靖康要录/卷1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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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二年正月一日

上朝见,贺太上皇帝于延福宫,文武百官、僧道等诣南城贺,二帅传令谢之。

金帛所括数未足,虏使数驰使谯责二尹,于是遣何㮚见二帅商量,元数今城中悉公私所有,不及百一,辞旨恳到,粘罕大怒,诃诋之。

贼遣使十一人入贺。圣旨:差礼部侍郎谭世𪟝持国书至军前,不纳。

  二日

金人趋迎康王甚急,差中书舍人张澂行学士院,草诏书,虏再三易之而遣。

开封尹徐秉哲言:“根括金银少尹押到高伸家女使刘梅夀等来,称高伸两次差人押金银往兄高杰家收藏,遂差人勾干当人刘均出头,高伸与高杰倚势亲来本府庭下,縁高杰系金吾卫大将军,高伸系延康殿大学士,日前受国厚恩,不可数计,今来倚恃官高䕶干当人,不令出头,难以集事。”奉圣旨:高伸、高杰,辄至公庭,有亏士体,伸落职,杰降充左卫率府率。

  三日

元帅、皇弟、康王次东平府。

  六日

虏退换金银数车,金人萧庆就都堂听讲《月令》《洪范》,自是御路辇置金银,出南薫门不可数计。 

侍御史胡舜陟奏:“臣闻《传》曰:‘羽翮不修,不致千里,𫔶内不理,无以整外。’此言治远自近始也。今国破主辱,宗社仅存,必欲振已颠之绪,成再造之邦,臣愿陛下治自近始,而近者莫若宦官,昔欧阳修著论,切而当,皆汉唐已验之迹,诚可为后世鉴戒。惟我祖宗监汉唐之所以亡,而防微杜渐,其制尤备,城狐社鼠不得肆其奸,自崇宁以来,祖宗之制隳废殆尽,而政事号令悉出阍寺,因循积靡以成今日之祸,臣请为陛下言其本末。始蔡京当国,图为根深不㧞之计,复萌移鼎不臣之心,遂结宦官,倚为肘腋,假以峻秩,付以事权,于是群小猬毛而奋,膺节钺之重位,师傅之崇者,比比皆是,童贯握兵柄于外,以坏军政,梁师成执国政于内,以坏朝政,李彦掊克以害民,杨戬营缮以伤财,此则内侍之渠魁者,其他营求声色,创造㳺宴,更新侈靡,市花木禽兽以营惑人主之心术者,如王仍、张见道、邓文诰之徒,不可悉举,赏罚生杀出自其口,所喜则致之青云,所怒则挤之䧟宑,差除举措,悉由中出,宰相充位,奉行文书,至政和、宣和间,其势尤盛,各立门戸,公受货赂,以贩鬻官爵,凡驵侩小流,奴隶庸材,皆引以为公卿侍从,牧守使者,故政和、宣和所除宰执,尽出其门,当时大臣与梁师成书,显称门生,略无惭愧,士夫相习成风,皆以附丽内侍为荣,自大臣以至州县小吏,故皆汲汲贪徇财利以为致身之资,礼义廉耻荡然不复张矣,是以今日人才极乏,风俗极弊,生灵极弱,而外侮凭陵莫之能御,职此之由也。陛下中和勤俭,躬行敦朴,苑囿宫室,声色狗马,无所嗜好,此圣性卓然自有远小人之资,虽有仇士良数十軰,岂能训导后进以容悦圣心?但陛下仁恕有馀,而罪或纵释,隆宽广问,而言或听从,故使𥊍御,尚循故态,臣何以言之?盖臣尝论李彀奏状至详,谓彀不可提举京城所,其词痛切,不𫎇施行,臣又尝论彀于京城所拘占店宅物业,沮上皇罪己之诏,乞赐废斥,不𫎇施行;又尝论内侍领外局,非祖宗之制,乞行罢废,不𫎇施行;又尝论谭稹招制义军,为患河东,责降昭州,极为轻典,乞籍没其资产田宅,不蒙施行,其馀台諌臣僚论内侍者多矣,亦不闻诛一有罪者。臣所谓罪或纵释者,此也。方都城围闭,诸将守御,赏以劝功,岂宜轻举?今日集百官宣府刘延庆转官,明日集百官宣府刘延庆转官,延庆昔有邱山之罪,今无尺寸之功,不知何以得此恩数,但延庆善结内侍,人人喜为称誉,故旬日之间,两宣府制,赏及妄功,人心不服,将士孰不解体?刘光国恃有内援,凶悖尤甚,殴将作监丞江徴臣,与台属论列,其言不行,刘昌国闾阎鬻卦之人耳,遽命以官,即通朝籍,参谋守御,与士大夫同列,内侍所荐也,乘城者或迁秩,或锡带,皆内侍所好者,或责官,或罢职,皆内侍所恶者,城上今日行某事,明日罢之,明日又行某事,皆出于内侍建明,其事无益,有同儿戏,人莫不笑之。孙傅以枢臣总领守御,毎为掣肘,不得约束他人,为所凌轹,固可知矣,台属有告臣者曰:‘城上见一中贵姓罗者,厉声谓士卒曰:“见他官员不得唱喏,亦不得起身!”’凶焰赫然,摧压士类,岂不沮忠臣义士之气乎?又有一中贵人据敌楼设卧具,甚华丽,岂与士卒同甘苦者乎?臣于治城守时,见都人喧闹,欲殴此辈,遂尝内奏,乞不差内侍上城,面奉从臣所奏已而,城上内侍旁午,皆因其所请而使之往,臣所谓言或听信者,皆此也。大抵小人言无忠诚,不可信,其间又有稍知书者,假书史以文奸言,此尤为害。且如唐恪、聂昌,天下皆以为小人,陛下亦用之者,恪、昌能傅会内侍,使之延誉耳,故陛下用之不疑,臣窃意陛下遭今变乱,必自悔悟,不眷顾此曹矣!臣近蒙圣旨,往开封府检察受纳金银,见陛下亲笔付王时雍,内侍某人受纳、内侍某人免勾,此事既付有司,何烦宸翰如此;当此扰攘中,又闻内侍有为王知章求差遣者,是以知陛下眷顾此曹未衰也。都城毎有变,必先殴内侍,人情所恶,可知矣!岂宜曲加恩意,使生头角?陛下身居九重,日见大臣而已,台諌数对论事,则陛下见士大夫至少,而金珰右貂,终日群侍左右,万一用其言于差除及号令政事,为害不细。臣愿陛下所以处今内侍,宜法唐太宗不任以事,惟责以守御扫除之职,仍复祖宗法,官至内殿崇班即转出,凡奏乞事件,并申中书枢密院,不得専逹,则今日致乱之源,庶可消革,而再造之邦,庶㡬有成矣。取进止。”

是日,榜云:奉御笔:根括金银以报大金全活生灵之恩,切须尽力,不可惜人情,茍可以报金国者,虽发肤不惜,只是要有者尽取即偏私,勿错认朕意,乃善付徐秉哲。又置历于御史台,自宰执以下所纳数,日抄上。

  七日

先雨后雪,天气甚寒,地冰如镜,行者不能立足。先是,正月一日,金人同抚谕使赍诏至南京取金帛,南京疑,不与,复遣使臣持奏入京复审其故。是日,敕应天府官:“金银疋帛,当竭力应副,一疋一两不可存留,可根括系官及官吏民庶之家,尽数供纳,以谢恩徳。”由是南京与金人凡金百两、银二万五千两、绢一万四千疋。

是日,有榜叙陈何㮚见二帅,欲金帛迫切之语,门下退回不堪金银,得旨令戸部长贰,别行镕销,遣司马朴、李若水往使,理会金银,何㮚亦继往,又榜以库府士庶纳到未及所须十分之一,仰开封府督责送纳,既存性命,财物何惜?仰御史台觉察催促,不得稽缓。

是晩大雪,金人焚城南备城库。

  八日

雪冻甚,人马不可行,至晩乃霁,何㮚、李若水等往来议金银数目,若水微曰:“若陛下往见二帅,必可减。”

  九日

李若水兼开封府尹。金人索上元灯,城内寺观应副。是晩,金人遣使致书,欲车驾再出议和,加金主徽号,贼遣高尚书者持书来,高奏云:“陛下不必亲出,姑为书,或遣亲王大臣以行,如何?”上意亦不欲出郊,而何㮚独以谓必须亲出,上信之,㮚因归都堂,自草敕曰:“孙傅可太子少傅、谢克家可太子賔客,辅太子监国。来日车驾出幸金军。”时㮚自谓折冲有术,对敌使歌曰:“细雨共斜风作轻寒。”左右及虏使皆笑之,遂出手诏云:“今月初十日,出城见两元帅,议加徽号事,故兹诏示,想宜知悉,仍多出文榜晓谕。”何㮚请太仆少傅、礼部、太常官集议,及取太仆金玉鞍辔等云。或云是日有使来要驾,托以面议金银事,而上之出,以议徽号为辞。是日,上朝太上皇帝于延福宫,太上皇后偕至,置酒良欢,然不及次日出郊之意。

  十日

黎明,车驾由南薰门出,侍从以下或不及知,金人兵皆成列以迓,同知枢密院孙傅、戸部尚书梅执礼守内,虏人来取穿珠碾玉等工。

差带御器械王殊押金人所减禁卫七百三十四人入城。

是晚,御带王孝竭自城外来,传圣旨:出城见两元帅,议加徽号事,为诸酋未集,议事未毕,来日入城,各宜知悉。帝再幸贼营,中外莫不寒心,虏馆帝于青城斋宫之西庑曲室中三间,是夜衾枕不宿,戒 席土床而寝。

是日,三省枢密院同奉圣旨:“自即位以来,金人交战不已,朕累下哀痛之诏,谅尔等共悉朕意,今金人攻围京城已及一季,应援兵尚尔稽迟,使吾社稷生灵坐以待尽,比者金人已登京城,按甲议和,欲使朕与吾民肝脑涂地,金人请求靡有不从,毎念屈辱之极,时事至此,不获已许帝姬和亲,立大河为界,而金人实未敛兵,欲质我太上皇帝,又欲使朕南迁王室,见今愈弱守京城,终不退归,朕上祷皇天,天未之震怒,下告人民,人未之怀愤,思祖宗积累至此而欲尽乎?朕之徳薄,不能以保吾民乎?朕思一身,朝夕不能安,痛切深思,实无罪戾,夫何使朕与吾民于此极也!咨尔河北之民,与其䧟于蕃夷,各宜自愤,抱孝怀忠,更相推立首领,多与官资,监司守土帅臣,与尔推议,结集北道州军,自以为号,保守土疆,使予中国不失于蕃夷,天下平安,朕与汝等分土共享之,朕言及此,痛若碎首,故兹诏示,宜体至怀。”是月二十日,敦武郎符彬赍至大名府北道总管司,有旨:符彬与阁门宣赞舍人以行。

御批令王若冲、邵成章卫䕶皇太子赴宣徳门议事,仍日后传令旨衹应,关礼部火急施行。

  十一日

上在青城,虏减仪卫,止留三百人,郭仲荀统之,除亲王、宰相、执政、学士院、礼部太常寺官外,馀令先归,以欲上虏徽号为言,于是郓王楷而下九人:宰相何㮚;执政冯澥、曹辅;翰林学士吴幵、莫俦;直学士院孙觌;礼部侍郎谭世𪟝;太常寺少卿汪藻,皆分居青城斋宫别室,与上西庑相对,朝夕起居。而李若水、司马朴以奉使亦从,若水留青城,司马朴留斡离不军中,上通谒二酋不见,礼数迥异于前,上不胜忧愤。

枢密院榜:“正月十日御批:大金只是理会金银事,具以实告二元帅,为官军未集,来日议定必归,告谕军民,当各安静。”都人知縁金帛又留圣驾,争先输纳,有福田院贫民纳金二两、银七十馀两,人心可知。惟豪贵家不肯尽出,差官吏大捜㕓里苛急,人不能堪,至有囚执妇女,发掘房闱者,内侍、寺观、倡优、旅邸根刷殆遍,亲王、公主宅所有,取上皇旨悉数输纳,有司、景灵官、内庭、驾前噐具无一存者,又令御史台置籍,自宰执以下,具见纳与未纳数,毎坊巷,命里长鸠集,仍许奴婢告,以军法从事,斩数人,枭首朱雀门以徇,日输金帛如市,都人忧恐,莫不垂泣。

虏撤城上皮篱巴,调寺观输上元灯,促金银晓示甚急。

  十二日

开封尹榜:“仰在京士庶,各怀爱君之心,不问贵贱,应有金银表段之数,火急尽数送纳。”又榜:“奉御笔:大金甚怪金帛微少,虽再三恳告,尚以京城繁广,数目岂止如此?可谕权贵豪富、戚里士庶,凡有金帛之家,体认朕意,尽数供纳,以报大金再造之恩,仰便宜从事,须管日近了当。”

  十三日

尚书省榜:“奉御笔:累见大金高尚书传二元帅台令,为金银表縀数少,且拘留在此,俟见数足,方可放还,可依下项,并仰据所有明批主历,限十五日以前送纳,如有吝惜隐匿,却因搜检告发觉,便行军令。”于是添差从官以下至郎曹二十四员,再根括四壁 —— 东、北壁:吕好问、程振、李会熙;西、南壁:陈知质、邵溥、安扶、韦夀隆。每壁复差官四员管勾 —— 东壁:虞謩、叶宗谔、吴懋、贾若思;北壁:郝思纯、张卿材、胡寅、赵晹;西壁:刘观、黄哲、康执礼、王朋约;南壁:刘峤、路廓、丁彬、师骥。吴懋差接伴使人,以杨迈代之,又令御史台管勾文武百官、亲王公主,王时雍管僧道、伎术官、放出宫人、开封府管戚里、医人、百姓老娘诸行,彭端管公吏、曽经祇应倡优及两军祇应人、小大园子曽在行幸局祇应人、入内内侍省内侍杨戬、贾蒙等,下勾当使臣曹刚等,大宗正同管宗室、三衙管曽经遭遇辇官及兵级,内东门司管妃嫔并龙德宫入内黄院子卫士幕士。时有自军前告首内侍藏金者数人,率万馀两,由是内侍悉令出金银五千两,虏赏告人给其绢五十疋、金三铤。又传圣旨:“今后士庶之家,并不得以金银为噐皿,应新城门并不得将带出入,许人告,依有私禁物法,候开门,遍行天下。”

是日午间,王宗沔同藩使入门,且语且泣,都人惊疑,纷纷相传上在斋宫不食三日矣,内外震扰,不知所为,行人并散归,处处萧索可伤,有枢密院编修官胡珵裁书上二元帅,其略言:“优礼我寡君,则康王怀恩,恤惠我都城,则河北慕义。”凡千馀言,太学生余觉民裁书,引楚子围郑,克之曰其君能下人,必能信用其民,退三十里而许之平,欲与诸生扣虏壁,弹压官恐生变,固止之。

是日金帛之往,肩摩毂击于道,卿监省官以下于南薫门交割,虏遣大酋皇族郎君领其事,郎君者,金主族兄,凶悍无礼,日布巨挺于前,凌辱官吏,大理少卿尉迟绍先、司直王忠臣,少违其指,拽坐庭下,使唾其口,意未惬,复披其頬数十,以建茗、脑麝等物遗之乃免。一日倨坐谯门,呼官吏俯伏于道左右,传郎君指挥,实不暁一语,第闻明日金帛未足,便敲杀官吏,重足事之且受辱,人人求死,无所号泣,于次兾感动之,虏益不顾。

自帝蒙尘以来,雨雪不止,物价踊贵,米斗一千三百,麦斗一千,驴肉觔千五百。岁前,羊肉觔四千,猪肉觔三千,至是不复有矣。小民于池中取水藻,五味芼之,以卖城中,猫犬㡬尽,㳺手冻馁死者十五六,遗胔所在枕籍。

西京留守张有极表贺讲和,虏遣兵百人卫司马温公坟。

  十四日

军前试灯,许都人登城以观,有王文昌者,致书于都人,责以为人臣子,岂不上念君父,速出金帛,尽纳于官,历数贵戚官吏士庶之罪。

诏曰:“二帅约赴打球,会候晴即归。”百官不复入局,日至御路候驾,父老以数十万计,各炷香罗拜南薫门里,至有然臂炼顶割心者,自城破,诸门皆为虏守,虽金帛亦于门首交纳,细民各分井巷,自相紏率,虽钗钏铢两以上,并行助国,以竿揭于通衢,府前填委,不容置足,太学生徐揆、汪若海等上书,乞还圣驾,不报,妃后、亲王、百官,下及高资大贾、胥吏之属,于闾闬井肆迎僧道,继日夜以祷,诸仓出粜米,凡顿官米所在,并官吏给卖,然终不能及众,雪后即雨,虏索灯二万碗,昔时景龙门以珠子为饰,及驾前禁庭、寺观民间之竒巧者,悉以与之。

  十五日

留守司榜催督根括金银。枢密院榜:“传圣旨:军中供帐御膳炭火什物不阙,迎待礼数优异,宰执侍从次舍温洁,只縁金银表縀数少,商量未定,仰疾速催促,务要数多,不出一两日,决定驾囘,保无他事。”会王宗沔入城有喜色,人心稍舒。

尚书吏部榜行下御史台,告报文武百官诣南薫门,往大金军前请车驾还内,小使校尉亦往。

是日,籍梁师成家。有旨支百官俸,雪复作。

  十六日

开封府榜:“圣旨:高尚书传元帅台令,根括金银尽绝讫,具状申,当遣金人入城捜检,仰此意,不可悮事。”是榜出,都人益惶惑,闾巷细民,各设器仗,欲以死决,薄晩复收其榜,民心稍安。

金人焚新宋门里绅卫营。

  十七日

雾气四塞,不分人面。

  十八日

雾气未散,阴霭异常,至三更大风雨,水㡬二尺。

开封府榜:“传到圣旨,为天阴打球未得,所以车驾未回”,然人揣虏情不在金帛矣,或疑虏往河北、南京皆失利,故挟吾君以令之,莫测其故。

是日,辇景灵宫供具纳军前,退太祖皇帝殿什物回,令张设如初。

  十九日

令权住纳金银,开封府申根括到金十六万两、银二百万两,闻二帅有喜色。

是日,开寺观,放人祈晴。早晴,夜复微雨。时开封府以城中金银尽具数结,遂申军前,上极喜,但未知虏意如何,又云金凡十三万八千两、银六百万两、表縀一百万疋。

  二十日

雨至暮方止,有唱率作闹者,斩数十人以徇。中使自驾前来,以阴雨打球之会未成,尚须少留。

  二十一日至二十三日

皆以阴雨,打球未得回,军中鼓复作。

  二十四日

阴雾蔽日,申时,人皆云驾回,至晩无耗,入夜雪作,令四壁置场买银,以鉟销秤盘折耗,比元数少五十万两,欲足之也,先是,令开封尹徐秉哲,需索万端必赐手诏谕之,其一曰:“朕睡于土榻之上,凡二十馀日矣,不敢辞劳,凡有所须,卿等且竭应副”。发运使向子𬤇奏已得宣谕诏六路平安。

  二十五日

雪数尺,死者甚众,取玉册、车辂、冠冕,及女童六百人、教坊乐工数百人。

  二十六日

传旨:细民雪寒不易,仰孙傅多方措置存恤。

是日,贼使祈晴于相国寺。尚书省榜:“右仆射何㮚传到文字,称城中百姓冻馁,皇帝闻之出涕不止,降到暁谕诏书:‘朕出郊见两元帅议事未毕,阴雪连日,薪粮缺乏,家家穷苦,痛在朕心,已令减价出卖柴米,庶几少济,仍不须群聚候驾,重有暴露,朕负百姓,出涕何言。’”自上再出都,人日日接驾,自内前直抵南薫门,不知数,至有然火于臂,自烧其指,或望门而拜者,风寒雨雪不减,是日,大雪终日,泥淖没膝,人不聊生,于是就相国寺、定力院、保胜院、兴国寺置四场柴米,人三升、钱六十二文,都人又各率钱起祝圣回銮祈晴道场,昼夜不绝,帝在虏营中凡数日,竟不见二帅,欲有所须,胁帝传旨取之,虏须南郊法驾、大驾之属,五辂、副辂、卤簿、仪仗,皇后以下车辂、卤簿、仪仗,皇太子、诸王以下,至百官车辂仪仗,礼噐法物、礼经礼图、太乐轩架、乐舞乐图、舜文二琴、教坊乐器、乐书乐章、祭器、明堂布政闰月体式、八宝九鼎、元圭镇圭、大器浑天仪、铜人刻漏、古器、秘阁三馆书籍、监本印板、古圣贤图像、明堂辟雍图、皇城宫阙图、四京图、大宋北司并天下州府职贡令、应宋人文集、阴阳医卜之书、诸科毉二百七十人、教坊乐工四百人、金玉杂役诸工,如消碾、染刷、织绣、棋画、针线、木漆、帽带、皮铁之类,课命人、卜祝、司天䑓官、六尚局搭材、修内司、广备、广固诸军曹司,并许以家属行,又取内人街巷弟子女童,及权贵戚里家细人,指名要童贯、蔡京家祇应,凡千馀人,选端丽者,府尹悉捕诸倡于教坊中,以俟采择,里巷为之一空,上皇所出内人,虽已嫁者,亦径取以往,告报下如鹅鸭趋汤火,开封尹下捉事小火下捜捉免一人至千缗,或愿入小火下之家,充其婢妾者,至府则皆蓬首垢面,不食作羸病状,觊得免,而尹徐秉哲自置钗粉、冠插、鲜花、衣,令膏沐粉黛、盛饰毕,满车送军中,父母夫妻相抱持而哭,观者莫不歔欷陨涕,此皆内侍邓珪之谋也,初珪为承宣使,传宣河北,为虏所得,降之,用事虏中,教令呼索至是,又请珪家属及官吏、士人、内侍、僧道、医卜千馀人,并珍宝杂物,诸色药材,皆以万数,内帑百司所有,至此殆尽,凡人间有用之物,公私储蓄,取之毕足,如奉使及河外守臣亲属,尽取以往,尝须冠子一万馀顶,他皆称是,先差兵部尚书吕好问、户部侍郎邵溥,専一承受军前取索文字,正月内金帛见纳比元数,金百之一,银并表縀十之一二。留守司申状:“城中所有止如此,如敢隐庇,同受军法。”后至二月五日,奉旨:昨根括金帛应副大金,已具了绝事状,却有取过军前内官蓝折、医官周道隆、乐官孟子书等,经元帅投状,称有金银在本家窖藏,乞取前来,遂至元帅怒,决要再行根括。

鸿胪卿康执权、少卿元当可、寺丞邓肃押道释经板,校书郎刘才、邵溥宿、国子监主簿叶将、博士熊彦诗、上官何等五人,押监书印板,并馆中图籍送纳,并留营中。刘韐、折彦质以下数人皆取以往。

  二十七日

军前取内侍五十人,晩退三十六人回,止要被上皇任用者,又索象齿三千株,犀角、香药,倾尽府库所有。

新宋门至曹门火,自旦至午。

金人降香赴大相国寺祈晴,留守司榜:“今来两国通和,各敦信誓,皇帝议事渐已了当,旦夕车驾入城,务要军民着业安静,不得妄生事端。”先是,太学生徐揆往军前说二酋,请车驾还,被留不遣,继众学生列名,欲诣军前,以门首阻遏,不得前,遂以书申留守司,乞逓逹,有御笔自军前来,云“此事岂口舌所能下耶?”

帝在斋宫,二酋既不许见,日遣萧庆等需索城中物,或排食,献帝皆虏馔也,帝未尝视,分赐群臣,夜击柝环帝居,或遣小胡数人直入卧内巡覻。

前资政殿学士、北壁守御刘韐卒。字仲偃,建州崇安人,元祐末第进士,至崇宁间,累从辟陕西经略司、转运司属官,后从童贯为陕西提举平货司事,专饷海外,除直秘阁,领转运使事,复行解盐,除秘阁修撰,为制置使,六路大举,刘法战殁,命韐权鄜延帅,出竒兵以觧震武之围,后密䟽请与戎和,边事遂息,以徽猷阁待制、提举嵩山崇福宫,宣和元年也。继除越州牧,贼方腊起,陷馀杭,韐守御有备,贼不敢近,以功拜述古殿直学士,四年,诏入觐,至国门,有旨径诣河北河东宣抚司,充参谋官,颇尝论列燕蓟不可得状,请二大帅班师,既而郭药师以涿州来降,朝廷促进兵,韐执前议,朝廷知其意异,至真定,金人以燕归于我,韐乞宫祠,诏赴阙,会郭药师入朝,韐奏其反复,乞赐第厚廪以留之,不报,除显谟阁直学士、知建州,改福州,除延康殿学士,言者论其过阙日,私见执政、台省,落职,宫祠,未㡬复职,知荆南府,改建州。河北盗起,以为真定帅,单骑入城招贼首,奏以官,馀纵归田里,一路遂平。金人入寇,抵城下,知其有备,留兵其旁,长驱内向,既而引兵围城,韐以强弩射之,虏知其不可胁,遂退,虏之来也,诸郡皆土门,多至百馀日,民坐困,韐独纵民樵汲,启开如平时,父老感恩,为置生祠。靖康元年四月,拜资政殿学士,虏围太原,朝廷悉关陕兵付姚古、种帅中往援,两军败绩,上急于觧太原之围,拜韐为河北路制置使,复拜宣抚副使,韐至辽州,招集种帅中溃兵,得数千人,调募河北,仅得四万人,约解潜、折可求俱进,会潜未出关,为虏所袭,诸屯皆溃,而韐一军独全,有诏令归援河朔,师至信徳,而真定已陷,拜为宣抚使,命移军洺州,继召入觐,对便殿,时袭已渡河矣,除提举京城四壁守御,又除都大提举,贼攻东壁,以死抗之,旋报罢,宰相以韐尝极言不可轻战,降旨谓韐沮国摇民,落职,降五官,宫祠,未㡬复命専领北壁守御,二十五日城䧟,众遁,韐奔赴禁中以卫乘舆,虏既伪和,且索韐出,虏雅知真定之政,时虏枢密院使韩政年高,粘罕欲以韐代之,韐辞曰:“偷生以事二姓,有死不为也!”遂馆于枢密院,屡欲用之,终不肯受,虏亦未之迫也。上再出郊,正月二十六日,虏因遣韩政谓曰:“帝不复归矣,议立异姓,欲以君为政代,许以家属行,君宜受命,尚何望乎?”韐伪谢,觊少须之,是夕,自书家信于片纸,曰:“金人不以予为有罪而以予为可用,夫贞女不事二夫,忠臣不事两君,况主忧臣辱,主辱臣死,以顺为正者,此妾妇之道也,予所以有死也!”付指挥使陈灌、刘玠,使乘间入城归报诸子,因阁戸以衣绦自经而死,虏酋大怒,尸之于途,曰是不从大国之命者,久之,事稍缓,灌等窃其尸,瘗之蔬圃,因逃入城中,胡马既去,子子羽同灌等出城,棺敛时㡬百日,颜色如生,观者异焉。卒年六十一,今天子即位,诏曰:“刘韐能死节,不为敌用,追复旧官职,赠特进、大学士。”

  二十八日

枢密院札子送开封府,禁止居民不得炉头打造铁噐,窃恐引惹生事。

军前来选取蔡京、王黼、童贯家姫四十七人,又取皇后冠御马装具。

  二十九日

般出郑太宰宅上皇所赐钱五十万贯,买金银。都城自闭后,官粜米凡二十八场,猪肉一斤二贯五百,驴肉二千二百,而人肉一斤八百五十。

诏差董𨔁权司业,监起书籍,又差兵士八千人运军前,所取诸物候般发尽绝,车驾还内,又来取内臣露台倡诸局待诏手艺染织戸人等。

  三十日

般擎大礼仪仗、大晟府等物,尽赴军前。

  二月一日

金人来取应修内司并东西八作司、文思院、后苑作工匠、唱探营人、教坊乐工,取三十六州守臣家属。谭世𪟝同金人入城观九鼎。

皇太子令添置粜米埸济民,自驾出郊以后,百物涌贵,饥饿困乏,剽掠死人,割尸以啖。

  二日

坏司天台,浑仪输军前,虏图明堂、九鼎,观之不取,止索三馆文籍图书、国子监书板。

金人来取丝绵凡数万斤,送之军前。

前遣往军前官,如席奎、陈㬇、滕茂寔辈,皆来取家属去,闻已有用事者,又取太清楼书,皆黄帖牙签,载以太平车,凡百馀,皆遣监官交纳于蕃 塞。

  三日

金人来取乐工医人,稍有名者,皆不得脱。

邵溥同金人入城观合台星象。

取州县职员数。

是日乐工医官等家属出城,虏取囊箧视之,有金帛未输者,大怒,复大索。

是日,御街尽建迎圣道场。

  四日

金人有文字来,以士民辄至城下问行期,军前出卖,收捕毎名金万两,令开封府出榜暁谕。

般藏经、道经等书板。

  五日

闻军前已击球,车驾有还期,都人大悦。因教坊人员孟子书、周礼义、内侍蓝忻、医官周道隆等,于军前陈状,称毎人各有窖埋金银,乞差人捜取,二酋大怒,即遣金牙郎君来责,云:“少尹称已尽数发绝,因何尚有藏匿?”遂差人赍锄入城,斸取内侍邓珪,及教坊诸工所窖金银。于是开封府复行根括,立告者之赏三分之一,三日陈首,京城大恐,至未时,传言驾囘,接者不知㡬数万,皆不能行,至晩云来日入城。

  六日

百司官吏、都人尽往南薫门接驾,至未时,番人掘断南薫门路,自上出郊,日遣御带王孝竭入京抚谕,都人逐日候驾,虽风霜雨雪不惮,是日孝竭不至,人心大恐,顷之有榜传皇太子令旨,以皇帝出郊未回,太上皇来日往军前恳告元帅,乞驾早还,至晩,金人遣内翰吴开、莫俦,持废帝伪书入城,孙傅等数人读之号绝欲死,其文曰:“元帅府迄以宋主降表申奏,今奉囘降圣旨札子:‘先皇帝有大造于宋,而宋人悖德,故去年有问罪之举,乃因嗣子遣使军前,哀鸣祈请,遂许自新,既而不改前愆,变盟渝速,是致再讨,犹敢抗师,洎官兵力击,京师摧破,方申大罪之礼,况追寻载书,“有违斯约,子孙不绍,社稷倾覆,父子所盟,其实如一”,今既伏罪,宜从誓约,宋之旧封,颇亦广袤,既为我有,理宜混一,然所举止在吊民,本非贪土,宜别择贤人,立为屏藩,以王兹土,其汴京人民,许随主迁居者。’右所降圣旨在前,今请前宋宰执文武百官洎京僚,一面共请上皇并以下后妃儿女,及诸亲王公主之属出京,仍勾集在京僧道耆旧、军人百姓,遵依圣旨,共议荐举堪为人主者一人,不限名位高卑,所贵道德隆茂,有大勲业耆旧,素为众所推服,长于治民者,虽乏众善,有一于此,亦合荐举,当依所奉圣旨,偹礼册命,赵氏宗人不预此议,宋之百司并事新君其国,侯得姓名,随册建号,所都之地,临时共议。天会五年二月日,右金吾卫大将军、右都监押、右监军押、皇子、右副元帅押你移赉勃极烈,左副元帅押谙扳勃极烈,都元帅在阙。”又带到皇帝御笔:“今月六日于元帅府拜受大金皇帝诏书,以屡变盟誓,别立异姓,仍依宣旨,専俟上皇以下,后妃诸王公主以次阖族出京,俾令团聚,自惟失信,固当如此,犹许旧地别立贤人,其于万姓为幸非细,今因元帅府差人赍文字入议,附此诚意,幸为暁悉。请上皇以下出京诸事,并从元帅指挥,方是长计。”是夜三更,孙傅遣皇城司官王汝弼入延福宫,奏请上皇帝次日出城。

先是,初五日之击球也,上自青城斋宫乘马至打球会,二虏帅令悉屏从卫,止以何㮚、冯澥、曹辅、郭仲荀从,分庭设两位,上东面西乡,粘罕西面东乡,执礼甚恭,毎上语则起身侧听,答毕复坐,而斡离不绣衣打球,驰击于阶下,酒七行毕,上离席,白欲入城,粘罕者颇不怿,既退,斡离不送至行在,殊有眷眷之意,马上忽胡语,莫能暁,虏人再译,似谓天命有归者,众皆悯然,上尤忧怛,然见其礼数勤腆,不以为意也,遂复以归意恳之,乃云:“相国来日尚欲相见。”已而果有使来,道相国语,问所以归之意,答以安抚百姓,及催促应赴军前,别无他意,众谓归期决矣,咸有喜色。初赴宴也,上闻群臣不与,怅然不怡,何㮚闻马上有天命之语,始忧甚,问吴𠦅等曰:“䇿将安出?”至初六日,拂旦,使来召,上趋驾,扈从官犹整服而进,谓果得还也,才出门,忽有撤黄屋者,众方惊愕,洎至野外,则已望北方设一香案,随驾官各于百步外排立,上独前下马,望香案两拜,跪受金人读诏讫,再拜,金酋拥上乘马而去,继宣诏引宰执从官跪听,众皆叩头哀请,竟不从,毎宰执一人,监以二金兵,侍从一人,监以二燕兵,各分散置诸寨中,既夜,乃以前诏书付吴𠦅、莫俦而入。

  七日

黎明,孙傅遣王汝弼、内侍李石周,诣请太上皇帝出城者再,少顷太上皇后亦至延福宫,相率以行,但未言军前废立,已时,太上皇帝、太上皇后、郓王以下三千馀人,诸王妃、公主、都尉等尽乘车由南薰门出,至午,燕王、越王出,百姓稍知其事,于内前拥留,开封尹问其故,不答,捕为首者一人斩之,乃出。初上皇迟疑,未欲出,徐秉哲以兵卫出南薰门,已而出榜曰:“皇帝出郊,日久未回,太上皇亲出,恳告二帅,仰各知悉。”初于贼中得伪书,即集从官以下议于秘书省。百官、僧道、耆老、军民。

中大夫、同知枢密院事孙传等状:“今月六日亥时,准元帅府公文一道,备到大金皇帝圣旨指挥,傅等闻命震越,义当即死,然世被本朝徳泽至深至厚,嗣君亲政未及期年,恭俭忧勤,无所不至,遽蒙废绝,实非臣子所敢闻知,辄复忍死须臾,冒陈悲痛激切之词,仰干台听,伏望垂天地再造之恩,毕终始保全之赐,傅等誓当捐躯碎首,图报万分,谨具画一下项:一、太上皇以下,不敢有违令旨,见今起发赴军前,同伸恳告之诚,乞垂怜悯;一、嗣君自即位以来,日修政德,并无亏失,惟是失信一事,上累谴呵,盖縁亲政之初,偶为谋臣所误,继已重行窜责,检会上皇时,昨违大辽信誓,并系童贯、李良嗣、王黼等妄起事端,并行处斩了当,以此显见嗣君悔悟前失,非有他心,伏望台慈,特赐矜察;一、嗣君自在东宫,即有德誉著闻中外,比既即位,臣民归仰,今感戴保全恩德已厚,若蒙终𠅤,未加废绝,尚可以岁修臣事之仪,如抛降金银表縀之数,虽日下不能敷足,将来下外路取索,分岁贡纳,实为大金永久无穷之利,若一旦废弃,遂同匹夫,纵有报恩之心,何由自效;一、伏详来旨,令别选贤人,以王兹土,许汴京人民随主迁居,具见慈仁,存恤备至,不惟臣民爱戴,罔有二心,兼中外异姓,实未有堪充选举者,若仓卒册立,四方必不服从,由此兵连祸结,卒无休息之期,恐非所以上副元帅爱惜生灵之本意;一、今日之事,生之杀之,予之夺之,全在元帅,虽大金皇帝诏书有废立之意,然将在军,君命有所不受,则阃外之事,元帅自可专行,如前项所陈,事理明白,更望台慈,特霁威怒,终始保全;一、汴京城内,两经根括,取索公私所有,已为罄竭,显见将来难以立国,乞候班师之后,退守偏方,以备藩屏,如𫎇大恩,特许嗣君已废复立,所有称呼号位,一听指挥。右件如前,谨具,申呈皇子元帅、国相元帅,伏望特加矜悯,早赐允从,伏候台令。天会五年二月日”

第二状:“又傅等伏睹诏书,宜择贤人,立为藩屏,许令士庶共议,以此见皇帝恩被生灵之意,圣徳甚厚,然傅等窃见国主自在东宫,恭俭著闻,若欲选择贤人,必无出其右者,兼本国自太祖皇帝以来,累世并无失徳,惟太上皇听信奸臣,及国王年㓜新立,为大臣所悮,以至违盟失信,上干国典,敢望国相元帅、皇子元帅,察傅等前状,许其自新,降号称藩,复主社稷,容其迁避,以责后效,再念赵氏祖宗德泽,在人未泯,或未允从前恳,亦望特赐哀闵,许于国主子弟中择一贤者立之,或不欲立上皇诸子,则乞于神宗皇帝二子中选择建立,使长得北面,永为藩屏,非惟不灭赵氏之祚,亦使一国生灵,蒙被恩徳,永有依归,传等不胜激切恳祷之至。”

是夜,人情震恐不可言,巡警逹旦不敢寐,已而得虏酋批云:“枢密等甚忠义,于大金皇帝诏书有违。”自后日集百官众庶赴南薫门号哭以告,二酋恬然不恤,宫嫔戚里及民间行里中,捜下金帛,不许带往南薫门交割,衣服多者,无人般运,往往弃之,悉为虏得。坏合䑓天轮,输军前,取绫锦、文绣、文思、染院官吏、造明堂诸工、铸九鼎人吏以往军前,再根括驴马。

是日,兵部侍郎李若水卒。初,上之再出郊也,意颇难之,若水不知虏人之诈,力劝上行,保其无他,洎出城,留数日,无还意,若水见粘罕,诘之,粘罕曰:“所以留汝君者,金银未如数耳。金银朝足,车驾暮还矣。”若水信之,请手诏督金银甚急,以为未足,则入城自趣之,出见粘罕曰:“城中金银无遗矣。”粘罕曰:“审无遗,能以状甘军令之诛乎?”若水急于上归,遂以状如约,已而周道隆、孟子书等请其家所窖金为行赉,虏遣人取之而信,粘罕呼若水,出其金示之曰:“汝言金尽,此何物耶?”若水愤帝见废,知其必死,即嫚骂粘罕无信而贪,虏怒,驱出青城,击杀之,别录在后。

  八日

孙传等第三状言:“准元帅府再遣翰林学士承旨吴幵前来指挥,选立贤人事,傅等窃以本国日前将相,多是上皇时用事悮国之人,自嗣君即位以来,所任宰相,亦继以罢,将帅率皆败亡之馀,其他臣僚,碌碌无闻,此元帅府之所备知,岂敢蔽贤,不以上闻?若举于草泽之间,亦非闻望素著,人心必不归向,孰肯推戴?兼赵氏德泽在人,至深至厚,若别立他姓,则城中立生变乱,非所以称皇帝及元帅爱惜生灵之意,若是元帅府特选立赵氏一人,不惟恩徳有归,城中以及外方,即便安帖,或天命改卜,历数有归,即非本国臣民所敢预议,乞自元帅府推择贤人,永为藩屏,傅等不胜痛切陨越,惶惧之至。”元帅府札子:“据枢密等状申,已备悉,窃谓朝廷所以灭宋者,岂徒然哉?以不守信誓,不听告命,为罪之极也,非天命改卜,岂有陆梁如此之甚也?皇上犹以宽度释其罪负,别立贤人而已,真可谓伐罪吊民之大义矣。今圣谕叮咛,而辄言及赵氏,虽不忘旧,其违命之罪亦已深矣。此后不冝更复若此。又状申前日将相多是罪罢败亡之馀,其他臣僚,类皆碌碌无闻,若举于草泽之间,孰肯推戴者?夫运数既有其衰,亦必有继兴者,若言败亡之世,必无可继,则三王之后,迄至于今,安有君臣之道,人伦之叙?何不详道理之深也,再请恭依已降圣旨,早举堪为人主者一人,当依已去札子施行,如或必欲元帅府推择,縁检会在军,皆系北地汉儿,若举北人,则与混一无异,实违所奉圣意,若欲推择南人,其见在军前南官,亦枢密等之所共知也,未审果有可举者否?若果有,则请其姓名见示,亦与依应,惟不许何㮚、李若水预此议,如或在京内外,具难自举,仍诸官各叙名衔连署,速具百官,依元帅府所举推戴状申。”

是日,百官聚,令听事,既而入内至三更方出,都人莫知其详,但益恐惧,皆置兵刃自卫。

是日,燕王、越王、近上宗室、曹、张两公主、鸿胪少卿康执权、元当可、光禄少卿范寅敬、少府少监苏馀庆、军噐少监徐天民、将作少监冯时,出赴军前。

是日,御街毁拆道场,大金元帅榜东西朵楼,别立贤人以王兹土,都人恸哭。

  九日

孙傅等复集议,再三为恳告之书,付吴幵、莫俦以出,然迫于威势,亦不敢坚执也。傅等第四状:“准元帅府札,云云,右傅等窃详国本赵氏祖宗徳泽深厚,在人日久,累于前状沥恳控告,今来渝盟失信,既止是上皇与前主,其子及支属并不干与,尚兾恩造,再赐详择,庶得中外帖然,不至生事,若不从恳请,必欲选择异姓,自中及外,委无其人,兼实难于自举,伏乞元帅府选择,敢不一听台令。”

又第五状:“傅等与百官具状申大金元帅府外,尚有不尽之意,不敢自隐,今更忍死泣血,上干台听,伏以前主皇帝违犯盟约,既已屈服,屈服而舍之,存亡继绝,惟在元帅,不然则有监国皇太子,自前主恭命出郊以来,抚镇军民,上下帖然,或许就立以从人望,若不容傅等伸臣子之情,则望赐矜念赵氏祖宗,并无失徳,内外亲贤,皆可以择主,若必令择异姓,天下之人必不服从,四方英雄必至云扰,生灵涂炭,卒未得安,傅自知此言罪在不赦,然念有宋自祖宗以来,徳泽在人,于今九世,虽匹夫匹妇未忍忘之,又况傅世食君禄,方主辱臣死之时,上为祖宗,下为生灵,茍有可言,敢不避死,伏惟台慈,特赐矜察。”

是日,留守司榜率百官耆老,于十日午时,毕集南薫门,同共恳告,请车驾还。

  十日

孙傅率百官父老毕集南薫门,号哭数刻,具恳云云,今在南薫门拜泣俟命,不胜哀恳痛切之至,元帅府札子:“吴承旨赍到文武百官枢密等状二道,备已洞悉,右,契勘朝廷所以㓕者,盖赵氏罪深也,况旨丁宁,务在恤民,今来坚执迷惑,累有所请,复立赵氏甚不应理,若谓废旧立新,难复听从,赵氏太祖,孰与推戴?自立尚可,况遵依圣诏,择贤共立,孰谓不可?兼早有文字,惟贵道德,不限名位高卑,本欲利民,今谓僧道军民耆老,既乞行府选择,行府于在京官僚未谙可否,但想在京目下为首勾管者,必是可举,所以行府欲立本官,请在京文武百寮军民僧道耆老照会此意,若所指在京为首官员可以共立,早具本官名衔状申,如亦未可,即依已去文字,须得共荐一人,限今月十一日状申,赵氏支属,即不得过今日与发遣出城,如或此时不见荐举,及不发遣,必当别有悔吝,毋得有违。”又牒以善利门下人员,辄受文状,严加惩戒讫,虑京人犹以投状为辞,别致推注住滞,今请在京诸官孙传等,依吴承旨、莫学士等赉去文字,日限施行。

是日,百官军民于南薫门泣告,乞存立赵氏不得,逹至午后,复有翰林学士吴幵入门曰:“此事不可也。”幵哭,众愈哭。

是日,第六状:“某等已累具状,乞元帅府推慈,轸恤赵氏,存全社稷,许国嗣主归,国降号称藩,永事大国,或立监国嗣子,以从人望,或选立赵氏近属,使本国生灵有主,中外安帖,以全大国吊民之义,某等今在南薫门拜泣俟命。”既而幵、俦等云粘罕大怒,明日二事不了,便举兵入,孙傅语众曰:“上蒙尘托孤于傅,岂忍自脱?”分付舆人,请从皇太子往,死生以之,众伟其言。是日,取皇后、皇太子甚急,先是,太上皇出,孙傅恳告,且留皇后、皇太子以主国事,至是复来取,幵、俦会百官侍从,宿于禁中,乞致仕者四十馀人。

  十一日

午后,皇后、太子出门,车凡五两,百官军民奔随号泣,拜于州桥之南,攀辕号恸,往往陨绝于地,至南薫门,太学诸生拥拜车前,哭声震天,车中有一人大哭,擗踊于上,其他往往皆气塞泪尽,无能哭者,时薄暮,将近门,犹闻车中呼云:“百姓救我!百姓救我!”虏酋在门下者迫行,不得已而出。初大金诏至留守司,勾集侍从密问,文字并不令人知,惧因而生变,但日率军民迎驾,哭于南薫门下者,数十万人,至是已发两宫,不免揭示,及遣范琼等说谕,皆饮恨垂泣,莫知所言。孙傅随太子至南薫门,欲出,范琼以死拒之,范琼先以危言詟卫士,然后益兵拥皇太子,都人愤疾,宗室近属收取几尽,徐秉哲尝谕捉事辈曰:“失一人则罪在秉哲矣!”于是复召百官会议,相视久之,计无所出,众曰:“今日当勉强应命,不然一城生灵屠戮,于赵氏何益?既无善䇿,不若举在军前者一人,张邦昌旧在宰相,姑举之以塞命,想二帅必有所属。”议遂定,幵、俦复以议状往,云:“准元师府牒,限十一日须得共荐一人者,契勘自古受命之主,必上膺图箓,下有勲徳在民,或拥戴近臣,或英豪特起,有大材略因而霸有天下,方为人所乐推。今来本国臣寮,如孙傅等召自外方,被用日浅,率皆驽下,迷悮赵氏,以至亡国,人皆怀怨,方且俯伏,谨俟大诛,若付之土地,俾备藩屏,必为百姓忿疾,立至变乱,上负选用之意。今来元帅之令备到,诏旨严切,举国皇皇,非敢违拒,实以在内官寮,委无其人,伏望元帅台慈体念,乞于军前选命张邦昌以治国事,如军前别有道徳隆茂,为天命之所归者,乞赐选择,则本国臣民,敢不推戴。”其日早,于宣徳楼晓示录白金人文字,从官往往致仕,莫能供具,乃取班簿,见在京官员名衔以报。是日,孙傅、张叔夜不签书,唐恪书讫,仰药而死。

  十二日

取六部人吏,并孙傅、张叔夜出军前。

吴幵、莫俦自军前入城议事,百官父老复号泣恳祈于南薫门。晚,幵、俦以军前文字来,“指挥:请疾早勾集官吏军民,若并举张邦昌者,即便连署,各于本衔亲书其名,背后名下押字,仍于年月,纸缝用在上官印,限不过此月十三日申上,便与册立入,京如别有异见,别具状申,只不许引匿赵氏,若别举贤人者,亦许不阻,敢有逗留不赴议所者,当按军令。”是夜三鼓,御史台告报百官,不限大小,使臣、致仕、在京宫观僧道耆老军班,限十三日绝早,并赴宣德门集议状申,伏奉元帅府,依军法。

  十三日

百官集议状:“申:伏奉元帅府台令,应在京内官员,各于本员亲书其名者,伏念孙傅等累具丹诚,乞立赵氏,伏奉严令,终未允从,重念二圣既蒙大恩,许令圆聚,满城生灵皆可全活,孙傅等痛切惶惧,不敢稽违,今用元状,连粘在前,各谨书名衔缴纳,伏望更赐详酌。”是日以申状晓示,凡金酋诏及孙傅等状,皆垂于宣徳门外。

是日,百官赴秘书省,士庶赴东朵楼,军民赴大晟府,僧道赴西朵楼集议,推戴张邦昌事,内枢密孙傅、张叔夜、中丞秦桧,坚愿尽心赵氏,不肯事张邦昌,皆为军前,并其家属取去,以吏部尚书梅执礼行留守事。初百官集秘书省,莫知议何事,凌晨有卖朝报者,并所在各有大榜掲于通衢云:“金人许推择赵氏贤者。”其实奸伪之徒,假此以绐百官,使毕集也。縁是百官各趋赴,既集,即秘书省门外环以兵,乃令速荐举张邦昌,间有预知其议,不赴议所者。孙傅又令范琼以荐举邦昌事说谕军民等于内前,而军民耆老僧道四顾无言,不过唯唯而退,独太学诸生对以某等所见,殆不其然,琼恐军民视效,乃高声折对者曰:“当今为忠不可,尽可为孝!”遂令诸生归国学,辞以当诣学前相见。时孙傅、张叔夜已出,独时雍主其事,晩百官饥,但见出白纸数十幅,令书职位姓名而退,秘其状词,不以示众,薄暮幵、俦缴状以出。

金人悉取索宗室近属出军前,取学官十人,明经学生三十人。

  十四日

金人来取内侍、司天台、僧道、秀才、少府监官吏,及冠子帽子裁缝、染作、木工、鐡工、银作、阴阳、伎术、影戯、傀儡、小唱等,并其家属什物,自此直至二十日方绝,悲哀之状不可言。

是日高尚书请王时雍议事于善利门,夜三鼓,幵、俦赍到军前牒,己申册立张邦昌为皇帝讫,谋取册宝及一行册命礼数,又有指挥再要金银采縀,数足乃止,闻善利门议盖为此也。上有亲批为军前取物,皆即供,云金人来取郑绅家属。

司业董𨔁劝谕愿往北方为师者,给马一匹,钱二十万,即曰投状者满三十人。

吏部侍郎李若水,初名李若冰。始金人至京师,朝廷割太原、中山河间三镇以和,二月,贼众北归,粘罕虑河东之师袭其后,留攻太原,是夏求出使者,大臣以若水应诏,入对,上竒之,遂扺河东,与粘罕力言讲和之利,虏许之,因遣王汭与偕来,是时太原失守,胡马已南。十一月,粘罕至,营于青城斋宫,斡离不营于刘家寺,两军并力,长围遂合,上数遣若水出使见粘罕,且求成,虏伪许之,及城陷,若水缒城出见,贼稍以爽约责之,贼既敛兵不下,上出幸虏寨,若水扈跸既还,坚定和议,以若水为吏部侍郎,及驾再幸军前,复从行,虏督所括马及金帛、妇女、伎艺益急,回銮稍稽,中外危恐。二月六日,果行废立,是时若水侍上侧,极力争之,且责之曰:“尔许我和屡矣,天子为生灵,屈至尊亲来计议,既以诡诈苛留,又辄敢悖逆如此,何也?”若水知意已定,因抱上大恸,且骂曰:“尔曹狗彘之不若也!远陋之夷,敢废中国圣明天子乎?吾当以死争之!茍不从吾言,则神人共怒,臭胡安能长久,俱为万段矣!”群酋大怒,因使之拽去,以马棰挝其口面流血,反缚之,置空舍中,三日不与食,若水骂不绝口,已而遣其贵臣高庆裔来,以好语喻曰:“公忠孝人也,大金将宠用,公不患不富贵,何不少屈,徒死何益也?”若水曰:“尔曹岂知臣子有忠义之节乎?我大宋忠臣也,圣主被辱,恨不手杀汝辈,以谢吾君,而乃以富贵诱我,我有死而已!”因极骂之,虏知不可回也,遂毙之,弃于道,周有怜之者,因密瘗之,其给使亲见本末,因逃归城中,具言之,且知所瘗之所。四月十二日,胡马去,其父与诸弟出城,得其尸,已六浃旬而不坏如生焉。五月,今上登极于南京,遂赠观文殿学士,官其子若弟凡七人。

知枢密院事、太子少傅、留守孙傅,字伯野,上即位,傅累迁刑部尚书,擢同知枢密院事。靖康元年冬,金人两军会城下,枢密聂昌出使虏中,以傅迁知院事,方贼攻时,傅亲当矢石,阅日未尝少休。城既不守,上将幸虏寨,命傅居守。十一月二十七日夜,上以御宝付之,傅用生缣为囊,系之肘间,亲加抚循,迨上归,城中帖然。明年正月,上再出,又申前命,且使兼太子太傅,以保䕶东宫,乘舆果不归,傅屡上书极陈利病,镌谕二酋,请大驾还,不报。二月六日,贼臣吴幵、莫俦自敌中携废立檄书来,中外震骇,傅大恸,久之,曰:“吾惟知吾君仁圣,可帝中国,茍立异姓,吾当死之。”又数请再立上,明日,贼大辟南薫门,鐡骑极望闯门而陈,且索太上皇帝后、诸王妃公主,傅独留中宫太子不遣,密谋欲以黄金五十两,使人匿太子于民间,别以状类太子貌并宦者二人击杀之,并贼囚之当死者数人,以其首同死尸并宦者尸送胡中,告以宦者窃太子,欲投军前,都人争之,击杀宦者,误伤太子,因以兵讨,斩其为乱者,茍尚不已,欲以一死当之。自初七日至十二日,无肯当之者,傅抚膺大恸,曰:“不谓中国无一男子!吾太子太傅,义当与太子同死生,今主辱臣死之时,虏人虽不索吾,当从太子行,求见二酋,以义责之,以祈万一,然后就死。”时方在皇城司,伺同太子出,其子因来省,傅叱之曰:“使若勿来而竟来耶?吾分死国矣,虽汝曹百軰来,吾心不可移也!”叱使速去,勿乱人意,其子亦曰:“大人以身徇国,某何言哉。愿大人力保太子。”遂以留守事付吏部尚书王时雍,有顷,皇后、太子出南薫门,求出见二酋,守门胡人曰:“军中唯欲得皇后、太子,留守何为出耶?”傅曰:“主上出辱,太子复出,我宋之大臣,且太子傅也,上既不回,当以死从太子,幸为速白元帅。”胡人许为禀之,是夜,留门下不动,黎明,虏人开门,以粘罕命召之出,自是后死生不可得而知也。

签书枢密院事张叔夜,靖康元年冬,守邓州,时金人再举,陷太原、真定,始诏天下帅守各以兵入赴国难。十一月,贼至近畿,诸道之师未有至者,叔夜首以官军及民兵万六千人至都城之南,列营于戴楼门外,金人稍以兵薄城,叔夜屡击败之,上为亲幸南城,登谯楼慰谕,且除为签书枢密院,自城上以球文金带赐之,贼大集,乃移师入门。京师失守,上再出郊,虏使吴幵、莫俦连日入,趣立异王,王时雍以下会议秘书,皆请立张邦昌,叔夜独抗䟽,力言不宜废赵氏,有告以恐贻金人怒者,叔夜不听。既而胡人索赴军前,遂留不遣太学生徐揆者,上再出郊,被留不归,城中震扰,计无所出,揆具书极陈,以为“元帅欲计之善,莫若亲宋,则大金获无穷之利,茍吾君不归,中原自此必乱,则豪杰必出,豪杰既出,岂大金之利哉?”委曲千馀言,祈必归吾君而后已,䄂书至南薫门,守门胡人逹于粘罕,翌日,虏使人召揆出,遂留之。

  十五日

王时雍集百官作推戴表,军器少监王绍草之,是日,御史中丞秦桧乞立赵氏,虏怒,追诣军前。

开封府榜,益催金银,人不聊生,悲戚愁叹,皆欲自尽。又集从官议,各分定贵戚家,复行根括,如郑绅、张衮、内侍之类,皆平生贪黩之人,前日不无藏匿者,既到虏壁,遂自言所有,虏人复索至于再三。虏取宗室、宫内人、僧道各四百人,在京粟麦数万,牛车仗千乘。先是,虏取宗室,虽踈远者不免,其间亦有藏匿,但龙徳、寕徳、蕃衍六宫为之一空,闻已有指挥,初六日在城外官,并随旧君,城内官,并事新主,幵、俦又传到金国书,请在京官员应有司事务,依旧管勾,并面奉元帅台令,军前所须,并令在京官员早与应副,不得托疾在假。

  十六日

戸部郎官李知㡬在南薫门交纳银帛,见虏中刘常侍云:“兵已不下城,但立新君后,限三日逼迁都,居民尽出,意在捜取积聚,荡毁城池而去。其说初甚峻,今方有商议矣。”都人惶恐遂少解,又催宝册状及仪物,诸人家属甚急。

是日,戸部散军衣,军前大怒,以为擅支,报以有司年例,乃止。

上有批字取应用物,末云:“且烦应副。”仍书名押字,见者掩泣,又上皇来取大小块玉并后宫才人去。

  十七日

取何㮚、高俅,并随上出在军前人家属。

令内中库藏金帛,悉送军前,已取宗正玉牒,又要二卿并粳米二百石供上皇已下御膳,差官抄札龙徳、寕徳宫金银二十馀万两,郑绅家银五千八百两。二帝既出,兵民潜入宫禁及龙德宫盗物,而上皇之服御满市。

  十八日

元随肃王、张太宰、路枢密三节官吏入门,传闻康王领兵在郓州,分屯开徳,以和议不进。军前以前日擅支军衣,尽取府库绢四百馀万,又要车牛千两,开封府又榜催促金银,三日交纳尽绝,如更迟延,致军前勘问,必定捜掘,与邻保一例行军法。

取景阳钟并簴宫嫔并皇族尽出郊。

  十九日

军使来令王徐二尹、梅戸书、王戸侍等跪听令,云:“李若水初言银可满三百万锭,何为不逐坊巷,令等第均科,三日不足,留守以下依法施行。”诸人大恐。

  二十日

有张邦昌使人入门,云去年十二月二十日自燕山府南来,今年正月十五日到军前,燕山府至京,更无居人,皆金人寨,京城外悉金人寨围之。

御笔赐徐秉哲:朕之宗庙二百年矣,为阉宦奸臣败坏,朕父子兄弟枝叶致无所归,仰徐秉哲多出文榜晓谕军民,善事新主,指挥左藏库支钱一千贯,买针线瓜虀来,并取衣物皂角。

虏使人径入内廷捜取珍宝噐皿等,自五代、祖宗以来所畜,并收江南、浙蜀所有,上皇二十馀年所积珠玉,一旦取去,牛车担负襁属不绝,国人嗟忿,不忍正视。

招聘太学秀才六经各五人,以为北方师资,国子监给钱三百千,狂率之士,应者纷然。

虏取孙傅、耿南仲、延禧家属。

虏使督金帛者旁午,四壁以从官、台官各一人提举催促,府中差官巡门提辖,四壁又添官十员措置收买,仍令诸仓以米豆换易军前所须,虽至太常祭器,亦般取去。

  二十一日

益催金帛,并取牛车及打角匠。

留守王时雍计会侍从职事官皇城司,议迁都,初立四议:荆南、维掦、襄阳、金陵。李知几乃再叩刘常侍以逼迁之意,云此事初实恶,今既立主,听从其便,议迁乃好意,无可疑者。翌日,闻议迁回,说已定金陵。   

  二十二日

军前指挥,集议劝进。赵良翰自军前来,云路允廸初至金人前贺,语以立新主事,且以太宰目之,兾其乐从,路叩头祈请不已,二酋大怒,遽命监留,追其人从等回。

  二十三日

申时,白虹二自东北向西南贯日,或云四更初,白气如虹,自南至北贯穿,须㬰西南至东北,天明而隐。金人焚封丘、陈桥等门,令拜表请张邦昌,三日内再纳金七万五千八百馀两、银一百一十四万五千馀两、表縀四万八千四百疋,又遣使督提举官,以金帛迟延,坚欲勒赴军前,尝曰:“京城总七百万,除无力下戸,宁不出金银一铤耶?”明日,虏使来,勒留守、大尹、提举官供状,银五日纳足元数,戸部支米十万石,置场博易,至是市中仓米石不下二十千,面一升五百,骡肉斤三千,菠菜斤六百,他物称是,弃赤子于地无数,饿莩所在如积,自帝蒙尘以来,京城无君四十馀日,无监国、三省者半月,家家毁器皿、屋室充薪,日办糠籺及敝衣,恐随主迁徙,或谓当如真定、太原,限日出门,盖虏初破真定,放人出远,纵兵杀之。虏人般运器物,自阳武九十里黄河内入北青州,径趋大金。二酋姫侍各数百,皆秀曼光丽,紫帻青袍,金束带为饰,他将亦不下千百人,壁玉珍宝山积,求取无厌,内侍权贵向鬻爵纳赂者,尽归于虏矣。

是日,元帅、康王次济州。

  二十四日

皇帝令王宗沔持诏赐大尹云:“某之宗庙,公等所悮,勉事新主,勿思旧君,内中小库金银,尽般来以为渡河之费。”

虏使来督金银,李知几见刘常侍云:“昨縁根括不尽,三军决欲入城,前三日阴晦,乃止议此事,而国相、太子确然不允,事止还晴,亦城中之褔,然无以为慰,恐须作一场恶公事,当且应副之也。”

  二十五日

大风埃,不可行,虏使赵少监传指挥,请八人提举官赴南薰门受约束,人皆重其行,相谓曰:“吾侪倘出门,必留营不返矣。”或曰:“受朝廷文字催促才三日,今三日而所纳之数比前一月反倍之,复何罪可留?”正犹豫间,虏又遣萧将军促之,不得已,遂行,既至门,监军金牙郎君者,蹃坐呵责不容辩,戸部尚书梅执礼、戸部侍郎陈知质、刑部侍郎程震、给事中安扶,皆击死,仍斩之,弃其尸于门,下令其家以金银赎,侍御史胡舜陟、殿中侍御史姚舜明、王俣各杖百,几死,乃下令曰:“根括官已正典刑,金钱或尚未足,当纵兵自索!”既而宦者复语贼帅曰:“试许士庶以金银换米麦,当有出者。”已而果然,遂督迫益急,城中惊骇,不知所为,留守司差官百员,分定街巷,不问贫富,遍加根检,下至贫民一分一钱之微亦取,前两府、尚书、大尹,各金二十两、银五百两、表縀三十疋,下至寄居致仕、选人、校尉,各以差辄输纳科配,官络绎㕓市,既定数目,日下输纳,稍有违限,发遣家属赴军前,至此人不聊生矣。虏人令称科配不得用根括二字,内臣恨取去工枝等,怨所遣官吏,既至虏壁,乃绐言城中金帛取未及一二分,官吏隐蔽不肯用心,虏必欲元数,督责日急,戸部置场收买,金每两三十千,银二千七百,又以象玉珠犀、脑麝、沈檀之属,准折金帛之数。

  二十六日

开封府申军前,乞取四尸,许之。

  二十七日

都人尽赴开封府认纳金银,分四壁受纳,拥并不给,又尽要城中草。是日,百官复会议。

  二十八日

保康门里火,㳂烧延宁宫,顷刻而尽,时元祐皇后居宫中,急就天汉桥南,遇仙店门垂帘幕以避,移居观音院,回私第。是夜,白气贯斗,大风寒。

  二十九日

虏伪传皇子立,以张邦昌监国,萧庆知枢密院,孙傅太宰,吴幵左丞,莫俦右丞,都人大悦。

虏遣使人普净寺取朱勔家书,尽取油衣库什物,废太医局,并生药、玳瑁等送军前。

  三十日

放内侍三人入城,虏使赵少监、郭药师来,以珍宝赂之,大悦。提举官既被害,复以四人少尹主其事,恳以犀象珠玉充折。

是日,幵、俦来报,张邦昌且先入城以观人情,仍令幵、俦语城内人,万一有踈虞,即一城为墟,更不他释矣,于是治尚书令厅及西府以待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