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鹿門先生文集/卷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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卷四 鹿門先生文集
卷之五
作者:任聖周
1795年
卷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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答李伯訥乙巳四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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兒子歸。備道起居言動之詳。又袖傳連紙長牘。崇論妙議。錯呈層出。使陋拙者應接不暇。已極欣聳。而因是而得更溫繹遺忘。刮磨朽鈍。反復究索之際。往往透見得前日所未見。不意垂死之日。獲此麗澤之益。而古人所謂朝暮遇者。亦將當面而得之。其爲區區之幸。又當如何也。此中咳證。近幸少安。而筋骸轉覺弛廢。行步甚艱。食飮不甘。自知餘日漸短。無如之何。所幸精神不甚减。看書玩理。比少時反或勝之。未死之間。聊可自樂。豈天憐窮命。以是餉之耶。示諭多少敬悉。聖人之文。卽天地之文。元無差別。而至於易經直是代天而言者。尤無可分。險易隨於小大。譽懼由乎近遠。擬形象物。紹明神德。此豈後生末學律之以文章常法而議其工拙長短者哉。唯當竭智盡力。終身鑽硏。以期窺測其萬一而已。雖以孔子之聖。絶韋折撾。而猶有假我數年之語。則况其餘乎。病其難而厭之者懦也。謂不善而舍之者謬也。長於詩遜於文云云。尤非所以論聖人者。儀禮周官。獨非周公之文乎。煥乎其文。洋洋峻極。夫人而皆可見之。可疑者獨在大誥。雖曰非周公手筆。亦太淺俗。未知果如何也。程傳繁複。誠如來諭。此則文體然爾。本義草略。註體本如此。觀乎漢儒禮註可見。而義理大體。仍襲程傳。先生已自言之矣。切願除却閑商量。低頭下心。讀來讀去。優遊漸磨。不亟不徐。由兩先生之所已言。而以求至乎其所未言。或能一朝而恍然。與羲文周孔相遇。則豈非人生之一大快耶。縱言及此。覽卽去之勿留也。

答李伯訥五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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曩斥浦論三位之性。齊頭並足於方寸之間。如是則本然氣質之說。將涉二性可乎。從古理氣有單指兼指之異。而若無各指其氣之理。不雜善惡而言者。則於飛躍耕載之偏者。欲看取本然不得。所以今人論五常物不如人處。一切蔽之以氣質二字。故率性之道。便說不去。則各指一句。不害爲發前人所未發。程子理一分殊。朱子統體各具。未甞非此義。而直謂先已寫得各指之意則愚未領悟。

旣曰分殊曰各具。則其謂物物所具之理。各異之意明矣。旣曰物物所具之理各異。則雖不言各指二字。而其各就物物上不雜形氣而指言所具之理。如水下火上。牛耕馬載者。豈不躍如矣乎。然則各指二字。無乃近於騈拇歟。且所謂各指云者。盖因單指兼指之說而別立此一目於單指兼指之間。以安分殊。各具一位而殊不知單指一目。已包得理一統體與分殊各具二者。而無不足矣。單指猶言專指。謂就氣中不雜氣而專指其理也。非謂超脫形氣而懸空單言也。亦非揔會而約言之之謂也。今若更設各指一目。而以單指屬之理一統體。各指屬之分殊各具。則是所謂分殊各具者。疑若不得與於單指者。於理却似有礙。若非各指。墮於形跡。卽是單指。淪於虛空。况其曰人物皆同之性。人與人同。物與物同之性。人人物物不同之性云云者。名位紛疊。下語郞當。知道者之言。定不如此。區區前書所云。正使見處無錯。豈不大爲語病云者。恐未爲過也。若以實理言之則所謂人與人同。物與物同者。卽是性字本位。而所謂人物皆同者。卽此而在耳。此二者卽單指。雖曰卽此而在。旣無此形氣則便運用不得。不可謂之此物所得之性也。若人人物物不同云者。是雜氣而言者。卽兼指。雖亦不在此性之外。而决不可混言於未發本體上矣。齊頭並足之譏。恐不可不更入思議也。未知如何。

答李伯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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湛一二字。固是本體。而氣之爲物。異於此理之無方所無形體者。則人物所禀。各其湛一。容有多寡淺深之分。譬如水同一淸寒。而強弱大小。其品亦異。不待泥沙之混。末流騰査滓。而恐亦脫不得本色矣。鏡之照物。一般光明。終不無可擇。則鏡鐵精粗之論。殆是石潭虛靈底優劣之說也。有難一例見斥也。

天之生物。使之一本。一本者。不但理之一。氣亦一也。所謂湛一。氣之本是也。旣曰一則豈復有二三乎。二三則非一也。此一句當著眼。人禀二五之秀氣以生。故方寸空通。卽此空通。湛一全體。呈露昭著。與天地通。其有強弱昏明多寡厚薄者。皆氣質査滓之爲耳。非湛一本色也。湛一本色。當於未發時認取。今來諭謂湛一本色。亦不能無差別者。恐甚未安。湛一之氣。卽浩然之氣也。卽天也。今曰天有差別。浩氣有差別。豈成說話乎。此盖於理氣源頭。猶有未盡瑩者故耳。鏡鐵精粗。卽明德分數之說。千不是萬不是。虛靈優劣。决是記錄之誤。何可以是而回互依違於是非之辨乎。

氣未純於本然。而理未有純於本然者。巍巖之言。似能見到。而南塘駁之。以氣爲大本。源於老莊云云。此言如何。

老莊之大本。止於氣。巍巖之大本。氣上更有物。爲本之本。庸何傷乎。但恐於源頭處。猶有未徹者。抑南塘之以理爲大本。誠高矣。而方寸之間。濁氣塡塞。雖彼懸空太極。徘徊於上面。無氣可乘。無舍可寓。徒擁虛號之穆天子。其奈徐方御宸極何哉。

乃者性善由氣善之說出。而使瞻聆大驚小恠。抑或名理之際。語勢之間。未免回主爲賓。矯枉過直之歸歟。金直長觀秋無恙時。來言甞見某公文字。都是氣字學。聞來失笑。一世昏蒙。難以言語曉。然自我命辭少失於偏。則所關不細。還切憂慮。

若孤行此一句則誠亦未盡。而乃區區本語則曰自理而言則理本純。故氣自純。極其未然之原而言之則有此生生純一之理。然後方有此生生純一之氣矣。從氣而言則氣之純。卽理之純。自其已然之後而言之則卽是氣之生生純一。而是理之生生純一者行焉。其然者氣也。所以然者理也。明道所謂器亦道道亦器。元來只此是道者是也。理不純則氣固無自以純矣。無此生生純一之理。則初無此生生純一之氣。而都無物矣。氣不純則理將懸空而獨純乎。氣若不生生純一。則理之生生純一者。從何處見得乎。此數語。自謂本末完足。攧撲不破。雖聖人復起。不易吾言。人之以爲主氣而病之者。恐其未悉乎言議曲折而然耳。且所病於主氣者。或作用爲性。墮乎禪家本心之說也。或氣質當心。陷於苟楊性惡之論也。區區雖甚昏謬。反復省檢。未覺其有是二病也。論明德則必以止至善爲準的。必先就所謂萬理咸備者。窮而極之。踐而實之。如文王五止然後方可謂明明德之極功。則此果近於作用本心之旨乎。論理氣則必以理氣同實,心性一致爲宗旨。心之虗靈洞徹。由氣之湛一而見性之仁義中正。以心之虛明而著內外昭融。本末洞然。孟子性善之旨。於是乎如日中天。八窓玲瓏矣。此果近於性惡善惡混之說乎。凡與人辨論。只患不能內省不疚耳。果能內省不疚。則雖擧世不合。亦將如之何哉。百世之下。幸有如孔孟程朱者出。則自無異於朝暮遇。藉曰不然。吾夫子知我者天四字在焉。夫何憂何懼哉。金直長曾於壬寅春。見訪於山湖。主氣云云。略綽見及。謂當於歸後以書往復。未及而遽作古人。心常痛惜。今承提及。令人愴然。金友又以地下有世界之說發問。盖嘗從儀韶游者。愚卽擧朱子答蔡伯靜書中北極更高於南極云云者以應之。且云百餘年來。夷狄疑於中國。小人疑於君子。陰陽無定體。上下無定位。天下日入於冥昧貿亂者。此說爲之祟也。渠頗瞠然。不知竟以爲如何也。其人似有氣力有可望。不謂其止於是也。

與李伯訥六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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昨遣書後偶檢前來別紙。其論湛一處。有各其湛一四字。其下以水爲譬者。其意亦然。乃知吾丈上面一膜之隔。其病根正在此耳。此是義理大頭腦大根本。當先從大原上理會。大原者何也。卽天也。使世有兩般天地則已矣。今九垓八紘前萬刦後萬刦。只是此天地。更無他天地。其充塞上下。流行古今者。渾是一團元氣。生生不窮。純一無雜者耳。人物之生於其中者。豈有一箇半箇不禀此元氣者乎。如海中之魚。鯉魚肚裏。亦是此海水。魴魚肚裡。亦是此海水。淸則俱淸。醎則俱醎。豈有不齊之理乎。井水亦然。同是一井之水。則雖酌千萬器。強弱淸濁一耳。安得異也。獨是氣之流行騰倒。自一原而散萬殊。由無形而流有形也。指游氣說見下。隨其所遇而不能無大小偏正通塞之分。其占氣偏小賦形壅塞者。雖曰同禀是氣。固無以通貫乎其全體。若人則禀得正且通者以生。故其方寸空通。卽此空通而是氣全體。豁然呈露。無所蔽遮。而與天地本氣。貫通爲一。故孟子直以浩然之氣爲吾氣。而朱夫子釋之曰至大則初無限量。至剛則不可屈撓。天地正氣。人得以生者。其體段本如是也。程子亦曰天人一也。更不分別。浩然之氣乃吾氣也。養而無害則塞于天地。張子所謂湛一氣之本。正指此而言耳。堯亦此湛一。桀亦此湛一。古亦此湛一。今亦此湛一。安得下各其字乎。孟子之言曰其爲氣也。配義與道。盖此氣元來與道義配合爲一。流行發育。生生不窮。孔子所謂乾元坤元。元卽元氣而理爲主。當渾淪看。所謂各正性命。保合大和。大和卽元氣。而性命則道義也。所謂大者正。大指形體。正指性情。皆謂此也。是則不待道性善而性善之旨已玲瓏照耀於答公孫丑一言矣。今之說者曰湛一裏面。亦有贏乏強弱。是殆見其游氣紛擾者而認爲本體耳。盖氣之本則湛一而已。而分爲陰陽。分爲五行。升降飛揚。感遇凝聚之際。自不能不千差萬別。卽張子所謂游氣紛擾。合而成質。生人物之萬殊者也。雖曰千差萬別。而是氣本體。根於理而日生者。固未甞不浩然而湛且一也。流行凝結之或偏或正。何害於本體之一。末流査滓之或駁或濁。何累於元初之湛哉。夫無形體而有主宰者理也。故愚則曰氣之本體。眞有贏乏強弱則是理之本體。元不純一故然爾。必幷與性善二字而反其案然後可耳。浩然之氣四字。恐終區處不得。且有一說。所謂善養氣。所謂變化氣質者。亦謂復其氣之本體耳。故朱子釋養氣。亦必以復其初爲言。使氣本有差別則雖天下善養善變之人。安能使本有差別之氣。化而與聖人一乎。其必不然矣。

答李伯訥七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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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離不雜。不可分而二之。各具處。固不離不雜。統體處。亦不離不雜。浦論則以五常爲不離。爲因氣質而屬之各指。以太極爲不雜。爲超形氣而屬之單指。是析不離不雜。爲二而不離。便成雜。不雜便成離矣。此所以各指一言。雖若無甚害理。而於心終覺未安。不敢隨衆唯唯者也。

只看質榦如何。湛一爲質榦則所謂內外昭融。八窓玲瓏者也。濁駁爲質榦則所謂鏡之明則同而鐵之精粗不同者也。此乃孟揚之辨。而來諭比而同之。無乃過乎。若以末流渣滓。爲有累於神明本體。則亦將謂性之本體。爲渣滓所累。而不得爲純善乎。

擊蒙要訣有心之虛靈不拘禀受一句語。此先生手筆也。以此知語錄之失旨矣。何可以此爲浦說是非之斷案乎。虛靈禀質所指各異云云。此是掩耳偸鈴之見。麁鐵之明。照則照矣。能如精鐵之明。照得不爽乎。虛明氣象影也。心氣本色實也。實發爲影。影本於實。固未有實不同而影同者。則雖力斥分數之論。人孰信之乎。記昔飛庵之會。與宋士能論此。士能沈思屢日。便脫然改見。追聞其後更禀師門。而還守舊見云可惜。使其尙在而再得辨論則不無歸一之望。追思愴傷。然以士能而終不能會通而豎降旙。則今雖百方舒究。豈復有會通之道乎。願勿復作此無益之思也。大抵氣質之性四字。起自程張。本皆就發後言之。如近思錄所載明道論性說。生之謂性一條。上下語意。尤明白無可疑。不可以濁者不爲水。應上惡亦不可不謂之性。不是善與惡在性中相對。各自出來。應上不是性中元有此兩物相對而生。皆以水之流出者爲比。故朱子釋惡亦不可不謂之性曰。本皆善而流於惡。其意可知。若所謂單指兼指。只在一處云云者。正程子所謂性中元有此兩物相對而生者。吾聖門元無是說也。至於由,求未發云云。不但由,求。如夷,惠淸和。顔,孟麁英。幷當歸之渣滓。不干本體事矣。

旣曰體之充則浩氣豈在血氣外乎。但血氣則並渣滓在其中。浩氣則指言其本體與理一者耳。若曰集義所生。無與於百體。則文王之怒。孔子之思。獨不出於肝脾。元后之亶聦明。獨不由於耳目乎。推類以究。自可見之。浩氣與精爽不同。浩氣是氣。精爽則是其靈底。如魂魄是也。心則乃其神明知覺。爲氣之帥者。與魂魄又不同。何可以浩氣直謂之心乎。易說例蒙印可。而且諭以妙契周公。此則何敢質言。然如小過及紛若奔机之類。雖謂之親見周公來。未爲不可也。呵呵。

答李伯訥七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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頃付一書於營下。未達而下復先至。欣審日間溽暑。起居淸康。書去書來。講說頻繁。此實平生所未有。其喜當如何。而來敎猶以待復爲苦。人情之無窮。信如是矣。然凡事不可太爛漫。此安樂翁所以每示戒於飮酒酩酊開花離披者也。盖日用事物。若大若小。無往非易。吾輩讀書。政宜喫緊體驗。不宜口誦而已也。承讀易之外。課誦甚富。至有肝膈生凉。暑不爲毒之語。諷誦以還。使人意想悠然。頓失炎蒸之苦也。區區所業。只日誦易四卦。魯論一篇。輪回不輟。今已七八年。近又逐朝看易一卦。並傳義小註。來註可考者亦兼及之。周而復始。今纔三過。每看輒覺有新意。此則吾丈之賜也。此外欲更誦詩書孟子而未暇也。且不能聲讀。只目閱而心思之而已。可歎。

書成而又自營下致本月初五惠書。滿紙娓娓。無異對討。但湛一氣質之說。每每磨驢。結殺無期。如非相對細商則恐未易了當矣。來書中本體一。故變化有道一句語。誠得其要。據此而推擴之則沛然矣。又復以虛靈優劣之說亂之者。何也。氣二云者。以陰陽言也。然天地之間。本一氣之流行。而有動靜者。非朱子之訓乎。理旣一則氣何以不一。氣不一則理何以獨一乎。心之所存。口不能宣。口之所宣。筆不能形。疑端如麻。出出愈新。以我短拙精神。其何能領略盛疑之肯綮。而劈劃衆理之葛藤耶。氣質之有萬品者。末流之査滓也。湛一之無聖凡者。太虛之本體也。心則湛一之神明。而性則其德也。湛一也心也性也一也。其中自有區別。卽程子所謂以形體謂之天。以主宰謂之帝。以妙用謂之神。以性情謂之乾者也。何可以湛一直謂之心乎。査滓作用則湛一受累。湛一受累則心與性亦皆受累。雖曰受累。不過一時之累。如淸水之爲泥沙所汨耳。去其泥沙則水之淸自如也。澄其査滓則湛一與心與性。亦皆依舊純一也。凡論理當先定其大體。大體定則小者雖或有礙。久當自明。若於大體無的見。而先被小者所纏縛。則何由到得灑然氷解凍釋處乎。如上所陳湛一也心也性也査滓也。此是大綱大目。願於此再著一番大精神。若果於大原上卓然有見得者。見今所條列許多雜議論。一倂刊落。勿令亂吾之知。如是久久。自當有灑脫處矣。聞有明便。迫曛走草。

答李伯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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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人論性。以五常不備者。屬諸氣質之偏。謂非本然。塘翁於是創立一位。說出各指論。其功則可謂亞於發性善者矣。執事愛惡失平。先入爲主。荀揚之斥。齊頭並足之譏。持以深文。中以危法。如非私意所致。則恐是高明之見。有所未到而然矣。

荀揚云云。正以其單指兼指。求之一時一處之說耳。所謂一時一處者。非謂未發之時。大本之處耶。單指之性。固當求之於未發大本上矣。兼指之性。亦欲求之於未發大本。則所謂兼指之性。卽氣質善惡之性也。是豈不爲大本有善惡耶。吾儒家只聞子思子中也者天下之大本一句語。未聞兼善惡者。亦爲天下之大本也。諸葛武侯之言曰我心如衡。不能爲人作輕重。凡義理之爭。雖儕友亦不容以私意有低仰。况於先輩大儒乎。高明疑之過矣。高明倘於此明白辨析。使愚昧者曉然知一時一處四字無傷於大本。則無論私意與見不到。謹當自服其誣賢舞文之罪矣。

高明之論渣滓。每以末流騰倒爲話柄。此以論於發未發則可也。人生都是氣質生下來。駁厚粹少者。豈以其有上面湛一之本。而昏蠢罔兩之屬。並謂之末流爲害乎。此則恐其說不通云云。

湛一不得爲質榦則渣滓爲質榦。渣滓爲質榦則虛靈不得不有優劣。虛靈有優劣則明德不得不有分數。明德有分數則單指兼指。不得不爲一時一處。然則前諭所云人性最貴者非他。特以所禀正通之氣。得全明德者然也者。又何謂也。以愚觀之。則正通二字。卽湛一之所以爲質榦者也。盖此二字下得最妙。正是中正之意。通是空通之義。正言質通言氣。凝聚得氣通質正。特秀最靈。則湛一全體。便由方寸透露。而其大與天地無限量。此所以參爲三才。而爲天地心者也。細玩來書。似謂雖曰有湛一本體。爲氣質所局。而不得爲本領主宰。却讓他渣滓爲質榦。故所謂湛一者。雖間間呈現。不過如水潤火炎。與虎狼父子之類而已。審如是。何貴乎正通。而亦安用夫湛一本體哉。願於正通二字更著眼也。湛一雖爲質榦。騰倒久則渣滓重。渣滓重則湛一每爲其所勝者。理勢然爾。此所以淸者常少而濁者常多者也。然渣滓雖重至七八分。旣曰正通則終是湛一爲本領主宰。故因其發而遂明之則皆可以復其初而爲堯舜矣。前書以聖人外絶無復其初者爲疑。然絶無則誠絶無矣。終不可謂無是理。卽此而見。亦可知質榦之爲湛一。而非渣滓也。正通中亦有窒塞之甚。如朱子所謂人有近物之性者。此則理之變。又當別論也。

浩然與湛一。體㨾稍別。而同是氣也。謂之無間可也。農巖雜識熟見。而愛其卽氣認理矣。及見四七辨論則理氣之歧。已甚可恠。

以其淸虛純一則謂之湛一。以其剛直盛大則謂之浩然。其實一也。孟子以浩氣爲吾氣。則湛一之亦爲吾氣可知也。此氣本與道義一。非知言集義以養之然後。始與道義一也。知言集義。乃所以復其初之工夫也。農巖四七說活看則亦自無害也。

答李伯訥八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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兩度惠書。披復莊誦。但臂疣之漸大。深用憂念。然吾輩寄世。鼎器毁已過半。匏繫不食。四體無所用。目若不盲。神若不昏。則雖全身不遂。亦何害耶。諸紙所論。依舊是磨驢。若使我勉從浦論則正朱子所謂迂踈之學。用力旣久。自信愈篤。不忍以己之黃金。易人之弊箒者也。若欲更得新警語。契悟高明。則凡理氣心性。湛一氣質。盈箱充宇之說。皆高明已見之昭陵也。雖以前後鄙書言之。微而窮深極玄。顯而祖孔憲朱。積成卷軸。靡不用極。唇已焦矣。毫亦禿矣。一味如水投石。漠然無應。更於何處覔得幾句神偈。使明者言下點頭。通身汗出乎。况且來諭。外加推奬於鄙之說曰頭頭皆合。曲曲皆通。陽爲排擠於浦之論曰。理氣紊戾。源派交傷。則庶乎其近之矣。乃其安身立命。實心尊閣者。獨在乎掩耳偸鈴之鏡鐵精粗。匍匐荀揚之一時一處。占地堅定。牢不可破。至以本善流惡。堂堂躍然之說。譬之於千不近萬不當之以鎌遮眼。以反其偸鈴之譏。厥鋒孔悍。頭勢可怕。以此觀之則向來玄尼之擬。亦所以反其荀揚之斥也。如我畏約而縮伏者。尤何敢強策泉下之氣。爲向前廝殺之計哉。垂絶之中。強作戱劇。聊以禦睡。且博一粲耳。意長神短。來紙首尾。尙未領略。勢將稍候病間。略復其可復者。問答編則謹當附籤以還之。如是而猶不合則是終不合也。只得各尊所聞。各行所知而已。奈何。溪室新說未聞。雖以來諭中所擧者言之。五常與一原。分而二之。其果成說乎。以愚所聞則冲漠無眹。萬象森然者。乃程子明訓。冲漠非一原乎。萬象非五常乎。於是而分而二之。以無妄至善。爲本然而謂之人物皆同。一原。以仁義禮智。爲本賦而謂人物各異。五常。一則推之於杳茫。一則局之於形器。與南塘單各之說。如出一口。特其性字占地有高低之殊耳。前書所云與巍塘半同半異者此也。前後只是一說。初晩未見有異。第其與渼書。因來一示之。當卽奉還也。鄙人無他技能。只篤信孔孟程朱。今此冲漠之引。又必致尸祝之嘲。可愧。好笑好笑。

答李伯訥十二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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別紙所敎益落落。大違所望。古人所云濯舊來新。始參差卒爛漫等語。皆紙上空言。非人人所可踐。而朱子之從南軒。退陶之從高峯。牛溪之從栗翁。今不可復見耶。道術分裂。人各異見。區區一得之愚。雖自謂建天地質鬼神俟聖人而無悖無惑。然心獨自信而已。無人相契。雖渼櫟二公之相信。亦不肯留聽。指人物五常。而獨蒙座下於湛一一義。深相契合。庶幾朝暮子雲。其幸當如何。而乃於其間。復有此大牴牾大爭端。半同半異。似離似合。誠是匪夷所思。區區妄謂大體旣合。則今雖偶爾執滯。終必渙然開悟。耿耿一念。未忍便捨。玆就磨驢之案。更進架屋之說。想未卽契。不須覆難。姑置之座側。時時寓目。或輕輕意會。或密密體驗。潛心積慮。久久不已。倘於靜夜淸朝之際。或遌神明告予之喜。則相視啞然。豈無其日。是用顒竢耳。書末云云。近更思之。乃知子誠齊人故耳。我旣蔽於私而不知惡。持以擬人而人不受。則曰我待之不薄。不知所謂不薄者。乃所以太薄也。高明喜評論古今文章。彼回互襲藏。似說不說。終日語而莫曉旨意之所存。尤翁書中語。窮年書而只成類聚之冗言。尤翁甞言和叔學問。類聚學問。談經則膚淺粗俗。無自得之味。說禮則依違前却。無剖判之語。何曾毫髮近似於古聖賢明白精深磊落洞達之文乎。至於自視太高之敎。尤所未喩。試觀孟子姑捨是三字。何等志願。何等範圍。其他如以管晏爲比則曰子誠齊人。爲之慮不及子思則曰子絶長者。君子自待固如是也。君子之文。道也非藝也。道高則文亦高。道低則文亦低。大丈夫爲文章其自期。豈在思孟程朱之下乎。放言至此。恨不能相對拍掌也。伯剛往復。蒙示良幸。不謂其閑中能用心於此事。前書所謂非吾兩翁則天地間無此往復者。可謂誣一世矣。其論人物之性。似是其家學。守之太固。至謂天覆地載。亦是形氣運用。不得爲本然之性則更無可說。盖詳其意。以本然之本。爲極本窮源之本。故但以一原爲本然。而萬殊則已涉形氣。不得爲本然。殊不知所謂萬殊。亦自一原中出來。非無根之物。從空産出也。一原者本然之體也。萬殊者本然之用也。體用一源。本末一致。無一原則萬殊固無所本。非萬殊則一原亦何以行乎。程子曰萬物各具一理。萬理同出一原。旣曰同出一原。則所謂萬理者。非本然而何。又曰冲漠無眹。萬象森然。已具。未應不是先。已應不是後。自根本至枝葉。都是一貫。旣曰都是一貫則所謂萬象者。非本然而何。苟如彼說則敦化爲德而川流不得爲德。隱爲道而費不得爲道。統體爲太極而各具不得爲太極。未發之中爲中。而一事一物上天然自有者。不得爲中。老虛佛空。眞得天命之本然。而周官之酒漿籩豆。春秋之時措從宜。未足爲爛用天理矣。豈理也哉。夫至顯者道也。至實者性也。自陰陽五行以後。凡有聲色貌象而紛綸充盈者。何莫非形氣乎。道以氣而行。一陰一陽之謂道。性由形而立。形色天性。無形氣則是都無物也。安有所謂道。安有所謂性。而何本然非本然之可論哉。本然者本如此之謂也。對氣質善惡之性而爲言者也。自源頭直下來。爲混爲闢。有本有末。雖不離形氣。而亦不雜乎形氣。首尾一貫。純善無惡。故謂之本然。豈專指其潔潔凈淨窈窈冥冥。如所謂有物先天地。不逐四時凋。如所謂無位眞人閃閃爍爍。然後謂之本然也哉。且以分殊爲主。而謂物物之性異則一原卽在其中。而所謂異者不害其爲同。而其爲性也。實以一原爲主。而謂物物之性同。則分殊便歸於氣。而所謂同者。如無星之稱。無寸之尺。而其爲性也虛。虛實之辨。卽是非之分也。至於程子我無加損之訓。乃妙道精義之所存。而亦復忽略之。乃曰修道之敎。非物所得與。然則所謂盡物之性者。果何謂也。以愚所聞則明明德於天下。爲盡人之性。穿牛鼻絡馬首。爲盡牛馬之性。禹之行水。益之烈山澤。爲盡水火之性。附子以治寒。大黃以治熱。爲盡附子大黃之性。盡人物之性。卽所謂敎。而自天命以至敎。我無加損者然也。今若謂人物之性同則盡物之性一句。說不去矣。奈何高明之所辨論。間有未甚瑩處。而大體正當。別無可議。然彼旣有成說。可知猝難歸一。不必紛然爭難。無益於事而徒長說話也。幼道文字。其論分殊處。語多親切可喜。然要皆歸之氣質之性。而謂人物性同者則謂之知。一原不然則謂之不知。畢竟與心性詩說。同一意思。第欲更以詩說參攷。以觀其始終議論之所極。故姑留之耳。

答李伯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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虛靈狀心之體也。明德包性之號也。大學之道。不曰明心。而乃曰明德者。意有所在。此謂有分數則决不成說。而虗靈氣禀。所指不同。論虗靈優劣者。不過指氣禀淸濁而言。今以虛靈優劣。直驅之於撞碎明德之科則無乃過乎。

德者得也。大學章句得乎天。正釋德字。則其下虛靈不昧云云一段皆德也。若如來諭則性獨爲德。而心不得爲德矣。可乎。包性云者。合心性之謂也。旣曰合心性則心昏性明心惡性善。其將爲半片明德乎。又况心性一致。乃不易之理。昏心。性安得獨明。惡心。性安得獨善乎。則所謂半片明德者。恐遂成全副黯黮矣。盍以所甞論偏全者。反隅而熟思之也。心惡性善。猶心偏性全。

一性而單兼指。其來久矣。來敎單指者旣具於方寸。兼指者亦具於方寸。以長者平日氣像。乃爲此乘憤之說乎。看來殊切慨惜。

單指兼指。固有前言。一時一處。亦有前言乎。一時云者。見人以氣質之性就發後言之。故辨之曰氣質善惡之性。與本然單指之性。同在未發之時。不可以發後言也。一處云者。見人以氣質之性不可於心體上求之。故辨之曰氣質善惡之性。與本然單指之性。同在大本之處。不可求之心外也。反復推思。外此無他義。雖使塘老自爲之解。當不過如此。今來敎乃以具於方寸云云。爲乘憤之說。未知平心註釋則其義果何如。願聞之。且乘憤二字。何其不知故人至此之甚也。區區前書。豈不云乎。我心如衡。不能爲人作輕重。他事猶未可知。至於朋友往復。義理之爭。未甞敢以一毫私意參錯於其間。此所以有天厭之矢者也。然亦自反而已。復何云乎。

答李伯訥丙午二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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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愚虛靈之一。同於生知之聖。終難破疑。

來諭以下愚虛靈之禀。一同於生知之聖爲疑。而却不疑下愚性善之禀。一同於生知之聖者何也。盖心性一也。心之體卽性之體。性之用卽心之用。同則俱同。異則俱異。不可分也。故曰仁人心也。又曰盡其心者知其性也。又曰君子所性。仁義禮智根於心。又曰心爲太極。大學或問論心性。於心於性。混下本體字。不復揀別。其意可見。今曰性同心異則是心性判作兩物。心自有心之體。性自有性之體。何可混也。如是而猶曰心性一致。理氣同實。又自謂心惡之說。斥之已久。愚不知其何說也。前書半片明德。非敢謔也。乃所以謦欬崇聽。而欲其默省之也。夫不得於言而勿求於心者。告子之所以爲告子也。今來諭旣自言。自知窘遁則其不得於言審矣。何不濯去舊見。而反求諸心。以來新意耶。

鏡鐵精粗

鏡鐵精粗之說。前已屢言之。不須架疊。而今書卒章有曰照後黑白歪正。卽高明所本言。發後淑慝。此正區區所欲聞。夫影實一也。體用一也。實形於影。影由於實。未有實濁而影淸。影闇而實瀅者也。體發爲用。用原於體。未有體端而用斜。用昭而體昏者也。如日月實體。有陰陽之分。故其輝有幽顯之異。油蠟實體。有精麁之別。故其光有微盛之殊。此影實之一也。影實之體如此。故其著於用也。朱輪之升。萬象呈現。而淸輝之揚。大地依微。蠟燭之明。毫釐必察。而油燈之照。朱紫難辨。此體用之一也。盛意則以鐵之精粗。喩氣質不齊。而以虛明光景。譬心體本明。則是影與實分爲二物。而一濁一淸也。以虛明光景。當未發湛寂。而以黑白正歪。爲發後淑慝。則是體與用。析作兩段。而一昭一昏也。靜時無跡可見。故浦說以虗明氣象四字。漫漶其精粗本色。而以照後爽眞驗之則所謂靜時虗明者。似虗明而實不虗明可知。而虗明之著於用者。明於情欲利害而已。若區區所曾言者則指本善而流惡者也。本體湛一。而發時爲査滓所汨亂。與來諭自不同。

一時一處。試問曰理氣同實。大本之性。寓於何處。必將曰寓於氣質。又問曰氣質固兼善惡。聖人則純善。論孔子未發則當其時本然氣質。具於何處。必將曰不出方寸。又問曰云云。

來諭下段。又問曰以下。語意未暢。愚請續之曰又問曰然則跖蹻未發之時。本然氣質當如何。則將應之曰跖蹻氣質之凶惡。渣滓重而然爾。其未發之時則渣滓退聽。而湛一本體。與聖人無別也。因是而敢請還問跖蹻未發本然氣質。子則云何。必將曰性不離氣。雖跖蹻氣質豈在方寸外乎。曰然則心惡性善。氣昏理明。不但理氣心性。判作兩物。烏得免善惡相對。齊頭並足之譏乎。必將曰未發之時。心氣本色。雖曰自如。氣不用事。一於虛明。本然之性。卽此而在。何害於心性一致。而亦何可謂善惡相對乎。夫心氣本色實體也。虛明氣象影象也。性之具方寸者。具於實體乎。具於影象乎。且明德者。合心性之物也。朱子之釋明德曰。虛靈洞徹。萬理咸備。虛靈洞徹者。表裏洞然。八窓玲瓏之謂也。外似虛明而內包藏凶惡者。其可曰虗靈洞徹。而萬理果具於此乎。旣曰包藏凶惡則非善惡相對而何。未知高明於此。何以答之也。大抵由鄙說則湛一之體立而不害爲禀賦之有萬品。氣質之理明而無傷於本體之無聖凡。質諸實理而沕然。求諸聖訓而悉合。反之吾心而皆安。眞所謂頭頭合曲曲通者也。由盛論則虗靈吹萬等品而明德碎。氣質盤據虛靈而善惡混。大本無地可立。而天命懸空而徘徊。湛一局塞不通。而浩氣不得爲吾氣。種種病敗。觸處窒礙。高明何苦而墨守此論。不自覺其正見之受累。而進退之失據也。

答李伯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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禮辨南塘禮說辨姑置之何害。而所可恠者以明者之見。所取舍多不可曉。破竹之目。尤不相當。以愚見則首尾衡决。進退失據。與彼二字。何翅千里耶。尤翁爲學。專就善利分界處剖判斡轉。以此告君。以此自爲。遺文具存。可按覆也。此所以察而精之入毫芒。擴而充之塞宇宙。尤翁之所以爲尤翁。專在乎是。何故纔一再傳。便如此。誠可咄咄。大全籤號。誠如來諭。然旣定號刻板。綸已出而汗不可反。但當因此而遂行之。明示大一統之義。使一國之人。會極歸極耳。何可反往遺之禽。示吾羸而增彼壯乎。此則决不可。不知果何以終之也。近得沙溪集。讀儀禮䟽。稱號雖若少踈。大體卓然。俟百世而不惑。其中一例。以相繼爲父子一轉語。尤明白灑落。眞是尤翁之師也。塘說此一事。尤無倫不成說。雖不可遽然強合。恐宜博考精思。積漸沉涵。以期融契。不宜久久徘徊於陰陽黑白之間也。如何如何。

可欲之謂善。其註釋義例。獨別於諸條。

和靖所云上下一理極好。盖善以爲質而實有此善於己謂之信。實有此善而充積飽滿謂之美。充滿而英華發於外謂之大。向後皆然。但所謂善者無形狀。難於名言。唯人性本善。故善則必欲之。惡則必惡之。卽所謂民之秉彛。好是懿德者也。故於此。特爲下語曰。可欲之謂善。謂人情之所可欲者卽善也。善雖無形。情則有迹。於可欲二字。善之實體。昭著面前。煥然可見。以理言之如此。以人言之亦如此。程子所謂與元者善之長同理者。與集註雖若不同。要其歸則一也。善字未明則下文諸位。並無下落。宜其義例之獨異也。

邪說淫辭。

邪說以大體言。淫辭則是其裡面意義曲折。乃邪說之所以爲邪說者也。故曰距楊墨放淫辭。邪說者不得作。盖辨破其淫辭。乃所以息邪說也。下文息邪說距詖行放淫辭。則先言大體而後及其詳耳。

襲裘裼裘。

古人著裘毛在外。以魏文侯反裘負薪之說觀之可知。而加衣其上。吉時則裼其上衣。使裘之美見於外。弔喪則主人未變服。仍前吉服。裼裘而弔。已變服則襲其所裼之上衣。以掩裘之美。至成服後乃有疑衰錫衰等弔服耳。

答李伯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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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中自五月望後。忽添微感。擁衾委呻。已數月矣。近則比初似少减。而猶廢食涔涔。欲起還仆者數矣。此豈可久之勢耶。理固如此。無足可畏者。而獨肚裏妄想。尙不勝其紛然。如詩書三禮。皆成久廢。不可不收拾。而至於春秋。尤不能窺其藩籬。頃因讀士行兄春秋論。大有所會意。方擬先將正經。熟復敎浹洽。旁取四傳。參互考究。通融玩繹。如杜元凱序中語。以求得夫聖人筆削之本意。幸而得之則略倣呂氏大事記。箚論其大節目大爭端。以追補朱先生未究之志業。而餘日旣無多。疾病又如此。恐秪成千古遺恨耳。亦復奈何。

答李伯訥閏七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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承讀家禮甚善。然欲學禮。須以儀禮爲先。不然比如無源之水。無根之木。終無究極處。儀禮中喪服一篇最急而最多受用處。幸於此留神焉。五代祖承重云云。此甚易見。不謂其不相契至此也。夫所謂承重者。非從中猝然承之也。其重必有所自來。父之重自祖。祖之重自曾祖。曾祖之重自高祖。高祖之重。又豈不自五代祖乎。今若爲五代祖不服喪則是不知重之所自來也。前日爲曾高服喪者。是果何名耶。無本之重。何名爲承重耶。且五代祖生存則曾高以下四世神主。必皆以五代祖爲主。以亡子亡孫題之。今於五代祖之喪。五代孫主喪服衰。過祥禫行吉祭。以其名改題主。然後方可行遞遷之禮。而宗可遷矣。未然之前。宗且未立矣。何遷之有。來諭三年云云。尤所未諭。雖設三年几筵。無人服喪。則便是無主之喪也。有子孫而作無主之喪。有此理否。且練祥禫吉祝辭。不得不以此五代孫爲主。當初題主。亦必稱五代祖。以五代孫名旁題。則非嫡孫而何。以嫡孫主其祭。而昧然不服喪。晏然行改題遞遷之禮。亦果有此理否。此等事雖不見於經。可推而無不通。幸更細入思議。如何如何。晦令第二子日前來見。其人絶佳。志氣不凡。大有可望。極可喜也。箚疑寫役不數月。似可汗靑。此等大役。神速如此。殊非始料所及。豈南軒所謂殆天意者耶。

陰陽大小。只以天地看自分明。盖天地雖曰相配。天之氣。實貫乎地之中。是地亦天也。設令地形大小。與天相等。亦不過爲天之半。况天無外而地只是一彈丸。其大小不啻萬萬者乎。大抵化育流行。揔只是一陽氣。地只是天之凝聚處。秋冬只是春夏之收斂處。若果陰陽平分。無大小無饒乏。則無主宰無一原。何足以成變化而行鬼神乎。

答李伯訥八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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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時一處與鏡鐵精粗。是十與二五之間。而來諭旣悟鏡鐵之誤。而尙護一處之非。殊不可曉。盖旣曰氣質善惡之性。與本然之性。同占大原之處。同在未發之時。則所謂氣質善惡者。便盤據靈㙜。號令百體。而所謂本然之性者。反聽命於是。而打成一片矣。是則向來齊頭並足之譏。亦未爲十分襯當。便見得此性。全身從頭至尾。鎔化作善惡錯雜之物而掉脫不得矣。若渣滓之說則異於是。渣滓者。客感也末流也。動雖攪汨。靜便退伏。則與湛一本體。自不相干。而所謂退伏者。又與泥沙有形之物不同。雖不可謂遽然渾化。亦未甞有苗脉可言。區區前書所云當與陶庵陰晴之譬參看者。盖以此也。盖譬者只言其大體耳。泥沙之譬。固甚襯切。而此等處則須䟽看活看。默識心融焉可也。

大氣數小氣數云云。如衰周天地。天下氣數。大抵衰矣。然而齊有齊之氣數。晉有晉之氣數。魯有魯之氣數。其他小國。亦皆各有氣數。然齊晉魯伯國。雖各有盛衰。而其盛其衰。皆與周相關。魯之不能用孔子主盟中國。亦大氣數。其他小國自盛自衰。自起自滅。未必與周相關。而大槩是衰周天地中物也。一皆憒憒無足可言。且以人物言之。孔有孔之氣數。顔有顔之氣數。而亦與魯與周相關。其他小小人物。自盛自衰。自生自死。未必與周魯相關。而亦大槩皆是衰氣中物。故無一人聳出而有爲也。來諭磨蝎云云。科數身數云云亦然。韓有韓之命。蘇有蘇之命。各有盛衰。而其不得時。乃爲大氣數所局塞故耳。小氣數與大氣數相値。今人科數身數。人皆各異。而大槩皆生於衰末世界。故賢者未必達。不肖者未必窮。擧皆浮沉出沒於衰氣中而不得脫耳。何可謂全不關於氣數推敓之機耶。以此推之。前書所云與理一分殊相似云云者。恐或然也。大略如此。惟在默會而通之。然一部周易。貞勝二字足以蔽之。則氣數之說。又何必深論耶。

答李伯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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勉齋祭林栗文。愚亦疑之久矣。豈大國䂓模寬廣。此等事不以爲恠。故疵議不及而然歟。然於義終未安。若理氣說。不過見識之小差。其仕亦只是祿仕。恐不必苛摘。而篤學力行。任道擔當。通解續編。有大功於聖門。此所以爲朱門之嫡傳歟。

胡氏不起不滅之說。與朱子初年說同云云者。極精密可見。比日造道之深甚喜。至於所云雖存得十分未發。初無明睿之知。則其何能發必中節云云一段。見得透徹。語意卓然。與鄙見不約而符。深幸深幸。盖必先以敬爲主。而汲汲用力於格致之功。使此心全體大用。次第昭晰。然後涵養省察。方有所施。而未發而昭昭靈靈。萬理燦然。已發而正正方方。品節不差者。可得以言矣。不然則所謂存養者。只存得空蕩蕩底。豈所謂立大本。所謂省察者。亦不免黑窣窣地。其何以行達道乎。若南軒所謂察識端倪。則乃省察之名。而與所謂格致不同。恐命辭少差。未知如何。

答李伯訥丁未二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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歲又改矣。默計高年恰滿七旬。一賀一驚。又自覺死期之日迫。而眇少稚弟。忽已周甲。感念平昔。懷自不定。今朝携兒乘舟於黔潭。順流而下。明可達溪室。盖弟之甲日在望日故也。似聞宋子大全校勘之役。吾丈與金善之爲主人云。然否。果爾則添刪編次。必皆得宜可幸。箚疑鄙本。今方校正。書名稱節補。文多者節之。未備者補之。其偶失照勘者則改之。而亦同入於補。欲爲凡例數條以揔括之。而姑未暇耳。

答李伯訥五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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卽自聖用所傳。到二月廿一惠復。其出雖久。手筆細書。滿幅縷縷。眞意淋漓。情眷可掬。實無異促膝抵掌。伏讀數四。殆不覺山川之隔道路之脩。其爲喜豁。當如何也。甘霈成霖。蒸炎轉甚。不審此時。體中一向康旺。朱書長課。不住窮索否。眼患雖妨讀書。間間休養。似不至廢輟。恨不能以此中考校者。相對細勘也。賤疾遇夏益苦。雖不廢書課。苦未有進益。愁憐何極。春秋與朱箚雙行。故尙未及四之一。不知何時可了。然大綱已定。自當有歸宿處。來諭疑㥘恐太過。千慮一得。自古云然。雖朱先生之所未及究。安有望風自沮之理。每恠以先生聦明力量。春正一義。却讓與王陽明一隻眼。孟子天子之事一句。又被宋士行先覷。皆非後生所敢曉。然竊觀先生於此一經。實有積功。一部左傳。融會慣熟。而據事直書。善惡自見八字。允爲學春秋者端的旨訣。如日星之明。干我何事之語。特以明夫穿鑿者之不可信耳。且以經別傳。以傳考經。有事實可據。有證左可驗。四傳雖多傅會。左右參究。自可折衷。比之易經象數渺茫難尋者。似差平易。來敎疑阻。决知其過望。須信愚之說。試一開卷。拚得一半年工夫。隨疑相示。如易課時。庶幾相資互發。彼此交益。上以闡朱夫子未究之業。下以作後生輩指南之車。豈不快哉。千萬毋忽。

與李伯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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屢書所諭氣數云云。前復忘未對也。氣數之說。苟究其變。巧曆不能計。雖聖人亦有所不知。非其知之不逮也。知之無所用。故不欲知也。伊川答康節雷起之問。直一口句斷之曰起於起處。何等脫灑。朱子亦曰吾之所知。只是惠迪吉從逆凶而已。今日晴明日雨。非所能知。聖賢法門。本自如此。大抵天地氣數之日趍於下。如人旺衰。本非難知。然若只如此而已。則人之類滅已久矣。雖曰日下。其元氣之根於理而日生者。固浩然而無窮也。是以日月常代明。寒暑常相推。春生夏長秋斂冬閉。萬古如一日。此所以性善之理。常存不亡。而雖後世人心世道。更無餘地。爲人上者。誠能脫然有志唐虞三代。豈不當下立現乎。如此則富貴貧賤之不當得而得者。亦豈不各循天理。而所謂禀得於有生之初者。有時而不可信乎。此愚前書貞勝之說也。切願自今勿復於此等沒緊要處。枉用心力。而移其功於其義丘竊取游夏不能贊處。如區區昨書所告難疑答問。一如易經時。則相資互發。節次透闡。書來書去。豈不居然成一部春秋傳。以追補朱先生未究之業乎。千萬留意幸甚。律呂新書及通解鐘律。數十年前甞一覽過。其大槩假令。無甚難知。但於樂院音律。都不曾目覩其器耳聆其聲。書卷所講。便同畫餠。可欝可歎。

答李伯訥七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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病中萬念都灰。唯時或想起夙昔壯心。先憂後樂。不能不慨惋太息。又或默誦聖賢格言。有意到處則輒思朱先生願獻吾君之語。而不自覺其僭易也。豈所謂根於天性。銷爍不得者耶。漫筆及之。一覽而笑之。卽屛去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