靖康要録/卷1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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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二年正月一日

上朝見,賀太上皇帝於延福宫,文武百官、僧道等詣南城賀,二帥傳令謝之。

金帛所括數未足,虜使數馳使譙責二尹,于是遣何㮚見二帥商量,元數今城中悉公私所有,不及百一,辭旨懇到,粘罕大怒,訶詆之。

賊遣使十一人入賀。聖㫖:差禮部侍郎譚世勣持國書至軍前,不納。

  二日

金人趨迎康王甚急,差中書舍人張澂行學士院,草詔書,虜再三易之而遣。

開封尹徐秉哲言:「根括金銀少尹押到髙伸家女使劉梅夀等来,稱髙伸兩次差人押金銀徃兄髙傑家收藏,遂差人勾幹當人劉均出頭,髙伸與髙傑倚勢親来本府庭下,縁髙傑係金吾衛大將軍,髙伸係延康殿大學士,日前受國厚恩,不可數計,今来倚恃官髙䕶幹當人,不令出頭,難以集事。」奉聖㫖:髙伸、髙傑,輒至公庭,有虧士體,伸落職,傑降充左衛率府率。

  三日

元帥、皇弟、康王次東平府。

  六日

虜退換金銀數車,金人蕭慶就都堂聽講《月令》《洪範》,自是御路輦置金銀,出南薫門不可數計。 

侍御史胡舜陟奏:「臣聞《傳》曰:『羽翮不修,不致千里,闑内不理,無以整外。』此言治逺自近始也。今國破主辱,宗社僅存,必欲振已顚之緒,成再造之邦,臣願陛下治自近始,而近者莫若宦官,昔歐陽修著論,切而當,皆漢唐已騐之迹,誠可為後世鑒戒。惟我祖宗監漢唐之所以亡,而防㣲杜漸,其制尤備,城狐社鼠不得肆其奸,自崇寜以来,祖宗之制隳廢殆盡,而政事號令悉出閽寺,因循積靡以成今日之禍,臣請為陛下言其本末。始蔡京當國,圖為根深不㧞之計,復萌移鼎不臣之心,遂結宦官,倚為肘腋,假以峻秩,付以事權,于是羣小蝟毛而奮,膺節鉞之重位,師傅之崇者,比比皆是,童貫握兵柄於外,以壞軍政,梁師成執國政於内,以壞朝政,李彦掊克以害民,楊戬營繕以傷財,此則内侍之渠魁者,其他營求聲色,剏造㳺宴,更新侈靡,市花木禽獸以營惑人主之心術者,如王仍、張見道、鄧文誥之徒,不可悉舉,賞罰生殺出自其口,所喜則致之青雲,所怒則擠之䧟宑,差除舉措,悉由中出,宰相充位,奉行文書,至政和、宣和間,其勢尤盛,各立門戸,公受貨賂,以販鬻官爵,凡駔儈小流,奴𨽻庸材,皆引以為公卿侍從,牧守使者,故政和、宣和所除宰執,盡出其門,當時大臣與梁師成書,顯稱門生,畧無慙愧,士夫相習成風,皆以附麗内侍為榮,自大臣以至州縣小吏,故皆汲汲貪狥財利以為致身之資,禮義亷耻蕩然不復張矣,是以今日人才極乏,風俗極弊,生靈極弱,而外侮憑陵莫之能禦,職此之由也。陛下中和勤儉,躬行敦樸,苑囿宮室,聲色狗馬,無所嗜好,此聖性卓然自有逺小人之資,雖有仇士良數十軰,豈能訓導後進以容悦聖心?但陛下仁恕有餘,而罪或縱釋,隆寛廣問,而言或聽從,故使𥊍御,尚循故態,臣何以言之?盖臣嘗論李彀奏狀至詳,謂彀不可提舉京城所,其詞痛切,不𫎇施行,臣又嘗論彀於京城所拘占店宅物業,沮上皇罪己之詔,乞賜廢斥,不𫎇施行;又嘗論内侍領外局,非祖宗之制,乞行罷廢,不𫎇施行;又嘗論譚稹招制義軍,為患河東,責降昭州,極為輕典,乞籍沒其資産田宅,不蒙施行,其餘臺諌臣僚論内侍者多矣,亦不聞誅一有罪者。臣所謂罪或縱釋者,此也。方都城圍閉,諸將守禦,賞以勸功,豈宜輕舉?今日集百官宣府劉延慶轉官,明日集百官宣府劉延慶轉官,延慶昔有邱山之罪,今無尺寸之功,不知何以得此恩數,但延慶善結内侍,人人喜為稱譽,故旬日之間,兩宣府制,賞及妄功,人心不服,將士孰不解體?劉光國恃有内援,凶悖尤甚,毆將作監丞江徴臣,與臺屬論列,其言不行,劉昌國閭閻鬻卦之人耳,遽命以官,即通朝籍,参謀守禦,與士大夫同列,内侍所薦也,乘城者或遷秩,或錫帶,皆内侍所好者,或責官,或罷職,皆内侍所惡者,城上今日行某事,明日罷之,明日又行某事,皆出於内侍建明,其事無益,有同兒戲,人莫不笑之。孫傅以樞臣總領守禦,毎為掣肘,不得約束他人,為所凌轢,固可知矣,臺屬有告臣者曰:『城上見一中貴姓羅者,厲聲謂士卒曰:「見他官員不得唱喏,亦不得起身!」』凶焰赫然,摧壓士類,豈不沮忠臣義士之氣乎?又有一中貴人據敵樓設卧具,甚華麗,豈與士卒同甘苦者乎?臣於治城守時,見都人喧閙,欲毆此輩,遂嘗内奏,乞不差内侍上城,面奉從臣所奏已而,城上内侍旁午,皆因其所請而使之徃,臣所謂言或聽信者,皆此也。大抵小人言無忠誠,不可信,其間又有稍知書者,假書史以文奸言,此尤為害。且如唐恪、聶昌,天下皆以為小人,陛下亦用之者,恪、昌能傅㑹内侍,使之延譽耳,故陛下用之不疑,臣竊意陛下遭今變亂,必自悔悟,不眷顧此曹矣!臣近蒙聖㫖,徃開封府檢察受納金銀,見陛下親筆付王時雍,内侍某人受納、内侍某人免勾,此事既付有司,何煩宸翰如此;當此擾攘中,又聞内侍有為王知章求差遣者,是以知陛下眷顧此曹未衰也。都城毎有變,必先毆内侍,人情所惡,可知矣!豈宜曲加恩意,使生頭角?陛下身居九重,日見大臣而已,臺諌數對論事,則陛下見士大夫至少,而金璫右貂,終日羣侍左右,萬一用其言於差除及號令政事,為害不細。臣願陛下所以處今内侍,宜法唐太宗不任以事,惟責以守禦掃除之職,仍復祖宗法,官至内殿崇班即轉出,凡奏乞事件,並申中書樞宻院,不得専逹,則今日致亂之源,庶可消革,而再造之邦,庶㡬有成矣。取進止。」

是日,榜云:奉御筆:根括金銀以報大金全活生靈之恩,切須盡力,不可惜人情,茍可以報金國者,雖髪膚不惜,只是要有者盡取即偏私,勿錯認朕意,乃善付徐秉哲。又置厯於御史臺,自宰執以下所納數,日抄上。

  七日

先雨後雪,天氣甚寒,地氷如鏡,行者不能立足。先是,正月一日,金人同撫諭使賫詔至南京取金帛,南京疑,不與,復遣使臣持奏入京覆審其故。是日,勅應天府官:「金銀疋帛,當竭力應副,一疋一兩不可存留,可根括係官及官吏民庶之家,盡數供納,以謝恩徳。」由是南京與金人凡金百兩、銀二萬五千兩、絹一萬四千疋。

是日,有榜敘陳何㮚見二帥,欲金帛廹切之語,門下退回不堪金銀,得㫖令戸部長貳,别行鎔銷,遣司馬朴、李若水徃使,理㑹金銀,何㮚亦繼徃,又榜以庫府士庶納到未及所須十分之一,仰開封府督責送納,既存性命,財物何惜?仰御史臺覺察催促,不得稽緩。

是晩大雪,金人焚城南備城庫。

  八日

雪凍甚,人馬不可行,至晩乃霽,何㮚、李若水等徃来議金銀數目,若水㣲曰:「若陛下徃見二帥,必可减。」

  九日

李若水兼開封府尹。金人索上元燈,城内寺觀應副。是晩,金人遣使致書,欲車駕再出議和,加金主徽號,賊遣髙尚書者持書来,髙奏云:「陛下不必親出,姑為書,或遣親王大臣以行,如何?」上意亦不欲出郊,而何㮚獨以謂必須親出,上信之,㮚因歸都堂,自草勅曰:「孫傅可太子少傅、謝克家可太子賔客,輔太子監國。来日車駕出幸金軍。」時㮚自謂折衝有術,對敵使歌曰:「細雨共斜風作輕寒。」左右及虜使皆笑之,遂出手詔云:「今月初十日,出城見兩元帥,議加徽號事,故兹詔示,想宜知悉,仍多出文榜曉諭。」何㮚請太僕少傅、禮部、太常官集議,及取太僕金玉鞍轡等云。或云是日有使来要駕,託以面議金銀事,而上之出,以議徽號為辭。是日,上朝太上皇帝於延福宫,太上皇后偕至,置酒良歡,然不及次日出郊之意。

  十日

黎明,車駕由南薰門出,侍從以下或不及知,金人兵皆成列以迓,同知樞宻院孫傅、戸部尚書梅執禮守内,虜人来取穿珠碾玉等工。

差帶御器械王殊押金人所减禁衛七百三十四人入城。

是晚,御帶王孝竭自城外来,傳聖㫖:出城見兩元帥,議加徽號事,為諸酋未集,議事未畢,来日入城,各宜知悉。帝再幸賊營,中外莫不寒心,虜館帝於青城齋宫之西廡曲室中三間,是夜衾枕不宿,戒 席土牀而寢。

是日,三省樞宻院同奉聖㫖:「自即位以来,金人交戰不已,朕累下哀痛之詔,諒爾等共悉朕意,今金人攻圍京城已及一季,應援兵尚爾稽遲,使吾社稷生靈坐以待盡,比者金人已登京城,按甲議和,欲使朕與吾民肝腦塗地,金人請求靡有不從,毎念屈辱之極,時事至此,不獲已許帝姬和親,立大河為界,而金人實未斂兵,欲質我太上皇帝,又欲使朕南遷王室,見今愈弱守京城,終不退歸,朕上禱皇天,天未之震怒,下告人民,人未之懷憤,思祖宗積累至此而欲盡乎?朕之徳薄,不能以保吾民乎?朕思一身,朝夕不能安,痛切深思,實無罪戾,夫何使朕與吾民于此極也!咨爾河北之民,與其䧟於蕃夷,各宜自憤,抱孝懷忠,更相推立首領,多與官資,監司守土帥臣,與爾推議,結集北道州軍,自以為號,保守土疆,使予中國不失於蕃夷,天下平安,朕與汝等分土共享之,朕言及此,痛若碎首,故兹詔示,宜體至懷。」是月二十日,敦武郎符彬賫至大名府北道總管司,有㫖:符彬與閤門宣贊舍人以行。

御批令王若冲、邵成章衛䕶皇太子赴宣徳門議事,仍日後傳令㫖衹應,關禮部火急施行。

  十一日

上在青城,虜減儀衛,止留三百人,郭仲荀統之,除親王、宰相、執政、學士院、禮部太常寺官外,餘令先歸,以欲上虜徽號為言,于是鄆王楷而下九人:宰相何㮚;執政馮澥、曹輔;翰林學士吴幵、莫儔;直學士院孫覿;禮部侍郎譚世勣;太常寺少卿汪藻,皆分居青城齋宫别室,與上西廡相對,朝夕起居。而李若水、司馬樸以奉使亦從,若水留青城,司馬樸留斡離不軍中,上通謁二酋不見,禮数迥異於前,上不勝憂憤。

樞宻院榜:「正月十日御批:大金只是理㑹金銀事,具以實告二元帥,為官軍未集,来日議定必歸,告諭軍民,當各安靜。」都人知縁金帛又留聖駕,争先輸納,有福田院貧民納金二兩、銀七十餘兩,人心可知。惟豪貴家不肯盡出,差官吏大捜㕓里苛急,人不能堪,至有囚執婦女,發掘房闈者,内侍、寺觀、倡優、旅邸根刷殆遍,親王、公主宅所有,取上皇㫖悉數輸納,有司、景靈官、内庭、駕前噐具無一存者,又令御史臺置籍,自宰執以下,具見納與未納數,毎坊巷,命里長鳩集,仍許奴婢告,以軍法從事,斬數人,梟首朱雀門以狥,日輸金帛如市,都人憂恐,莫不垂泣。

虜撤城上皮籬巴,調寺觀輸上元燈,促金銀曉示甚急。

  十二日

開封尹榜:「仰在京士庶,各懷爱君之心,不問貴賤,應有金銀表段之數,火急盡數送納。」又榜:「奉御筆:大金甚怪金帛㣲少,雖再三懇告,尚以京城繁廣,數目豈止如此?可諭權貴豪富、戚里士庶,凡有金帛之家,體認朕意,盡數供納,以報大金再造之恩,仰便宜從事,須管日近了當。」

  十三日

尚書省榜:「奉御筆:累見大金髙尚書傳二元帥台令,為金銀表縀數少,且拘留在此,俟見數足,方可放還,可依下項,並仰據所有明批主歴,限十五日以前送納,如有吝惜隠匿,却因搜檢告發覺,便行軍令。」于是添差從官以下至郎曹二十四員,再根括四壁 —— 東、北壁:吕好問、程振、李㑹熈;西、南壁:陳知質、邵溥、安扶、韋夀隆。每壁復差官四員管勾 —— 東壁:虞謩、葉宗諤、吴懋、賈若思;北壁:郝思純、張卿材、胡寅、趙晹;西壁:劉觀、黄哲、康執禮、王朋約;南壁:劉嶠、路廓、丁彬、師驥。吳懋差接伴使人,以楊邁代之,又令御史臺管勾文武百官、親王公主,王時雍管僧道、伎術官、放出宫人、開封府管戚里、醫人、百姓老娘諸行,彭端管公吏、曽經祇應倡優及兩軍祇應人、小大園子曽在行幸局祇應人、入内内侍省内侍楊戬、賈蒙等,下勾當使臣曹剛等,大宗正同管宗室、三衙管曽經遭遇輦官及兵級,内東門司管妃嬪并龍德宫入内黄院子衛士幕士。時有自軍前告首内侍藏金者數人,率萬餘兩,由是内侍悉令出金銀五千兩,虜賞告人給其絹五十疋、金三鋌。又傳聖㫖:「今後士庶之家,並不得以金銀為噐皿,應新城門並不得將帶出入,許人告,依有私禁物法,候開門,遍行天下。」

是日午間,王宗沔同藩使入門,且語且泣,都人驚疑,紛紛相傳上在齋宮不食三日矣,内外震擾,不知所為,行人並散歸,處處蕭索可傷,有樞宻院編修官胡珵裁書上二元帥,其畧言:「優禮我寡君,則康王懷恩,恤惠我都城,則河北慕義。」凡千餘言,太學生余覺民裁書,引楚子圍鄭,克之曰其君能下人,必能信用其民,退三十里而許之平,欲與諸生扣虜壁,彈壓官恐生變,固止之。

是日金帛之徃,肩摩轂擊於道,卿監省官以下於南薫門交割,虜遣大酋皇族郎君領其事,郎君者,金主族兄,凶悍無禮,日布巨挺於前,凌辱官吏,大理少卿尉遲紹先、司直王忠臣,少違其指,拽坐庭下,使唾其口,意未惬,復披其頬數十,以建茗、腦麝等物遺之乃免。一日倨坐譙門,呼官吏俯伏於道左右,傳郎君指揮,實不暁一語,第聞明日金帛未足,便敲殺官吏,重足事之且受辱,人人求死,無所號泣,於次兾感動之,虜益不顧。

自帝䝉塵以来,雨雪不止,物價踊貴,米斗一千三百,麥斗一千,驢肉觔千五百。嵗前,羊肉觔四千,猪肉觔三千,至是不復有矣。小民於池中取水藻,五味芼之,以賣城中,猫犬㡬盡,㳺手凍餒死者十五六,遺胔所在枕籍。

西京留守張有極表賀講和,虜遣兵百人衛司馬温公墳。

  十四日

軍前試燈,許都人登城以觀,有王文昌者,致書於都人,責以為人臣子,豈不上念君父,速出金帛,盡納於官,歴數貴戚官吏士庶之罪。

詔曰:「二帥約赴打毬,㑹候晴即歸。」百官不復入局,日至御路候駕,父老以數十萬計,各炷香羅拜南薫門裏,至有然臂煉頂割心者,自城破,諸門皆為虜守,雖金帛亦於門首交納,細民各分井巷,自相紏率,雖釵釧銖兩以上,並行助國,以竿揭於通衢,府前填委,不容置足,太學生徐揆、汪若海等上書,乞還聖駕,不報,妃后、親王、百官,下及髙資大賈、胥吏之屬,於閭閈井肆迎僧道,繼日夜以禱,諸倉出糶米,凡頓官米所在,並官吏給賣,然終不能及衆,雪後即雨,虜索燈二萬碗,昔時景龍門以珠子為飾,及駕前禁庭、寺觀民間之竒巧者,悉以與之。

  十五日

留守司榜催督根括金銀。樞宻院榜:「傳聖㫖:軍中供帳御膳炭火什物不闕,迎待禮數優異,宰執侍從次舍温潔,只縁金銀表縀數少,商量未定,仰疾速催促,務要數多,不出一兩日,决定駕囘,保無他事。」㑹王宗沔入城有喜色,人心稍舒。

尚書吏部榜行下御史臺,告報文武百官詣南薫門,徃大金軍前請車駕還内,小使校尉亦徃。

是日,籍梁師成家。有㫖支百官俸,雪復作。

  十六日

開封府牓:「聖㫖:髙尚書傳元帥台令,根括金銀盡絶訖,具狀申,當遣金人入城捜檢,仰此意,不可悮事。」是榜出,都人益惶惑,閭巷細民,各設器仗,欲以死决,薄晩復收其榜,民心稍安。

金人焚新宋門裏紳衛營。

  十七日

霧氣四塞,不分人面。

  十八日

霧氣未散,隂靄異常,至三更大風雨,水㡬二尺。

開封府榜:「傳到聖㫖,為天隂打毬未得,所以車駕未回」,然人揣虜情不在金帛矣,或疑虜徃河北、南京皆失利,故挟吾君以令之,莫測其故。

是日,輦景靈宫供具納軍前,退太祖皇帝殿什物回,令張設如初。

  十九日

令權住納金銀,開封府申根括到金十六萬兩、銀二百萬兩,聞二帥有喜色。

是日,開寺觀,放人祈晴。早晴,夜復㣲雨。時開封府以城中金銀盡具數結,遂申軍前,上極喜,但未知虜意如何,又云金凡十三萬八千兩、銀六百萬兩、表縀一百萬疋。

  二十日

雨至暮方止,有唱率作閙者,斬數十人以狥。中使自駕前来,以隂雨打毬之㑹未成,尚須少留。

  二十一日至二十三日

皆以隂雨,打毬未得回,軍中鼓復作。

  二十四日

隂霧蔽日,申時,人皆云駕回,至晩無耗,入夜雪作,令四壁置塲買銀,以鉟銷秤盤折耗,比元數少五十萬兩,欲足之也,先是,令開封尹徐秉哲,需索萬端必賜手詔諭之,其一曰:「朕睡於土榻之上,凡二十餘日矣,不敢辭勞,凡有所須,卿等且竭應副」。發運使向子諲奏已得宣諭詔六路平安。

  二十五日

雪數尺,死者甚衆,取玉册、車輅、冠冕,及女童六百人、教坊樂工數百人。

  二十六日

傳旨:細民雪寒不易,仰孫傅多方措置存恤。

是日,賊使祈晴於相國寺。尚書省榜:「右僕射何㮚傳到文字,稱城中百姓凍餒,皇帝聞之出涕不止,降到暁諭詔書:『朕出郊見兩元帥議事未畢,隂雪連日,薪糧缺乏,家家窮苦,痛在朕心,已令减價出賣柴米,庶幾少濟,仍不須羣聚候駕,重有暴露,朕負百姓,出涕何言。』」自上再出都,人日日接駕,自内前直抵南薫門,不知數,至有然火於臂,自燒其指,或望門而拜者,風寒雨雪不减,是日,大雪終日,泥淖沒膝,人不聊生,於是就相國寺、定力院、保勝院、興國寺置四塲柴米,人三升、錢六十二文,都人又各率錢起祝聖回鑾祈晴道塲,晝夜不絶,帝在虜營中凡數日,竟不見二帥,欲有所須,脅帝傳㫖取之,虜須南郊法駕、大駕之屬,五輅、副輅、鹵簿、儀仗,皇后以下車輅、鹵簿、儀仗,皇太子、諸王以下,至百官車輅儀仗,禮噐法物、禮經禮圖、太樂軒架、樂舞樂圖、舜文二琴、教坊樂器、樂書樂章、祭器、明堂布政閏月體式、八寳九鼎、元圭鎮圭、大器渾天儀、銅人刻漏、古器、祕閣三館書籍、監本印板、古聖賢圖像、明堂辟雍圖、皇城宫闕圖、四京圖、大宋北司并天下州府職貢令、應宋人文集、隂陽醫卜之書、諸科毉二百七十人、教坊樂工四百人、金玉雜役諸工,如消碾、染刷、織繡、棊畫、針線、木漆、帽帶、皮鐵之類,課命人、卜祝、司天䑓官、六尚局搭材、修内司、廣備、廣固諸軍曹司,並許以家屬行,又取内人街巷弟子女童,及權貴戚里家細人,指名要童貫、蔡京家祇應,凡千餘人,選端麗者,府尹悉捕諸倡於教坊中,以俟採擇,里巷為之一空,上皇所出内人,雖已嫁者,亦徑取以徃,告報下如鵝鴨趨湯火,開封尹下捉事小火下捜捉免一人至千緡,或願入小火下之家,充其婢妾者,至府則皆蓬首垢面,不食作羸病状,覬得免,而尹徐秉哲自置釵粉、冠挿、鮮花、衣,令膏沐粉黛、盛飾畢,滿車送軍中,父母夫妻相抱持而哭,觀者莫不歔欷隕涕,此皆内侍鄧珪之謀也,初珪為承宣使,傳宣河北,為虜所得,降之,用事虜中,教令呼索至是,又請珪家屬及官吏、士人、内侍、僧道、醫卜千餘人,并珍寳雜物,諸色藥材,皆以萬數,内帑百司所有,至此殆盡,凡人間有用之物,公私儲蓄,取之畢足,如奉使及河外守臣親屬,盡取以徃,嘗須冠子一萬餘頂,他皆稱是,先差兵部尚書吕好問、户部侍郎邵溥,専一承受軍前取索文字,正月内金帛見納比元數,金百之一,銀并表縀十之一二。留守司申狀:「城中所有止如此,如敢隠庇,同受軍法。」後至二月五日,奉㫖:昨根括金帛應副大金,已具了絶事狀,却有取過軍前内官藍折、醫官周道隆、樂官孟子書等,經元帥投狀,稱有金銀在本家窖藏,乞取前来,遂至元帥怒,决要再行根括。

鴻臚卿康執權、少卿元當可、寺丞鄧肅押道釋經板,校書郎劉才、邵溥宿、國子監主簿葉將、博士熊彦詩、上官何等五人,押監書印板,并館中圖籍送納,並留營中。劉韐、折彦質以下數人皆取以徃。

  二十七日

軍前取内侍五十人,晩退三十六人回,止要被上皇任用者,又索象齒三千株,犀角、香藥,傾盡府庫所有。

新宋門至曹門火,自旦至午。

金人降香赴大相國寺祈晴,留守司榜:「今来兩國通和,各敦信誓,皇帝議事漸已了當,旦夕車駕入城,務要軍民着業安靜,不得妄生事端。」先是,太學生徐揆徃軍前説二酋,請車駕還,被留不遣,繼衆學生列名,欲詣軍前,以門首阻遏,不得前,遂以書申留守司,乞逓逹,有御筆自軍前来,云「此事豈口舌所能下耶?」

帝在齋宮,二酋既不許見,日遣蕭慶等需索城中物,或排食,獻帝皆虜饌也,帝未嘗視,分賜羣臣,夜擊柝環帝居,或遣小胡數人直入卧内廵覻。

前資政殿學士、北壁守禦劉韐卒。字仲偃,建州崇安人,元祐末第進士,至崇寧間,累從辟陕西經畧司、轉運司屬官,後從童貫為陕西提舉平貨司事,專餉海外,除直秘閣,領轉運使事,復行解鹽,除祕閣修撰,為制置使,六路大舉,劉法戰歿,命韐權鄜延帥,出竒兵以觧震武之圍,後宻䟽請與戎和,邉事遂息,以徽猷閣待制、提舉嵩山崇福宫,宣和元年也。繼除越州牧,賊方臘起,陷餘杭,韐守禦有備,賊不敢近,以功拜述古殿直學士,四年,詔入覲,至國門,有㫖徑詣河北河東宣撫司,充參謀官,頗嘗論列燕薊不可得狀,請二大帥班師,既而郭藥師以涿州来降,朝廷促進兵,韐執前議,朝廷知其意異,至眞定,金人以燕歸於我,韐乞宫祠,詔赴闕,㑹郭藥師入朝,韐奏其反覆,乞賜第厚廪以留之,不報,除顯謨閣直學士、知建州,改福州,除延康殿學士,言者論其過闕日,私見執政、臺省,落職,宫祠,未㡬復職,知荆南府,改建州。河北盗起,以為眞定帥,單騎入城招賊首,奏以官,餘縱歸田里,一路遂平。金人入寇,抵城下,知其有備,留兵其旁,長驅内向,既而引兵圍城,韐以强弩射之,虜知其不可脅,遂退,虜之来也,諸郡皆土門,多至百餘日,民坐困,韐獨縱民樵汲,啓開如平時,父老感恩,為置生祠。靖康元年四月,拜資政殿學士,虜圍太原,朝廷悉關陕兵付姚古、种帥中徃援,兩軍敗績,上急於觧太原之圍,拜韐為河北路制置使,復拜宣撫副使,韐至遼州,招集种帥中潰兵,得數千人,調募河北,僅得四萬人,約解潜、折可求俱進,㑹潜未出關,為虜所襲,諸屯皆潰,而韐一軍獨全,有詔令歸援河朔,師至信徳,而真定已陷,拜為宣撫使,命移軍洺州,繼召入覲,對便殿,時襲已渡河矣,除提舉京城四壁守禦,又除都大提舉,賊攻東壁,以死抗之,旋報罷,宰相以韐嘗極言不可輕戰,降㫖謂韐沮國摇民,落職,降五官,宫祠,未㡬復命専領北壁守禦,二十五日城䧟,衆遁,韐奔赴禁中以衛乗輿,虜既偽和,且索韐出,虜雅知眞定之政,時虜樞宻院使韓政年髙,粘罕欲以韐代之,韐辭曰:「偷生以事二姓,有死不為也!」遂館於樞宻院,屢欲用之,終不肯受,虜亦未之廹也。上再出郊,正月二十六日,虜因遣韓政謂曰:「帝不復歸矣,議立異姓,欲以君為政代,許以家屬行,君宜受命,尚何望乎?」韐偽謝,覬少須之,是夕,自書家信於片紙,曰:「金人不以予為有罪而以予為可用,夫貞女不事二夫,忠臣不事兩君,况主憂臣辱,主辱臣死,以順為正者,此妾婦之道也,予所以有死也!」付指揮使陳灌、劉玠,使乗間入城歸報諸子,因閤戸以衣絛自經而死,虜酋大怒,尸之於途,曰是不從大國之命者,乆之,事稍緩,灌等竊其尸,瘞之蔬圃,因逃入城中,胡馬既去,子子羽同灌等出城,棺斂時㡬百日,顔色如生,觀者異焉。卒年六十一,今天子即位,詔曰:「劉韐能死節,不為敵用,追復舊官職,贈特進、大學士。」

  二十八日

樞宻院劄子送開封府,禁止居民不得爐頭打造鉄噐,竊恐引惹生事。

軍前来選取蔡京、王黼、童貫家姫四十七人,又取皇后冠御馬装具。

  二十九日

般出鄭太宰宅上皇所賜錢五十萬貫,買金銀。都城自閉後,官糶米凡二十八場,猪肉一斤二貫五百,驢肉二千二百,而人肉一斤八百五十。

詔差董𨔁權司業,監起書籍,又差兵士八千人運軍前,所取諸物候般發盡絶,車駕還内,又来取内臣露臺倡諸局待詔手藝染織戸人等。

  三十日

般擎大禮儀仗、大晟府等物,盡赴軍前。

  二月一日

金人来取應修内司并東西八作司、文思院、後苑作工匠、唱探營人、教坊樂工,取三十六州守臣家屬。譚世勣同金人入城觀九鼎。

皇太子令添置糶米埸濟民,自駕出郊以後,百物涌貴,饑餓困乏,剽掠死人,割尸以啖。

  二日

壞司天臺,渾儀輸軍前,虜圖明堂、九鼎,觀之不取,止索三館文籍圖書、國子監書板。

金人来取絲綿凡數萬斤,送之軍前。

前遣徃軍前官,如席奎、陳㬇、滕茂寔輩,皆来取家屬去,聞已有用事者,又取太清樓書,皆黄帖牙籖,載以太平車,凡百餘,皆遣監官交納於蕃 塞。

  三日

金人来取樂工醫人,稍有名者,皆不得脱。

邵溥同金人入城觀合臺星象。

取州縣職員數。

是日樂工醫官等家屬出城,虜取囊篋視之,有金帛未輸者,大怒,復大索。

是日,御街盡建迎聖道塲。

  四日

金人有文字来,以士民輙至城下問行期,軍前出賣,收捕毎名金萬兩,令開封府出榜暁諭。

般藏經、道經等書板。

  五日

聞軍前已擊毬,車駕有還期,都人大悦。因教坊人員孟子書、周禮義、内侍藍忻、醫官周道隆等,於軍前陳狀,稱毎人各有窖埋金銀,乞差人捜取,二酋大怒,即遣金牙郎君来責,云:「少尹稱已盡數發絶,因何尚有藏匿?」遂差人賫鋤入城,斸取内侍鄧珪,及教坊諸工所窖金銀。於是開封府復行根括,立告者之賞三分之一,三日陳首,京城大恐,至未時,傳言駕囘,接者不知㡬數萬,皆不能行,至晩云来日入城。

  六日

百司官吏、都人盡徃南薫門接駕,至未時,番人掘斷南薫門路,自上出郊,日遣御帶王孝竭入京撫諭,都人逐日候駕,雖風霜雨雪不憚,是日孝竭不至,人心大恐,頃之有榜傳皇太子令㫖,以皇帝出郊未回,太上皇来日徃軍前懇告元帥,乞駕早還,至晩,金人遣内翰吴开、莫儔,持廢帝偽書入城,孫傅等數人讀之號絶欲死,其文曰:「元帥府迄以宋主降表申奏,今奉囘降聖㫖劄子:『先皇帝有大造於宋,而宋人悖德,故去年有問罪之舉,乃因嗣子遣使軍前,哀鳴祈請,遂許自新,既而不改前愆,變盟渝速,是致再討,猶敢抗師,洎官兵力擊,京師摧破,方申大罪之禮,况追尋載書,「有違斯約,子孫不紹,社稷傾覆,父子所盟,其實如一」,今既伏罪,宜從誓約,宋之舊封,頗亦廣袤,既為我有,理宜混一,然所舉止在弔民,本非貪土,宜别擇賢人,立為屏藩,以王兹土,其汴京人民,許隨主遷居者。』右所降聖㫖在前,今請前宋宰執文武百官洎京僚,一面共請上皇并以下后妃兒女,及諸親王公主之屬出京,仍勾集在京僧道耆舊、軍人百姓,遵依聖㫖,共議薦舉堪為人主者一人,不限名位髙卑,所貴道德隆茂,有大勲業耆舊,素為衆所推服,長於治民者,雖乏衆善,有一於此,亦合薦舉,當依所奉聖㫖,偹禮册命,趙氏宗人不預此議,宋之百司並事新君其國,侯得姓名,隨册建號,所都之地,臨時共議。天㑹五年二月日,右金吾衛大將軍、右都監押、右監軍押、皇子、右副元帥押你移賚勃極烈,左副元帥押諳扳勃極烈,都元帥在闕。」又帶到皇帝御筆:「今月六日于元帥府拜受大金皇帝詔書,以屢變盟誓,别立異姓,仍依宣㫖,専俟上皇以下,后妃諸王公主以次闔族出京,俾令團聚,自惟失信,固當如此,猶許舊地别立賢人,其於萬姓為幸非細,今因元帥府差人賫文字入議,附此誠意,幸為暁悉。請上皇以下出京諸事,並從元帥指揮,方是長計。」是夜三更,孫傅遣皇城司官王汝弼入延福宫,奏請上皇帝次日出城。

先是,初五日之擊毬也,上自青城齋宫乗馬至打毬㑹,二虜帥令悉屏從衛,止以何㮚、馮澥、曹輔、郭仲荀從,分庭設兩位,上東面西鄉,粘罕西面東鄉,執禮甚恭,毎上語則起身側聴,答畢復坐,而斡離不綉衣打毬,馳擊於階下,酒七行畢,上離席,白欲入城,粘罕者頗不懌,既退,斡離不送至行在,殊有眷眷之意,馬上忽胡語,莫能暁,虜人再譯,似謂天命有歸者,衆皆憫然,上尤憂怛,然見其禮數勤腆,不以為意也,遂復以歸意懇之,乃云:「相國来日尚欲相見。」已而果有使来,道相國語,問所以歸之意,答以安撫百姓,及催促應赴軍前,别無他意,衆謂歸期决矣,咸有喜色。初赴宴也,上聞羣臣不與,悵然不怡,何㮚聞馬上有天命之語,始憂甚,問吴𠦅等曰:「䇿將安出?」至初六日,拂旦,使来召,上趨駕,扈從官猶整服而進,謂果得還也,才出門,忽有撤黄屋者,衆方驚愕,洎至野外,則已望北方設一香案,隨駕官各於百歩外排立,上獨前下馬,望香案兩拜,跪受金人讀詔訖,再拜,金酋擁上乗馬而去,繼宣詔引宰執從官跪聽,衆皆叩頭哀請,竟不從,毎宰執一人,監以二金兵,侍從一人,監以二燕兵,各分散置諸寨中,既夜,乃以前詔書付呉𠦅、莫儔而入。

  七日

黎明,孫傅遣王汝弼、内侍李石周,詣請太上皇帝出城者再,少頃太上皇后亦至延福宫,相率以行,但未言軍前廢立,已時,太上皇帝、太上皇后、鄆王以下三千餘人,諸王妃、公主、都尉等盡乘車由南薰門出,至午,燕王、越王出,百姓稍知其事,于内前擁留,開封尹問其故,不答,捕為首者一人斬之,乃出。初上皇遲疑,未欲出,徐秉哲以兵衛出南薰門,已而出榜曰:「皇帝出郊,日久未回,太上皇親出,懇告二帥,仰各知悉。」初于賊中得偽書,即集從官以下議于秘書省。百官、僧道、耆老、軍民。

中大夫、同知樞密院事孫傳等狀:「今月六日亥時,准元帥府公文一道,備到大金皇帝聖㫖指揮,傅等聞命震越,義當即死,然世被本朝徳澤至深至厚,嗣君親政未及期年,恭儉憂勤,無所不至,遽蒙廢絶,實非臣子所敢聞知,輒復忍死須臾,冐陳悲痛激切之詞,仰干台聴,伏望垂天地再造之恩,畢終始保全之賜,傅等誓當捐軀碎首,圖報萬分,謹具畫一下項:一、太上皇以下,不敢有違令㫖,見今起發赴軍前,同伸懇告之誠,乞垂憐憫;一、嗣君自即位以来,日修政德,並無虧失,惟是失信一事,上累譴呵,盖縁親政之初,偶為謀臣所誤,繼已重行竄責,檢㑹上皇時,昨違大遼信誓,並係童貫、李良嗣、王黼等妄起事端,並行處斬了當,以此顯見嗣君悔悟前失,非有他心,伏望台慈,特賜矜察;一、嗣君自在東宫,即有德譽著聞中外,比既即位,臣民歸仰,今感戴保全恩德已厚,若蒙終𠅤,未加廢絶,尚可以嵗修臣事之儀,如抛降金銀表縀之數,雖日下不能敷足,將来下外路取索,分嵗貢納,實為大金永乆無窮之利,若一旦廢棄,遂同匹夫,縱有報恩之心,何由自効;一、伏詳来㫖,令别選賢人,以王兹土,許汴京人民隨主遷居,具見慈仁,存恤備至,不惟臣民愛戴,罔有二心,兼中外異姓,實未有堪充選舉者,若倉卒册立,四方必不服從,由此兵連禍結,卒無休息之期,恐非所以上副元帥愛惜生靈之本意;一、今日之事,生之殺之,予之奪之,全在元帥,雖大金皇帝詔書有廢立之意,然將在軍,君命有所不受,則閫外之事,元帥自可專行,如前項所陳,事理明白,更望台慈,特霽威怒,終始保全;一、汴京城内,兩經根括,取索公私所有,已為罄竭,顯見將来難以立國,乞候班師之後,退守偏方,以備藩屏,如𫎇大恩,特許嗣君已廢復立,所有稱呼號位,一聽指揮。右件如前,謹具,申呈皇子元帥、國相元帥,伏望特加矜憫,早賜允從,伏候台令。天㑹五年二月日」

第二狀:「又傅等伏覩詔書,宜擇賢人,立為藩屏,許令士庶共議,以此見皇帝恩被生靈之意,聖徳甚厚,然傅等竊見國主自在東宫,恭儉著聞,若欲選擇賢人,必無出其右者,兼本國自太祖皇帝以来,累世並無失徳,惟太上皇聽信奸臣,及國王年㓜新立,為大臣所悮,以至違盟失信,上干國典,敢望國相元帥、皇子元帥,察傅等前狀,許其自新,降號稱藩,復主社稷,容其遷避,以責後効,再念趙氏祖宗德澤,在人未冺,或未允從前懇,亦望特賜哀閔,許於國主子弟中擇一賢者立之,或不欲立上皇諸子,則乞於神宗皇帝二子中選擇建立,使長得北面,永為藩屏,非惟不滅趙氏之祚,亦使一國生靈,蒙被恩徳,永有依歸,傳等不勝激切懇禱之至。」

是夜,人情震恐不可言,廵警逹旦不敢寐,已而得虜酋批云:「樞宻等甚忠義,於大金皇帝詔書有違。」自後日集百官衆庶赴南薫門號哭以告,二酋恬然不恤,宫嬪戚里及民間行里中,捜下金帛,不許帶徃南薫門交割,衣服多者,無人般運,徃徃棄之,悉為虜得。壞合䑓天輪,輸軍前,取綾錦、文繡、文思、染院官吏、造明堂諸工、鑄九鼎人吏以徃軍前,再根括驢馬。

是日,兵部侍郎李若水卒。初,上之再出郊也,意頗難之,若水不知虜人之詐,力勸上行,保其無他,洎出城,留數日,無還意,若水見粘罕,詰之,粘罕曰:「所以留汝君者,金銀未如數耳。金銀朝足,車駕暮還矣。」若水信之,請手詔督金銀甚急,以為未足,則入城自趣之,出見粘罕曰:「城中金銀無遺矣。」粘罕曰:「審無遺,能以狀甘軍令之誅乎?」若水急於上歸,遂以狀如約,已而周道隆、孟子書等請其家所窖金為行賚,虜遣人取之而信,粘罕呼若水,出其金示之曰:「汝言金盡,此何物耶?」若水憤帝見廢,知其必死,即嫚罵粘罕無信而貪,虜怒,驅出青城,擊殺之,别録在後。

  八日

孫傳等第三狀言:「准元帥府再遣翰林學士承㫖吳幵前来指揮,選立賢人事,傅等竊以本國日前將相,多是上皇時用事悞國之人,自嗣君即位以来,所任宰相,亦繼以罷,將帥率皆敗亡之餘,其他臣僚,碌碌無聞,此元帥府之所備知,豈敢蔽賢,不以上聞?若舉於草澤之間,亦非聞望素著,人心必不歸向,孰肯推戴?兼趙氏德澤在人,至深至厚,若别立他姓,則城中立生變亂,非所以稱皇帝及元帥愛惜生靈之意,若是元帥府特選立趙氏一人,不惟恩徳有歸,城中以及外方,即便安帖,或天命改卜,厯數有歸,即非本國臣民所敢預議,乞自元帥府推擇賢人,永為藩屏,傅等不勝痛切隕越,惶懼之至。」元帥府劄子:「據樞宻等狀申,已備悉,竊謂朝廷所以滅宋者,豈徒然哉?以不守信誓,不聽告命,為罪之極也,非天命改卜,豈有陸梁如此之甚也?皇上猶以寛度釋其罪負,别立賢人而已,真可謂伐罪弔民之大義矣。今聖諭叮嚀,而輙言及趙氏,雖不忘舊,其違命之罪亦已深矣。此後不冝更復若此。又狀申前日將相多是罪罷敗亡之餘,其他臣僚,類皆碌碌無聞,若舉於草澤之間,孰肯推戴者?夫運數既有其衰,亦必有繼興者,若言敗亡之世,必無可繼,則三王之後,迄至於今,安有君臣之道,人倫之叙?何不詳道理之深也,再請恭依已降聖㫖,早舉堪為人主者一人,當依已去劄子施行,如或必欲元帥府推擇,縁檢㑹在軍,皆係北地漢兒,若舉北人,則與混一無異,實違所奉聖意,若欲推擇南人,其見在軍前南官,亦樞宻等之所共知也,未審果有可舉者否?若果有,則請其姓名見示,亦與依應,惟不許何㮚、李若水預此議,如或在京内外,具難自舉,仍諸官各敘名銜連署,速具百官,依元帥府所舉推戴狀申。」

是日,百官聚,令聽事,既而入内至三更方出,都人莫知其詳,但益恐懼,皆置兵刃自衛。

是日,燕王、越王、近上宗室、曹、張兩公主、鴻臚少卿康執權、元當可、光禄少卿范寅敬、少府少監蘇餘慶、軍噐少監徐天民、將作少監馮時,出赴軍前。

是日,御街毁拆道塲,大金元帥榜東西朶樓,别立賢人以王兹土,都人慟哭。

  九日

孫傅等復集議,再三為懇告之書,付吳幵、莫儔以出,然廹於威勢,亦不敢堅執也。傅等第四狀:「准元帥府劄,云云,右傅等竊詳國本趙氏祖宗徳澤深厚,在人日乆,累於前狀瀝懇控告,今来渝盟失信,既止是上皇與前主,其子及支屬並不干與,尚兾恩造,再賜詳擇,庶得中外帖然,不至生事,若不從懇請,必欲選擇異姓,自中及外,委無其人,兼實難於自舉,伏乞元帥府選擇,敢不一聽台令。」

又第五狀:「傅等與百官具狀申大金元帥府外,尚有不盡之意,不敢自隠,今更忍死泣血,上干台聽,伏以前主皇帝違犯盟約,既已屈服,屈服而舍之,存亡繼絶,惟在元帥,不然則有監國皇太子,自前主恭命出郊以来,撫鎮軍民,上下帖然,或許就立以從人望,若不容傅等伸臣子之情,則望賜矜念趙氏祖宗,並無失徳,内外親賢,皆可以擇主,若必令擇異姓,天下之人必不服從,四方英雄必至雲擾,生靈塗炭,卒未得安,傅自知此言罪在不赦,然念有宋自祖宗以来,徳澤在人,於今九世,雖匹夫匹婦未忍忘之,又况傅世食君禄,方主辱臣死之時,上為祖宗,下為生靈,茍有可言,敢不避死,伏惟台慈,特賜矜察。」

是日,留守司榜率百官耆老,於十日午時,畢集南薫門,同共懇告,請車駕還。

  十日

孫傅率百官父老畢集南薫門,號哭數刻,具懇云云,今在南薫門拜泣竢命,不勝哀懇痛切之至,元帥府劄子:「吳承㫖賫到文武百官樞宻等狀二道,備已洞悉,右,契勘朝廷所以㓕者,盖趙氏罪深也,况㫖丁寜,務在恤民,今来堅執迷惑,累有所請,復立趙氏甚不應理,若謂廢舊立新,難復聽從,趙氏太祖,孰與推戴?自立尚可,况遵依聖詔,擇賢共立,孰謂不可?兼早有文字,惟貴道德,不限名位髙卑,本欲利民,今謂僧道軍民耆老,既乞行府選擇,行府於在京官僚未諳可否,但想在京目下為首勾管者,必是可舉,所以行府欲立本官,請在京文武百寮軍民僧道耆老照㑹此意,若所指在京為首官員可以共立,早具本官名銜狀申,如亦未可,即依已去文字,須得共薦一人,限今月十一日狀申,趙氏支屬,即不得過今日與發遣出城,如或此時不見薦舉,及不發遣,必當别有悔吝,毋得有違。」又牒以善利門下人員,輙受文狀,嚴加懲戒訖,慮京人猶以投狀為辭,别致推注住滯,今請在京諸官孫傳等,依吳承㫖、莫學士等賚去文字,日限施行。

是日,百官軍民於南薫門泣告,乞存立趙氏不得,逹至午後,復有翰林學士吳幵入門曰:「此事不可也。」幵哭,衆愈哭。

是日,第六狀:「某等已累具狀,乞元帥府推慈,軫恤趙氏,存全社稷,許國嗣主歸,國降號稱藩,永事大國,或立監國嗣子,以從人望,或選立趙氏近屬,使本國生靈有主,中外安帖,以全大國弔民之義,某等今在南薫門拜泣俟命。」既而幵、儔等云粘罕大怒,明日二事不了,便舉兵入,孫傅語衆曰:「上䝉塵託孤于傅,豈忍自脱?」分付輿人,請從皇太子徃,死生以之,衆偉其言。是日,取皇后、皇太子甚急,先是,太上皇出,孫傅懇告,且留皇后、皇太子以主國事,至是復来取,幵、儔㑹百官侍從,宿於禁中,乞致仕者四十餘人。

  十一日

午後,皇后、太子出門,車凡五兩,百官軍民奔隨號泣,拜於州橋之南,攀轅號慟,徃徃隕絶於地,至南薫門,太學諸生擁拜車前,哭聲震天,車中有一人大哭,擗踊於上,其他徃徃皆氣塞泪盡,無能哭者,時薄暮,將近門,猶聞車中呼云:「百姓救我!百姓救我!」虜酋在門下者廹行,不得已而出。初大金詔至留守司,勾集侍從宻問,文字並不令人知,懼因而生變,但日率軍民迎駕,哭於南薫門下者,數十萬人,至是已發兩宫,不免揭示,及遣范瓊等説諭,皆飲恨垂泣,莫知所言。孫傅隨太子至南薫門,欲出,范瓊以死拒之,范瓊先以危言讋衛士,然後益兵擁皇太子,都人憤疾,宗室近屬收取幾盡,徐秉哲嘗諭捉事輩曰:「失一人則罪在秉哲矣!」於是復召百官㑹議,相視乆之,計無所出,衆曰:「今日當勉強應命,不然一城生靈屠戮,于趙氏何益?既無善䇿,不若舉在軍前者一人,張邦昌舊在宰相,姑舉之以塞命,想二帥必有所屬。」議遂定,幵、儔復以議状徃,云:「准元師府牒,限十一日須得共薦一人者,契勘自古受命之主,必上膺圖籙,下有勲徳在民,或擁戴近臣,或英豪特起,有大材畧因而霸有天下,方為人所樂推。今来本國臣寮,如孫傅等召自外方,被用日淺,率皆駑下,迷悞趙氏,以至亡國,人皆懷怨,方且俯伏,謹俟大誅,若付之土地,俾備藩屏,必為百姓忿疾,立至變亂,上負選用之意。今来元帥之令備到,詔㫖嚴切,舉國皇皇,非敢違拒,實以在内官寮,委無其人,伏望元帥台慈體念,乞於軍前選命張邦昌以治國事,如軍前别有道徳隆茂,為天命之所歸者,乞賜選擇,則本國臣民,敢不推戴。」其日早,於宣徳樓曉示録白金人文字,從官往往致仕,莫能供具,乃取班簿,見在京官員名銜以報。是日,孫傅、張叔夜不簽書,唐恪書訖,仰藥而死。

  十二日

取六部人吏,並孫傅、張叔夜出軍前。

吴幵、莫儔自軍前入城議事,百官父老復號泣懇祈於南薫門。晚,幵、儔以軍前文字来,「指揮:請疾早勾集官吏軍民,若並舉張邦昌者,即便連署,各於本銜親書其名,背後名下押字,仍於年月,紙縫用在上官印,限不過此月十三日申上,便與册立入,京如别有異見,别具狀申,只不許引匿趙氏,若别舉賢人者,亦許不阻,敢有逗留不赴議所者,當按軍令。」是夜三鼓,御史臺告報百官,不限大小,使臣、致仕、在京宫觀僧道耆老軍班,限十三日絶早,並赴宣德門集議狀申,伏奉元帥府,依軍法。

  十三日

百官集議狀:「申:伏奉元帥府台令,應在京内官員,各於本員親書其名者,伏念孫傅等累具丹誠,乞立趙氏,伏奉嚴令,終未允從,重念二聖既䝉大恩,許令圓聚,滿城生靈皆可全活,孫傅等痛切惶懼,不敢稽違,今用元狀,連粘在前,各謹書名銜繳納,伏望更賜詳酌。」是日以申狀曉示,凡金酋詔及孫傅等狀,皆垂於宣徳門外。

是日,百官赴秘書省,士庶赴東朶樓,軍民赴大晟府,僧道赴西朶樓集議,推戴張邦昌事,内樞宻孫傅、張叔夜、中丞秦檜,堅願盡心趙氏,不肯事張邦昌,皆為軍前,并其家屬取去,以吏部尚書梅執禮行留守事。初百官集秘書省,莫知議何事,凌晨有賣朝報者,并所在各有大榜掲於通衢云:「金人許推擇趙氏賢者。」其實奸偽之徒,假此以紿百官,使畢集也。縁是百官各趨赴,既集,即秘書省門外環以兵,乃令速薦舉張邦昌,間有預知其議,不赴議所者。孫傅又令范瓊以薦舉邦昌事説諭軍民等於内前,而軍民耆老僧道四顧無言,不過唯唯而退,獨太學諸生對以某等所見,殆不其然,瓊恐軍民視效,乃髙聲折對者曰:「當今為忠不可,盡可為孝!」遂令諸生歸國學,辭以當詣學前相見。時孫傅、張叔夜已出,獨時雍主其事,晩百官饑,但見出白紙數十幅,令書職位姓名而退,秘其狀詞,不以示衆,薄暮幵、儔繳狀以出。

金人悉取索宗室近屬出軍前,取學官十人,明經學生三十人。

  十四日

金人来取内侍、司天臺、僧道、秀才、少府監官吏,及冠子帽子裁縫、染作、木工、鐡工、銀作、隂陽、伎術、影戱、傀儡、小唱等,并其家屬什物,自此直至二十日方絶,悲哀之狀不可言。

是日髙尚書請王時雍議事於善利門,夜三鼓,幵、儔賫到軍前牒,己申册立張邦昌為皇帝訖,謀取册寳及一行册命禮數,又有指揮再要金銀采縀,數足乃止,聞善利門議盖為此也。上有親批為軍前取物,皆即供,云金人来取鄭紳家屬。

司業董𨔁勸諭願徃北方為師者,給馬一匹,錢二十萬,即曰投狀者滿三十人。

吏部侍郎李若水,初名李若冰。始金人至京師,朝廷割太原、中山河間三鎮以和,二月,賊衆北歸,粘罕慮河東之師襲其後,留攻太原,是夏求出使者,大臣以若水應詔,入對,上竒之,遂扺河東,與粘罕力言講和之利,虜許之,因遣王汭與偕来,是時太原失守,胡馬已南。十一月,粘罕至,營於青城齋宫,斡離不營於劉家寺,兩軍并力,長圍遂合,上數遣若水出使見粘罕,且求成,虜偽許之,及城陷,若水縋城出見,賊稍以爽約責之,賊既斂兵不下,上出幸虜寨,若水扈蹕既還,堅定和議,以若水為吏部侍郎,及駕再幸軍前,復從行,虜督所括馬及金帛、婦女、伎藝益急,回鑾稍稽,中外危恐。二月六日,果行廢立,是時若水侍上側,極力爭之,且責之曰:「爾許我和屢矣,天子為生靈,屈至尊親来計議,既以詭詐苛留,又輙敢悖逆如此,何也?」若水知意已定,因抱上大慟,且罵曰:「爾曹狗彘之不若也!逺陋之夷,敢廢中國聖明天子乎?吾當以死爭之!茍不從吾言,則神人共怒,臭胡安能長乆,俱為萬段矣!」羣酋大怒,因使之拽去,以馬箠撾其口面流血,反縛之,置空舍中,三日不與食,若水罵不絶口,已而遣其貴臣髙慶裔来,以好語喻曰:「公忠孝人也,大金將寵用,公不患不富貴,何不少屈,徒死何益也?」若水曰:「爾曹豈知臣子有忠義之節乎?我大宋忠臣也,聖主被辱,恨不手殺汝輩,以謝吾君,而乃以富貴誘我,我有死而已!」因極罵之,虜知不可回也,遂斃之,棄於道,周有憐之者,因宻瘞之,其給使親見本末,因逃歸城中,具言之,且知所瘞之所。四月十二日,胡馬去,其父與諸弟出城,得其尸,已六浹旬而不壊如生焉。五月,今上登極於南京,遂贈觀文殿學士,官其子若弟凡七人。

知樞宻院事、太子少傅、留守孫傅,字伯野,上即位,傅累遷刑部尚書,擢同知樞宻院事。靖康元年冬,金人兩軍㑹城下,樞宻聶昌出使虜中,以傅遷知院事,方賊攻時,傅親當矢石,閲日未嘗少休。城既不守,上將幸虜寨,命傅居守。十一月二十七日夜,上以御寳付之,傅用生縑為囊,繫之肘間,親加撫循,迨上歸,城中帖然。明年正月,上再出,又申前命,且使兼太子太傅,以保䕶東宫,乘輿果不歸,傅屢上書極陳利病,鐫諭二酋,請大駕還,不報。二月六日,賊臣吳幵、莫儔自敵中携廢立檄書来,中外震駭,傅大慟,乆之,曰:「吾惟知吾君仁聖,可帝中國,茍立異姓,吾當死之。」又數請再立上,明日,賊大闢南薫門,鐡騎極望闖門而陳,且索太上皇帝后、諸王妃公主,傅獨留中宫太子不遣,宻謀欲以黄金五十兩,使人匿太子於民間,别以狀類太子貌并宦者二人擊殺之,並賊囚之當死者數人,以其首同死屍并宦者尸送胡中,告以宦者竊太子,欲投軍前,都人爭之,擊殺宦者,誤傷太子,因以兵討,斬其為亂者,茍尚不已,欲以一死當之。自初七日至十二日,無肯當之者,傅撫膺大慟,曰:「不謂中國無一男子!吾太子太傅,義當與太子同死生,今主辱臣死之時,虜人雖不索吾,當從太子行,求見二酋,以義責之,以祈萬一,然後就死。」時方在皇城司,伺同太子出,其子因来省,傅叱之曰:「使若勿来而竟来耶?吾分死國矣,雖汝曹百軰来,吾心不可移也!」叱使速去,勿亂人意,其子亦曰:「大人以身狥國,某何言哉。願大人力保太子。」遂以留守事付吏部尚書王時雍,有頃,皇后、太子出南薫門,求出見二酋,守門胡人曰:「軍中唯欲得皇后、太子,留守何為出耶?」傅曰:「主上出辱,太子復出,我宋之大臣,且太子傅也,上既不回,當以死從太子,幸為速白元帥。」胡人許為禀之,是夜,留門下不動,黎明,虜人開門,以粘罕命召之出,自是後死生不可得而知也。

簽書樞宻院事張叔夜,靖康元年冬,守鄧州,時金人再舉,陷太原、眞定,始詔天下帥守各以兵入赴國難。十一月,賊至近畿,諸道之師未有至者,叔夜首以官軍及民兵萬六千人至都城之南,列營於戴樓門外,金人稍以兵薄城,叔夜屢擊敗之,上為親幸南城,登譙樓慰諭,且除為簽書樞宻院,自城上以毬文金帶賜之,賊大集,乃移師入門。京師失守,上再出郊,虜使吴幵、莫儔連日入,趣立異王,王時雍以下㑹議秘書,皆請立張邦昌,叔夜獨抗䟽,力言不宜廢趙氏,有告以恐貽金人怒者,叔夜不聽。既而胡人索赴軍前,遂留不遣太學生徐揆者,上再出郊,被留不歸,城中震擾,計無所出,揆具書極陳,以為「元帥欲計之善,莫若親宋,則大金獲無窮之利,茍吾君不歸,中原自此必亂,則豪傑必出,豪傑既出,豈大金之利哉?」委曲千餘言,祈必歸吾君而後已,䄂書至南薫門,守門胡人逹於粘罕,翌日,虜使人召揆出,遂留之。

  十五日

王時雍集百官作推戴表,軍器少監王紹草之,是日,御史中丞秦檜乞立趙氏,虜怒,追詣軍前。

開封府榜,益催金銀,人不聊生,悲戚愁歎,皆欲自盡。又集從官議,各分定貴戚家,復行根括,如鄭紳、張衮、内侍之類,皆平生貪黷之人,前日不無藏匿者,既到虜壁,遂自言所有,虜人復索至於再三。虜取宗室、宫内人、僧道各四百人,在京粟麥數萬,牛車仗千乘。先是,虜取宗室,雖踈逺者不免,其間亦有藏匿,但龍徳、寕徳、蕃衍六宫為之一空,聞已有指揮,初六日在城外官,並隨舊君,城内官,並事新主,幵、儔又傳到金國書,請在京官員應有司事務,依舊管勾,并面奉元帥台令,軍前所須,並令在京官員早與應副,不得託疾在假。

  十六日

戸部郎官李知㡬在南薫門交納銀帛,見虜中劉常侍云:「兵已不下城,但立新君後,限三日逼遷都,居民盡出,意在捜取積聚,蕩毁城池而去。其説初甚峻,今方有商議矣。」都人惶恐遂少解,又催寳册狀及儀物,諸人家屬甚急。

是日,戸部散軍衣,軍前大怒,以為擅支,報以有司年例,乃止。

上有批字取應用物,末云:「且煩應副。」仍書名押字,見者掩泣,又上皇来取大小塊玉并後宮才人去。

  十七日

取何㮚、髙俅,并隨上出在軍前人家屬。

令内中庫藏金帛,悉送軍前,已取宗正玉牒,又要二卿并粳米二百石供上皇已下御膳,差官抄劄龍徳、寕徳宫金銀二十餘萬兩,鄭紳家銀五千八百兩。二帝既出,兵民潜入宫禁及龍德宫盗物,而上皇之服御滿市。

  十八日

元隨肅王、張太宰、路樞宻三節官吏入門,傳聞康王領兵在鄆州,分屯開徳,以和議不進。軍前以前日擅支軍衣,盡取府庫絹四百餘萬,又要車牛千兩,開封府又榜催促金銀,三日交納盡絶,如更遲延,致軍前勘問,必定捜掘,與鄰保一例行軍法。

取景陽鐘并簴宫嬪并皇族盡出郊。

  十九日

軍使来令王徐二尹、梅戸書、王戸侍等跪聴令,云:「李若水初言銀可滿三百萬錠,何為不逐坊巷,令等第均科,三日不足,留守以下依法施行。」諸人大恐。

  二十日

有張邦昌使人入門,云去年十二月二十日自燕山府南来,今年正月十五日到軍前,燕山府至京,更無居人,皆金人寨,京城外悉金人寨圍之。

御筆賜徐秉哲:朕之宗廟二百年矣,為閹宦奸臣敗壊,朕父子兄弟枝葉致無所歸,仰徐秉哲多出文榜曉諭軍民,善事新主,指揮左藏庫支錢一千貫,買針線瓜虀来,并取衣物皁角。

虜使人徑入内廷捜取珍寳噐皿等,自五代、祖宗以来所畜,并收江南、浙蜀所有,上皇二十餘年所積珠玉,一旦取去,牛車擔負襁屬不絶,國人嗟忿,不忍正視。

招聘太學秀才六經各五人,以為北方師資,國子監給錢三百千,狂率之士,應者紛然。

虜取孫傅、耿南仲、延禧家屬。

虜使督金帛者旁午,四壁以從官、臺官各一人提舉催促,府中差官巡門提轄,四壁又添官十員措置收買,仍令諸倉以米豆换易軍前所須,雖至太常祭器,亦般取去。

  二十一日

益催金帛,并取牛車及打角匠。

留守王時雍計㑹侍從職事官皇城司,議遷都,初立四議:荆南、維掦、襄陽、金陵。李知幾乃再叩劉常侍以逼遷之意,云此事初實惡,今既立主,聽從其便,議遷乃好意,無可疑者。翌日,聞議遷回,説已定金陵。   

  二十二日

軍前指揮,集議勸進。趙良翰自軍前来,云路允廸初至金人前賀,語以立新主事,且以太宰目之,兾其樂從,路叩頭祈請不已,二酋大怒,遽命監留,追其人從等回。

  二十三日

申時,白虹二自東北向西南貫日,或云四更初,白氣如虹,自南至北貫穿,須㬰西南至東北,天明而隠。金人焚封丘、陳橋等門,令拜表請張邦昌,三日内再納金七萬五千八百餘兩、銀一百一十四萬五千餘兩、表縀四萬八千四百疋,又遣使督提舉官,以金帛遲延,堅欲勒赴軍前,嘗曰:「京城總七百萬,除無力下戸,寜不出金銀一鋌耶?」明日,虜使来,勒留守、大尹、提舉官供狀,銀五日納足元數,戸部支米十萬石,置場博易,至是市中倉米石不下二十千,麫一升五百,騾肉斤三千,菠菜斤六百,他物稱是,棄赤子於地無數,餓莩所在如積,自帝蒙塵以来,京城無君四十餘日,無監國、三省者半月,家家毁器皿、屋室充薪,日辦糠籺及敝衣,恐隨主遷徙,或謂當如真定、太原,限日出門,盖虜初破眞定,放人出逺,縱兵殺之。虜人般運器物,自陽武九十里黄河内入北青州,徑趨大金。二酋姫侍各數百,皆秀曼光麗,紫幘青袍,金束帶為飾,他將亦不下千百人,壁玉珍寳山積,求取無厭,内侍權貴向鬻爵納賂者,盡歸於虜矣。

是日,元帥、康王次濟州。

  二十四日

皇帝令王宗沔持詔賜大尹云:「某之宗廟,公等所悮,勉事新主,勿思舊君,内中小庫金銀,盡般来以為渡河之費。」

虜使来督金銀,李知幾見劉常侍云:「昨縁根括不盡,三軍決欲入城,前三日隂晦,乃止議此事,而國相、太子確然不允,事止還晴,亦城中之褔,然無以為慰,恐須作一場惡公事,當且應副之也。」

  二十五日

大風埃,不可行,虜使趙少監傳指揮,請八人提舉官赴南薰門受約束,人皆重其行,相謂曰:「吾儕倘出門,必留營不返矣。」或曰:「受朝廷文字催促纔三日,今三日而所納之數比前一月反倍之,復何罪可留?」正猶豫間,虜又遣蕭將軍促之,不得已,遂行,既至門,監軍金牙郎君者,蹃坐呵責不容辯,戸部尚書梅執禮、戸部侍郎陳知質、刑部侍郎程震、給事中安扶,皆擊死,仍斬之,棄其尸於門,下令其家以金銀贖,侍御史胡舜陟、殿中侍御史姚舜明、王俁各杖百,幾死,乃下令曰:「根括官已正典刑,金錢或尚未足,當縱兵自索!」既而宦者復語賊帥曰:「試許士庶以金銀换米麥,當有出者。」已而果然,遂督廹益急,城中驚駭,不知所為,留守司差官百員,分定街巷,不問貧富,徧加根檢,下至貧民一分一錢之㣲亦取,前兩府、尚書、大尹,各金二十兩、銀五百兩、表縀三十疋,下至寄居致仕、選人、校尉,各以差輒輸納科配,官絡繹㕓市,既定數目,日下輸納,稍有違限,發遣家屬赴軍前,至此人不聊生矣。虜人令稱科配不得用根括二字,内臣恨取去工枝等,怨所遣官吏,既至虜壁,乃紿言城中金帛取未及一二分,官吏隠蔽不肯用心,虜必欲元數,督責日急,戸部置場收買,金每兩三十千,銀二千七百,又以象玉珠犀、腦麝、沈檀之屬,准折金帛之數。

  二十六日

開封府申軍前,乞取四尸,許之。

  二十七日

都人盡赴開封府認納金銀,分四壁受納,擁并不給,又盡要城中草。是日,百官復㑹議。

  二十八日

保康門裏火,㳂燒延寜宫,頃刻而盡,時元祐皇后居宫中,急就天漢橋南,遇仙店門垂簾幕以避,移居觀音院,回私第。是夜,白氣貫斗,大風寒。

  二十九日

虜偽傳皇子立,以張邦昌監國,蕭慶知樞宻院,孫傅太宰,吴幵左丞,莫儔右丞,都人大悦。

虜遣使人普净寺取朱勔家書,盡取油衣庫什物,廢太醫局,并生藥、玳瑁等送軍前。

  三十日

放内侍三人入城,虜使趙少監、郭藥師来,以珍寳賂之,大悦。提舉官既被害,復以四人少尹主其事,懇以犀象珠玉充折。

是日,幵、儔来報,張邦昌且先入城以觀人情,仍令幵、儔語城内人,萬一有踈虞,即一城為墟,更不他釋矣,於是治尚書令㕔及西府以待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