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鹿門先生文集/卷十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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卷十二 鹿門先生文集
卷之十三
作者:任聖周
1795年
卷十四

雜著經義[编辑]

論語己酉[编辑]

學而[编辑]

時習註程子二說。新安陳氏以爲上一條以知言。下一條以行言。按朱子曰伊川之說。專在思索。而無力行之功似偏了。據此陳說似誤。盖學者將以行之云者。言學以致知者。將欲行之於身也。旣云將則其以學專歸之於知者明矣。所學者在我云者。言能時習之則所知者浹洽端的。眞爲吾有。可以措諸行事而無所窒礙云爾。上說則正釋時習之義。而下說則申發其餘意耳。非有異也。謝氏說則專以行言。盖集註上面釋學與時習。雖以知行兼言。未及分條詳說。故下面乃引程,謝之說。以各發其歸趣。正所以相資互發。以明經意耳。

有朋自遠方來註。以善及人而信從者衆故可樂。按以善及人。以吾之善。及於人而人亦善也。此一句只是單句。下句則似接而實不接。讀者且置信從者衆四字。只作以善及人故可樂。恁地思究。體出正義。然後乃著這一句看則庶幾意味深長。余舊讀此。只以爲吾之善。能及於人。故信從者衆。信從者旣衆則可驗吾學之到。故可樂。自今思之。己眞有得則當自知自信。何待人之信從然後始可驗也。亦何足樂哉。仍欲下語解之曰自遠方來則信從者衆矣。信從者衆則善之及人者廣矣。故可樂。然此特變幻句法。以釋其文義而已。其深長之意味。終不可畫出。朱子謂此無一字虛設。愚又以爲一字不可移易。要非自體而默識。安能知其味哉。

不慍註。雖樂於及人。不見是而无悶。乃所謂君子。按平巖葉氏曰雖樂於以善及人。然人或未信則亦安其在我而已。奚慍焉。盖其語意。猶曰雖以及人爲樂。亦不以不知爲悶。是乃所謂君子也云爾。盖君子自知明自信篤。何干乎人之知不知。故信而從之則樂與爲善。非樂其知己也。苟或不信則亦安其在我而已。何慍之有。所樂者。公而非私。故亦無私慍也。程子於此。盖就疑似處剖析之。以發明君子之心耳。讀者熟味而深玩之。則必當有自得處耳。

更詳經文之意。盖人能樂於及人則其心已大公至正。宜可信其爲君子矣。然其事猶順而易。雖未至於成德。猶或能之。至於人不見知而能夷然無纖毫不平之意。則其事逆而難。苟非査滓融化。德性渾然。决不能及也。故更發此一段。以爲及人而樂者。猶未可遽信其爲君子。必更須不知不慍然後。方可謂之成德矣。程子之說。意正如此。盖曰雖樂於及人。猶未爲至。又必不見無悶。然後乃可謂君子云爾。然愚之前說。亦可作一說。

爲仁註。仁道自此而生。按此雖泛言仁道。而其實指仁民愛物之道。自孝弟流出來。盖孝弟仁愛。皆是仁之事。而孝弟也者。本底事也。仁愛也者。末底事也。故行仁之序。自其本始。非謂孝弟之外。別有所謂仁道。以孝弟爲本而後始生。讀者不以辭害意可也。

爲仁以孝弟爲本。論性則以仁爲孝弟之本。按以孝弟爲本之本。如不揣其本之本。仁爲孝弟之本之本。如拔本塞源之本。以木喩之則仁爲根。其出在外面最下著地處爲孝弟。其中間處爲仁民。其最末處爲愛物。盖以入地者與出地者論之則入者爲本。只以出地者論之則其最下處亦謂之本也。

入孝出弟。餘力學文。熊氏曰此章是小學。故先行。子以四敎。是大學。故先文。雲峯胡氏曰然則十五入大學者。獨非爲人弟子者乎。按雲峯說未然。盖夫子旣以弟子起頭。而其說又不出乎孝弟謹信。則其本意可知矣。朱子釋學文之文曰詩書六藝之文。又於小學題辭。論小學之方曰灑掃應對。入孝出恭。行有餘力。誦詩讀書。詠歌舞蹈。據此數說。此章所言。正小學之事也。盖幼學始敎。心知未定。必先導之以孝弟之實行。使有以固其筋骸之束。然後以其間暇。敎詩書之文。使之逐事講習。以資其行。乃可以涵養純熟。根本深厚。爲大學之基址矣。不然則飄蕩解弛。流於口耳之末矣。此小學所以以行爲主者也。孝弟之節。卽行之小者也。學文卽知之淺者也。及夫成童則其所以養於小學者已深固矣。於是據此不離。而更進於格物致知之道。必使內外精粗之理。無不畢貫于一。然後誠正修齊。乃可以盡其道。而收小學之成功矣。不然則昏昧錯雜。陷於卑賤之域矣。此大學所以以知爲始者也。格致。卽知之深者也。誠正。卽行之大者也。然其所以以知爲始者。以其有小學本領之功夫故耳。非初不涵養踐履。而直從事於此也。亦非舍小學已習之事而別求新功也。此論語兩章。所以言各有主。而意相融貫者也。今雲峯不詳究其本意所在。又無所證據。而直斷之曰十五入大學者。獨非爲人弟子者乎。苟若其說。少儀,弟子職諸篇。不可謂之小學之支流矣。可乎。

註無以考聖賢之成法。識事理之當然。按此比程尹諸說。文字似重。然細究其語意。亦不過就詩書禮樂上以知之淺者言之耳。非大學格物致知之事也。其所謂聖賢之成法者。亦以明白易曉有跡可見處言之耳。

父在觀志註。觀此足以知其人之善惡。按此字指志與行也。盖緫上兩句而言之耳。

禮之用和爲貴。按用以人之行處言之。非本然體用之用也。盖以未發與已發對言則未發爲體。已發爲用。以天理人事對言則人事指人事儀則之句天理爲體。人事爲用也。卽所謂本然之體用。以在物與處物對言則在物爲體。處物爲用。如此用字。天理人事皆爲體。而人之行之者爲用也。隨語而意各異也。禮之用和爲貴者。猶言禮之行也。須從容而不迫。乃可貴也。和只是行禮從容不迫處。非禮之外。別有所謂和也。斯者指禮之和而言也。先王之道云云者。其語意猶曰先王所行之道。小事大事。無不由此。所以爲美也。

註節文非指外面可見處。只是以理言之。如朱子論禮處。有曰仁之節文。又曰仁之著。此皆以理言之。而與此註合焉者也。盖渾然未發之時。仁義禮智之理雖未形見。亦非儱侗都無分別。其氣象體段。自有界限之可言。仁者生之理也。而生理之正方不紊處爲義。卽朱子所謂心之制。所謂仁之斷制也。生理之粲然不嗇處爲禮。卽所謂節文所謂著。生理之明通不昧處爲智。卽朱子所謂仁之分別。如是分釋則庶可以不惑乎體用之分。而天理節文之說。亦可以知所解矣。且或問於朱子曰義者理之宜是否。答曰若然則便以義爲本體之發矣。今若以節文二字爲外面可見底事。則其語勢正與理之宜之說同矣。而禮只是有形象有方所底物事。朱子豈爲是哉。或謂天理之節文者。由體而達用。人事之儀則者。由用而原體。此等說皆不可曉。故愚則以爲天理之節文。以性言。禮之體也。人事之儀則。以道言。儀則卽當然之理。禮之用也。卽所謂本然之體用也。禮之爲體之體。是兼包天理人事兩句而言之。盖對下面其爲用之用。故其義然也。嚴嚴截也。禮之爲體。等級界限。截然不可亂。而所主則又在乎敬。所謂嚴也。非禮之外。別有所謂嚴也。然所謂等級界限。所謂敬。亦莫非理之自然。非有人之安排作爲也。故曰出於自然。其爲用從容不迫者。猶言行此嚴截底道理。必須從容而不迫切。然後乃可貴也。非嚴之外。別有所謂和也。盖用不離體。體嚴則用亦當嚴。可知體出於自然。故用亦必從容不迫爲貴。和在嚴中。雖嚴而出於自然。體之和也。雖嚴而從容不迫。用之和也。禮之本然卽嚴也。若一於和而不復節之以禮。則所謂和者不過爲流蕩忘反。而非復禮本來嚴截底體面矣。故曰非復禮之本然。此則只正說有子之意耳。范氏說猶曰禮之體。主於敬。而其行之也則又須和然後爲貴。不可徒嚴而已也。主於敬下無出於自然之意。故却難看。然深體之。與集註無異也。愚謂以下至禮之全體。是說體也。其下則以人之行處言之。所謂用也。試以冠禮言之。其再加三加。升降揖讓之節文。截然不可亂。是冠禮之體也。然是皆出於自然之理。是體之和也。人之行此截然不可亂之節文。是冠禮之用也。行此節文。雍容閒暇。是用之和也。有子此語。盖只以下一截言之。上一截則朱子推本而發明之耳。如是看得。安得差。今人或以用爲本然之用。夫若是本然之用則曰禮曰和。是皆理之自然。非待人而有也。亦非人所得爲也。有子何以曰爲貴。集註又何以曰必從容不迫云云也。若以嚴爲禮之體。和爲禮之用。是則體用二者。判不相入。而半上落下。不成道理矣。此則惟深體者知其味。亦未可專以文字求也。後從農巖,陶菴說。以節文儀則。謂訓禮樂之禮。見李任之書。

爲政[编辑]

思無邪註。直指全體。謂他詩則不直截說破。而此獨直截說破。他詩則各因一事。而此獨挈擧全體云爾。陶菴曰此句當釋作直指全體而言之。按此章見於詩序註語。而此句之下。有而言二字。據此則陶說似是。

有恥且格。按恥字承上文無耻之恥言。陳氏以恥爲觀感於德之效。格爲齊一於禮之效。恐破碎。

註淺深厚薄止禮以一之。或云一之者。言淺者使深薄者使厚。盖欲其一於深厚而無淺與薄也。愚曰若然則禮之效。徒及於淺者薄者。而深者厚者有不得與也。旣曰禮以一之則是使人一於禮也。盖人之氣禀不一。故所感亦有淺深厚薄。深者厚者。或偏於過。而淺者薄者。或倚於不及。故爲之禮。使民有以依據而循蹈。過者俯就。不及者企及。而無一不趍於中正。此所謂齊之以禮者也。

志于學。按志者念念在此而期於必得也。立則有以自得而自信。無所動其心而確乎不可拔矣。然猶有所不能無疑礙處。及乎不惑地位則天下事物當然之理。件件通達。物物條暢。更無所疑惑而窒礙。則有不待守而自無不存矣。知命者。卽孟子所謂知天。而曾子一貫時節也。學到此則於事物之理。無不知其所以然。而有以融會貫通。幾乎與道爲一矣。顔曾諸子皆到此住了。耳順者。聲入耳而心無違逆。卽所謂不思而得也。或以曾子之一唯。爲耳順。非也。曾子將有得而未得。聞其言而卽悟者也。耳順者。心中所知。固已十分明徹。故聞人之言。便無所違逆者。此則聖人化之之事也。到此則便能不勉而中矣。猶必待十年而後乃言從心所欲者。更可詳味也。甞問陶菴知天命卽曾子一貫時節。曰未然。盖其意以一貫。爲未至於知命。

不違如愚註體段。按猶言模㨾。如朱子以浩然爲氣之體段。以中爲狀性之體段。皆模㨾之意也。默識心融。按默識其理而心與之融會也。朱子曰融如消融相似。如雪在湯中。若不融一句。只是一句。如何發得出來。如人喫物。若不消。只生在肚裏。如何滋益體膚。又曰顔子所聞。入耳著心。布乎四體。形乎動靜。觀此數語。可以知其味也。觸處洞然。按此非謂隨聞洞然也。只謂所聞之理。曉然於心目。隨處朗然。無所疑碍耳。自有條理。按脉絡分明。意味貫穿之謂也。此三句。發明顔子所以不違之義明白親切。意味深長。非深體不能言。非潛玩不能知也。發明夫子之道云云。按如顔子問仁。夫子說克己復禮一句。顔子便知其如何爲己。如何爲禮。如何爲仁。如何而爲克己。如何而爲復禮。克己復禮。如何而爲仁。其條理曲折。無不曉然。故更無問辨。而直請其目。此所謂不違也。惟其如是也。故聞敎之後。便能直去做克復工夫。坦然行之。無復障礙。此所謂發明也。小註釋發字曰將聖人之言。發見於行事。此甚非是。發者言日用之間。有以發明夫子所言之理也。盖夫子只說得一句。顔子便領會其理。觸處融貫。灑然行之。無所不到。夫子之言。於是而發明無餘矣。此乃發字之義。若以發字爲發見之義。則不足以盡顔子默識心融坦然由之之妙。極無味。

學而不思註云云。按學矣而無體認玩索之功。則昏昧罔兩而無自得之味。思矣而無服習踐履之力。則危殆卼臲。而無可卽之安。無自得之味則所學者枯燥生澁而不能守矣。無可卽之安則所思者空虛渙散而不能存矣。故聖人之敎。必使之學而思思而學。內外交資。體用相涵。則心與理熟而所守益固。身與事安而所知益明。此乃大學之大端。而進修之要也歟。

攻乎異端註。專治而欲精之。按精謂精辨其是非得失也。或曰專治異端。豈待夫言而知其爲害也哉。余曰所謂專治。非謂專治其說而欲學其道也。只曰學者於異端之說。如淫聲美色以遠之。不然而欲就其中。究其是非得失。則不知不覺。已見其身坐在裏許。此所以爲害也。盖當初專治之心。雖未必出於不善。而纔去理會。便不覺其已爲所染。害孰甚焉。下文程子說亦可見矣。

殷因於夏禮註。三綱五常。禮之大體。按禮居五常之一。而今乃以五常並謂之禮者。盖禮以有䂓矩法則可準的處言之。如仁之愛義之宜。其可依據持守處。便是禮也。

再證[编辑]

時習註程子下說。農巖曰其云時習之則所學者在我。謂旣學而知之矣。而又行之不已則其所知者。皆爲吾實踐履之物故悅也。一說謂旣學而又時時思繹。如上文所云。則所知者浹洽貫通。而不但爲口耳之知。故曰所學者在我。後說比前說稍費力。按此後說正與鄙說合。前說時習之義。旣與程子上說不合。且於朱子所謂專在思索云云者。亦似相戾。後說恐當爲定論。

忠信。平巖葉氏曰發乎眞心之謂忠。盡乎實理之謂信。鄭守夢曰發己自盡爲忠。豈但以發乎眞心而已者爲忠乎。程子曰以實之謂信。盡乎實理則雖聖人之誠。不過如此。按葉說似無不可。守夢何以斥之也。盖忠者盡心去做之謂。如爲人謀事。極盡其心。無所自歉者是也。所謂發己自盡盡己云者。意盖如此。若只曰發乎眞心而已則是便以闖然發出底爲忠也。是都舍盡字。而不免乎失其本義耳。若夫所謂盡乎實理云者則病在盡字。程子曰循物無違爲信。又曰以實之謂信。則固未甞不以實之義釋之。而但忠信多從學者工夫上說。一事一物之著實亦信也。故程子只平平下語。近而不出乎學者之日用。而遠而含包乎聖人之至誠。今曰盡乎實理云則下語偏重。必須如聖人之盡性至命。然後方可以與於忠信。而學者日用之間。有不敢遽望之也。易曰忠信所以進德。夫子曰主忠信。信若是盡乎實理之謂。則又何必爲進德之工夫。而初學者亦安能遽主以爲根基也哉。且訓義之法。各隨本字之正義。而一字不可苟下。如忠字其義如右。故必下盡字。然後方成。信字則只是著實做事之義。却無極盡之意。程朱立言之意。精且密矣。今葉氏乃舍已定之直指。反而爲之說。欲無差得乎。

天理之節文。農巖曰天理節文。人事儀則。本以訓禮樂之禮。非直訓性也。盖有子之言。專就行禮說。故朱子訓之如此。若直訓性則須如論語或問敬之理。玉山講義恭敬撙節底道理。然後爲本色訓說矣。朱子甞論天理節文一義曰云云。見小註第一節。觀此語意。非直訓性可見矣。按有子本意。固以其發用於人事處言之。然其發用之意。則在於用字耳。若禮字自是統說。豈獨指節文之禮哉。若以此爲禮樂之禮。而不可以本體釋之。則上章爲仁之本。正亦以行仁處言之。而與此禮之用之句。語意相同。朱子何不以親親仁民之道之意。釋其仁字。而乃曰愛之理心之德云乎哉。論語說禮處甚多。而此章惟最先。而其語爲最大。故於此獨擧全體而釋之。其餘則各隨其淺深而立說。如恭近於禮。註曰禮節文也。齊之以禮。註曰制度品節也。生事以禮。註曰理之節文也。此等說。正所謂以外面節文釋之者也。至於克己復禮之禮則其語大矣。天理人事之云。若果只禮樂之禮之訓。則於此必更有全體之釋矣。而考其所以爲說。亦不過曰天理之節文而已。而人事之句。不見擧焉。盖其意以爲旣已備擧於前。則不必疊說於後。故只提其上句而包下句在其中耳。以此觀之。此章天理之句。非所以釋節文之禮者。豈不益明白易見哉。竊甞究之。天理人事之語。正與心之制事之宜云者同例。盖心之制者。言心之所以能斷制者也。事之宜者。言事物當然之道也。心之制以性言。事之宜以道言。卽義之全體大用也。天理之節文者。言天理之所以節文者也。人事之儀則者。言人事三千三百之儀文準則也。天理節文以性言。人事儀則以道言。卽禮之全體大用也。今若以不言敬之理之故。而便以天理節文之句。爲外面之說。則是心之制云者。亦以其不言宜之理之故而不得爲全體訓釋矣。豈可乎哉。抑又念之。朱子尋常論仁義禮智。必曰愛之理宜之理敬之理別之理。於四書訓詁。乃變其例。獨於仁曰愛之理。而其餘則或不言理字。或以理字著之於上。其意果安在哉。盖仁也者。一心之全德而包乎三性者也。義禮智。雖各主一事。而非有別件道理。只是仁理裏面物事。是故玉山講義曰仁者仁之全體。禮者仁之節文。義者仁之斷制。智者仁之分別。今若以愛之理宜之理之例。而各各說出則是似仁義禮智。各自分立。各有界限。無以發明夫渾然融貫之妙也。此非敢以宜之理敬之理之說。爲未足也。盖謂尋常泛論如此說。固無不好。而集註體而自別。故越著精神。倍加伎倆耳。故於仁字特訓之曰愛之理心之德。以見其專一心包三性之妙。而義則曰心之制者。此理之所以能裁制者也。禮則曰天理之節文者。此理之所以節文者也。智則雖無明釋。而講義曰仁之分別者。此理之所以能分別者也。旣釋仁以理則義禮智固已包在其中。故只就其中提出裁制節文分別等文字。以明其所主之在於何理耳。此其語意明白無疑。未知農翁何所拘而發此議論也。

八佾[编辑]

不仁如禮樂何。或曰人雖不仁。若能周旋於玉帛交錯之間。皷舞於鐘皷鏗鏘之中。則亦豈可不謂之禮樂乎。余曰夫禮者。天理之節文也。有天理然後方有節文。若不能存其天理。則所謂節文者。如無源之水。無榦之枝。空自勞攘而已。何足謂之禮也乎。試以事之至近者言之。則如遇賓客而拜跪揖遜者。固禮之節文也。然必先有恭敬辭讓親愛懇惻之心。然後所謂節文者。亦不落空而謂之禮矣。若無是心則其所謂拜跪揖遜者。不過屈伸俛伏許多容儀而已。謂之禮則非也。盖不誠則無物。如此者外似禮而實非禮也。况人心已亡。知見顚妄。所謂節文。亦不能盡合於則者乎。至於樂則尤不可強爲之也。夫鐘怒而擊之則武。悲而擊之則哀。古人見螳螂捕蟬而琴形殺聲。作於心而應乎聲。其理固然也。先儒論興禮樂云非世則不可。盖必待治成化行。薰蒸透徹。然後方可以議此也。今以僭逆邪妄之心。遽然執干舞羽。伐皷鼕鼕然而曰是樂也。吾見其非鄭衛則殺伐耳。豈可與先王之樂。同日而道哉。嗚呼。禮云禮云。玉帛云乎哉。樂云樂云。鐘皷云乎哉。是故世間百事。皆可施智力。而獨禮與樂。不可以智力爲也。昧者不知。凡其所以侈然自得曰禮曰樂者。只是淫聲耳慝禮耳。視諸禮樂之正。不啻若天淵氷炭而已。盖雖欲用之。亦無如之何矣。以此推究則此章之指。豈不了然可見乎。

註游氏說。釋得正義親切簡當。程李兩說。乃所以足游氏未盡之意。今試掇三意而爲之說曰。人而不仁則人心亡矣。人心亡則其發於事。失正理而無序不和矣。無序不和則其所謂禮樂。不過玉帛鐘皷而已。於夫所謂禮與樂之正。了無干涉。此所以雖欲用之。而不爲之用也。

奢儉易戚范氏說。按此首段祭與其喪與其云云者。只是泛說以起下段。非所以正釋經意也。自禮失之奢以下。始論本章耳。盖經文禮字非特祭禮也。且奢儉與禮敬。亦微不同矣。

旅於泰山范氏註。或曰旣曰豈不知。而又曰安知。上下語意。不亦矛盾乎。曰此正好玩味處。盖豈不知者。大槩以人品力量推而斷之也。安知者。不能决然知之也。豈不知者。知人之明也。安知者。待人之忠也。有人於此。其子不肖。不足與有爲。則其父豈不知之。然以父望子之心。安忍遽棄而不敎也哉。必將朝夕誨誘矣。而其所以誨誘者。亦豈漫爾爲之哉。必冀其感悟也。旣冀其感悟。則其不能必知其决不能有爲也可知矣。以此推而玩之則可知其意味也。

繪事後素註。素功。周禮註素白采也。後布之。爲其易漬汚也。其意盖謂先施白采。然後乃布繪畫者。恐其漬汚也。甞見畫工施采。先塗以粉。然後乃加靑赤於其上。無乃其遺意耶。

人有美質然後可加文飾。文餙當包容服。非但指粉黛等事也。

楊氏說比繪事後素之說也。按此自子夏說出禮字之後而緫釋之耳。非謂孔子初意如此爾。盖孔子初意。只借考工記語句。釋破素以爲絢之義耳。意思未及到禮字矣。子夏緣一後字。便發得這意思。夫子復許以起予。其一發一繼。迭唱迭和。至今可掬。

知其說者之於天下也。其如示諸斯乎。按先王奉先之誠。至深至切。故由父母而祖。由祖而至於始祖所自出之祖。亦必以時祭之。然後方盡於報本追遠之道。方愜其報本追遠之心矣。然亦非漫自祭之也。實有格享之理。盖子孫之精神。卽祖考之精神。雖年歲已遠。世代已濶。苟以誠格之則無不享之理矣。此卽禘說之大意也。此不過略道其大意而已。非敢自謂知之也。然凡所謂知云者。必也洞然眞知。如見眼前物。然後方可謂之知也。而平易切近之事則或可以類推而通。神會而知矣。至於禘則其爲道也至深至幽。至濶至遠。苟非玩理積久。深詣實造。如聖人之窮神知化。如聖人之仁孝誠敬。則决不能洞然融會也。旣不能洞然融會。則雖欲勉強感格。不可得矣。是故能眞知此說時。其地位已到至處。天下之理。無不可知。天下之物。無不可感。而於治天下。自當沛然矣。盖天下之事。幽顯近遠。一理而已。而知之有難易。感之有深淺。若能於其難者深者。知之感之。則易者淺者。固可知矣。大抵此義別無巧妙。只當識得知禘說時。其義理已大段明白。德性已十分成就。於天下事。自然沛乎無窒礙耳。頃者陶菴見問。其時余未及讀故辭。其門人有爲禘說以進者。而語甚張皇無要領。今始隨見作說如此。而亦不敢自保其必然。未知陶菴以爲如何耳。

吾不與祭如不祭註。誠爲實禮爲虛。按祭祀之道。誠與禮。不可闕一。然其所以享之者則在乎誠耳。非在禮也。誠存則神享而禮亦爲實。誠不存則神不享而禮特虗文而已。其爲實其爲虛文。一隨誠之有無。故謂之虛。誠存則禮亦實矣。然其所以實。乃因誠存故耳。是故亦謂之虗。如爲政。德與法。固不可廢一。然民之所以化則以其德耳。非以法也。有其德則其法皆實而民化。無其德則法雖具。皆爲虛文而民不化矣。其爲實其爲虛文。一隨乎德之有無。則法亦可謂之虗也。盖此兩句。緫言誠與禮耳。非只拈出無誠之禮而謂之虛也。此禮字。乃犧牲籩豆及升降進退之儀文耳。深玩之則可見。小註輔氏語。似失本意。

韶武。按韶則盡揖遜和順之美。武則盡蹈厲發揚之美。此所謂各盡其聲容之美。然其所以美則煞有不同。譬如玉與雪。各極其白矣。比美。然其所以白則異。玉則溫潤和粹。雪則寒烈峭潔。自有優劣之可言。所謂其實有不同也。比善。若使舜當武王之時。則雖或不能不征伐。或更有道理。而其樂比武益和平。不特發楊蹈厲而已乎。如此則又可謂之盡善乎。武之盡美。自盡其美耳。若比之於韶則發揚蹈厲。固不若揖遜和順也。

中庸乙卯[编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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程勿齋曰虛靈心之體。知覺心之用。農巖曰心之爲物。本無體質方所。而又自神明不測。此虛靈二字之所以立。而初非有動靜體用之殊者也。今也但見其體之在中者。無形可見。而不知其用之應物者。未始有跡。則其看得虛字已粗矣。况靈字之義。不止於靜一邊。尤明白易見。今不察此。並以爲此心未發之體。此豈爲識虛靈之妙者哉。至於知覺。本亦指此心全體昭昭靈靈者而爲言。是雖事物未至。思慮未萌。而方寸之中。固甞了然不昧。今說知覺。專以此心感物而動者爲言。則又豈足以盡知覺之義哉。大抵心之虛靈知覺。貫動靜而兼體用。虛靈之體。知覺之存於未發者。虛靈之用。知覺之見於已發者。非有二也。按農巖此論明白簡直。一洗因襲之陋矣。但勿齋說亦非謂靜時全無知覺。而動時不能虗靈也。只以虗靈者。所以狀此心之全德。故謂之體。而知覺之所以得名。本自已發。故謂之用爾。且體用之分。特以動靜言之耳。其實體者用之未發者也。用者體之已發者也。初豈有判然二物而不相入哉。然則旣言虛靈則雖不言知覺而能知能覺。昭昭靈靈之意。固在其中矣。旣言知覺則雖不言虛靈。而神明不測。應物無跡之意。亦自可見矣。何必並擧虛靈知覺四字而混淪言之。然後方可以盡其合內外之妙也哉。虛靈如鏡之明。知覺如鏡之照。鏡之明與照。不害其分體用。則虗靈知覺。獨不可分體用哉。未有物來時。其能照者固在也。已照之後。其本明者亦自若也。而以其各有所主。故可以分體用。心之虗靈知覺。亦猶是也。大抵此義。但就此心本體上領取其大意。則分體用與不分體用。其說初無甚異也。虗靈者知覺之存於未發者。知覺者虗靈之著於已發者。未發是這箇物事。已發亦是這箇物事。於此有以融會則或分或合。皆無不可矣。此等處要當兩存之。不必遽然舍彼而取此也。且自退溪以下諸先生。多用其語。尤不宜一筆塗抹也。

首章[编辑]

人物之性。同異之說。論者不勝其多矣。竊甞妄謂此事只於本然氣質之說。看得分明。則自可灑然無惑也。盖人物貴賤。巨細精粗。無少不同者。本然之性也。通塞偏全。淸濁粹駁。紛綸不一者。氣質之性也。故自本然之性而言之則人之性。卽禽獸之性。禽獸之性。卽草木之性也。而未始有毫髮之參差焉。自氣質之性而言之則人之性。非禽獸之性。禽獸之性。非草木之性也。而人與禽獸與草木之中。又各自有萬之不同焉。本然之性。以其元初全體粹然無雜處而言也。氣質之性。以其氣禀拘蔽後。見在運用處而言也。氣質之性。非在本然之外。只是此性墮在氣質之中。而隨其氣質。各自爲一性也。朱子諸說。固多異同。而要不出乎此兩端也。中庸章句曰人物之生。因各得其所賦之理。以爲健順五常之德。此以本然而言也。孟子集註曰仁義禮智之禀。豈物之所得而全哉。此以氣質而言也。而其他如論一原則理同而氣異者。答黃商伯書。指本然之性也。觀異體則氣猶相近。而理絶不同者。指氣質之性也。理絶不同。亦謂昏明通塞之不同。故性有全不全之異耳。亦以見在運用處而言也。非指本性也。天之生物。其理固無差別者。答徐子融書。指本然之性也。人物所禀。形氣不同。故其心有明暗之殊。而性有全不全之異者。指氣質之性也。本性則一也。而氣有通塞。心有明暗。故或能全其本體。或不能全其本體。所謂全不全者。亦指見在處而言。非謂本軆亦有多寡偏全也。以此勘合。不惟朱子說。自孔孟程張。雖其言意差互。曲折萬殊。亦將各得歸趣。而無所窒礙矣。今之論者。往往不能融會。其主中庸者。謂人與物。全無所異。而牽合傅會。以爲物亦得健順五常之證。其主孟子者則又以五常全體。推而置之於受生以前。此謂物之受生。而受生以後則不能備有全體也。若此者皆於鄙意。有所未安也。今不暇詳辨。只論其大意如右。此章論人物之性。語多踈。要以見議論本末。故存之。後別有定論。○自註

朱子曰一語默一起居。無非太極之妙。止此。余甞與士能爭人物同異。余曰公以仁義禮智之理。只在方寸中乎。抑以爲滿腔子皆是耶。仍擧手屈伸之曰屈便是誠之復。伸便是誠之通。士能笑而不答。余亦不復索言。今以此條觀之。正與鄙意無少異矣。夫滿天地都是陰陽五行之氣也。都是元亨利貞之理也。大而至於天下莫能載。而此氣此理未甞欠闕。如禽獸草木之一生一死一盛一衰。固易見。至於枯槁之物。陶鍊之器。亦莫不有開闔動靜。開與動便是伸也通也元亨也仁禮也。闔與靜便是屈也復也利貞也義智也。上下大小。只是一理。今却於鳥獸草木分明易見處。亦不免朦朧。况其他乎。程子性卽理也一句。朱子極贊歎之。以爲秦漢以來無人敢如此道。今苦苦說性與理不同。未知果何意也。士能謂分別性理。出於朱子。此正毫差千繆處。夫朱子所以分別。只見在天在人所名不同耳。非以性與理爲兩箇物事也。故其平日文字。互換而用者甚多。太極解云性爲之主。而陰陽五行爲之經緯錯綜則是說性於天也。答陳器之書云性是太極渾然之體則是說理於人也。盖性與命。固有天人之分。而其實此理在天則喚做命。此理在人則喚做性。非有二也。朱子於參贊化育章或問。論理一分殊。意正如此。有天人之分。故分別言之也亦得。實非有二。故互換用之也亦得。此所以橫說竪說。活動明快。不滯於一隅者也。士能則以爲旣言理則鐵定爲理。不得復謂之性。旣言性則鐵定爲性。不得復謂之理。面目有通局之異。分數有多寡之殊。故一見朱子分別之說。則便謂性與理眞有兩箇物事。不復深察其指意之所在。此其所以窒塞偏滯。不成說話也。其議論頭項非一。而其本根專在於此。故詳辨之。太極解又曰渾然太極之全體。無不各具於一物之中。士能亦往往擧此語。而終不言仁義禮智各具於一物。未知仁義禮智之外。別有太極之全體耶。實未可曉也。

不可須臾離。只當作不可得以須臾離意思看了。盖此道之用。無物不有。無時不然。而其所以爲道者則又皆出於天命人心之本然。而非人私智之所爲也。此所以無須臾之頃。可得以暫離也。若或暫離則便背馳於天命人心矣。伯春云此是雖欲離之。不可得之意。其意盖曰此道無不在。雖欲頃刻掉脫而不可得云爾。此與龜山衣食作息之說雖若不同。而其非章句本意則一也。盖章句之意則道雖未甞不在我。而離之則離矣。如伯春之意則雖猖狂妄行之時。道未甞離也。其發明無往不在之理。不爲無力。而終未若章句之完備。恐亦思之未審也。細玩章句,或問則自當曉然也。余亦甞如此看。旣而自覺其誤。後看或問果然。或者欲以可字作當字義看。雖似無妨。而細玩亦非朱子意。

不覩不聞與未發。分別言之。雖似刱新。然終有不可不分處。盖泛而言之則不覩不聞。固可屬乎未發。而細以推之則不睹不聞。不可遽謂之未發也。此未暇廣引遠譬。只目前便自可見。如吾輩靜坐之時。無一物之接乎目。無一事之入乎耳。而思慮之紛然者。亦皆屛息。然其心體昏憒散亂。不甚光明。委靡衰颯。不甚活絡。其視鏡明水止寂寂惺惺底境界。不翅有間矣。夫旣無所聞見則謂之不睹不聞可矣。而未及乎鏡明水止境界則烏可遽謂之未發也乎。農巖曰自聖賢分上言之則不覩不聞。卽是未發。自衆人分上言之則不覩不聞。不可便謂之未發云云。此語甚明切。盖中庸此段。泛論學者用功之事。則固以衆人言者也。是故章句曰自戒懼而約之。以至於至靜之中。無所偏倚而其守不失。而或問亦曰自其不睹不聞之前。而所以戒懼者愈嚴愈敬。以至於無一毫之偏倚。觀乎自其以至字則其不以不睹不聞與至靜無偏倚境界。混而一之也明矣。而語類紅心邊暈之喩。亦可見矣。未發正是紅心。而不覩不聞則通乎紅心邊暈者也。盖未發固不在於不覩不聞之外。而只不覩不聞。未可便謂之未發也。精而察之。自可見矣。伯春欲勿分看。而只活看章句以至於三字。以至字當釋於其守不失之下。而一直看下云云。其意非不甚善。然終於文義卼臲難通。且以事理工夫言之。亦似踈漏矣。未知如何。紅心邊暈之喩。終有意義。不可不細思。若曰自其未發之前而所以戒懼者愈嚴愈敬。以至於無一毫之偏倚云云。則果成何等說話乎。

農巖欲以不覩聞。只作未接物時。而思慮之紛亂者。不害其爲不覩不聞云。盖以覩聞二字。不作視聽義看。愚意恐不然。朱子以不睹不聞。爲己之所不睹聞。而念慮之萌。爲人之所不覩聞。則其不以念慮之萌。爲不覩不聞時節也明矣。而其答呂子約書曰戒謹乎不覩不聞。若曰自其思慮未起之時。早已戒懼云云則尤分明無疑也。盖農巖亦欲以不覩不聞與未發。分別言之。故如是。愚則以爲雖作視聽義看。亦不患於無別。其說已略見前。此不復論。泛而論之。無視聽之時。固可謂未發。而細以究之則不得不有分別。

至靜之中。無所偏倚。此與下句對言故如此。讀者只當一直看下而無或滯泥。自然無疑。先儒往往泥此。疑於未發之前。亦有有無偏倚之分。竊所未喩。或欲以至靜。只作未接物時。此亦未安。旣云至靜則非未發而何。

未發坤復之說。尤翁之以未發爲有兩般者。固不敢知。而淺見欲分初晩而取舍之者。亦考之不詳之過也。按朱子記論性答藁後。正論此事曰。答敬夫書所謂復艮二卦。亦本程子之意。而擇之疑思慮未萌是坤卦事。不應以復當之。予謂此乃易傳所謂無間容息處。夫思慮未萌固坤也。而曰知覺不昧則復矣。此雖未爲有失。而詞意有未具。擇之之疑雖過。然其察之亦密矣。止此。據此則所謂復卦云云者。非指十一月一陽已生處也。正指十月不爲無陽處以爲復耳。盖復雖成於子。而實始於亥。程子所謂剝盡於上而復生於下者。正謂此也。無間容息亦此意。而朱子以一畫分作三十分看則其意益明白易曉矣。以人心言之。思慮未萌者坤也。知覺不昧者復之始也。思慮已萌者復之成也。張書所謂復卦。正指其始處耳。然所謂始處。只在坤卦裏面。邵子所謂陰含陽者是也。非別有地界也。然則朱子兩說。初無少異。但張書語意簡略。易致人惑。故云詞意有未具耳。擇之不察其意而遽疑之。正如鄙見。故先生曉之如此矣。

晦可兄曰按養觀說箚疑云論性答藁後所言。亦與此同。盖或問則但以能知覺。爲靜中有物。而此則直以知覺爲言。或問則以知覺不昧。爲靜中有物。而此則直以復卦一陽已復爲言。豈有初晩之異耶。中庸或問之成。盖在己酉之後。而答藁則在壬辰。或問之說。似是晩年定論也。止此。始知論性答藁後。亦非定論。而尤翁答尹一段。卽兩般之說。亦與晩來所論異矣。晦兄說止此。按尤翁此說極痛快。前說盖初年說也。但其所謂直以知覺爲言者。似以養觀說靜中知覺爲所知覺。恐非朱子意。而晦兄以論性答藁後。爲非定論者。亦未諦當。

更按復艮之分。實出於程子答蘇季明之說。見遺書第十八。養觀說所謂程子此章。其曰靜中知覺。曰動上求靜。皆程子語。答藁後所謂亦本程子者。皆指此也。而或問及呂書乃歷擧其說而疵斥之。以爲記者失指。坤卦之配。亦所以駁正其復卦之說。則以爲有初晩之異。而謂答藁亦非定論者。亦自有說。但朱子以無間容息爲言則其言復卦。雖若未安。而實不爲病。程子則直以下面一畫爲說。而曰安得謂之靜。則是便指已成之卦也。然則二說雖同。而其意則煞有分別。意朱子於程子說。始欲以無間容息之意活看。晩乃覺其下面一畫云云者。終難強通。且見學者多執此說。以無聞見爲未發。流弊無窮。故直加辨正歟。讀者亦不可不知也。晦兄一說云學者當主或問定論。而於散出諸說。但活看其本意而已。此言最停當。張書以復見天地心爲言。而又引至日閉關之語。雖是借用。而下得太重。恐成語病。

或云朱子於道不可離節。發明戒懼之通動靜。而於致中註。只言靜而不屬動一邊。終恐未安。按戒懼固兼動靜。而不睹不聞則靜矣。其意若曰雖不睹不聞之時。亦當戒懼云爾。此由外而極諸內也。其意亦若曰自不睹不聞之前。先已戒懼云爾。此主體而包乎用也。此二義當兼存之。章句雖主上義。而下義尤簡切。可補章句未盡之意矣。大抵戒懼之主乎靜者。卽句內之旨也。戒懼之兼乎動者。卽言外之意也。此則二義俱然。是則雖曰兼動靜。而其所主而言之者則在乎靜。故致中和章句。便以戒懼謹獨分動靜說。只見其相發。而未覺其相戾矣。盖中和一節。緊接在戒懼謹獨之下。而明有照應。末章潛雖伏矣不愧屋漏二段。又與首章爲起爲結。恰相符合。戒懼之當主乎靜。於此亦可見矣。今若泛以爲兼動靜。而反疑朱子之分動靜。矛盾於上文。則恐於思朱本旨。有未及察也。

更詳或問。是以君子戒愼乎其目之所不及見。不待其徵於色發於聲。然後有以用其力也一段。正與鄙書下說主軆而包乎用同。盖兩說善觀之則只是一義。

二章[编辑]

時中。通未發已發而言耶。抑只是已發之中耶。晦兄曰章句以不偏不倚無過不及。解中字。又曰戒謹不覩。恐懼不聞。而無時不中。然則時中之義。當曰靜而得性之中。動而得情之中。是謂無時而不中也。與首章註無時不然之意同云云。按此說得之。但中庸之中。雖兼中和。而重在德行上。則時中之中。亦當如此看了。

德行只當屬已發行事上看。盖時中之義。重在已發。故游氏之言如此。然其義有未盡。故朱子以實兼中和補之。觀乎然字則游氏之意。本不如此可知矣。饒氏謂德卽性情之德。中和是也。行卽見諸行事者。時中是也。恐破碎。

十一章[编辑]

半塗而廢。正所謂能擇而不能守者。而朱子以爲不得爲知。七章章句。則是便知之不及也。章句知足以及之。是釋遵道而行。故如此。然旣曰行有不逮。則是便知之未及也。須以意會可也。行有不逮則仁之不及也。當強不強則勇之不及也。今之讀者。往往專屬勇上看。恐未然。

索隱行恠。知仁勇之過。而依乎中庸則無過也。半塗而廢。知仁勇之不及。而不知不悔則無不及也。無過無不及。此正所謂中庸之成德。章句所釋太煞分明。而陳新安乃謂依乎中庸。知仁兼盡。不知不悔。不待勇而裕如。誤矣。

勇字通乎知行。故章句必雙擧知行而合之以勇。如不當強而強。當強而不強。不賴勇而裕如。皆如此而九章義精仁熟而無一毫人欲之私及二十章分三德處。無不然矣。

不爲索隱而知無不眞則知之盡也。八章云顔子盖眞知。故能擇能守如此。然則能擇而不能守。正是知之未眞故爾。不爲行恠而行無不逮則仁之至也。旣不爲不當強而強。又不能當強而不強。而至誠無息。不待思勉。則不賴勇而裕如也。晦兄謂合依中庸不悔二句。爲知之盡仁之至。而勇在其中。則得矣。而又謂不知不悔。對半塗而廢。故爲勇之事則反亂本旨矣。

十二章[编辑]

費爲道之用。隱爲道之體。則二者分屬中和似無害。先儒亦多如此說。而朱子說有曰和上自有隱。不必更以未發之中爲隱。其意果如何。晦兄曰費隱者。只是明此理之無處不在。故篇內專說費而隱在其中。如中和則是未發已發。大本達道之名。就大本上。以其至靜至中誠不可掩者。亦可謂之費。朱子所謂此時耳目當益精明者是也。又如古今人已皆致其中。亦可謂之費。而別有所以中之故焉。就達道上。以其事事物物。無處不中者。謂之費。而亦有所以和之故焉。細玩朱子下段所謂得其名處雖是效。亦是費者。可見得分曉。又於陳文蔚以誠爲隱一語。益可見隱之一字。終不可指擬牽譬說出來也。按晦兄說大意則是。但和之所以然。卽中也。惻隱之所以然仁也。羞惡之所以然義也。而今曰和上自有隱云云。未知中外別有所以和之故耶。所疑正在此耳。

更詳中和者。此心未發已發之名也。未發已發則有時節有分段也。若費隱則只言此道之至廣而至微也。卽物而費在其中。卽費而隱在其中。無分段無時節。朱子所謂卽顯而微不能外者是也。卽惻隱而仁之理在焉。卽羞惡而義之理在焉。今若以和爲費中爲隱則是已發之時。隱不行乎其中。而必待此心寂然未發然後方可謂之隱也。而費與隱。成兩截事也。盖道之所以然。固是性也。然只是卽此用而體不外焉云爾。若以動靜分之則便不可也。朱子之意正如此。觀其擧未發二字可見矣。晦兄說似有此意而未能詳備。且其論大本處。語欠明瑩。當曰天下萬物。莫不有性。是中上自有費也。只此達道。便無兆眹。是和上自有隱也云云矣。體用二字。言之多端。自天地而言之。萬物之各正性命爲用。而其所以然者體也。自人而言之。事物當然之理爲用。而其所以然者體也。若愚上欵說。只就下一截而論之耳。○又以中和幷言之則若動若靜。理無不在者。卽費也。所謂太極之有動靜。天命之流行也。只以中言之則萬理該貯。粲然昭著。亦可謂之費。所謂卽體而用在其中也。

舊甞疑栗谷當然爲費所以然爲隱之說。以爲費隱只是一箇物事。而當然所以然則所就而言之者自有分別云云。又引朱子卽此當然之理。冲漠無眹之說。以爲當然。固是費。而隱亦不外乎此。何必別以所以然爲隱乎。以此質于陶菴。雖被開釋。而終未解惑矣。向在華陽。累日血戰。始看得當然所以然不甞離處。分明覺得前日所疑者。自是不必疑者。而朱栗二先生說。初無一毫差互也。盖前日但知費隱之非二物。而不知當然所以然之亦非二事也。天下義理。其可易言之哉。

天地所不能盡。亦謂理之所有者耳。如當寒而寒。當暑而暑。作善降祥。作不善降殃者。常理也。而若或當寒而暑。當暑而寒。作善而降殃。不善而降祥。則理之變也。而人所憾於天地者也。以此爲天地所不能則可也。至於天之形載地之生覆。乃理之所必無也。而亦以爲天地所不能何也。此甚可疑。若如此說則天不獨爲天之事。必兼行地之事然後方可謂盡道。地不獨爲地之事。必兼行天之事然後方可謂盡道矣。恐無是理。未知如何。

更詳此非謂天必覆而又載。地必載而又覆。然後方盡其道也。亦曰生覆者理也而地不能焉。形載者亦理也而天不能焉。天地之所不能。理無不在云爾。與寒暑灾祥之說及聖人有所不能之義。稍別。

孔子不得位。謂之人所憾於天地可也。謂之聖人所不能亦可也。

必有事焉而勿正。所以存此心也。此心旣存則全體呈露。妙用顯行。東邊去也是這箇。西邊去也亦是這箇。朱子所謂鳶飛魚躍。觸處朗然。左來右去。盡是天理。如何不快活者也。若於此默會則程子所謂同活潑潑地者。不待推究。而自然昭著於心目之間矣。見聞言語。儘不干事也。

朱子答林擇之書曰必有事焉而勿正。心勿忘。勿助長則此心卓然貫通動靜。敬立義行。無往而非天理之正矣。又曰旣不爲老子之無爲。又非有所作爲。此便是天命流行鳶飛魚躍之全體。止此。深味乎此則同活潑潑之意可見矣。孟子或問曰此所以形容天理流行自然之妙也。盖無所事而忘則人欲之私作。正焉而助之長則其用心之過。亦不免於人欲之私也。故必絶是二者之累而後。天理自然之妙。得以流行發見於日用之間。若鳶之飛而戾於天也。魚之躍而出於淵也。若曾點之浴沂風雩而詠以歸也。自天地而言則鳶魚卽是事物。自人而言則事物卽是鳶魚。此非強相引譬。天人之間。一理而已。樂則生。生則烏可已。程子之言信矣。

君子之道。造端乎夫婦。及其至也。察乎天地。此只是近自夫婦居室之間。遠而至於聖人天地。所不能盡之意耳。非君子用功之事也。朱子曰此只是再疊說上文。而其答胡伯逢書曰此君子之道所以造端乎夫婦之微密。而語其極則察乎天地之高深也。然非知幾愼獨之君子。其孰能體之。止此。盖造端夫婦。只是泛言道體。而君子體之。乃下一截事也。然則經文兩夫婦字。只是一意。沙溪,谿谷於此深致疑焉。竊所未喩。

十三章[编辑]

晦兄曰十二章聖人所不能。乃眞不能耳。十三章某未能一。豈眞不能也。乃分屬乎費何也。答曰某未能一。固是自抑之辭。然其實道理無窮。雖聖人亦有不能盡者。故其心退然。常若有所不足焉。其心之所自以爲不足者。便是道理無窮處。便是聖人不能盡處。朱子所謂非心實自聖。而姑爲是退托者是也。然則此章某未能一。雖謂之眞不能。亦自不妨。章句以某未能一。爲聖人所不能者。深得聖人之旨。深體之。甚有意味。

十五章[编辑]

呂氏以順父母。爲遠與高。和妻子宜兄弟。爲邇與卑。而朱子以爲詳實。今當從之。

十六章[编辑]

鬼神是二氣之靈處。雖其不可見聞。固未離乎形而下者。而章句以不見不聞。屬乎隱者何也。此乃愚之積年蓄疑而未能通者也。甞以是問於陶菴則其說似主乎理。其後又得尤翁說。其意亦然。遂將或問語類及大全諸說。詳加參驗則盖多如此說。於是始信其然。而猶不無窒礙處。向與伯春論此。於鄙意若有相契者。而所謂窒礙處。亦似融釋。遂推衍爲說。所以發明尤,陶兩老之意耳。盖鬼神者。二氣之良能。陰陽之靈處也。故論其界分。固當屬乎形而下者矣。然所謂良能也靈處也。有實非有形象可見聲臭可聞。只是自然如此。正朱子所謂與天地通者也。朱子曰精氣就物而言。魂魄就人而言。鬼神離乎人而言。不曰屈伸往來陰陽合散。而曰鬼神。則鬼神盖與天地通。所以爲萬物之軆。而物之終始不能遺也。故雖謂之理。亦自無妨。易神也者。妙萬物而爲言。註朱子以所以然者言之。而通書註則直以神爲太極。程子亦多如此說。○一箇鬼神而或屬之氣或屬之理。此正緊著眼處。○朱子又以楊氏妙萬物而無不在一語爲近是。而錄入於輯略。而此章極贊其德之盛。而以微之顯誠之不可揜結之。則其專以實理言者可知矣。此朱子所以斥侯氏之說。而以不見不聞爲隱者也。或曰此鬼神若是以理言之則朱子何不別立訓詁。使人易曉。而乃以良能靈處等說。泛然說去乎。曰良能靈處。乃鬼神之正義也。雖曰以理言之。豈於良能靈處之外。有別般鬼神乎。故只一箇地頭耳。自其能屈能伸處言之則可屬乎氣。自其自然恁地處自然恁地亦朱子語言之則可屬乎理。其分盖不能以毫髮。而皆不出乎良能靈處之外也。此正理氣混融無間之妙。是以釋此章者舍此語則無以著鬼神之妙。讀此章者舍此語則無以見鬼神之實。子尙何疑乎。曰旣釋之以良能靈處。而又無它明白語。使後人將何據以辨其爲理爲氣乎。曰何甞無明白語乎。特讀者未之察耳。章句旣以德爲性情功效。而或問斥侯氏分鬼神與德爲形而上下之說。則其以鬼神與德。專屬乎形而上者也明矣。旣曰鬼神無形與聲。而又以視不見聽不聞爲隱。則其以鬼神爲所以然之理也尤决矣。此只就隱處言之故云耳。其實鬼神通乎費隱也。但前日讀時。只知鬼神之爲氣。故於此等明白旨訣。猶不能無疑碍。其可笑也已。

答尹重三書曰前諭以鬼神爲形而下。誠爲形而上者。今旣自覺其誤。則固無容更議。而今書又欲以鬼神與德。皆屬乎氣。則其誤恐尤甚矣。夫鬼神之德。旣爲氣。則不見不聞。亦當屬氣。苟如是。章句所謂不見不聞隱也者。果何說以可通乎。愚見前書旣發其端矣。請更極論以求敎焉。夫天地之間。理與氣而已。非理則便是氣。非氣則便是理。未有或理或氣兩占地步之物。而獨鬼神謂之氣也。亦可。謂之理也亦可。盖其至精至微至神至妙。初無定體。亦無定名。惟在所指之如何爾。此正所謂混融無間之妙者也。是故主乎氣而言則陰魄爲鬼。陽魂爲神。而鬼與神皆形而下者也。主乎理而言則仁禮爲神。義智爲鬼。此言雖若可駭。然細玩之則可以無疑。只朱子所謂仁爲木神。義爲金神者。可見矣。而神與鬼皆形而上者也。試以先民之言證之。亦有此兩端。如孔子所謂鬼之盛神之盛。鄭氏所謂虛吸聦明。卽主氣而言者也。如大易所謂神妙萬物。通書所謂動而無動。靜而無靜。卽主理而言者也。通書曰動而無靜。靜而無動物也。動而無動。靜而無靜神也。物則不通。神妙萬物。朱子釋之曰神則不離於形而不囿於形矣。又曰此言形而上之理也。理則神而莫測。○詩小雅正月篇。惟皇上帝註曰。上帝天之神也。程子曰以形體謂之天。以主宰謂之帝。此亦以理言者。而中庸此章極論其德之盛。而以微之顯。誠之不可揜結之。則其主理而非主氣者。又豈不昭然可見乎哉。鬼神之爲德。正與中庸之爲德。語法恰同。中庸與德。旣專是理。則鬼神與德。亦豈獨異乎是哉。且鬼神與德。皆屬乎理。則不見不聞。是這箇物事。體物如在。是這箇物事。微顯亦這箇物事。誠亦這箇物事。而上下文理。貫穿圓融。自有無窮之味矣。不然而或分而二之。或並屬乎氣。則文字卼臲。義理淺短。乍看雖若可喜。而稍久則其味便索然矣。聖人立言命物之意。豈容若是。况二十章或問。以鬼神之德與天之道。並擧以明此理之至實。則其德之不可屬乎氣也。不待更辨。而朱子亦已言之矣。旣不可分而二之。又不可以德爲氣。則鬼神與德。同歸乎理之外。更有何說乎。伏願濯去舊見。先就良能靈處上認取其理氣混融之妙。然後更將中庸。以尋其所主之在理耶在氣耶。如是推究。讀來讀去。則自當犂然會意。無復可疑者矣。

孟成伯書略曰前書所謂合一者。非以形而上下之不離不雜者言之也。只是極隱極微處。自有箇至妙之氣與至妙之理。沕合爲一而妙乎妙者也。此豈可與不知者道哉。又曰鬼神者。約言之則不過一箇神而已。所謂神者。理耶氣耶。若說氣則氣便有迹。若說理則理本無爲。愚未知其神者果何所名稱也。其曰靈曰良能者。似謂之氣也。其無聞見無聲臭者。似謂之理也。又曰朱子每說良能靈處。必曰理之自然。曰理如此。又曰性情則理。亦分明是能且靈也。漸說到合一界分。以無聞見無聲臭之理而可指謂能與靈則理合氣。其能與靈者。亦非有所見聞聲臭之可言者明矣。氣合理。此必有似氣而非氣者存焉。似理而非理者存焉。理不成獨自理。氣不成獨自氣。而終又不知何者理何者氣也。然則所謂神者。雖謂之理可也。非理亦可也。謂之氣可也。非氣亦可也。此正合一極妙極妙處。又曰不知此而指鬼神以粗迹之氣者。不足論也。謂之理而不知其合一之妙則亦何可謂眞知理氣之原也云云。答曰尊兄前書。有理氣合一之論。而觀其語意。似以理氣夾雜言之。故敢辨其不然矣。今承申諭。始知本意之所在。與鄙意初無少異也。大抵良能靈處。爲鬼神之正義。則鬼神界分。固當屬乎氣矣。然其所謂氣者。極精極妙極隱微極玄奧。實非有形聲之可見聞者。正朱子所謂自然恁地與天地通者也。旣曰良能曰靈則雖曰氣也。而與它氣字煞不同。故雖謂之理也亦無妨。夫一箇鬼神。而以其能與靈也則可謂之氣。以其自然恁地則可謂之理。而其氣其理。間不容髮。能與靈及自然恁地。下語雖若有別。只是一箇地頭。良字卽自然之意。此正理氣混融無間之妙。此卽來書非指不離不雜云云。至妙之氣至妙之理。沕合爲一云云之意。來諭所謂雖謂之理可也。雖謂之氣可也者。可謂明得盡矣。但遣辭之際。亦或有太瀾翻處。如理亦分明是能且靈云云。似理非理。似氣非氣云云者是也。活看則雖亦無妨。然終成語病。幸更細思而回敎也。

尤庵曰鬼神有以二氣言者。有以實理言者。觀於章句可見矣。此章言其德之極盛。而以誠之不可揜結之。則其主於理而言可知矣。且朱先生之非侯說者。專在於分鬼神與德而爲形而上下也。中庸與德。旣不可分。則鬼神與德。又烏可分耶。按尤翁此說。大意則好。但其所謂觀於章句可見者。似以二氣之良能爲實理。天地之功用造化之迹。爲二氣。此則恐欠商量。更詳尤翁章句云云。似非指此章章句。當商。

陶菴曰鬼神之義。重在良能靈處上。陰陽固形而下者。而鬼神則無形與聲。不曰陰陽。而曰鬼神。於此可見理氣混淪無間之妙。朱子斥侯氏之說者。正以其析鬼神與德爲二物。而以形而上下言之。則或者之說不攻自破。或說卽下蔡丈說。答子約則專說實理。與或問說未見其悖。答子約書曰鬼神是氣之屈伸。其德則天命之實理。所謂誠也。按此說極精確有味。但子約書終欠曲折。每欲活看。而未能融釋。

伯春曰泛論鬼神。固當屬乎形而下者。而此章言鬼神之爲德則是以實理言也。章句直釋鬼神。故以氣言之。按此說大體固得。然亦似未備。

晦兄曰鬼神者本形而下之物。而其德則理也。故若云鬼神之迹則和鬼神爲氣矣。若云鬼神之德則和鬼神爲理矣。只一鬼神而隨指異歸。不可以此遂謂鬼神爲形而上矣。又曰章句曰莫非陰陽合散之所爲。又曰陰陽合散。無非實者。則又以陰陽互言之矣。盖陰陽之所以行。鬼神之所以靈。實理而已。旣云實理則陰陽不爲粗。鬼神不爲精矣。今先釋鬼神爲形而上。又謂不曰陰陽。而曰鬼神。於此可見理氣渾融之妙。恐非朱子意也。又曰有理則有氣。氣行則理行。是所謂無間之妙。豈待以鬼神爲理而後快哉。按晦兄此說。雖似圓活。然細以經文章句求之。恐未免失之也。今不必多言。且先看鬼神是甚底。便是二氣之良能。良能是甚底。便是視不見聽不聞。朱子曰不見不聞。是性情。又以漢卿所問性情是良能云云者爲是。視不見聽不聞。是甚底便是隱。朱子曰不見不聞隱也。然則不待德字。而只鬼神二字。便自爲無聲無臭之理也明矣。故章句直曰鬼神無形與聲。其意可見。晦兄之言曰旣云實理則陰陽不爲粗。鬼神不爲精。其意盖曰鬼神只是氣而連爲德字。故和鬼神爲理。旣曰爲德則雖不曰鬼神。而曰陰陽之爲德。亦和陰陽爲理云爾。此則恐於鬼神界分至精至妙處。不曾細思。而只從外面籠罩說過也。夫舍陰陽則無別討鬼神處。故章句必擧陰陽字。而旣曰陰陽之靈則亦豈直以陰陽爲鬼神也哉。其曰陰陽合散。亦重在合散字。合之散之。便是鬼神。非以鬼神與陰陽互言之也。今且以陰陽代鬼神。而曰陰陽之爲德。其盛矣乎。視之而不見。聽之而不聞云云。而章句釋之曰陰陽無形與聲。則果成何等說話乎。雖連帶德字。陰陽則是形而下者也。可見可聞者也。豈可謂之理。豈可謂之無形與聲乎。且晦兄雖曰和鬼神爲理。而又曰不可遂以謂形而上。則其所謂爲理者。亦不過虛影而已。非眞以爲理也。盖欲把鬼神之爲德。一直看下而勿分看。若單論鬼神則只是形而下者云爾。若然則侯氏之說。雖欠曲折。亦不至全失矣。朱子何必苦苦譏斥之乎。朱子解上天之載云上天是蒼蒼者。理在載字云云。則是分上天與載。爲形而上下也。鬼神若只是氣則鬼神之德。與上天之載。語法正同。侯氏之分而二之也。有何不可乎。和鬼神爲理之說。盖病其近於侯說。而要其歸亦不能甚遠矣。大抵經文曰鬼神之爲德則鬼神字便重。爲德字便輕。鬼神字便實。爲德字便虛。爲德只就鬼神言其情狀。如下文所云耳。爲字當著眼。觀乎朱子所引中庸之爲德可見。而其答或人又曰須於良能靈處上認取其德。鬼神是良能。能是性情。則鬼神與德。只一箇地頭。而德字虗。令去爲德字。而只曰鬼神其盛矣乎。視而不見聽而不聞云云。亦豈不成說乎。若陰陽則豈可如此說乎。則其意益明白矣。若如晦兄說則鬼神字反輕而虛。爲德字反重而實。而無以見鬼神之妙矣。良能靈處等。許多要妙之說。亦皆落空。鬼神之不見不聞。只藉德字則是良能靈處。本不足以爲隱也。而鬼神一章。全無骨力矣。是豈聖人之意哉。

晦兄說乍看。與愚見似不相遠。而細究之則便南北矣。盖愚則以爲鬼神本無形與聲底物事。本理氣渾融之地頭。故曰理曰氣。俱無所妨。惟在所指之如何。而此章起以德結以誠則此鬼神。便是理也。非氣也。形而上者也。非形而下者也。此則眞境界也。晦兄則以爲鬼神本形而下之氣。而只是連帶德字。故和而爲理。若論鬼神界分則依舊在氣上爾。不見不聞。體物如在。皆歸之於德字。是則其所謂理者。乃幻境界也。此二說其是非得失。未易便决。讀者須先尋思道鬼神只是陰陽耶。抑陰陽之靈處耶。是有形聲之物耶。抑無形聲之物耶。章句所謂良能靈處。是釋鬼神之德耶。抑只釋鬼神耶。鬼神無形與聲者。是指德字耶。抑直指鬼神耶。無形與聲。是理耶氣耶。鬼神若只是氣則謂之鬼神無形與聲。成說耶不成說耶。如是輾轉體認。自當有一箇眞的見解。昭著於心目之間。而今日之是非得失。不崇朝而定矣。

晦兄之意。亦非直以鬼神爲陰陽也。盖謂鬼神陰陽。雖有精粗之別。而旣曰爲德則曰鬼神曰陰陽。其同歸於理則均也。精粗有不必言矣。旣去德字則曰陰陽曰鬼神。其爲形而下則一也。精粗又不當言矣。其意非不可喜。而爭奈鬼神之不見不聞。初不賴於德字。而陰陽則雖連德字。終不可謂無形與聲何哉。更宜細思。

晦兄又曰仲思謂易辭及通書多以神爲理。余亦甞欲如此看。近覺有三碍。夫章句旣以性情訓德。今先就鬼神硬解作理。則所謂鬼神之德。猶曰理之性也。一礙也。章句旣以不見不聞爲隱。今以功用之自然處。謂之不見不聞。是以理之用爲隱也。二礙也。鬼神者。本天地之妙用。而今專謂之理則是理有作用。不待於氣。而氣反乘理以行也。三礙也云云。此亦有不然者矣。鬼神之德。猶中庸之德。性之德。古今語法如此者甚多。性情猶言情狀體段耳。不見不聞爲鬼神之德。猶不偏不倚爲性之德。今以鬼神之德。爲猶言理之性。則中庸之德。亦爲理之德而不成說話矣。費與隱體與用。初非有兩箇物事。只就一箇地頭橫側看而已。今且以所謂功用自然處言之。自然之理。在屈在伸。無所不體者。用也費也。此自然之理。實非有形聲者。體也隱也。豈可專以爲理之用乎。至於理有作用一段語有未詳。不能硬對。惟於良能靈處。理氣混融上。明著眼目。自無許多疑礙耳。

饒雙峯曰此以鬼神之費隱。明道之費隱。按朱子曰鬼神之費隱。卽君子之道之費隱。非有二也云云。則雙峯說不辨而可知其不然矣。

蔡丈之洪曰不見不聞。指鬼神之理也。若鬼神則只宜以可見可聞者當之。按此與侯氏之說似異而實無甚遠。正朱子所謂乍見如可喜者。而細以經文事理推之。失之遠矣者也。

退溪曰朱子只指形而下之鬼神性情功效之實然處。以是爲德。卽其理也誠也。侯氏則以鬼神爲形而下之一物。指其所具之理。以爲形而上之一物。是以鬼神與德。判然認作二物。朱子所以非之者。正在於此也。按退翁之意。似以爲鬼神之德。只就形而下之鬼神。指其性情功效之實然處。非離了鬼神而別有所謂德也。侯氏乃判然作二物。故朱子斥之云爾。此與侯說雖似有間。然旣以鬼神爲形而下。而德爲理與誠則是便析爲二物也。便侯氏之說也。恐非朱子意。

十七章[编辑]

因其材而篤焉。當通栽培傾覆二句看。與生物字不相礙否。

十八章[编辑]

農巖曰祭祀之禮。固自上致隆。而推以及下。若喪服則愈上愈略。惟三年之喪。天子亦不降。此正是自下達上。考經文達于天子者可見。此處恐不可言推己及人也。按諸侯而絶者禮也。大夫而降者禮也。士庶人而不降焉者亦禮也。作爲禮法。使君臣上下。無不各盡夫禮者。正所謂推己及人也。盖不惟行之於身。推而至於諸侯大夫及士庶人。莫不使之各盡其禮。不惟行之於今。又推以至於後世。亦莫不使之各盡其禮。此章句所以以推己及人結之者也。此等處。恐不必強生疑端也。

二十章[编辑]

三知三行。以已知已行者而言。卽下文明善誠身之事也。三近以求知求行者而言。卽下文擇善固執之功也。盖上文旣言達德。而以三知三行承之。而以及其知之成功一也結之。知之行之此之字。是已然之辭。則以此三者。皆爲達德可知也。於是哀公有美矣至矣之語。故復說三近。盖示入德之方也。上下語意太煞明白。是以三近章句曰此未及乎達德。而求以入德之事也。可謂深得經文之旨。而或問則尤詳明無復餘蘊矣。論困勉處有云困心橫慮而後知之。勉力强矯而後行之。又曰天理旣亡。久而後反之者也。詳味乎此則自當渙然。聞晦兄於力行勉行。分難易淺深。恐不然。若以學利困勉。只作學者用功之事。則設令視好學力行地位稍高。其爲入德之事則均矣。何獨不爲其次。而遽爲達德也。若曰知仁勇只以其類而分之耳。初不論其成德與否。則所謂三近。設令比學利困勉。等級稍卑。其爲知仁勇之事則一也。何獨不與於達德。而乃爲其次也。以此以彼。俱無其說。故余則斷然以爲三知三行。以已知已行成德處而言。三近以求知求行入德處而言也。未知如何。學利之於生安。困勉之於學利。其相去亦有間矣。而不害其同爲達德則正使好學力行。又下於困勉。顧何異於彼哉。而獨爲其次乎。此正著眼處。

伯春曰博學篤行與好學力行。有淺深高下之別耶。曰此正好明辨處。三知三行爲達德。而三近則入德之事也。明善誠身爲達德。而五目則入德之事也。經文於三近則曰知斯三者則知所以修身。於五目則曰果能此道矣。雖愚必明。雖柔必強。修身卽誠之之事。而明與強。卽身修之效也。章句於三近則曰此未及乎達德。而求以入德之事。於五目則曰擇善然後可以明善。固執而後可以誠身。又曰明者擇善之功。強者固執之效。達德卽所謂明誠。而擇善固執。卽所以入德也。上下語意。互相照應。次第條理。無少參差。則學問思辨之於好學。篤行之於力行。五弗措之於知恥。雖語有詳略。而只泯然一地頭耳。安有高下淺深之可言乎。或曰然則章句以五目爲學知利行。五弗措爲困知勉行者何也。曰五目之於三知三行。語其分則雖有達德入德之殊。如上文所云。而語其事則學問思辨。固知之事也。篤行固仁之事也。弗措固勇之事也。而學利以下。所以下手用工。以至於成功者。實不外焉。學利困勉。以其終而言之。固爲明誠之成德。而與生安同歸。自其始而言之則只是擇善固執好學力行之事也。正宜活絡看。故於此直以其類而分屬之耳。十一章註云此篇大旨。以三達德爲入道之門。其意亦猶是也。此章則以入德之事。爲知仁勇。十一章則以知仁勇。爲入道之門。俱是活絡說。然旣曰學問思辨。所以擇善而爲知。篤行所以固執而爲仁。則其下字之間。極有意思。不容毫釐差者。讀者詳焉可也。曰然則三近者。當如何分屬耶。曰以其分而言之則好學者。學知困知之事也。力行者。利行勉行之事也。知恥則通乎知行也。以其等而言之則好學力行者。學利之事也。知恥者。困勉之事也。朱子以五目爲學利。五弗措爲困勉。正以其等而言之耳。

二十五章[编辑]

誠者自成。誠者物之終始。此兩誠字。通實理實心而言者也。不誠無物。誠之爲貴。誠者非自成已。此三誠字。只就人分上以實心言者也。物之所以自成。物之終始。此兩物字。通萬物與人事而言也。不誠無物。只以人事而言也。成物之物則又指萬物也。

章首章末兩自成。只是一意。自字作各自義看。故或問引程子成子成臣之語而曰如此。乃與下文相應。其意可知也。但章首則通萬物而言耳。或者乃欲分兩自字爲二義。恐甚破碎。

此章大抵是論人道。故自首至末。其意重在人心上。觀乎章首誠以心言者可見。但人心之實。實原於天理。故推本而言。以見其所自來耳。見得大意如此。而猶未能浹洽。姑俟更玩。

二十七章[编辑]

十二章則以其至小至細一事而言。故謂之無內。言此外更無其內也。此章則以其三千三百萬殊處而言。故謂之無間。言於彼於此。道無間隔也。前後下語。各有攸當。

或曰尊德性。修德事也。道問學。凝道事也。余謂尊與道。皆修德以凝道之事也。未論章句或問。只經文語脉。自極分明。盖峻極于天者。卽大德之敦化。而下文所謂德性也。三千三百者。卽小德之川流。而下文所謂問學也。此承上而泛言。故如此說。其實學與道。有能所之辨矣。或問亦如此說。尊之者。所以修是大德而凝是道之大也。道之者。所以修是小德而凝是道之細也。此其文理條暢而根節分明。工夫簡易而意味深長。試以此反復詳玩。則自當有怡然理順者矣。今若以尊爲修德。道爲凝道。則是道與德。判而爲二物。而修與凝。乃爲兩下工夫也。且以經文語勢推之。亦甚杌隉矛盾。不成文理矣。伯春似有兩存之意。雖若完備。然終覺未安。余亦始疑其或然。今則已洞然矣。

或問云云自大抵此五句。至修是德而凝是道也。舊於此只泛然看過。今乃見其分明歷落。無一毫隔礙。正所謂片片赤心說與人者也。嗚呼至哉。

爲下不倍諺解讀恐誤。按或問云於道之大小。無所不體。故居上居下。在治在亂。無所不宜。據此則當爲四節事。

明哲保身。伯春曰此通結居上居下有道無道四句也。按詩註云明明於理。哲察於事。保身。盖順理以守身。非趍利避害。偸以全軀之謂也。以此觀之。伯春說似是。

王氏四大支之說。非自己說也。乃章句意也。讀者當以此爲主。而六節之說。錯綜以觀。乃爲詳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