香溪集 (四庫全書本)/卷0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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卷四 香溪集 巻五 巻六

  欽定四庫全書
  香溪集巻五       宋 范浚 撰雜著
  讀老子
  讀管子
  讀周禮
  讀曽子
  讀鄧析子
  對秦問
  鐵工問
  泉志
  馬喻
  舜蹠圖
  心箴
  耳目箴
  續丹扆六箴
  進學齋銘
  愚齋銘
  讀老子
  萬類莫不共由謂之道在我得之謂之徳仁也義也禮也智也皆得之在我者也故四者異名總而名之曰道若所謂立人之道曰仁與義之類是也亦總而名之曰徳若所謂君子行此四徳之類是也然則在我得此道矣以止而覺焉者言之則謂之仁以履行而言之則謂之禮以行得其宜而言之則謂之義以知仁義禮之用而察焉者言之則謂之智是特其名異耳豈道與徳有二哉豈仁義禮智與道徳為六哉仁之覺智之知亦非二也智之知知之用也仁之覺兼知之體而為言也禮也義也智也雖不可謂之仁而仁之覺無不在焉猶元氣之發生謂之春也夏也秋也冬也雖不可謂之春而元氣未嘗不行乎其中物雖彫落於秋終藏於冬而發生之性未嘗不存焉此易所以謂仁為元也然則道徳仁義禮智初非有二也老氏之書乃曰先道而後徳先徳而後仁先仁而後義先義而後禮是豈誠老聃之言乎且以老聃譬之以其姓稱之則曰李氏名稱之則曰耳字稱之則曰伯陽諡稱之則曰老聃然其人實一人耳謂李耳與伯陽為二人可乎謂先李耳而後為伯陽先伯陽而後為聃可乎使老聃誠知道則是言非其言也豈後人附益之辭耶昔者曾子言孝而曰仁者仁此者也禮者履此者也義者宜此者也孟子言仁義而曰智之實知斯二者弗去是也禮之實節文斯二者是也以參與軻之言求之仁義禮智初非有二謂先仁而後義先義而後禮奚可哉學者讀老書宜慎所擇
  讀管子
  東周無齊侯東周當如何曰周不國矣齊侯無管仲齊侯當如何曰將不得與於諸侯之盟管仲相齊侯九合一正為霸雄長威攘夷狄微斯人得不被髪而左其袵是仲之功與稷植卨教相上下或曰仲不能王其君而區區佐以霸道故孔子稱其小器蓋不其然齊侯霸則周茍存齊侯王則周必亡齊不亡周復焉得王王則周必亡矣管仲俾其君尊周者也方俾其君尊周又焉得王其君乎天王使宰孔致胙於齊侯命毋下拜齊侯遂欲不下拜而謀於管仲仲進不臣之戒而公猶以三代受命異同為問仲因詭以三祥要之公因懼而下拜恐隕越于地是仲俾其君尊周者也仲痛蒼姬無令王可輔以興東周姑即齊侯而翼戴之使文武不至不祀責不王其君可乎孔子薄仲之三歸反坫以為不先自治故曰小器已而美其功則又曰民到於今受其賜是非無取乎仲也仲言强國安民至矣人君茍即其書擇可用用之猶足以致一正九合之盛秦漢而下未聞有致君若仲之相齊者而乃髙為虛言陋仲不王其君何謂哉
  讀周禮
  周公作六典謂之周禮至於六官之屬瑣細悉備疑其不盡為古書也周公驅猛獸謂蟲蛇惡物為民物害者而蟈氏云掌去鼃黽焚牡蘜以灰洒之則死鼃黽不過鳴聲聒人初不為民物害也乃毒死之似非君子所以愛物者又牡蘜焚灰大類狡獪戲術豈所以為經乎司關云凡貨不出於關者舉其貨罰其人說者謂不出於關從私道出避稅者則没其財而撻其人此決非周公法也文王治岐關市譏而不征周公相成王去文王未逺縱不能不征使凢貨之出於關者征之足矣何至如叔季世設為避稅法没其貨撻其人刼天下之商必使從關出哉此必漢世刻歛之臣如桑羊輩欲興𣙜利故附益是說於周禮託吾周公以要說其君耳不然亦何異賤丈夫登壟斷而罔市利其為周公何如哉
  讀曾子
  世傳曾參書述孝悌仁義隂陽之說甚著雖不皆底於道要與齊魯論孔子家語禮記等書言相出入亦宏揚姬孔之一助也班生志儒家書有曾子十八篇今其存者十篇而已不知餘八篇為何等語而脫亡於何時隋書録曾子兩巻與今本同意其亡於魏晉之間也
  讀鄧析子
  劉向校除鄧析中外書定為二篇其言大抵根於刑名蔓於老嚴而茨棘蕪於聖道謂堯舜為不厚子謂周公為不厚弟謂左右結舌為明主謂委任臣下為亡國謂盜跖不可禁為聖人之罪邪誣横異律之王制可逃誅乎向令駟歂殺析并竹刑而燔滅之則距詖放淫之功與辭闢等矣效尤遵繆是為子然之譏方之甘棠豈其倫乎
  對秦問
  或問秦始皇帝焚詩書以愚天下天下其可愚乎對曰天下不可愚也始皇之愚天下是自愚也愚其子也非愚天下也其焚詩書非焚詩書也焚其國也使始皇既焚詩書矣則今六籍非詩書乎彼散為寒灰者特枯竹耳至若經之所以為經固有不因簡䇿而存者矣況夫出於屋壁傳於老生雜出於名山神物之所守護固自若也其有為秦焚亡者幾何語哉詩書既焚矣而秦之紀綱日以隳敗天下豪俊圜睨並起皆知擬神器逐華麗其有為焚書而愚者幾何人哉詩書不可焚也始皇焚之天下不可愚也始皇愚之徒使帝王之道不漸諸心仁義之言不厯諸耳計能逺築長城以捍邊鄙而不知荆卿匕首接於肘腋博浪之椎近起於屬車之下是非自愚乎始皇既沒胡亥嗣世自幽深宫不分馬鹿之異閻樂之禍已侵肌骨而猶不自知是非愚其子乎亥之愚趙髙刼之髙之姦子嬰誅之秦君秦臣内相吞噬而國隨以亡雖有咸陽宫室曽不足以供楚人三月之火是非焚其國乎自愚其身又愚其子又焚其國此始皇所以取譏萬世而不已也天下其何愚之有哉問者悚然悟听然言曰子言然吾今乃知天下之不可愚又知詩書之不為秦焚亡矣
  鐵工問丁未年作
  予居香溪一日過旁聚落有鐵之工家窶甚視其廬蓬茨穿漏隘不踰五十弓僅竈而牀焉工手韛而冶妻燎茅竹以㸑試染指其釡則淡無鹺醯特水與莧藿沸相泣也一稚兒卧門旁嗚嗚然若啼飢其人皆黴黧疲曵殆鬼而生者予憫然嘆曰人之貧有至此極邪解囊中錢千乞之工叩頭佩謝如得兼金又五年再至其處則髙墉華屋朱牖户而藍櫺楣予怪之以為工之蓬茨移他人矣問諸其鄰曰猶工居也予益怪之欵門而見工則充然其形博頥大腹被服鮮好拜揖如禮度延予升堂羅肴陳觴如多錢翁昔之㸑茅竹者今釧纒臂釵挿髪矣昔之啼門旁者今結帶裹頭厭梨栗矣予愈益怪之問工何遽潤屋及此工曰小人荷惠者也敢不以實告小人貧時無以自業恃炭銕為命而世久無事所鍜冶必農器適歳荐饑農不得利率逋畆去為末業耕者日益落吾為犁銚鎛鋤窮一日力僅得一器輙一月十五日不售故甚窶如昔時已而天下兵興戈㦸載路人欲挾利刄家欲藏銛鋒以刀劔鏃鏑來謁者日填吾門吾昏曉事鑪鎚不得休未半歳而有此屋既一歲而生生之資大裕今得擁裘纊安坐而飽吾腹無餘憂矣實小人之幸予聞工言面而去之蹙然曰嘻工之幸齊人其真不幸哉
  泉志
  距吾廬南不能五十步有泉激激出石竇間色乳味飴與他泉不類因坎竇下鍾其源以供家奴旦暮𣂏挹且釃溢流而渠之與里人同其甘鄰曲來汲日數百器泉之供哆常自如雖歳甚旱焦川枯壑而泉不知也渠之汎灎而走音奏下者與南澗合流以西亂於香溪汩汩窮晝夜吾知其不至海不已也夫泉之甘而利人也類有徳其不涸也類有本其趨澗溪而期於海也類有志人之育徳有本能日進而期於道則其淵深閎大也必矣吾於泉有感於是乎志
  馬喻
  呉人習水而便舟不熟銜轡亊雖畜馬無能名其駑若駿也有得千里驥者縶之廐秣與下乗等驥固不羣騰跳槽櫪有追風籋雲意主人矒其氣之逸也而獰之他日御以適廣野試加䇿焉驥久曲跼不自快得騁則半漢而疾馳又輙覂駕奔踶徒計切主人益以為獰市諸市而微取直焉更得凡馬以歸頑筋弱骨短脅薄髀而償資五倍於驥效之途則小步緩出鈍不得前主人顧喜曰此真名馬哉飽以榖粟終其生范子曰士有庸衆駑散者皆能餬珍甘斥厭餘以豢妻子而世又貴之則主人之凡馬也至邁往士意象豪逸與世俗相齟齬人每賤視之往往側偪長貧草莱不給其不為主人之驥者幾希可嘆也
  舜蹠圖 心  舜罔念狂蹠克念聖
  孟子曰雞鳴而起孳孳為善者舜之徒也雞鳴而起孳孳為利者蹠之徒也欲知舜與蹠之分無他利與善之間也夫善利之念間不容髪一髪之差遂分舜蹠學者可不戒且懼哉利不必謂貨利凡有利心皆利也今有人焉修身慎行服膺天爵而不倦勤亦至矣然而其心若曰吾將以是有要焉是為利非為善也必其設心措意惟以自治而不求乎在外然後可以謂之為善然則世之孜孜為善者豈易得哉此所以為舜之徒也孔子曰輕絶貧賤而重絶富貴則好賢不堅而惡惡不著人雖曰不利吾不信也孟子曰枉尺而直尋者以利言也如以利則枉尋直尺而利亦可為與蓋聖賢之所謂者其凡例如此予故發孟子之意為舜蹠圖謂夫善利之念起于心者其始甚微而其得失之相去也若九地之下與重天之顛又以謂雖舜也一罔念而狂雖蹠也一克念而聖舜去狂逺矣在一罔念間與狂同失蹠去聖亦逺矣在一克念間與聖同體人能於危微之際而得之則亦幾矣嗚呼孳孳為善所以熟吾仁也苟為善而一㒺念則非孟子所謂孳孳者為利之心殆將乗間而起矣故又以克念㒺念之說繫于舜蹠好學之士必有能知予之心者
  心箴
  茫茫堪輿俯仰無垠人生兩間眇然有身是身之微太倉稊米參為三才曰惟心耳往古來今孰無是心心為形役乃獸乃禽惟口耳目手足動静投間抵隙為厥心病一心之微衆欲攻之其與存者嗚呼幾希君子存誠克念克敬天君泰然百體從令
  耳目箴
  他耳則耳他目則目世儒之學因人碌碌聾盲於心聞見淺俗我目吾目我耳吾耳中人之學聞見由己縁於視聽㣲之燭理不目而見不耳而聞上知之學徳性是尊無視無聽昭然者存
  續丹扆六箴并序
  唐李衛公作丹扆六箴獻於寳厯天子分章措意雖已篤忠而辭乏剴切或未能竭盡規儆輙不自愚猥繼其說極人臣所甚忠而難乎言者以發衛公之諷指亦古人象箴之義也作續丹扆六箴
  宵衣箴
  髙髙者天昏昕靡忒宵終則明人用不惑惟辟奉天視朝以明宵向終矣君當遂興宵終不明天謂失度宵終不興君胡不懼鷄人既嘂庭燎既煇鸞聲將矣敢告綴衣
  正服箴
  紂曵玉衣焚身之招靈紆估服為服之妖冕兮衮兮夫豈不美靈胡為異紂胡為侈服侈服異商亡漢顛何如伊祁埀裳百年齊官十笥視古己縟踰斯益愆敢告三服
  罷獻箴
  配天立極家是九圍一絲一粟王田王機惟王畀民什一是私既私什一餘則不有臣何獻為作君貪醜杯犀筯象君庖不充輕縑細罽補衮無庸焚裘却蛤堯禹齊風
  納誨箴
  臣言劘上取喻批逆小斥大誅臣身何益臣匪干利君奚弗思凡厥鯁言君其聽之愎諫違人君實自暴人亦有言永矢弗告
  辨邪箴
  謂犬似玃謂玃似狙謂狙似人犬斯人如正視犬人人實殊逺不推類似犬自為犬姦邪亂正猶犬人疑知人則哲辨似而非灼彼似非真贗兩定邪姦既明亦克用正
  防微箴
  貂終危齊莾卒簒漢惟微弗防以及甚亂勿云何害狎彼濫觴盈科泌溢滔天作殃貂以熏身齊視猶戲莽憑國戚漢用弗忌流蛆啜鴆臣子攸諱觸瑟薦魚是真細事
  進學齋銘
  今人之學吾不能知古人之學庶乎可窺進學之義古人與稽嗚呼今人殊於古者習相懸也不古不今者心之所同然也今之學者期乎人古之學者成乎天也古人逺矣獨聞而知之者得其傳也吾求諸天地天地有不言之教吾求諸萬物萬物有不言之益吾求諸人有善不善無非吾師吾求諸身目視耳聽手執足行動息言為無非物則吾求諸心萬理咸偹黙焉而可得吾求諸性性吾天也天可學乎性不自性能無學乎古之人進乎進知至至之止乎止知終終之不進不止不止不能不進宜吾勤斯進而止則無進無學矣且尚何為嗚呼力吾進所以妄企乎古人也猶有進焉是吾有媿乎古人也思進以求止庶或有至乎古人也一𡌦浮空衆㣲從之成一拳石廣大之基其積不已邱山峩巍有見乎此則巋然崇成者初已形乎一𡌦之微進學之義於焉可推嗚呼安得知幾之士而告之哉
  愚齋銘
  吾弟茂清築便室而名之曰愚浚為之銘以戒坐隅曰人初生性稟一區惟所習之則智則愚稽彼古人夫豈子殊厥有過人則不可誣古人之同飲食以居古人之異執德不渝子其戒之無迷厥初昔者子淵愚於道朱穆愚於書狄山愚於忠淳于越愚於儒北山為愚公西山為愚夫子其所謂愚者豈志是歟不然則昧菽麥迷魯魚守錢而金其穴堅門而鐵其樞静焉釋耕而守株動焉觸太行而敗其車是皆今世人所謂真愚者也子其戒之無迷厥初







  香溪集卷五
<集部,別集類,南宋建炎至德祐,香溪集>

本作品在全世界都属于公有领域,因为作者逝世已经超过100年,并且于1929年1月1日之前出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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