸故也。
四月懸燈之夜。滿城燈竿。點綴如星。予靜聽。墻外有男子自語。聲如破鑼曰。願忽地急雨暴降。從以猛風。則燈光盡滅。我當行拾其燈盞哉。余聞其語而如見其面之獰悍也。其心術之乖張也。噫。推是心。何事不爲。
世傳富家糓廩中。必有蛇或黃鼠。謂之業。人時饋白粥。待之如神。余甚異此說。及按蛇譜。有云。色微黃而間以靑。腹白舌赤齒黑。長不過四五尺。如穴人家倉囷下。米粟必多倍于所入。故曰。富貴蛇。除夕。必設樽俎香燈祀之。始知世所謂業者也。又聞有物如馬駒者。號曰駒業。未可知也。然業遁而家隨敗云矣。
文心雕龍曰。身與時舛。志共道申。標心於萬古之上。而送懷於千載之下。金石靡矣。聲其銷乎。余則以爲窮人多著書而窮之又竆者。書亦不傳。然而其所著嘉惠後人。得遇知音。則竆中有通者也。若或長受後世之唾罵。則此天下之至窮也。然則著書不傳者。窮之又窮之中。又有通焉者也。又曰。宇宙綿邈。黎獻紛襍。拔萃出類。智術而已。歲月飄忽。性靈不居。騰聲飛實。制作而已。余則以爲雖幸而傳數千年。以天地之大䄵論之。不過蚊雷之度碧紗幮耳。
文心雕龍曰。山沓水匝。樹襍雲合。目旣往還。心亦吐納。春日遅遅。秋風颯颯。情往似贈。興來如答。妙解爲文處。匪陳文腐士所可及。余嘗愛此言也。
心溪宗姪曰。東國之大科。猶有受用處。其所謂小科者。果何依據。叔旣攻擧業。何不只治大科業乎。余曰。小科世以爲門戶計。心溪曰。我則雖當世爲正兵。少無㤪尤。叔則憂子孫之爲正兵。余笑曰。吾之心豁然無牽。庶幾一死生。齊彭殤。何暇憂後世之門閥。是不盡知我者也。心溪亦笑。
丁亥四月。余到心溪。與宗姪及族宗姪命燮。談吐竟日。余曰。世間有多少樂心之事。而擧皆不易得。故皺眉時十常八九。只有親戚。久未相見。忽爾團會。共做話頭。怡怡雍雍。此天下之至樂也。余嘗以爲陶五柳所道悅親戚之情話。此至學問語。至文章法也。心溪拱手曰。然。
朴孺子齊雲。岐嶷夙慧。嘗曰。我嘗有七字語。曰爲善之效如忍色。余究之良久曰。以爲無後害歟。孺子曰。非但無後害。爲善之甚難。如忍色之甚難。然而及其有效也。如忍色而無害同焉耳。
白大鵬詩曰。醉揷茱萸獨自誤。滿船明月枕空壺。旁人莫問何爲者。白首風塵典艦奴。此詩有名於世。余嘗見此人。上某宰相告目。知其爲隷也。而不知事迹。及見柳夢寅作村隱劉希慶傳。有曰。與書吏白大鵬酬唱。許筬使日本也。欲與白大鵬。洎生偕死。以養老辭。獨以大鵬行。逮壬辰之亂。廵邊使李鎰。以大鵬諳倭中事。強之同行。死軍中云。然則不惟華國。能辦一死。可以胥隷而蔑之乎。觀其詩。已知其豪達之倫。嘗爲典艦司書吏。而自稱典艦奴歟。
楊䧺之爲人。毁譽相半。葢其文章才華則美也。失身則大矣。不待朱夫子。而北齊顔之推駁之甚正。其言曰。著劇秦美新。妄投於閣。周章怖慴。不達天命。童子之爲耳。桓譚以勝老子。葛洪以方仲尼。使人歎息。此人直以曉算術。解陰陽。故著太玄經。爲數子所感耳。其遺言餘行。孫卿屈原之不及。安敢望大聖之淸塵。且太玄今竟何用乎。不啻覆醬瓿而已。言甚快活。司馬涑水。何不及顔氏之見耶。
心溪嘗歎曰。可買善吃草果下馬。閉牖讀書。逢疑難處。卽騎馬。𮖐書掛鞍。隨意而尋勝於我。討論乃歸。不亦善乎。
心溪嘗言曰。尹敎傅得觀以爲世儒。但知月受日光爲明。而不知日亦受月光爲明。以其陰陽相濟爲明云。
邊子欽曰。余素性迂踈。庶幾無機心。近覺機心。稍稍萌動。此將奈何。余曰。前後左右耳聞目見。莫非機心之事。故酬應周旋。自然如此。此無倍人之定力故也。甚可悲也。子欽曰。君言信然。出沒於世。則無絶斷機心之道。吾當十年後擺脫。入萬山中。無所應接。則機心自然退伏。此外無它謀耳。余笑曰。欲做佛耶。子欽曰。持吾儒本色。但絶機心。雖處窮山。何害之有。
贈持平孝子芮歸周。嶺南人也。其孩日也。輒跪而飮母乳。食則必後長者。其護親病。嘗糞血指。至口噓肛門。使親溫中而得效。獐肉宜於藥。而乕投生獐。親沒。廬墓。服闋而衰病。難於晨夕省掃。則設壇望拜。乙酉。其曾孫秀弘。錄其行來京師。求士大夫文與詩。斯人可謂孝之至也夫。
南中有稻。名大明。梁瀟灑園後孫濟身。移文于華陽洞。使之播種。爲皇廟粢盛。又求諸賢詩以揚之。禁中大報壇前。有花。亦名大明紅。
明人之先創別立門戶者。自何大復始。而卒不能別立門戶。終是唐人脚下。至徐文長而後。突出別創之論。而亦不亂罵王李。至袁中郞。始極口大罵。幾至於仇讎王李。徐文長肖詩序曰。古人之詩。本乎情。非設以爲之者也。是以有詩而無詩人。迨於後世。則有詩人矣。乞詩之目多。至不可勝應。而詩之格亦多。至不可勝品。然其於詩類。皆本無是情。而設情而爲之。夫設情而爲之者。其趨在於干詩之名。干詩之名。其勢必至於襲詩之格。而勦其華詞。審如是則詩之實亡矣。是之謂有詩人而無詩。有窮理者起而捄之以爲詞有限而理無窮格之華詞。有限而理之生議無竆也。於是。其爲詩悉出乎理而主乎議。而性暢者其詞亮。性鬰者其詞沈。理深而議高者。人難知。理通而議平者。人易知。夫是兩詩家者。均之爲俳。然謂彼之有限而此之無竆。則無竆者。信乎在此。而不在彼也。其葉子肅詩序曰。人有學爲鳥言者。其音則鳥也。而性則人也。鳥有學爲人言者。其音則人也。而其性則鳥也。此可以定人與鳥之衡哉。今之爲詩者。何以異於是。不出於己之所自得。而徒竊於人之所嘗言曰。某篇是某體。某篇則否。某句似某人。某句則否。此雖極工逼肖而已不免於鳥之爲人言矣云。然不指摘王李輩名字。中郞則言言肆罵矣。
徐文長文之神妙。余嘗咄咄稱奇。尤喜其感夢祭嫡母文。有曰。惟母在昔。以病而死。胡昨夕夢。不死而病。裸坐室隅。展戶自掩。兒診其候。呼涕激面。脉數以煩。知不可理。詭曰其愈。須旦夕耳。掩面痛哭。扶母於牀。哭罷而覺。泣涕猶滂。夢母於病。哀且不禁。覺哀其死。兒何爲心。文長不害爲孝子也。余讀此而未嘗不淚淹纓而欲溘然也。
淸儒尤侗字展成。號悔庵。長洲人也。作外國竹枝詞百餘篇。各道其風俗。又有注脚。試觀咏朝鮮者。凡四首。掇拾風聞。多所訛謬。今皆記之。中國最近者如此。則其餘遐裔。可推也。其一曰。高句麗降下句驪。未若朝鮮古號宜。千里王京陳百戱。漢城猶見漢宮儀。注曰。古朝鮮幷入高句驪。隋征之不服。貶爲下句麗。洪武中入貢奉詔。更號朝鮮。此不知中間有高麗也。其二曰。長衫廣袖折風巾。硾紙狼毫漢字眞。自序世家傳國遠。尙書篇內九疇人。李白詩曰。金花折風巾。笠子也。笠簷平直。可以割風也。然新羅時。則以金花餙笠子耶。其三曰。楊花渡口杏花紅。八道歌謠東國風。最憶飛瓊女道士。上樑曾到廣寒宮。注曰。國有八道。楊花渡在漢江濱。閨秀許景樊。後爲女道士。嘗作廣寒宮玉樓上樑文。突入杏花紅。豈不沒著落。且八道歌謠之句。太無味。而楊花渡之於漢江中間。有幾曲折。不可以爲其濱也。蘭雪軒許氏。爲許景樊。甚無謂也。其爲女道士之說。亦從田汝成廣輿記中出來。記以爲許氏夫金誠立。死節於倭亂。許氏爲女道士。此無根浮浪之語。何人做出。以謾中國人耶。且中原文字。以許蘭雪,許景樊。分作二人。尤爲可笑。婦人之能文多才。忝辱乃如是乎。甚可慨也。其四曰。小兒八歲號黃昌。舞劒能誅百濟王。更唱嘉俳會蘓曲。朝來蠶績已盈筐。注曰。新羅國黃昌郞八歲。爲王往百濟。舞釰於市。王召入宮令舞。因刺殺之云云。
金藝園斗烈。字英仲。一號南村。又曰褐寬齋。詩文豪達。又能傳神篆籀行艸與圖書印章。無不精通。其篆尤大名於世。葢慨慷奇士也。其自叙圖章曰。誕聖後五年。浴佛前二日己亥。吾以降。光山金斗烈。新羅璿源係。朝鮮詩禮閥。願將潘岳筆。庸寓直淸說。盖乙卯四月初六日己亥時生也。潘岳。述家風。而直淸。柳玭字也。
金藝園子五言古詩。有漢魏風皆可誦。其悼亡詩曰。自君之歿矣。厭見親戚札。不知人已歿。猶問病劇歇。我雖剛膓者。何忍答其說。不答知不可。欲答已嗚咽。又曰。何處難忘君。朝晡祭奠時。祭奠衆生爲。衆生最可悲。昔君飮食時。請益亦或辭。如今滿床設。胡爲捴无知。其沃川貞女行曰。沃川有佳人。無愧古貞烈。少小在閭巷。紡績聊生活。良人異梁鴻。焉知孟光德。暴風日以吹。涇渭混淸濁。妾有寸心誓。但知古女則。不嫌新人妬。願我郞好合。破屋僅容膝。短籬當深𰎟。常恐乕豹警。戒郞愼出入。夜黑心先怕。扶持膝相接。獰風吹燈滅。疾雷破窓閤。乕以良人去。蒼皇起扶執。所過多荊棘。肌肉流血赤。誓使郞或脫。妾身無可惜。行人爲之救。乕亦感而釋。庶幾百年約。從此期安樂。惟彼耽耽者。夜夜窺毁壁。一聲忽驚起。不聞良人息。夜半出門啼。顚倒追乕跡。一之旣云厄。再此又何酷。天寒足不襪。况復兒在腹。山路苦險阻。彳亍無餘力。向風囓余指。臨泉濯余髮。囓指質神祗。濯髮祝星月。郞死亦何辜。願以妾身贖。哀哀哭且訴。天地爲慘惻。良人乕背上。尙聞風末哭。忽看然疑面。尋聲來顚跌。死別還生逢。驚喜殊怳惚。良人稍定魂。爲我叙顚末。靡爾斷斷誠。吾豈乕口脫。爾哭山可裂。爾心天可質。虎狼亦相感。捨我不忍食。惡性終未已。閃閃且注目。一塊俎上肉。急勢在頃刻。蒼崖忽崩拆。忽然壓乕殺。虎殺吾則活。得此冥冥隲。冥冥豈我隲。賴爾聲上徹。語罷爲一泣。感歎中自怛。里人相謂曰。烈哉不可滅。齊聲入官家。爲向太守說。太守嗟嘆久。牒報都觀察。觀察亦嘖嘖。將以朝廷達。天門九重深。閽者亦嗔喝。遂令下土人。貞行任泯沒。僕本慷慨者。一聞感嘆發。褒賞何關爾。若節爾無怍。吾東禮義俗。賴爾應更作。何恨古貞烈。異事惟爾獨。嗟彼杞梁妻。崩城竟何益。又聞天山石。望夫空悲切。豈如沃州女。本末無欠缺。一哭行人來。二哭山石落。人來救其死。石落滅其厄。丈夫所難能。乃於一女覿。士族所罕聞。爰得下賤閥。願將如椽筆。鐫彼中壘碣。此不惟詩多警語。事蹟絶異。余前有香娘歌。當與是詩。可警告閨閤間耳。此辛未年間事云。
許積生於忠州。四歲忽失所在。人見積於屋上。探雀雛恣噉。葢無梯而登屋。甚恠事也。至貴而殺人之象也。世傳嘗斬毒蛇。蛇呵靑氣。直入口中。仍生子堅。後以逆誅。又傳嘗爲臺官。閭閻女新嫁。衣錦段。以爲犯禁。發吏捕之。鞫殺之。女瞪目直視積。良久乃死。後生堅。克肖其女云。堅兒時袖鰒魚。打杏桃子。童隊皆隨而拾之。以銀龜鎭被四角。冬月以貂圍溺器。其濫侈。皆此類。性聦慧。不讀書。只使人讀經史。卧聽之。皆記念。終身不忘。庚申伏誅。積將坐死。自案曰。有子逆堅。萬死無惜。社稷西畔。有許積址。
朴曄字叔夜。爲人豪擧。少時善蹴踘。有幹能。料事如神。嘗遇神人。告曰。活千人可善終。誤以爲殺千人。恣行殺戮。事光海君。許爲平安監司十年。凡八年癸亥。仁祖靖難。遣使誅之。曄殺人凡九百九十。方臨刑。大同江邊。有大童過之。曄回首叱之使入水。童不敢避。蹈波而死。乃滿千矣。威令行於西道。建虜猖狂。不敢加兵於我者。曄之力也。嘗遣刺客。偸建酋帽珠。賣於番市。虜由是慴服。臨死嘆曰。何不活我十餘年。盖逆覩丁丑之難也。嘗召匠搆宅。將上樑。忽使𮢶孔於中。人莫知所以。後。曄營新門之闕。無樑。或言曄之家樑最大。工往掇其瓦。見𮢶而止。其家尙在會賢坊。
余雨中卧念。一生向人乞借。可歷數也。余性甚拙。先度人有難色。不忍開說。明知彼之於我不少慳惜。始言之。借人馬驢。只六七番。餘皆步行。或借人奴馬。慮其飢困。心甚不安。絶不如緩步爲便也。父母有病。無以爲藥。向親戚乞錢百文米稻數斗。嘗當妻病。眞氣大敗。乞藥於宗人。心少跼蹐。决不如父母病時求之之爲宜也。坐於踈迂。有時誤事。而亦不取大辱也。
余平生有大病根。對能容受吾迂踈底人。則評山水。譚文章。以至民風謠俗。娓娓不厭。雜以諧笑。窮晝竟夜。人不知吾爲不能言人也。若吾與人趣味不入。人言而吾不知。吾言而人不知。雖欲強爲笑語。沒沒不可爲也。於是受無情之譏。伸於知己。屈於不知己者。宲際語也。然每欲強務淋漓爛熳意態。而年近三十。卒不能辦。可恨可恨。
余瘦弱不勝衣。而看人險仄事。則胸中熱激。直欲手搏。此非君子凾容之量也。余每戒之。不掛口角。不置心曲。一切以消遣爲法。久而尋常若痴人。人或疑我爲不明是非者也。或目以爲占便占宜。或以爲好老道。余亦甘受不辦。是豈眞知我心哉。世界甚窄。旣無挽回世道底眞正氣力。則吾一偏客氣。罵人砭人。豈不爲辱身之堦乎。如有容聽我言。敏於爲善者。則余豈不竭言其過哉。
每見齷齪淀涊之事。則未嘗不獨自咄嗟。至欲裂冠入山。却羡屈平之懷沙。鮑焦之立枯。然瞑目移時。火氣始降。則反覺自家太狹窄。於是究竟寬平和緩悠遠虗靜等字義。心界始寧謐。然欝輪時節多。恬泰時節少。噫。此客氣也。安得吾儒涵養法而矯之也。
曹植武帝誄曰。潛闥一扃。尊靈永蟄。又文帝誄曰。皇雖殪沒。天祿永延。古人作文。固不擇言耶。
易書素問。先秦古書多叶韻。道德經尤然。且古時村謠里諺。才出口已成韻。此由世猶淳眞天植之聲。不澆訛也。論語䟽曰。公冶長辨雀語云。唶唶嘖嘖。白蓮水邊。有車覆粟。車脚淪泥。犢牛折角。收之不盡。相呼共啄。鳥亦能叶韻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