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庄馆全书/卷五十三
耳目口心书六
[编辑]焦赣易林卦总四千九十六。词甚奇奥幽妙。天地间别种文字。盖其心界灵通。物无不触。又骂世太毒。多有嘘唏泣下处。意者。元成之间。皇政陵夷。则此其寓愤之书乎。又有诙谑绝倒者。亦玩弄也。然则焦先生其君子乎。锺伯敬曰。似谶似谣。似诨似隐。似寓似脱。异想幽情。深文急响。又曰。有数十百言所不能尽而藏里。回翔于一字一句之中。真名言也。
焦易繇辞灵验异常。我国壬辰倭乱之前。有人筮世事曰。文巧俗弊。将反大质。僵死如麻。流血漂樐。皆知其母。不识其父。干戈乃止。后壬辰倭乱。明兵来援。仍通妇女。多生子。其言始验。近者又闻。京中一氓失其妻。来告邻士请筮之。士本不知占。第筮焦易有曰。南山大玃。盗我媚妾。士谓曰。汝试往南山。连呼大玃。必有应之者。妻可索矣。氓如其言。果有一大緫角。出门而应。又见门内女舂。其妻也。
周易略例。晋王弼著。儒家虽讥其老庄名理论易。然其文辞明净可读也。邢璹曰。略例大则緫一部之指归。小则明六爻之得失。承乘逆顺之理。应变情伪之端。用有行藏。辞有险易。观之者。可以经纬天地。探测鬼神。匡济邦家。盖亦信之笃矣。
略例明象曰。夫象者。出意者也。言者。明象者也。邢璹注曰。若干能变化。龙是变物。欲明乾象。假龙以明干。欲明龙者。假言以象龙。龙则象意也。略例曰。言者。所以明象。得象而忘言。象者。所以忘意。得意而忘象。犹蹄者所以在兔。得兔而忘蹄。筌者所以在鱼。得鱼而忘筌也。然则言者。象之蹄也。象者。意之筌也。注曰。既得龙象。其言可忘。既得乾象。其龙可舍。略例曰。触类可为其象。合义可为其征。义苟在健。何必马乎。类苟在顺。何必牛乎。或者。定马于干。案责卦有马无干。则伪说滋漫。难可纪矣。余以为其言理到。推以为读书之法。可也。世以其言谈格调。不似后世之烂熳。以为老庄之学而斥之欤。平心静读。可见至理。不可以晋代清淡。罪而攻之矣。
京房。焦赣弟子也。著易传。盖世应。占之祖也。辨三易。运五行。正四时。谨二十四气。志七十二候。位五星。降二十八宿。有世应飞伏。建积京氏之书。历世分裂。各不同。元祐时。高丽进书。有京氏周易占十卷。今亦亡而所传易传。只三卷耳。高丽宋时献书。有颜子朝义。疑其伪书。易传亦于此时。同献欤。然高丽何处得之而更进于中国欤。所献易传。中国今虽不传。而东国亦不传何也。意者。其亦伪书欤。按焦赣尝曰。得我道以亡身者。京生也。尤知焦君之为君子也。
三坟书。始出于宋元豊年间唐州民家。周礼太卜。三易。一曰连山。二曰归藏。三曰周易。杜子春云。连山伏羲。归藏黄帝。郑玄曰。夏曰连山。殷曰归藏。周曰周易。孔安国曰。伏羲神农黄帝之书。谓之三坟。孔颖达曰。按世谱等书。神农一曰连山氏。亦曰列山氏。黄帝一曰归藏氏。幷是代号。则周易称周。取岐阳地名。郑渔仲曰。夏后氏易。至唐始出。今亡。归藏唐有司马膺注十三卷。今亦亡。隋有众参军薛正注十三卷。所存者。初经齐母本著三篇。文多阙乱。其辞质。其意古。后之人。能为此文乎。马端临曰。连山归藏。乃夏商之易。然归藏。汉志无之。连山。隋志无之。盖二书至晋隋间出。而连山出于刘炫之伪作。归藏亦此类耳。章俊卿曰。子春之言。是耶。归藏。何以曰尧舜降二女。又何以曰殷王。则归藏。非黄帝。连山。亦非伏羲矣。康成之言胜耶。世谱何以曰连山归藏。幷是代号。则亦不可谓之夏商矣。盖伏羲黄帝。造其名。夏商因之。以作易。礼运曰。吾得乾坤。注之者曰。得商阴阳之书也。其书存者。有归藏。归藏既为商之书。则连山宁非夏易乎。皇甫谧曰。夏因炎帝曰连山。殷因黄帝曰归藏。连山果为伏羲。皇甫谧又安得谓之因炎帝乎。周正建子。盖得天统。故周易以干为首。商正建丑。实得地统。故商易以坤为首。夏正建寅。实得人统。无为卦首之理。艮渐正月。故夏易以艮为首。吴菜曰。周易古矣。先天之易。伏羲之所画者也。文王修之。伏羲岂以连山为易。又首艮乎。夫连山。盖列山也。列山。本神农之旧国。首艮又有重山之象。归藏本黄帝之别号。非它易也。乾坤是已。又何析而为二乎。余今极搜诸家之说。会萃而观之。说各不同。而章氏之说差胜耳。肰三易自为一书。三坟自为一书。不可混同而说矣。真赝无论。连山归藏。纯是占辞而不得见矣。所谓三坟。今见之则列书三易卦象。而载姓纪皇策政典。盖摸仿尚书典谟耳。且连山归藏。各有书。而所谓乾坤易。何无其书耶。乾坤若归之周易。则三坟书。何以载形坟。地皇轩辕氏乾坤易。列书乾坤阳阴土水雨风等名目耶。意者。赝作二易者。从周礼三易之说。而不别纂周易。赝作三坟者。从孔安国伏羲神农黄帝之书之说。而分纂姓纪等篇。而兼作三易卦象。自相矛盾耳。不难知也。
今读三坟乾坤易。有曰。日山危峯。月山斜巓。气云散彩。山气笼烟。川气浮光等语。六朝口气。岂唐尧以前文字也。又伏羲策辞。所谓天王升传教台者。亦浅近。汉艺文志。既无此目。其后数千年。不少槩见。而至宋而始出于民间耶。反不如汲冢书之犹有凭据也。其初得而序之者笃信。至曰㣧征引政典曰先时者。杀无赦。不及时者。杀无赦。岂后人之能伪耶。余以为奸人欲作赝书。潜引古书。以乱其迹。亦伎俩。梁周兴嗣所著千字文。汉章帝书之。何也。此亦是类耳。
子夏子贡。俱是圣门亲炙之弟子。则其言诗应无异说。今读子夏诗小序及子贡诗传。何其相反也。试以关雎论之。小序则以为乐得淑女。以配君子。忧在进贤。不淫其色。哀窈窕思贤才。而无伤善之心焉。诗传则以为文王之妃姒氏。思得淑女。以共内职。赋关雎大相不同也。朱子疑东汉卫宏所作。然犹以其所从来也远。其间容或真有传授证验。盖宏学于谢曼卿。曼卿学于毛公。班固曰。毛公之自谓出于子夏。郑玄直指古序以为子夏。则实因毛语也。今按其源流如此。则卫宏缀其师相传之说为之。而郑玄仍为口实。而谓子夏之文耶。
今考小序。编次风雅颂。与朱传同。朱子盖从毛传。而毛传与小序相表里故也。但笙诗次第。朱子从仪礼。与小序不同耳。
四家诗者。齐辕固诗传亡于魏世。鲁申培诗传及说。亡于晋世。今传诗说一卷。燕韩婴有内传外传。今只有外传。赵毛苌诗传凡四家也。盖汉时只立三家学。至卫宏,贾逵,马融,郑玄之徒。皆从毛诗。而学者翕然从之。至魏晋时。三家皆废卜商千馀传。而至鲁人毛亨。亨授苌。苌为小毛公。亨为大毛公也。
子贡诗传与申培诗说。大同小异。其编次之序。两书皆同曰。周,召南,鲁,邶,鄘,卫,王,齐,魏,唐,曹,郐,郑,陈,秦。小疋。小疋续小疋传。大疋。大疋续大疋传。周颂,商颂诗说。但商颂上。有二颂字也。欧阳公曰。周南,召南,邶,鄘,卫,王,郑,齐,豳,秦,魏,唐,陈,曹。此孔子未删诗之前。周太师乐歌之次第也。周,召,邶,鄘,卫,王,桧,郑,齐,魏,唐,秦,陈,曹,豳。此郑氏诗谱次第也。按皆与小序朱传。不同尔。
子贡诗传。申培诗论。黍离亦大同小异。又可惊怪。诗传曰。王世子宜臼。弑其君幽王。自立于雒。尹伯封过西都而伤之。赋黍离。诗说曰。幽王伐申。申侯逆战于戯。射王弑之。立平王于申。自申迁洛。命秦伯帅师逐犬戎于镐京。寻遣尹伯封犒秦伯之师。过故宗庙宫室。秦人皆垦为田。咸生禾黍。旁皇不忍去。故作此诗。所谓宜臼试幽者。未可知也。诗说小近于毛传也。诗传曰。齐襄公〈缺缺〉王。周人耻之。赋何彼秾矣。诗说曰。何彼秾矣。齐襄公杀鲁桓公。庄王将平之。使荣叔。锡桓公命。因使庄公主昏。以桓王之妹。嫁襄公。周人伤之而作是诗。二家皆不次此诗于召南。而次于王。此则近理矣。平王齐侯明有其人。古注午正之王。齐一之侯者。未可知也。春秋庄公元年。书王姬归于齐。乃桓王女。平王孙。下嫁于齐襄公。故诗云然也。肰诗说所谓桓王妹者。矛盾矣。详玩其诗。则以为如许威仪。如许家阀。美则美矣。但襄公非善人之意。隐然可见。所以耻之伤之也。郑渔仲曰。三百篇之诗。皆可歌。歌则各从其国之声。周召王豳之诗。同出于周。而分为四国之声。邶鄘卫之诗。同出于卫。而分为三国之声。何彼秾矣之诗。何以不列于王风。盖为诗之时。则东周也。采诗之地。则召南也。
韩诗外传十卷。杂引经传子史推演之。略有异同。间出己言。大抵多寓言。有时如道家者流。或涉谶纬。此汉儒固有之习。其文章伟衍可读。其辞气恻恨可警。多引孝子之言。无非于悒。意其人孝悌者也。虽不醇乎醇。亦儒者之伦也。先引一事。末必摘诗语解之。然不衬合者多。有时乎迂阔。如曰太平之时。无喑聋跛眇尫蹇侏儒折短。诗曰。有𥌒有𥌒。在周之庭。纣之馀民也。岂缘纣而有𥌒目者欤。甚无谓矣。其论性甚正。大胜于蕫仲舒骑墙之学。有曰。古今一也。类不悖。虽久同理。故性缘理而不迷也。又曰。茧之性为丝。弗得女工燔以沸汤。抽其统理。不成为丝。卵之性为雏。不得良鸡覆伏孚育。积日累久。则不成为鸡。夫人性善。非得明王圣主扶携。内之以道。则不成君子。诗曰。天生丞民。其命匪谌。靡不有初。鲜克有终。
戴德礼记。为大戴礼。戴圣礼记。为小戴礼。今立之三礼之列者。是也。周礼仪礼。周人之古经。而二戴之记。盖其辑众家之说。以为二经之传者也。汉兴。礼书凡三百一十四篇。大戴删为八十五篇。小戴仍之以损益。为四十三篇。曲礼檀弓杂记分上下。马融。益以明堂位,月令,乐记。総四十九篇。今大戴之书前三十八篇。专逸。只自三十九至八十一篇。存焉。中间又逸四篇。又第七十三篇云者。有二。総四十篇。所谓八十一篇以下四篇。又阙也。小戴所萃多精要。足为礼经羽翼。故汉立学官。至于今日。大戴则多衍长之语。故世儒不之重欤。
夏小正。意夏时月令流传者。而汉儒仍逐条䟽释之欤。盖其逐月标题者。文甚简古。其若䟽释者。虽与之连文。而多用何字也。字如公糓之传焉。是故。知其为正文释文之别也。哀公问及投壶篇。与小戴记无甚异。礼察与经解同。曾子大孝篇与祭义相似。劝学及礼三本。见于荀卿子。保傅篇。见于贾谊䟽。其帝系本命易本命等。又如管子淮南子家语等书。小戴记月令。取于吕不韦。缁衣。本乎公孙尼子。中庸,大学。子思,曾子之所著。曲礼,王制。撰于曲台博士。则二戴礼记。皆辑诸家而应无自家手撰也。
蕫仲舒春秋繁露十七卷八十二篇。其中三篇逸。按本传曰。说春秋,事得失,闻举玉杯,繁露,清明,竹林之属。数十篇十馀万言。颜师古注曰。皆其所著书名。今书総名繁露。而篇名有玉杯,竹林,玉英,精华等属。而无所谓清明者。意此数者。是书名。而决非篇名。本应有繁露书几篇。玉杯,清明等书。各有几篇。后世错乱。合为一书也。今繁露。只为书名而无繁露之篇名。则尤验本传浑举玉杯,繁露等书名也。其它篇。皆摘篇内数字为名。如楚庄王。王道灭国之类是也。篇中。本无玉杯,竹林等字。而何必闯列为名也。书既一乱。而后人不知。妄削其中数篇之名。而换之以此名也。然玉英,精华,清明。何增减之不同。未可知也。今虽不析其自某篇至某篇为繁露书。为玉杯竹林等书。然可合以名之曰董氏春秋。或董氏书。或董子。而改玉杯为文公篇。竹林为常辞篇。玉英为一元篇。精华为慎辞篇。且附以三策及春秋决事。比则足为董氏全书。而胜于只名繁露之甚无谓也。
董氏书。䧺浑宏博。皆可读也。论衡所谓文中之乌获者。非虗言也。朱子尝言困苦而无精彩。是极好处。今阅之果然也。但其论性驳杂。且有时拘于灾异纤纬。以仲舒之为儒者而犹然。况刘子政父子耶。
魏相传。相引高皇帝所述书。天子所服曰。春夏秋冬。天子所服。当法天地之数中。谒者赵尧举春。李舜举夏。儿汤举秋。贡禹举冬。四人之名。偶同唐虞夏商之君名。若有意而分排四时者然。异哉。
王元美尝有标窃。摸拟诗之大病之语。而自家诗全犯此病。嗟乎。使王李辈。少不言开元大历语。庶免中郞受之辈之辱矣。
论春秋之人。固难矣。袁宗道历评列国大夫优劣。有曰。论功则宜首管民。而孤赵为次。敖百里奚又次之。论心则宜首展禽。而侨瑗札次之。士会士爕等又次之。其为论次颇精核矣。
汉长安许商。善为筭。至九卿号其门人。唐林为德行。吴章为言语。王吉为政事。炔钦为文学。王莾时林吉为九卿。钦章为博士。商蹈袭圣学。宜乎莾之用其弟子也。
杨无咎游娼馆。作折枝梅于矮璧。往来士夫。多往观之。娼借此以壮门户。偸儿窃去其璧。车马顿稀。张逸人尝题崔氏酒罏云。武陵城里崔家酒。地上应无天上有。云游道士饮一斗。醉卧白云深洞口。自是酤者愈众。诗画小技也。使妓酒顿添价如此。况服事贤圣者乎。
宋董逌钱谱。载海东番钱凡四㨾。曰三韩重宝。东国通宝。东国重宝。海东通宝。按高丽肃宗丁丑。始铸钱。则此样或其时所铸也。朝鲜通宝。谱不载也。
春秋二百四十二年。左氏传十九万言。自黄帝迄汉武三千馀䄵。史记七十万言。班固汉书十二帝二百三十年。一百万言。世愈降而事愈多。事愈多而言愈繁矣。
酒器六彜有舟。所以戒其覆。使酒曰酗。所以戒其㐫德。周官萍氏。掌几酒。本草述萍能胜酒。古人垂戒于酒。可谓微矣。又醉字系卒。醒字系生。卮字类危。杯字属不。
石守道作怪说。以刺杨大䄵之文体。王彜作文妖。以砭杨廉夫之制作。文名已是怪妖。欲讥人而反不觉自归怪妖也。
东史云。檀君命彭吴。治国内山川。以奠民居云。盖洪水之世。若中国之有伯禹也。本纪通览云。牛首州有彭吴碑。牛首州。即今春川也。金时习诗曰。寿春是貊国。通道自彭吴。按汉书食货志。武帝时彭吴穿秽貊朝鲜。置沧海郡。然则彭吴。武帝臣也。非檀君臣也。东人之鲁莾类也。
抱朴子曰。世俗有戯妇之法于稠众之中。问以丑言。责以慢对。或蹙以楚挞。系足倒悬。至使流血。踒折支体。杨用修丹铅录曰。今此俗世尚有之。娶妇之家。新婿避匿。群男子竞作戯调。以弄新妇。谓之谑亲。或蹇裳针肤。脱履䂓足云。此如我国丑谑新郞。倒挂其足。椎其掌心。号曰足杖。或有致死者。盖陋风也。然谑戯新妇则尤丑矣。
贾生死时。年仅三十三。其惜誓赋曰。惜予老而日衰。又曰。寿冉冉而日衰。其语老成无馀蕴。不祥甚矣。挹翠轩朴学士被祸时。年才二十六。而诗多用老衰字。有渐成枯槁老容颜。白首诗书今有味之句。反常为不祥也。
陈情表。忠孝蔼然。固是吉人善士。阳节潘氏刺其少事伪朝。孙霜厓有诗曰。伪朝料得非公笔。不得当时墨本看。杨用修曰。佛书引此文。伪朝作荒朝。密之初文也。晋改之以入史耳。霜厓亦见佛书所引否。
杭人。削松为小片薄如纸。镕硫黄涂其锐。名曰发烛。亦曰焠儿。齐后妃贫者。以发烛为业。此其始也。清异录曰。批杉染硫黄。呼为引光奴。东国则削柳木为之。只名石硫黄。
高丽之初。凡言语。以大者。为王。此王太祖将起之谶。高丽之末。忽呼粳米为李米。此我朝将兴之兆。晋天福中。浙中儿童市井。皆以赵字为语助。如云得则曰赵得云。可则曰赵可。后宋祖受禅。钱氏纳土浙中。皆属赵氏。
或举杪秋杪冬之义。如七月十月为杪耶。九月十二月为杪耶。世人混用之何。余适引锺伯敬诗。杪冬孤艇发。初冬则杪。迺季月也。又梁元帝纂要九月曰。末秋杪秋。十二月曰。暮冬杪冬。
古人命名多以物名为之。亦淳朴之风也。如楚狂之名接舆。燕侠之渐离。一则艸也。说文曰。莕为菨馀。一则虫也。说文曰。螹螹离也。虽字形有异。其音则同。亦转而伪也。
汉制三公。月俸三百五十斛。自中二千石。至百石。凡十四等。中二千石。月俸百八十斛。百石月俸十六斛。后汉大将军三公。月俸三百五十斛。中二千石月俸七十二斛。钱九千。至一百石。月俸四斛八斗。钱八百。晋品秩第一一千八百斛。后周凡九命。三公一万石。至下士一命。一百二十五石。唐正一品。岁七百石。钱三万一千。至从九品。五十二石。钱一千九百十七。宋四十一等。宰相枢密使。月钱三百千。至保章正二千。明正一品。月支米八十七石。从九品五石。高丽中书尚书令门下侍中。岁米四百石。至助教十石。国朝正一品。岁俸九十八石。䌷六疋。正布十五疋。楮货十张。从九品十二石。正布二疋。楮货一张。壬辰后一品。岁俸六十馀石。无细布楮货。
王阮亭池北偶谈。霍亮雅曲。周人倜傥任侠。卒后。其邑人刘津逮逢源。哭以诗云。门前债客雁行立。屋内酒人鱼贯眼。或曰。此败家子弟小影耳。予按此。唐人诗也。阮亭何不知也。李播诗。债客。作债主。屋内。作屋里。酒人。作醉人。
古今黈。后稷挚尧契四人。同为帝喾高辛氏之子。契则十三叶而得汤。稷则十四叶而得文王。然则夏之世历四五百年。而商之世又历五六百年。计千馀年。而文王始生。若以代数较之。文王之于汤。但不及一叶耳。是则殷之先。一何夭。周之先。一何寿乎。此为甚可疑者。前志必有脱误。
自伏羲氏。至清乾隆正统天子。统二百五十。幷计吕后武后无统天子。自魏吴南北朝。至五季。统八十五。僭伪帝王。自后羿。至吴三桂二百七十馀。春秋战国之君。四百九十有奇。辛卯孟秋。漫计而记之。
古今黈。郗超之郗。则读如𫄨音。郄诜之郄。则读如绤音。今人不复别白。皆从绮逆反。大谬也。
杨用修丹铅录。龙生九子不成龙。一曰赑屃。形似龟。好负重。今碑龟趺。二曰鸱吻。性好望。今屋上兽。三曰蒲窂。性好吼。今锺纽。四曰狴犴。形似乕。立狱门。五曰饕餮。好饮食。立鼎盖。六曰蚣𧏡。性好水。立桥柱。七曰睚眦。性好杀。立刀环。八曰金蜺。形似狮。好烟火。立香炉。九曰椒图。形似螺蚌。性好闭。故立门铺首。予按今义禁府厅事。名虎头阁。取龙之第四子之义欤。
孟蜀王仁锴好手录。书至数千卷。卷皆白藤纸细书。极为端好。每候朝尚于檐子上。得一二番。袁俊家贫无书。从人假借。必抄写自课。日五十纸。读书者当作此观拈此为。补眉公读书十六观。
剂药之名。曰汤。曰饮。曰子。曰丸。曰丹。曰膏。皆有义意。独曰散者。似无意。然酒卮一升曰爵。二升曰觚。三升曰觯。四升曰角。五升曰散。则散之为散。或此意欤。凡散药。皆屑药。若益元散,通圣散之类。后之汤饮。亦名散者。讹误也。
虎伥嗜酸。机陷之径。置梅子则伥引乕而去。鬼嗜土鼠。食之则死。或云食蛙亦死。妖狐嗜鸡。而食梧子油则死。故渍梧子油于鸡食狐。则虽九尾善幼媚者。必死。乕事出寄园。寄狐事出留溪外传。
我朝翰林荐。不罢时。其誓文有曰。荐非其人。殃及子孙。盖重其事也。清康煕戊辰。考试官徐干学。作誓文曰。某等敢以瓣香。昭告司盟某等。荷朝命。典试礼闱。学术固陋。大惧弗克得士以备国家任。使致寒儁抑而不章。用是矢诸明神。其有偏私玩易。弗虗公于乃心。弗恪恭于迺识。上负圣恩。下负多士。神其殛之。俾蒙蔽贤显僇。祸罚及于厥世。谨此如翰林荐誓文。同其意。
新罗斯多含。年十五六。风标清秀。志气方正。时人奉为花郞。其徒无虑一千人。明陆琼台天资高迈。会讲东林。年未三十。弟子已八百。此二事相类。蒲衣八岁而尧师之。睾子生五岁而赞禹。项橐七岁而为孔子师。
罗李李罗罗李李。为君难。为臣难。难又难。创业难。守成难。难又难。俱太平箫曲也。笼同笼同笼同。笼笼同笼笼同。笼同笼同笼同。笼笼同笼笼同。笼同笼同笼同。笼笼同笼笼同。此擂鼓三通也。词曲有名迎仙客曰。啰𪡏哩𪡏啰𪡏。哩啰𪡏哩啰哩。𪡏哩啰𪡏啰𪡏。哩𪡏啰哩𪡏哩。啰哩𪡏哩啰𪡏。此与笼同。俱见五伦全备记。记即丘琼山讽世之演剧。而叶叠青钱者。逐段补之凡四卷。今汉语谚翻同老乞大朴通事。课讲译官。
明凌迪知万姓统谱。以四声韵谱编之。计姓二千七百五十三。复姓一千三十一。三字姓六十六。四字姓二。王元美曰。刘之望最伙。为二十五。王次之为二十一。张又次之为二十四。李又次之为十一。皆不如我国李之望为六十馀。
阮亭池北偶谈。载清阴先生诗十馀联。甚称美之。今见阮亭带经堂集。有戯效元遗山论诗绝句三十六首。自建安至崇祯末。历叙诗人第三十三。诗曰。澹云微雨小姑祠。菊秀兰衰八月时。记得朝鲜使臣语。果然东国解声诗。注曰。明崇祯中。朝鲜使臣过登州作云。盖首二句。清阴诗也。
读都玄敬京师香山记。入寺观千佛殿。殿圆制极工。成化初。创于中官。中官高丽人也。尝见其国金刚山。有圆殿。故移其制于此云。金刚山未尝闻有圆殿。正阳寺。有六棱阁。疑其制欤。
王贻上集。载兵部侍郞李辉祖神道碑。有曰。铁岭李氏。自宁远伯成梁。以阀阅显胜国。至本朝。其门益大。入参帷幄。出为将帅。李之先出于朝鲜。其徙襄平。自英始。英以军功。授铁岭卫都指挥使。子文彬。文彬子五人。长春美。春美子泾。生宁远。次春茂。春茂子润。润子成功。成功三子。长曰如梴。知太原府。三曰如榟。如榟子恒忠。官副都统。世袭一等阿达哈哈番。子三人。长辉祖云云。其从兄荫祖。亦官兵部尚书。辉祖三子。锟,𬭎,锴。皆官。盖恒忠降于清也。宁远之派。死国事。独陵替。如松之裔。流落东国者。能知此否乎。如梴子哈哈番思忠墓志。汪尧峯著。
以人身軆字。喩物之形。似甚扞格。而古或有之。皆典雅可玩。如湄字水之眉也。衣衽交处。谓之衣眦。此与庄子缘督以为经同。督。人之督脉。即脊之谓也。然则任脉。即衣衽之衽同也。礼记曰。马黑脊而般臂。山海经曰。水马状如马。文臂牛尾。臂即前脚也。庄子所谓虫臂。亦应前脚之谓也。
人但知黄帝臣仓颉作字。而不知又有沮诵。与之齐名。人但知穆王臣造父御马。而不知又有犇戎。与之齐名也。
世以牛耕。始于汉赵过。然多疑冉耕字伯牛。为周时人。则牛耕似先于赵过矣。盖两牛耦耕。自过始矣。按山海经曰。后稷是播百糓。稷之孙曰叔均。始作牛耕。然则牛耕古矣。叔均凡四见。一曰舜之子商均。一曰帝俊生后稷。稷降以百糓。稷之弟曰台玺。生叔均。叔均是代其父及稷。播百糓。始作耕。然则与舜之子同名。而叔均。即稷之从孙也。周之先。盖业农者多也。一曰蚩尤作兵。伐黄帝。黄帝乃令应龙攻之。蚩尤谓风伯雨师。纵大风雨。黄帝乃下天女曰魃。雨止。遂杀蚩尤。魃不得复上。所居不雨。叔均言之帝。置之赤水之北。叔均乃为田祖。然则叔均。非唐虞人也。
敬斋古今黈。前汉赵过。始用牛耕。石林援冉伯牛司马牛。皆名耕。以证过以前。耕非用牛。则名字何取以相配乎。古盖耕而不犂。后世变为犂法。�用人。犂用牛。过特为之增损其制。非用牛自过始。又云。孔子言犂牛之子。骍且角。孔子时固已用犂。李子曰。石林说赵过以前。已用牛耕。诚是。然方说冉伯牛司马名字。而复遽云犂牛之子云云。何其说之不伦也。犂自是杂文。今呼猫犬之类。毛色之杂者。皆谓之黧。古字少。凡音相近者。皆得通用。而石林以驳杂之犂。同之耕犂之犂。是真误矣。
国子监生陆万龄。以魏忠贤颁要典。比孔子作春秋。杀杨左周魏诸公。比孔子诛少正卯。请建祠国学之右。与先圣幷尊。江西巡抚杨邦宪。毁周程朱三贤祠。兼夺澹台子羽祠。碎其像。思陵即祚之初。䟽请建魏忠贤祠。康煕年间。道州周濂溪子孙。有逋赋者。州守张大成径诣祠堂。枷锁先生像三日。圣贤之厄。于斯为甚。
平壤永明寺中。有一穴。试立其中。左右皆石筑。长几一丈。广可六七尺。上亦覆石。石上阜陵。穴甚长。西向而行六七十步。窈黑。使人以炬火导之。烟郁而返。世传东明王。乘麒麟朝天之处。仍号麒麟窟。余亲见之。若冰库。案后汉书云。其国东有大穴。号禭神。十月迎以祭之。唐书云。国左有大穴。曰神禭。十月。王自祭。此可以此窟当之。而但不知起自何王而为何神也。且疑是东明之墓也。若穷探其底。则可验也。
唐陈子昂馆陶郭公姬薛氏墓志曰。姬人。姓薛氏。东明国王金氏之胤也。昔金王有爱子。别食于薛。因为姓。世不与金氏为姻。其高曾皆金王贵臣大人也。父承冲。有唐高宗时。与金仁问归国。帝畴厥庸。拜左武卫将军云。余按句丽始祖。为东明王高朱蒙。今曰。东明国王金氏。非也。夫薛。新罗之大姓也。金亦罗王之姓也。唐武德四年。新罗人薛罽头。随海舶入唐。至太宗时。拜左武卫果毅。及征高句丽。力战。死于驻跸山下。太宗脱御衣覆尸。授职大将军。金仁问。新罗武烈王第二子也。二十三人唐高宗时。挟唐师。共征百济。后官至柱国。死于唐。子昂所谓薛承冲者。余盖以谓新罗人薛罽头。改名承冲也。况所谓别食于薛。东国古郡。本无以薛为号者乎。然则武卫之拜于高宗者。非也。既曰。与金仁问归国。则仁问之入唐。或在于太宗之时欤。又曰。帝畴厥庸。则罽头从征有功。故帝嘉其功也。其所谓帝者。余以谓太宗也。志又曰。姬人幼有玉色。少号仙子。年十五。大将军薨。剪发出家。见宝手菩萨。靓心六年。青莲不至。乃谣曰。化云心兮思淑贞。洞寂灭兮不见人。瑶艸芳兮思氛氲。将奈何兮青春。遂返初服而归。我郭公长寿二年。太岁癸巳二月十七日。卒于通泉县之官舍云。按贞观十九年乙巳。薛将军死之。其时姬年十五。则姬辛卯生。是薛将军归唐十年。始生斯女也。
宋煕宁末。洛中有民。耕于凤凰山下。获石碣方广二尺馀。乃妇人志其夫墓之文。文曰。汉进士曹禋墓志铭。君姓曹氏。名禋。字礼夫。世为洛阳人。二十八岁。两策不举。卒于长安道中。朝廷卿大夫。乡闾故老。闻之无不哀。其孝友姻睦。笃行能文。何其夭之如是耶。惟儿闻之。独不然。乃慰其母曰。家有南畒。足以养其亲。室有遗文。足以教其子。凡累乎阴阳之间者。生死数不可逃。夫何悲喜之有哉。丙子年三月十八日卒。以其年十月十五日。葬于凤凰山之原。予姓周氏。君妻也。归君室十八岁矣。生子一人尚幼。以其恩义之不可忘。故作铭焉。铭曰。其生也天。其死也天。苟达此理。哀何复言。其生也浮。其死也休。终何为哉。慰母之忧。余按禋二十八岁丙子死。而周氏归曹凡十八䄵。则禋十岁婚矣。汉王吉上䟽言。世俗早婚。此可考也。妇人之文亦明。净可读也。文选李善注曰。吴均齐春秋。王俭曰。石志不出礼典。起宋元嘉颜延之为王琳石志云。盖不知汉世已有志也。或立墓前者。仆而埋于地耶。后见高文虎蓼花洲闲录。又载曹禋志以为三十岁卒云云。又下曰。归君室八载云云。未知孰是也。前本亦出宋人书。
文人而啬。尤可惜也。文人而好施。可谓快活。李白上裴长史书云。曩昔东游维扬。不逾一年而散金三十馀万。有落魄公子。悉皆济之。韩愈与人交有死。即恤其孤。为毕婚嫁。孟郊张籍之类是也。盖为碑版。受润笔以施之也。退之既好施而又善推奖后辈。退之与皇甫湜。为一代龙门。牛僧孺携所业谒之。二公大称赏。俟其它适。访之。大书其门曰。韩愈皇甫湜同访。翌日。遗阙以下咸往投刺。因此名振。李贺年七岁。名动京师。退之皇甫湜览其文曰。若是古人。吾曾不知。若是今人。岂有不知之理。二公因诣其门。令赋高轩过。呜呼。此风不可见矣。惟施也无论而奖也何有哉。读破万卷。只办了猜一字矜一字。安用文章为哉。唐杨祭酒爱才公心。尝知江表之士项斯。赠诗曰。度度见诗诗揔好。及观标格过于诗。平生不解藏人善。到处相逢说项斯。由此名振。遂登高科。士大夫设心当如此。妒才嫉能者。可焚香斋心。顶礼此诗也。
日本上毛多胡郡碑文弁官苻。上野国片罡郡,绿野郡,甘良郡幷三郡内三百户部。成给羊成多胡郡。和铜四年三月九日甲寅宣。左中弁正五位下多治比真人。太政官二品𥛸𫌀亲王。左太臣正二位石上尊。右太臣正二位藤原尊。此碑在多胡郡池村。日本东都平鳞字景瑞。写字官也。甲戌年。见此碑。始表而出之。其前好事者。皆未之见也。遂摹勒。杂引书籍为考证附刻。盖封侯食采碑也。文多不晓。字大如儿掌。奇古剥落。痤鹤铭鲁公书。太仿佛。有时如童子涂鸦。徐汝五以为奇则奇矣。字不成闻。金英仲斗烈。大奇之也。和铜四年甲寅。迺日本元明天皇四年。唐睿宗景云二䄵也。至今倭皇伪宝历六年丙子摹勒之时。则计千四十六年。按古钱谱。则有日本和同通宝。铜与同有异。或钱谱讹耶。考证解弁官引职原抄云。辨七人。左右大辨二人云云。解𥛸𫌀亲王。引公卿补任云。知大政官二品穗积亲王云云。弁辨。与穗积衣禾旁之有异。盖通用也。然则铜同亦通用耶。考证记一事甚奇。今录之。郡成给羊义未详。土人呼为羊太夫碑。故姑从土人所传记。此如石。盐谷二墟者。小幡羊大夫之邑也。巉岩险阻。兽不能走。其巓有巨岩。俗称御前石。又有八束城。接八束岭。因得此名焉。羊氏每朝京师。必乘龙驹。一竖从之。竖胫八尺。故曰八束小胫。和铜四年。人或上变告羊氏欲反状。主将某率官兵以击之。羊氏不能拒战。单骑遁走。至池村而自杀。其首拔飞。坠于池村。就葬立碑。今尚存。龙驹亦逸。至马庭村。飞跃升天。今之马庭山瑞云寺。即其处也。羊氏之宰。从羊夫人而逃。至落合村。为官兵所逼。夫人及七嫔与宰。皆死。有七舆山宗水寺。即此也。池村民家患癨者。祷于羊氏祠则止。乃采水中之石。以祠其神云尔。按倭书。藤原广嗣。圣武帝天平十八年。为玄昉所谮。广嗣于是义怒而谋叛。战败。自以刀切首升天。生时得龙驹。自太宰府。至奈良京。一日能往返云云。此事相类。
高丽宣宗八年。进奉使李资等。还自宋。奏云。帝闻我国书籍多好本。命馆伴书所求目录。授之。乃曰。虽有卷第不足者。亦须传写附来。百篇尚书。荀爽周易十卷。京房易十卷。郑康成周易九卷。陆绩注周易十四卷。虞翻注周易九卷。东观汉记一百二十七卷。谢承后汉书一百三十卷。韩诗二十二卷。业遵毛诗二十卷。吕悦字林七卷。古玉篇三十卷。括地志五百卷。舆地志三十卷。新序三卷。说苑二十卷。刘向七录二十卷。刘歆七略七卷。王方庆园亭艸木䟽二十七卷。古今录验方五十卷。张仲景方十五卷。元白唱和诗一卷。深师方黄帝鍼经九卷。九墟经九卷。小品方十二卷。陶隐居效验方六卷。尸子二十卷。淮南子二十一卷。公孙罗文选注水经四十卷。羊祐老子二卷。罗什老子二卷。锺会老子二卷。阮孝緖七录。孙盛晋阳秋三子三卷。孙盛魏氏春秋二十卷。干宝晋记二十二卷。十六国春秋一百二卷。魏澹后汉书一百卷。鱼豢魏略刘璠梁典三十卷。吴均齐春秋三十卷。元行冲魏典六十卷。沈孙齐纪二十卷。扬䧺集五卷。班固集十四卷。崔骃集十卷。汲冢纪年十四卷。谢灵运集二十卷。颜延年集四十一卷。三教珠英一千卷。孔逭文苑一百卷。类文三百七十卷。文馆词林一千卷。仲长统昌言杜恕体论诸葛亮集二十四卷。王羲之小学篇一卷。周处风土纪一卷。张揖广雅四卷。管弦志四卷。王详撰音乐志蔡邕月令章句十二卷。信都芳撰乐书九卷。古今乐录十三卷。公羊墨守十五卷。糓梁废疾三卷。孝经刘邵注一卷。孝经韦昭注一卷。郑志九卷。尔雅图赞二卷。三苍三卷。埤苍三卷。卫宏宫书一卷。通俗文二卷。凡将篇一卷。在昔篇一卷。飞龙篇一卷。圣皇篇一卷。劝学篇一卷。晋中兴书八十卷。古史考二十五卷。伏矦古文注八卷。三辅黄图一卷。汉官解诂三卷。三辅决录七卷。益部耆旧传十四卷。襄阳耆旧传五卷。嵇康高士传三卷。玄晏春秋三卷。于宝搜神记三十卷。魏名臣奏三十一卷。汉名臣奏二十九卷。今书七志十卷。世本四卷。申子二卷。随巢子一卷。胡非子一卷。何承天性苑高士廉氏族志一百卷。十三州志十四卷。高丽风俗记一卷。高丽志七卷。子思子八卷。公孙尼子一卷。慎子十卷。晁氏新书三卷。风俗通义三十卷。汜胜之书三卷。灵宪图一卷。大衍历兵书接要七卷。司马法汉图一卷。桐君药录二卷。黄帝大素三十卷。名医别录三卷。曹植集三十卷。司马相如集二卷。桓谭新论十卷。刘琨集十五卷。卢谌集二十一卷。山公启事三卷。书集八十卷。应璩百一诗八卷。古今诗苑英华集二十卷。集林二十卷。计然子十五卷。此宋哲宗元祐六年辛未也。
王元美。秉天下之文盟。低昂声价。宲自有文人以来。未之有也。趋伏者引之。异己者斥之。海内名士。皆为掌握中物。忌之者亦多也。然能免焉者。亦想见盛明之世。惟可以容身也。其所许与者。前后各分为五子。前五子。曰济南李攀龙,吴兴徐中行,南海梁有誉,武昌吴国伦,广陵宗臣。后五子。曰南昌余曰德,蒲圻魏裳,歙郡汪道昆,蜀郡张佳胤,新蔡张九一。广五子。曰昆山兪允文,魏郡卢柟,濮阳李先芳,孝豊吴维岳,南海欧大任。续五子。曰阳曲王道行,魏郡石星,岭南黎民表,豫章朱多煃,虞邑赵用贤。又有二友。曰王宗伯锡爵,弟学宪世懋。其言曰元驭拔我于雕虫而进之。太上刮濯而就之。我友也。宲我兄也。敬美匡我保我。我弟也。宲我兄也。又重纪五子曰。汪司马道昆,吴参政国伦,余宪副曰德,张御史太夫佳胤,张九一。其言曰。昔为五子篇。后为五子篇。盖三十年去已半矣。今其存者。一时集焉。故为五章。又有末五子。曰赵太史用贤,李参政维桢,屠仪部隆,魏博士允中,胡先辈应麟。其言曰。汝师者。向固及之。肰而未竟厥诣也。是以。不妨重出云。汝师即赵用贤。而入于续五子者也。又此外收所与游者四十人。为四十咏曰。皇甫佥事汸。莫方伯如忠。许长史邦才。周山人天球。沈山人明臣。王太史祖嫡。刘佥事凤。张先辈凤翼。朱王孙多𤏳。顾山人孟林。殷进士都穆。考功文煕。刘先辈黄裳。张太学献翼。王太学𥠧登。王山人叔承。周选部弘禴。沈尚玺思孝。魏考功允贞。喩杭州均。邹黄州迪光。余明府翔。张将军元凯。张京兆鸣凤。邢侍御侗。邹吏部观光。曹山人昌先。徐太学益孙。瞿太学汝稷。顾太史绍芳。朱王孙器封。黄先辈廷绶。徐司理桂。王山人伯稠。王茂才衡。注太学道贯。华太学善继。张府幕九二。梅秀才鼎祚。吴文学稼竳。此外同时若归有光,汤显祖,徐渭辈。皆以排王李。不与四十之列欤。大抵名目标榜。有自为之者。〈如竹溪六逸之类。〉有世人艶羡而为之者。〈如商山四皓之类。〉有身后后人追为之者。〈如朱子所赞六先生之类。〉有人或媢嫉。欲嫁祸而为之者。〈如明末点将录之类。〉若有文章道学志同气合。互相推让。名目自生。亦或为君子之美谈。昭代之胜事。然后世之人。切不可受人之标榜。况自为之名目。以取人讥嘲也哉。且易流于轻薄放荡之伦。后生小子。不可妄自为此等事。亦不可妄加人以名目也。高丽李仁老,吴世才,林椿,赵通,皇甫抗,咸淳,李湛之等。自以为一代豪俊。结为友。称七贤。饮酒赋诗。旁若无人。世才死。湛之谓李奎报曰。子可补耶。奎报曰。七贤岂朝廷官爵而补其阙耶。未闻嵇阮之后。有承之者。皆大笑。又令赋诗。奎报口号云。未识七贤内。谁为钻核人。一座皆有愠色。其所谓七贤者。皆应浮浪之人也。我朝则李山海,崔庆昌,白光勋,崔岦,李纯仁,尹卓然,河应临,宋翼弼。时号八文章。〈此皆文学彬菀。亦不自相标榜。足为盛世美谈。而以宋龟峯之寒踪。亦预其中。亦可见当时公议之正。风俗之厚也。〉其后申东阳翊圣。有五子诗。寅城郑〈弘溟〉子容。德水张〈维〉。锦城朴〈弥〉仲渊。延城李〈明汉〉天章。〈案不盈五数当考。〉既述五子。又添五子。通前为十子篇。德水李〈植〉汝固。完山李〈敏求〉子时。延日郑〈百昌〉德馀。海嵩尹〈新之〉仲又。〈案此亦不盈五数。尽是名流。可见当时人文之美。〉
癸辛杂志曰。海舟必用大板。护其外。不然则舡身必为海蛆所蚀。按日本人。亦用此法。谓之甲舡。久则剥弃。又用新板。舡身则长如新也。甲申通信使回还时。使工学其法而来。丙戌渡海。译官始用此制。水入两间。舟覆。百馀人皆死。盖装治不如倭人之精致故也。
朱子曰。恭字软。敬字硬。勉斋黄氏又曰。恭似低头。敬似抬头。西山真氏又曰。敬有坚强意。恭有柔巽意。敬恭之别。三先生皆同。而北溪陈氏独曰。敬工夫细密。恭气像阔大。敬意思卑屈。恭意思尊严。与三先生之言。不同矣。
老子曰。知不知上。不知知病。不知而曰知。尽是病也。知而曰不知。无乃曲乎。孔子曰。知之为知之。不知为不知是知也。平白无后弊。可为万世之法也。
李老儒某。善解术数之书。余尝问曰。凡诸占家。何者为最善。李良久曰。平生笃信一占书。中庸曰。至诚可以前知。一言足矣。它杂占。皆旁流也。余笑曰。然。
汝五尝言书字莫非心画。何以知之。如人左手把笔而书之。虽不如右手之便。其字形则不出自家本㨾。足摄笔。口含笔而书之。无不皆然。此岂非心画乎。
子贡诗传。简兮。伶人名也。简字作柬字。申培诗说。亦然。新台。小序作新。诗传作寴。诗说作亲。
余尝言有修饬衣冠。慎摄威仪者。人或笑曰。彼假饬也。其中有无限欲心。强作修敛。无益也。不如直情任行。欲卧而卧。欲言食色而肆口为之。甚快活。此论何如。柳雅士荣健曰。虽有假饬者。譬如饮食。食心虽动。有辞让而食者。绝胜于攘夺而食者矣。
韩诗外传曰。楚庄王赐其群臣酒。日暮酒酣。左右皆醉。殿上烛灭。有牵王后衣者。后扢冠缨而绝之云云。余以为此语非也。庄王虽伯者。岂有挟其后。与群臣夜饮于一殿之理哉。且王者夜宴。应非独爇一烛也。
大戴礼记帝系篇曰。𥌒叟产中华。是为帝舜及象产敖。此文意难通。以谓𥌒叟产三子。曰舜。曰象。曰敖云。则其所谓父顽母嚚象敖者。何也。马迁虽引帝系为三代世表。然舜于黄帝为九世孙。于尧为四世从孙。则举二女嫁舜。何也。
余尝觉饱食。令人神浊。大不利于读书。客曰。历观少年多吃饭。必夭折。今看博物志。有曰。所食逾少。心开逾益。所食逾多。心逾塞年逾损。焉知前言之有验也。
日啖珍馔而腹果然。反以思之。莫如我稻饭。日游历宏宫壮楼。反以思之。莫如我正堂日读子集百家。反以思之。莫如我经书。李老儒某曰。经书以外。莫非玩物丧志。又曰。陆象山之学。屏去书籍。自谓师心。以六经为自家注脚。此言甚不乐也。吾忧其流弊。将焚六经也云。
古来好着棋奕者。虽贤人。脱然不染甚难。惟韦昭,王肃,葛洪,陶侃,颜之推,皮日休,林逋数人。盖极力辟之也。余平生不乐此技。非徒不能。亦不欲为也。人或曰。它技可绝也。棋则闲雅可为也。余笑曰。棋为罪魁。诸伎岂不从此中流出耶。欲辟技戯。先从棋始耳。废事业。竟昼夜。争途喧嚣。不见雅致。先为棋奴耳。
管子谓少男少女曰吾子。谓老男老女曰诸君。吾子者少而易之之意。诸君者。老而敬之之意欤。齐之俚语欤。
古者寝时。既有寝衣。则应有寝冠。今则头风者独有寝冠。尝爱管宁遇风波。自讼三晨不𮖐头之语。以为冠不可一刻免也。岁甲申。同等辈五六少年。攻举业三夏。诸人终不一脱冠。人而为难也。及见风俗通。有曰。巾所以饬首。衣所以蔽形。乃士君子所以自别于夷狄者。惟丧者讼者。露首艸舍云。甚恰余意也。
余已辨世传三坟书。是后世赝作。怪其得之而序之者。宋人而序末。不书姓名。甚以为疑。今按王应麟尚书考异。有曰。元豊中毛渐。得之西京。或云。张天觉。得之比阳民家。非古也云。余又按其序。有曰。元豊七年。予奉使西京。巡按属邑。历唐州之沁阳。道无邮亭民舍。有题于户。三坟书某人借去云云。则两人宲难辨也。考异曰比阳。此曰泌阳。比泌音讹欤。
尝见一人文集。辨格物物格之言。有曰。格物。与唐人诗行到水穷处者。一般矣。物格。如唐人诗半夜灯前十年事。一时和雨到心头者。一般矣。孔门诸弟子问知问仁等事。皆是格物。而曾子之唯于一贯。是物格时事也。取譬甚理到。故书之此。
古人云。和气格天之本。笔墨中和之气。天地之福泽气也。又曰。值不如事。但有料理。更不烦恼缠缚。又曰。贫穷亲友。时时在念。无米而急人朝饥。又曰。读书有得。不私其善。辄引以告人。期于同有。又曰。读史论事。必先称其所长。幷不轻责人以死。又曰。朋友久不相见。闻流言不信。又曰。留心教女为人家。造奕世之福。大阴隲事。余于数者。有稍能行之者。亦有不及者。故每念不忘。以为一生受用。
世都知王元美为文章宗老。大名所压。无不羡慕。是固然也。然不知文章之弊。为二巨灵者。作马吊。赌法也。作金甁梅。淫书也。尤侗。清儒也。作戒赌文。辟之甚力。历言明世上自缙绅。下至皂隶。若痴若狂。丧廉没耻之极。下段即曰。吾闻此风。明末最盛。曰闯曰献。又曰。大顺流贼作乱。其名皆应。相公马吊。百。老阮姓。南渡亡国。不祥先谶。圣王在上。岂容妖氛。敢告司冦。宜制严刑。天罡地煞。大盗馀腥。诛不待教。有犯必黥。火其图谱殛此云。其为大祸。可胜言哉。金甁一出。助淫者多。少年。不看此书。为大耻。害亦至矣。
明末至于今。小说之学。陷溺人心。锺山黄周星。清人也。有曰。六旬始思作传奇。毅然成人。天乐一种。骎骎乎渐入佳境。乃深悔从事之晩云。噫。惑之甚矣。
清儒周文炜。独辟小说曰。昔人谓黄鲁直。作艶词。以邪言荡人心。其罪非止堕恶道。近日作小人。岂止艶词。非常报应。人人亲见之。案头如有片纸只字。当尽数焚却。坏心术丧行止。皆此等书引诱。人家儿女。岂无识字者。略一回想。岂不可惧。斯言越快比黄周星。岂翅霄壤。表以书之。托为同志。
清儒龙眠石厐天外悟语曰。金圣叹。施耐庵之后身也。耐庵作水浒。弄尽舌锋。直于圣叹身。遭一杀劫。以了前因宜矣。斯言虽戯。亦甚爽绝。以其圣叹。评水浒故也。
四月悬灯之夜。满城灯竿。点缀如星。予静听。墙外有男子自语。声如破锣曰。愿忽地急雨暴降。从以猛风。则灯光尽灭。我当行拾其灯盏哉。余闻其语而如见其面之狞悍也。其心术之乖张也。噫。推是心。何事不为。
世传富家糓廪中。必有蛇或黄鼠。谓之业。人时馈白粥。待之如神。余甚异此说。及按蛇谱。有云。色微黄而间以青。腹白舌赤齿黑。长不过四五尺。如穴人家仓囷下。米粟必多倍于所入。故曰。富贵蛇。除夕。必设樽俎香灯祀之。始知世所谓业者也。又闻有物如马驹者。号曰驹业。未可知也。然业遁而家随败云矣。
文心雕龙曰。身与时舛。志共道申。标心于万古之上。而送怀于千载之下。金石靡矣。声其销乎。余则以为穷人多著书而穷之又竆者。书亦不传。然而其所著嘉惠后人。得遇知音。则竆中有通者也。若或长受后世之唾骂。则此天下之至穷也。然则著书不传者。穷之又穷之中。又有通焉者也。又曰。宇宙绵邈。黎献纷杂。拔萃出类。智术而已。岁月飘忽。性灵不居。腾声飞实。制作而已。余则以为虽幸而传数千年。以天地之大䄵论之。不过蚊雷之度碧纱幮耳。
文心雕龙曰。山沓水匝。树杂云合。目既往还。心亦吐纳。春日遅遅。秋风飒飒。情往似赠。兴来如答。妙解为文处。匪陈文腐士所可及。余尝爱此言也。
心溪宗侄曰。东国之大科。犹有受用处。其所谓小科者。果何依据。叔既攻举业。何不只治大科业乎。余曰。小科世以为门户计。心溪曰。我则虽当世为正兵。少无㤪尤。叔则忧子孙之为正兵。余笑曰。吾之心豁然无牵。庶几一死生。齐彭殇。何暇忧后世之门阀。是不尽知我者也。心溪亦笑。
丁亥四月。余到心溪。与宗侄及族宗侄命燮。谈吐竟日。余曰。世间有多少乐心之事。而举皆不易得。故皱眉时十常八九。只有亲戚。久未相见。忽尔团会。共做话头。怡怡雍雍。此天下之至乐也。余尝以为陶五柳所道悦亲戚之情话。此至学问语。至文章法也。心溪拱手曰。然。
朴孺子齐云。岐嶷夙慧。尝曰。我尝有七字语。曰为善之效如忍色。余究之良久曰。以为无后害欤。孺子曰。非但无后害。为善之甚难。如忍色之甚难。然而及其有效也。如忍色而无害同焉耳。
白大鹏诗曰。醉插茱萸独自误。满船明月枕空壶。旁人莫问何为者。白首风尘典舰奴。此诗有名于世。余尝见此人。上某宰相告目。知其为隶也。而不知事迹。及见柳梦寅作村隐刘希庆传。有曰。与书吏白大鹏酬唱。许筬使日本也。欲与白大鹏。洎生偕死。以养老辞。独以大鹏行。逮壬辰之乱。巡边使李镒。以大鹏谙倭中事。强之同行。死军中云。然则不惟华国。能办一死。可以胥隶而蔑之乎。观其诗。已知其豪达之伦。尝为典舰司书吏。而自称典舰奴欤。
杨䧺之为人。毁誉相半。盖其文章才华则美也。失身则大矣。不待朱夫子。而北齐颜之推驳之甚正。其言曰。著剧秦美新。妄投于阁。周章怖慑。不达天命。童子之为耳。桓谭以胜老子。葛洪以方仲尼。使人叹息。此人直以晓算术。解阴阳。故著太玄经。为数子所感耳。其遗言馀行。孙卿屈原之不及。安敢望大圣之清尘。且太玄今竟何用乎。不啻覆酱瓿而已。言甚快活。司马涑水。何不及颜氏之见耶。
心溪尝叹曰。可买善吃草果下马。闭牖读书。逢疑难处。即骑马。𮖐书挂鞍。随意而寻胜于我。讨论乃归。不亦善乎。
心溪尝言曰。尹教傅得观以为世儒。但知月受日光为明。而不知日亦受月光为明。以其阴阳相济为明云。
边子钦曰。余素性迂踈。庶几无机心。近觉机心。稍稍萌动。此将奈何。余曰。前后左右耳闻目见。莫非机心之事。故酬应周旋。自然如此。此无倍人之定力故也。甚可悲也。子钦曰。君言信然。出没于世。则无绝断机心之道。吾当十年后摆脱。入万山中。无所应接。则机心自然退伏。此外无它谋耳。余笑曰。欲做佛耶。子钦曰。持吾儒本色。但绝机心。虽处穷山。何害之有。
赠持平孝子芮归周。岭南人也。其孩日也。辄跪而饮母乳。食则必后长者。其护亲病。尝粪血指。至口嘘肛门。使亲温中而得效。獐肉宜于药。而乕投生獐。亲没。庐墓。服阕而衰病。难于晨夕省扫。则设坛望拜。乙酉。其曾孙秀弘。录其行来京师。求士大夫文与诗。斯人可谓孝之至也夫。
南中有稻。名大明。梁潇洒园后孙济身。移文于华阳洞。使之播种。为皇庙粢盛。又求诸贤诗以扬之。禁中大报坛前。有花。亦名大明红。
明人之先创别立门户者。自何大复始。而卒不能别立门户。终是唐人脚下。至徐文长而后。突出别创之论。而亦不乱骂王李。至袁中郞。始极口大骂。几至于仇雠王李。徐文长肖诗序曰。古人之诗。本乎情。非设以为之者也。是以有诗而无诗人。迨于后世。则有诗人矣。乞诗之目多。至不可胜应。而诗之格亦多。至不可胜品。然其于诗类。皆本无是情。而设情而为之。夫设情而为之者。其趋在于干诗之名。干诗之名。其势必至于袭诗之格。而剿其华词。审如是则诗之实亡矣。是之谓有诗人而无诗。有穷理者起而救之以为词有限而理无穷格之华词。有限而理之生议无竆也。于是。其为诗悉出乎理而主乎议。而性畅者其词亮。性郁者其词沈。理深而议高者。人难知。理通而议平者。人易知。夫是两诗家者。均之为俳。然谓彼之有限而此之无竆。则无竆者。信乎在此。而不在彼也。其叶子肃诗序曰。人有学为鸟言者。其音则鸟也。而性则人也。鸟有学为人言者。其音则人也。而其性则鸟也。此可以定人与鸟之衡哉。今之为诗者。何以异于是。不出于己之所自得。而徒窃于人之所尝言曰。某篇是某体。某篇则否。某句似某人。某句则否。此虽极工逼肖而已不免于鸟之为人言矣云。然不指摘王李辈名字。中郞则言言肆骂矣。
徐文长文之神妙。余尝咄咄称奇。尤喜其感梦祭嫡母文。有曰。惟母在昔。以病而死。胡昨夕梦。不死而病。裸坐室隅。展户自掩。儿诊其候。呼涕激面。脉数以烦。知不可理。诡曰其愈。须旦夕耳。掩面痛哭。扶母于床。哭罢而觉。泣涕犹滂。梦母于病。哀且不禁。觉哀其死。儿何为心。文长不害为孝子也。余读此而未尝不泪淹缨而欲溘然也。
清儒尤侗字展成。号悔庵。长洲人也。作外国竹枝词百馀篇。各道其风俗。又有注脚。试观咏朝鲜者。凡四首。掇拾风闻。多所讹谬。今皆记之。中国最近者如此。则其馀遐裔。可推也。其一曰。高句丽降下句骊。未若朝鲜古号宜。千里王京陈百戯。汉城犹见汉宫仪。注曰。古朝鲜幷入高句骊。隋征之不服。贬为下句丽。洪武中入贡奉诏。更号朝鲜。此不知中间有高丽也。其二曰。长衫广袖折风巾。硾纸狼毫汉字真。自序世家传国远。尚书篇内九畴人。李白诗曰。金花折风巾。笠子也。笠檐平直。可以割风也。然新罗时。则以金花餙笠子耶。其三曰。杨花渡口杏花红。八道歌谣东国风。最忆飞琼女道士。上梁曾到广寒宫。注曰。国有八道。杨花渡在汉江滨。闺秀许景樊。后为女道士。尝作广寒宫玉楼上梁文。突入杏花红。岂不没著落。且八道歌谣之句。太无味。而杨花渡之于汉江中间。有几曲折。不可以为其滨也。兰雪轩许氏。为许景樊。甚无谓也。其为女道士之说。亦从田汝成广舆记中出来。记以为许氏夫金诚立。死节于倭乱。许氏为女道士。此无根浮浪之语。何人做出。以谩中国人耶。且中原文字。以许兰雪,许景樊。分作二人。尤为可笑。妇人之能文多才。忝辱乃如是乎。甚可慨也。其四曰。小儿八岁号黄昌。舞剑能诛百济王。更唱嘉俳会苏曲。朝来蚕绩已盈筐。注曰。新罗国黄昌郞八岁。为王往百济。舞釰于市。王召入宫令舞。因刺杀之云云。
金艺园斗烈。字英仲。一号南村。又曰褐宽斋。诗文豪达。又能传神篆籀行艸与图书印章。无不精通。其篆尤大名于世。盖慨慷奇士也。其自叙图章曰。诞圣后五年。浴佛前二日己亥。吾以降。光山金斗烈。新罗璿源系。朝鲜诗礼阀。愿将潘岳笔。庸寓直清说。盖乙卯四月初六日己亥时生也。潘岳。述家风。而直清。柳玭字也。
金艺园子五言古诗。有汉魏风皆可诵。其悼亡诗曰。自君之殁矣。厌见亲戚札。不知人已殁。犹问病剧歇。我虽刚肠者。何忍答其说。不答知不可。欲答已呜咽。又曰。何处难忘君。朝晡祭奠时。祭奠众生为。众生最可悲。昔君饮食时。请益亦或辞。如今满床设。胡为捴无知。其沃川贞女行曰。沃川有佳人。无愧古贞烈。少小在闾巷。纺绩聊生活。良人异梁鸿。焉知孟光德。暴风日以吹。泾渭混清浊。妾有寸心誓。但知古女则。不嫌新人妒。愿我郞好合。破屋仅容膝。短篱当深𰎟。常恐乕豹警。戒郞慎出入。夜黑心先怕。扶持膝相接。狞风吹灯灭。疾雷破窗阁。乕以良人去。苍皇起扶执。所过多荆棘。肌肉流血赤。誓使郞或脱。妾身无可惜。行人为之救。乕亦感而释。庶几百年约。从此期安乐。惟彼耽耽者。夜夜窥毁壁。一声忽惊起。不闻良人息。夜半出门啼。颠倒追乕迹。一之既云厄。再此又何酷。天寒足不袜。况复儿在腹。山路苦险阻。彳亍无馀力。向风啮余指。临泉濯余发。啮指质神祗。濯发祝星月。郞死亦何辜。愿以妾身赎。哀哀哭且诉。天地为惨恻。良人乕背上。尚闻风末哭。忽看然疑面。寻声来颠跌。死别还生逢。惊喜殊恍惚。良人稍定魂。为我叙颠末。靡尔断断诚。吾岂乕口脱。尔哭山可裂。尔心天可质。虎狼亦相感。舍我不忍食。恶性终未已。闪闪且注目。一块俎上肉。急势在顷刻。苍崖忽崩拆。忽然压乕杀。虎杀吾则活。得此冥冥隲。冥冥岂我隲。赖尔声上彻。语罢为一泣。感叹中自怛。里人相谓曰。烈哉不可灭。齐声入官家。为向太守说。太守嗟叹久。牒报都观察。观察亦啧啧。将以朝廷达。天门九重深。阍者亦嗔喝。遂令下土人。贞行任泯没。仆本慷慨者。一闻感叹发。褒赏何关尔。若节尔无怍。吾东礼义俗。赖尔应更作。何恨古贞烈。异事惟尔独。嗟彼杞梁妻。崩城竟何益。又闻天山石。望夫空悲切。岂如沃州女。本末无欠缺。一哭行人来。二哭山石落。人来救其死。石落灭其厄。丈夫所难能。乃于一女觌。士族所罕闻。爰得下贱阀。愿将如椽笔。镌彼中垒碣。此不惟诗多警语。事迹绝异。余前有香娘歌。当与是诗。可警告闺阁间耳。此辛未年间事云。
许积生于忠州。四岁忽失所在。人见积于屋上。探雀雏恣啖。盖无梯而登屋。甚怪事也。至贵而杀人之象也。世传尝斩毒蛇。蛇呵青气。直入口中。仍生子坚。后以逆诛。又传尝为台官。闾阎女新嫁。衣锦段。以为犯禁。发吏捕之。鞫杀之。女瞪目直视积。良久乃死。后生坚。克肖其女云。坚儿时袖鳆鱼。打杏桃子。童队皆随而拾之。以银龟镇被四角。冬月以貂围溺器。其滥侈。皆此类。性聦慧。不读书。只使人读经史。卧听之。皆记念。终身不忘。庚申伏诛。积将坐死。自案曰。有子逆坚。万死无惜。社稷西畔。有许积址。
朴晔字叔夜。为人豪举。少时善蹴踘。有干能。料事如神。尝遇神人。告曰。活千人可善终。误以为杀千人。恣行杀戮。事光海君。许为平安监司十年。凡八年癸亥。仁祖靖难。遣使诛之。晔杀人凡九百九十。方临刑。大同江边。有大童过之。晔回首叱之使入水。童不敢避。蹈波而死。乃满千矣。威令行于西道。建虏猖狂。不敢加兵于我者。晔之力也。尝遣刺客。偸建酋帽珠。卖于番市。虏由是慑服。临死叹曰。何不活我十馀年。盖逆睹丁丑之难也。尝召匠构宅。将上梁。忽使𮢶孔于中。人莫知所以。后。晔营新门之阙。无梁。或言晔之家梁最大。工往掇其瓦。见𮢶而止。其家尚在会贤坊。
余雨中卧念。一生向人乞借。可历数也。余性甚拙。先度人有难色。不忍开说。明知彼之于我不少悭惜。始言之。借人马驴。只六七番。馀皆步行。或借人奴马。虑其饥困。心甚不安。绝不如缓步为便也。父母有病。无以为药。向亲戚乞钱百文米稻数斗。尝当妻病。真气大败。乞药于宗人。心少跼蹐。决不如父母病时求之之为宜也。坐于踈迂。有时误事。而亦不取大辱也。
余平生有大病根。对能容受吾迂踈底人。则评山水。谭文章。以至民风谣俗。娓娓不厌。杂以谐笑。穷昼竟夜。人不知吾为不能言人也。若吾与人趣味不入。人言而吾不知。吾言而人不知。虽欲强为笑语。没没不可为也。于是受无情之讥。伸于知己。屈于不知己者。宲际语也。然每欲强务淋漓烂熳意态。而年近三十。卒不能办。可恨可恨。
余瘦弱不胜衣。而看人险仄事。则胸中热激。直欲手搏。此非君子凾容之量也。余每戒之。不挂口角。不置心曲。一切以消遣为法。久而寻常若痴人。人或疑我为不明是非者也。或目以为占便占宜。或以为好老道。余亦甘受不办。是岂真知我心哉。世界甚窄。既无挽回世道底真正气力。则吾一偏客气。骂人砭人。岂不为辱身之堦乎。如有容听我言。敏于为善者。则余岂不竭言其过哉。
每见龌龊淀涊之事。则未尝不独自咄嗟。至欲裂冠入山。却羡屈平之怀沙。鲍焦之立枯。然瞑目移时。火气始降。则反觉自家太狭窄。于是究竟宽平和缓悠远虗静等字义。心界始宁谧。然郁轮时节多。恬泰时节少。噫。此客气也。安得吾儒涵养法而矫之也。
曹植武帝诔曰。潜闼一扃。尊灵永蛰。又文帝诔曰。皇虽殪没。天禄永延。古人作文。固不择言耶。
易书素问。先秦古书多叶韵。道德经尤然。且古时村谣里谚。才出口已成韵。此由世犹淳真天植之声。不浇讹也。论语䟽曰。公冶长辨雀语云。唶唶啧啧。白莲水边。有车覆粟。车脚沦泥。犊牛折角。收之不尽。相呼共啄。鸟亦能叶韵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