靖康緗素雜記/卷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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猗嗟
[编辑]元度《確論》云:猗,倚也。若曰“猗嗟昌兮”,“猗重較兮”,“猗與《漆沮》”,“猗與那與”,皆中有所倚而生嘆也。至於“猗彼女桑”,乃以謂采而薪之,則不可以言倚,而猗之義不通矣。故《經義》以謂承彼女桑而猗之,乃所以為倚,蓋詩人所記,適其條桑之事而已。其論誠工,然說“猗重較兮”,以猗為嘆辭,恐於義未安。蓋亦不詳考舒王《經義》而誤為之說也。《淇奧義》云:“猗,倚也;重較者,所以為慎固也。”猗自訓倚,而以為中有所倚而生嘆,豈其誤歟?
兔爰
[编辑]古語云:“麞無膽,兔無脾,鴇無舌。”其說信然。何以知其如此?按《字說》云:赤與白為章,麞見章而惑者也,以此知其無膽。脾屬土,土主信,故《詩》以《兔爰》刺桓王之失信,以此知其無脾。舌所以通語言,無舌則無所告訴矣。故《詩》以《鴇羽》刺君子下從征役,不得養其父母,以此知其無舌。又許慎註《淮南子》云:反舌,百鳥舌也,能反易其聲,以效百鳥之鳴也。無聲者,五月陽氣極於上,微陰起於下,百舌無陰,故無聲也。
說貓
[编辑]《雜俎》云:“貓目睛旦暮圓,及午,豎斂如綖,其鼻端常冷,唯夏至日暖。”沈存中嘗論歐陽公曾得一古畫,牡丹叢其下有一貓,未知其精粗。丞相吳正肅一見曰:“此正午牡丹也。何以明之?其花披哆而色正燥,此日中時花也。貓眼黑睛如線,此正午貓眼也。有帶露花,則房斂而色澤。貓眼朝暮則睛圓,逐漸狹長,正午則如一線耳。”正肅公雖曰善求古人之意,然說貓處,往往亦自於段氏雲。
武敏
[编辑]《詩·生民》篇云:“履帝武敏,歆攸介攸止。”《新傳》云:武,足跡也;敏,拇也。拇謂之敏者,行能先人故也。乃引《爾雅》云:“履帝武敏,敏,拇也。”《列子》曰:“後稷生乎巨跡。”蓋所謂帝武敏者,巨跡之拇也。姜嫄履巨跡之拇以祀郊禖之神,助嚳祭事,事成而止,則當以“履帝武敏”為斷句,“歆”字連下句讀之,乃為允當。今學者皆讀為“履帝武敏歆”,殊無義旨。不然,則《爾雅》所引何不連“歆”字邪?
芍藥〈握椒附〉
[编辑]先儒說《詩·溱洧》,刺亂也。其詩卒章言“贈之以勺藥”,以為男淫女,蓋勺藥破血,令人無子。“贈之以勺藥”者,所以為男淫女也。又《東門》之詩,疾亂也。其詩卒章言“貽我握椒”,以為女淫男,蓋椒氣下達,用以養陽。“貽我握椒”者,所以為女淫男也。其說雖近乎鄙俚,然頗得詩人之深意,故誌之。
太史
[编辑]《史記·太史公自序》云:“談為太史公。”又云:“太史公既掌天官,不治民,有子曰遷,遷生龍門。”又云:“太史公留滯周南,不得與從事,故發憤且卒。”又云:“太史公執遷手而泣,曰:‘余先,周室之太史也。予死,汝必為太史,無忘吾所欲論著矣。’”凡此以上所稱太史公者,皆謂司馬談也。又按本傳云:“太史公曰:‘先人有言,自周公卒五百歲而有孔子。’”又云:太史公與上大夫壺遂對答。又云:“太史公曰:‘唯唯,否否。’”又云:“七年而太史公遭李陵之禍。”凡此以上所稱太史公者,謂司馬遷也。又《文選·報任少卿書》云:“太史公牛馬走司馬遷再拜言。”《五臣註》曰:“太史,遷之父;走,仆也,言已為太史公牛馬之仆,蓋自卑之辭也。”又案《孝武本紀》云:“有司與太史公、祠官寬舒等議。”韋昭註曰:“說者以談為太史公,失之矣。《史記》稱遷為太史公者,是外孫楊惲所稱。”余嘗考之《史記·自序》,前所指司馬談為太史公者,蓋遷之辭也。後所指司馬遷為太史公者,蓋後人所定也。案《漢儀》註:“太史公,武帝置,位在丞相上,後宣帝以其官為令,行太史公文書而已。”而臣瓚又曰:“《百官表》無太史公,司馬談但以太史丞為太史令。”余案班固《郊祀誌》曰:“有司與太史令談。”班彪《略論》曰:“孝武之世,太史令司馬遷。”則談、遷父子相繼為太史公明矣。《自序》亦曰:“太史公仍父子相續纂其職。”又云:“司馬氏世主史官。”故雖為令,而皆可以公稱之也。遷尊其父,故呼談為太史公,後人又尊遷,故呼遷為太史公。蓋所稱公者,如周公、召公、太公、廷尉吳公、謁者仆射鄧公,四皓有園公、夏黃公之類是也。非必是其外孫所稱。韋昭乃以司馬談為非太史公,又以遷為太史公者是楊惲所稱,誤也。
石鼓
[编辑]《倦遊雜錄》云:古之石刻,存於今者唯石鼓也。本露處於野,司馬池待制知鳳翔日,輦置於府學之門廡下,外以木欞護之。其石質堅頑,類今人為碓硙者,古篆刻缺,可辯者幾希。歐陽論石鼓:“元在岐陽,初不見稱於前世,至唐人始盛稱之。而韋應物以為周文王之鼓,至宣王刻詩爾。韓退之直以為宣王之鼔。在今鳳翔孔子廟中。鼓有十,先時散棄於野,鄭余慶置於廟,而亡其一。皇祐四年,向傳師求於民間得之,十鼓乃足。其文可見者四百八十五,磨滅不可識者過半。余所集錄,文之古者,莫先於此,然其可疑者三四。今世所有漢桓靈時碑,往往尚見在,距今未及千歲,大書深刻而磨滅者,十猶八九。此鼔案太史公《年表》,自宣王共和元年至今嘉祐八年,實千有九百一十四年,鼓文細而刻淺,理豈得存,此其可疑者一也。其字古而有法,其言與《雅》、《頌》同文,而《詩》《書》所傳之外,三代文章,真跡在者,唯此而已。然自漢以來,博古好奇之士,皆略而不道,此其可疑者二也。隋氏藏書最多,其誌所錄,秦皇帝刻石,婆羅門外國書皆有,而獨無石鼓,遺近錄遠,不宜如此,此其可疑者三也。前世所傳,古遠奇怪之事,類多虛誕而難信。況傳記不載,不知韋、韓二君何據而知為文、宣之鼓也。隋、唐古今書籍粗備,豈當時猶有所見,而今不見之耶?然退之好古不妄者,余姑取以為信耳。至於字畫,亦非史籕不能作也。”
慮囚
[编辑]《漢書·何武傳》云:“武為揚州刺史,行部錄囚。”又雋不疑為京兆尹,每行縣錄囚徒還,其母輒問:“有所平反,活幾何人?”顏師古註云:“省錄之,知其情狀有冤滯與不也。今雲慮囚,本錄聲之去者耳,音力具反,而近俗不曉其意,訛其文為思慮之慮,失其源矣。”又案《後漢·盧延傳》云:“帝乃臨禦道之館,親錄囚徒。”又《張奮傳》云:“和帝幸洛陽獄錄囚徒。”又《漢·百官誌》云:“諸州常以八月巡行所部郡國錄囚徒。”胡廣:凡縣邑囚徒皆閱錄視參,考辭狀有侵究〈當作冤。——惡人谷珠樓哈哈兒註。〉者,即時平理也。又應奉為郡決曹史,行部四十二縣,錄囚徒數百十〈十一作千。——惡人谷珠樓哈哈兒註。〉人,又《北史》太和四年,帝親錄囚徒。二十年,幸華林園親錄囚徒。隋開皇二年親錄囚徒。《前漢書》及《南》《北史》皆謂之錄囚徒,而《新唐書·本紀》云:“甲午慮囚。”或云:“癸亥慮囚。”或:“以旱慮囚。”或:“遣使慮免汝州輕系。”皆以錄為慮。余案《太玄》云:“蹛於狴獄,三歲見錄。”《集韻》云:“錄,音良倨切,寬省也。”蓋唐亦循襲舊史語言,以錄為慮,未之改耳。顏氏所謂近俗不曉其意,訛其文為思慮之慮,蓋指唐人言也。故劉餗《嘉話》稱高祖平京師,李靖見收,太宗慮囚見靖,引與語,奇之。又王涯《說通》作慮,此唐人用慮字之明驗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