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龜巖集 (李元培)/卷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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卷二 龜巖集
卷之三
作者:李元培
1820年
卷四

經義條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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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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御製條問曰。易之爲易。理數與象占而已。天地間惟一理也。聖人因其理而畫爲卦以象之。因其象而著爲變以占之。知往者順以攷之。知來者逆以推之。故曰神以知來。知以藏往。漢儒以彖辭之剛柔往來而主卦變。以繫辭之雜物撰德而主中互。以數言易者。楊子雲而已。宋儒以時位消息而論義理。以健順中正而論性命。以數言易者。邵堯夫而已。程子謂得其理則象數在其中。然易固不當泥於象數。而非象數則理亦無所挂撘。此朱子啓蒙所以作。而懃懃乎先天象數之說也。試觀乎楊,邵二家之起數。則始於三方。中於九州二十七部。終於八十一首。太玄之以三乘三而爲數也。日有十二時。歲有三百六旬。時有春夏秋冬。世有皇王帝霸。以至於十二萬九千六百而爲一元。皇極經世之以二乘二而爲數也。洛書以三起數而爲乘除之原。河圖以二起數而爲加减之原。則楊本於書。邵本於圖歟。蓍之七七四十九。其數奇。卦之八八六十四。其數耦則楊主於蓍。邵主於卦歟。二家之數。俱有依據。而朱子之於邵易。極其推重。於太玄。謂之都不濟事者何歟。易之道。陰與陽而已。楊氏三分看。邵子四分看。愈詳而愈晦者。果緣何而然歟。

臣元培謹按。後世之以數言易者。莫詳於漢之楊雄。宋之邵雍。而其所以起數者。莫不有所依據。楊雄之撰太玄三篇。以紀天地人之道。立三體。有上中下三三九。莫不以三數推之。以書與蓍爲主本。邵雍則只是以陰陽剛柔四者起數。而以圖與卦爲主本。凡於天下萬物。一擧眼便成四片。發明先天。極其整齊。無復餘蘊。宜乎朱子之推重。若楊子太玄則零星補湊。得只是剩說了則謂之都不濟事。不亦宜乎。蓋楊易。先儒斥之以甚拙。則其於易之明晦。固不足爲有無。而邵易。朱子亦以爲能盡得事物之變。却於大體上有未瑩處云。而其四分看。終不如聖人之看天下物皆成兩片。則分愈詳而易愈晦者。恐亦不異矣。

御製條問曰。夫子於繫辭。言數者三。曰天一至於地十。曰天地之數五十有五。曰參天兩地而倚數。蓋天數始於一。地數始於二。奇偶立而陰陽之理明。故圖之以一三七九二四六八相爲內外者。卽陰陽交易變易之道也。天數乘於三。地數乘於二。參兩行而五行之運叙。故書之以一三七九二四六八相爲正耦者。卽天地順叙倒叙之位也。其爲天地之數則一也。而卦因之以著變化之情。疇因之以著參贊之功。此其縱橫錯綜之妙。無一不本於天之太極。人之皇極。類非人爲智力之所可安排。故先儒以爲畫卦者本乎河圖。而亦合於洛書之位數。叙疇者本乎洛書。而亦合於河圖之位數。作籌數者本乎大衍。而亦合於河圖之數云。而如歐陽脩,項安世諸儒。皆以爲今之圖書出於緯書。未足深信。又以關朗洞極經所載圖書之說。謂之阮逸僞作。此果有明據而然耶。朱子曰。河圖洛書。豈有先後彼此之間。然則河洛圖書同出於一時。而不係於羲禹之世耶。

臣元培窃以爲河圖洛書之出。盖以兩儀肇判。人文未彰。故降此瑞物以示人也。而圖書相爲經緯。相爲表裏。圖可以明疇。書可以畫卦。寔出於天理自然之數。而非人爲之所可及也。然若謂圖不出則伏羲不可以畫八卦。書不出則禹不可以陳九疇也。則爲不知也。但亦不可以此而疑圖書之爲剩物。而有不信之心也。歐陽脩之輩。以圖書爲出於緯書云爾者。盖未必有證左而然也。直以此等書爲近於神怪不經。而亦不免吹虀於五代僞作之祥瑞耳。然孔子之言。見於易繫論語等書者。豈不足爲後世之所徵信乎。朱子之以圖書豈有先後彼此之間者。盖言其兩物而一理。圖卽書。書卽圖。不可以先後被此看云爾也。非以圖書之出。初無時世之先後彼此也。

御製條問曰。易只是卜筮之書。此朱子獨至之見也。不用舊說。不恤人議。斷然不疑。著爲定論。尊朱之士。豈容歧貳。然而反觀乎孔子之訓。則終有所不安於心者。孔子稱易不可以典要。又稱易有聖人之道四焉。而尙占居其末焉。使易爲卜筮之書而已。則是易可以典要。而尙辭也。尙變也。尙象也三者。便屬剩義矣。何爲歷擧而並言之耶。繫辭曰。易與天地準。又曰。範圍天地之化而不過。曲成萬物而不遺。又曰。極深硏幾。通天下之志。成天下之務。若此類盖難以殫擧。何嘗謂易止於卜筮耶。夫以盈握之簡。而極天地之造化。備聖道之體用。其卷舒屈伸。雖天地鬼神不能違焉者。六經之中。無再此書。故以孔子之大聖。猶云卒以學易。庶幾無大過。若曰聖人只欲成就得卜筮云爾。則得不近於淺之知聖乎。瓊山曰。程氏論易。曰辭曰變曰象曰占。邵氏論易。曰象曰數曰辭曰意。朱氏則曰理曰數曰象曰辭云。則占之云乎者。在程不在朱矣。邱說未知如何。

臣元培謹按。易之爲書。極廣大盡精微。無所不包。故最爲聖人之用。用以說義理。用以决嫌疑。此所以爲後世之疑案而難斷者也。盖自舜禹周公箕子之時。已有卜筮之官。則其有卜筮之書。無足怪也。且其爲書。不似他經之平易明白。而專就吉凶悔吝上說去。故朱子斷然以爲卜筮之書。而自信其不偶之見。其意盖曰。上世淳質。事事都未曉得。故聖人爲作此書。使之趨利避害。至孔子而專說義理者。亦非以易爲不干於卜筮也。在古人蠢愚之時。卜筮爲重而義理爲輕。及樸散淳漓則義理爲重而卜筮爲輕。故前後聖人。各就其重處設敎。非伏羲爲少而孔子爲多也。如是看得則其云不可以典要。與尙辭也尙變也尙象也尙占也等說。自可以無窒礙矣。若邱濬之占之云乎者在程不在朱。則臣未知其說之爲恰當否也。

御製條問曰。文王之繫彖辭。通卦之象德以定卦名。而周公之繫爻辭。尤以卦名所出之爻爲重。是所謂主爻也。如師之九二爲長子。而卦之所以爲師者此爻也。比之九五爲主。而卦之所以爲比者此爻也。謙之九三。曰勞謙而卦以謙爲名。豫之九四。曰由豫而卦以豫爲名。是也。六十四卦莫不有主爻。而亦或有兩爻並爲主者。今可逐卦歷擧而詳論之歟。

臣元培窃以爲凡於六十四卦。只擧卦名。則厥卦之六爻都在這裏。而卦之所以得名。特由於一兩爻之爲主耳。此文王所以定卦名之由。而周公之尤重於卦名所出之爻者。亦以此也。夫一爻之爲主。則如復之初九。姤之初六。晉之六五。觀之九五之類是也。若兩爻並爲主者。盖由於剛柔時位之勢均力敵而不可以一爻爲主也。如蒙之二五。家人之二五。升之四五。萃之五六之類是也。以是而例之。雖不必一一枚擧。而某卦之一爻爲主。某卦之兩爻爲主者。自可以推得矣。

御製條問曰。凡彖傳釋卦名。有總釋名辭而義實分析者。有雖已釋名而文義不斷。爲下釋辭之根者。有以卦名連辭用一字釋之者。有非卦之所以名而意切於名卦之義。則用故字以別之者。有釋名之後釋辭之前懸設一義者。考諸逐卦彖傳。可以詳聖人發凡之微意也。惟八純卦則皆不以卦體釋名辭。豈八卦象德。已具於說卦重卦。體象又備於大象。無可更釋而然歟。

臣元培謹按。彖傳之釋卦名。固非一例。而逐彖細玩則庶可以得其義矣。若八純卦之不以卦體釋名。似是八卦象德已具於說卦重卦。體象已備於大象而然。而亦未能的知其必然也。抑或有聖人之精義於其間耶。臣恐朱子所謂易是極難看底文字者。亦指此等處而言也。

御製條問曰。連山,歸藏。以不變者占。其占不出於本卦。周易以變者占。其占必通於兩卦。故占以九六者。如春秋傳遇歸妹之睽。曰晉之離是也。占以七八者。如春秋傳遇艮八泰八之屬是也。歷考史傳。用七八者盖不止一二。楪蓍策數得二十八。雖爲乾而亦稱七。得三十二。雖爲坤而亦稱八。則朱子因歐陽公說。用九六而不用七八。何歟。重八卦而爲六十四者。不始於文王而然歟。

臣元培謹按。易之爲理。無所不通。可以淺言之。可以深言之。可以大用之。可以小用之。以正以變。隨事而應之。故連山歸藏之占以不變。周易之占以變者。均之爲得占筮之理。而春秋之或以七八。或以九六。亦自不妨爲各從三代之法也。然周易之獨首乾坤。而以用九用六之義。示諸卦變例者。最有功於占筮之法。故朱子以歐陽脩用九六之說爲得理。而於揲蓍之際。遂用二變不卦之法。使七八常少而九六常多也。臣以爲朱子之取歐公說。深得文王作易之義。占筮考變之法。而後學之所當從者也。

御製條問曰。朱子嘗論春秋之難讀曰。開卷春王正月。便不可曉。予於易之元亨利貞亦云。夫四德之說。文言之所揭也。春秋傳之所紀也。程傳之所從也。漢以來諸家之所不敢異辭也。而朱子本義。獨以大通而利於貞固解之者。拘於諸卦占辭也。今考諸卦占辭。如元吉光亨无不利安貞艱貞之類。皆未始不分爲四。而惟坤彖牝馬之貞。利西南得朋。似若以利字倒解下文。然先儒有以利爲句。牝馬之貞爲句。得主利爲句。西南得朋爲句者。其文從字順。未必不有得於彖辭本旨。而朱子之不用舊解。斷爲占辭者何說歟。

臣元培謹按。元亨利貞。文王之作二事看。孔子之作四件看者。乃朱子之說也。今因朱子之說而考究坤彖之辭。則其曰利牝馬之貞。利西南得朋。自與文王作二事看之義。恐爲一串貫矣。朱子之不用舊解。斷爲占辭。而以大通而利於貞固解之者。盖有見於此而然耳。至於諸卦占辭所云元吉光亨安貞艱貞之類。誠似分而爲四。而其曰元吉。猶云大吉。則是亦大亨之義。其曰無不利。猶云無不利於貞。則是亦利於貞之義。則恐不可與文言分四德之說作一義看也。盖學者須知有伏羲之易。文王之易。孔子之易。程子之易。朱子之易。而不相骨董。不相背馳。然後庶可以言易矣。

六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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御製條問曰。今古文之說盈庭。而寥寥千古。尙未有眞正公案矣。夫然疑决而從違判。眞贗分而趨舍定。諸生平日解此何主。古文之可疑者有三。盖古文十六篇。漢後諸儒皆未之得見。如鄭玄註周禮。韋昭註國語。杜預註左傳。趙岐註孟子。遇古文句語。輒曰逸書。說者以爲不立學官故不敢顯言。而漢晉之世。上無挾書之律。下無是古之禁。則何拘於不立學官而爲是隱語。一可疑也。孔安國旣註古文。又嘗註論語。而論語中所引古文。皆不註篇名。堯曰篇。予小子履以下十句。註云伐桀告天之文。墨子引湯誓若此。而書傳以釋湯誥則反在克夏之後。傳註同出於一人。而其不相謀也如是。二可疑也。賄肅愼之命註。有東海駒驪扶餘之名。而高句麗立國。在漢元帝建始二年。扶餘則晉武帝時始通中國。安國何得以預擧。三可疑也。是三者得其辨。則古文之眞僞。斯可辨矣。大抵五經。得之火餘。不能無錯誤。則學者但當信古而闕疑。不可以別生奇見以眩耳目。如箕子本,徐市本,張霸本等種種怪書。雜出於其間。則今古文之卞。亦不必矻矻論評。以取耳食之譏歟。

臣元培謹按。今古文之眞贗。嘗聞之。朱子以伏生書多艱澁難曉。孔安國壁中書反平易易曉。而其註若序。决非安國所作。又引康誥梓材等篇。以發其可疑之端。今又伏承聖明所引三說之可疑。益知古文之爲不足信。而盖此書在六經中爲最古。而又出於灰燼殘缺之餘。則後人之假托。固無足怪也。如汩作九共等二十四篇。分明是張霸之所僞作。而以劉向,班固,馬融,鄭玄之弘達博雅。而猶以爲眞古文。則書之難辨。固如是矣。只當闕其所可疑所不知。而熟讀詳玩於其所可信所可知者。亦不害爲讀書之活法也。故臣以不必矻矻論評。以取耳食之譏之敎。爲至當不易之論也。

御製條問曰。刪書之說。其果有徵耶。帝魁之書。迄於秦穆。凡三千二百四十篇。斷遠取近。定其可爲世法者百十二篇。是其說出於緯書。固不足取信。而漢藝文志古今文外。又有周書七十一篇。劉向以爲孔子所論百篇之餘。溯計唐虞夏商之逸篇。又當爲百餘篇則其取舍刪正之責。非聖人不能任。而觀書周室刪其善者之說。不可謂無所稽歟。左傳定四年。祝佗告萇弘。其言魯也。曰命以伯禽而封於少皡之虗。其言衛也。曰命以康誥而封於殷虗。其言晉也。曰命以唐誥而封於夏虗。則伯禽之命也。康誥也。唐誥也。卽周書之三篇。而孔子只錄其一篇。刪其二篇。何歟。若謂見逸於孔子之前。則祝佗之先於孔子。不過十數年。祝佗之所及見而孔子乃不及見。豈有是理。且伯禽之命。卽魯始封之誥命耳。掌之太史。藏之宗廟。將與天球河圖共其傳。而歷世未幾。文莫徵焉。則所謂魯秉周禮者。又何以稱焉。

臣元培竊以爲古人簡質寡默。其發爲文辭而著之竹帛者。决不如後世之汗牛充棟。則見行經書之外。恐不至如彼之多也。以孔子敎道自任之聖。加以歷聘諸國。到底緇帷。更迭問難。而其書止於二十篇。則其他可推而知也。且孔子於詩則不刪其惡者。於書則刪其善者。恐無是理也。若伯禽之命不載於書。則誠所未曉。或者祝佗告萇弘之言。出於博聞强記。而未必爲親見其書耶。不然。孔子必刪其父母國之誥命。誠是解不出說不去者也。此則有所不敢知者。而魯在春秋禮壞之時。猶能以禮自守。則雖誥命之不存。而亦不妨以秉周禮之稱也。

御製條問曰。堯曰欽明。舜曰允恭。禹曰祗台德先。湯曰慄慄危懼。文曰小心翼翼。皆敬也。堯曰欽明。舜曰文明。禹曰明明。湯曰克明。文曰若日月之照臨。皆明也。聖人傳心之旨訣。要不越乎敬與明。其義可詳言歟。敬固徹上徹下之工。而明亦可爲聖功之極致歟。中庸曰。自誠明。天道也。自明誠。人道也。敬與明。亦不無天人之分歟。

臣元培竊以爲聖人傳心之旨訣。帝王出治之本源。莫切於敬與明。堯舜禹之相傳受。亦不過此二字。其曰精者。明之謂也。一者。敬之謂也。盖非敬則無以涵養。非明則無以照管。聖人典學之時。舍此二字不得。帝王出治之時。舍此二字不得。故曰。敬者一心之主宰。萬事之根本。人之欲治一心而應萬事者。若不以敬爲之主本。其可乎哉。此敬之所以爲聖學之極功。而明亦不可以差殊看。故眞西山大學衍義。曰人君之學。必知其要。然後有以爲用力之地。盖明道術辨人才。審治體察民情者。人君格物致知之要也。然則明亦爲聖學之極功。從可知矣。若敬與明之分屬天人。未有所考據。臣不敢質言。

御製條問曰。蔡傳以渾天儀釋璿璣玉衡。盖以言天體者三家。渾天最備規制也。予則疑古文簡質。或擧一以見其二。或互言以見其對。使玉衡合設于璿璣之中。誠如今之儀。則經文旣言璿璣。又言玉衡。以一器而分其半。重言複言者。得不支離耶。且今之渾儀。天經之內有三辰。三辰之內有四遊。重重遮蔽。不利窺測。則玉衡特一無用之虗器耳。以爲密室之觀美則可矣。而齊七政者。將何所施耶。皇朝創制之儀有六。一曰天體儀。以象天之全體。二曰赤道儀。以測赤道經緯。三曰黃道儀。以測黃道經緯。四曰象限儀。以測日躔之高低。五曰紀限儀。以測星距之遠近。六曰地平經緯儀。以測日月星辰之出入方位。而七曜之盈縮遲疾。瞭如指掌。豈虞廷齊七之器。本亦各自有儀。而其膠合爲一。出於淳風,一行之私智杜撰。仍致蔡傳之釋亦不免於踵訛襲謬耶。洛下閎,信都芳之所創儀器。後出者愈巧。而究其本則皆不外於璣衡之煨燼糟粕歟。

臣元培謹按。璣衡之制。一依蔡傳則果不無支離重複之疑。而皇朝所創之制。臣未之見也。若其各自有儀而無重重蔽遮之患。則誠是齊七政之奇器。而有國之所宜模範者也。若虞廷之所制。本不如蔡傳之說。而爲淳風一行之所膠合。則未有所證左。而盖此等制作。每不免有前後巧拙之異。然非前者拙而後者巧也。只就前人已成之規而有些增飾加工者。則實不出於古人範圍之內也。

御製條問曰。田賦九等之制。可詳其說歟。饒瘠之不齊。固土之性也。而亦不可以一槩論。有前饒而後瘠者。有前瘠而後饒者。有本自饒沃。因人力不齊而反瘠者。有本自瘠薄。因人力勤奏而反饒者。况當水患新去之後。土失其性。又烏可硬定高下。使民出賦耶。若謂禹平水土。權爲此制。而非固一定不易之法。則作十有三載乃同。何爲獨言於兗州耶。

臣元培謹按。田賦之制。柳馨遠之說已盡之。而必經睿覽。臣不復架疊。若其土性之饒瘠不同。水患之去來不常處。則誠不可硬定田賦。而然自一鄕一遂之間。猶不勝其土品之高下。况以一州一國之大。而土性之千百不齊。彼燥此濕。昨饒今瘠者。其何能一一均齊。令民出賦。而無輕重厚薄之弊也。此堯舜其猶病諸之一端也。然在聖人一視同仁之政。亦不可諉之無如之何而不爲之措畫。則只得依周禮司稼之官。廵野觀稼。視年之上下。以出斂法之例也。而亦恐非永久可行之法也。禹平水土。制爲九州。田賦之上下。固是不易之定規。而臣恐於夏后氏五百年內。亦無以守得定不變也。然則禹貢所定之制。雖不可謂權爲之制。而亦不可無後王隨時因革之政也。

御製條問曰。唐虞稽古。建官惟百。而夏商則官倍。時代未遠而多寡相懸。何也。或謂唐虞之官。不止於百。其四岳十二牧等。以其名達于天子者不過百人。其他則穆王之命所謂愼簡乃僚。而天子不親其黜陟者也。夏商則法日詳。而人主之職日侵於下。官職之命於天子者衆。故倍於唐虞。此說果有據否。今之建官。又不啻什佰於夏商矣。注擬摠於銓部。考績委之諸司。而諸司之長。旣不能自簡其僚屬。銓部之臣。又無以審覈其能否。此所以官愈多而法愈紊也。酌古而不泥於跡。宜今而不流於俗。損益通變。欲講其術。

臣元培謹按。唐虞三代設官多少。先儒之論亦多有之。而盖唐虞之世。淳質無僞。民自易化。而其總其職司者。又皆惟賢惟能之人。故官不必備。而可以燮理陰陽。經綸天下。降自夏商。人心之淳古。已不及唐虞。而職司之臣。又非必皆臯夔稷契之佐。則去古愈遠而設官愈多。固理勢之必然者也。然其所增。特其僚屬。而大體則未嘗變。如張氏之說恐得之。若夫諸司之長。自簡其僚屬。銓部之臣。審覈其能否。古人之書備矣。酌古宜今。損益通變。在聖明講究而推行之。如臣之愚。豈復有一得之慮。以仰溷宸聰。

六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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御製條問曰。詩有四家。齊,魯,韓,毛是也。魯人申公受詩於浮邱伯。爲訓故敎授。號曰魯詩。孔安國,徐偃皆其弟子也。齊人轅固生作詩傳。號曰齊詩。后倉,匡衡皆其私淑也。燕人韓嬰。推詩之意。作內外傳數萬言。號曰韓詩。王吉,長孫順皆其源流也。河間人大毛公爲詩故訓傳。以授趙人小毛公。號曰毛詩。鄭衆,賈逵,馬融,鄭玄諸儒爲註爲箋。皆主毛詩。於是三家俱廢。而毛詩至今盛行矣。四家之長短優劣。今無以較論。而漢初列於學官則毛詩最後。後出者獨傳。果何故歟。申培詩說。韓詩外傳。尙有傳者則所不傳者。特齊詩歟。

臣元培謹按。四家之詩。或傳或不傳。臣未知其所由。然而竊惟當時四家之中。毛,魯兩詩爲盛行。而毛詩之序。出於卜子夏。又得大小毛若李克,荀卿以相受授。故漢之諸儒如兩鄭馬賈之箋註。有宋歐陽脩,朱文公。皇朝成祖,胡廣之討論修述。必於毛詩。而若齊詩則傳至張甘,皮容而遂絶不傳。盖毛詩之獨傳至今。或以其源流之異於三家而然耶。抑不無優劣於其間耶。臣不敢質言。

御製條問曰。漢唐諸儒。以大序爲子夏所作。而小序則或稱子夏,毛公合作。或稱衛宏所衍。或稱國史所題。盖言人人殊矣。至程子。斷之曰。詩大序。其文似繫辭。分明是聖人作。學詩而不求序。猶欲入室而不由戶也。小序則但看大序中國史。明乎得失之迹。一句可見。如非國史。何以知其美刺。此其篤信推重果何如也。且以他書參考。鴟鴞序與金縢合。北山,烝民序與孟子合。昊天有成命序與國語合。碩人,淸人,皇矣,黃鳥序與左傳合。而由庚六篇。又與儀禮合矣。當毛公時。左傳未出。孟子,國語,儀禮未行於世。而其說先與之合。謂不本於國史可乎。然朱子集傳則一掃舊說。以爲序不足信。而其於鄭衛。尤力排而深斥之。夫以程朱之嫡統相承。而不同如此。則學者將何所折衷。而姑擧一詩。以例其餘。如風雨之以風雨如晦。比世之亂。以雞猶守時而鳴。比君子之不改其度。豈不逾於朱子所謂風雨如晦。正淫奔之時者乎。盖吾胸中無纖毫信不及者。然後方是眞箇尊朱。諸生平日何以讀詩。

臣元培謹按。詩序。程子極其推重。而朱子則以爲詩序作而觀詩者不知詩意。又曰。皆是妄生美刺。兩先生之說。如是相反。而今細考之。似不無序說之牽强傅會處。而間有分明是本於國史。故竊想程子之推重。特取其合於國史者與其作文之體而言也。朱子之爲不足信者。以其牽强傅會而有不得詩之本旨者也。如風雨之詩。不作淫奔看而比亂世之君子。豈不爲意厚觀美。而但恐非作者之事實。盖此等說。若移之爲平日言人善不言人過之戒。則誠是至論。而若就古人已說底註解。則但當隨其所說之如何而解之耳。鄭詩二十一篇。盖是淫褻之詞。如子衿豈是學校中氣像。搴裳豈是國人思大國正已之辭也。此正所謂妄生美刺。使觀詩者不知詩意者也。舊說之錯解。於此可見。而風雨之詩。又廁於東門,子衿諸淫奔之詩之間。而若世亂發歎之辭。則不可得見於鄭詩之中也。此朱子之所以不用舊說者也。果如舊說則東門之墠與溱洧兩篇外。無淫詩矣。信如此。夫子之論爲邦。何獨以鄭聲爲戒也。

御製條問曰。二南者。正始之道而王化之基也。故孔子以爲不爲周南召南。其猶正墻面而立。朱子以爲文王明德新民之功。至是而所施者溥。惟何彼穠矣。不可曉。或曰。春秋莊元年。書王姬歸于齊。此乃何彼穠矣之詩所由作。而東周之詩亦入於西周。則不徒雅鄭之爲可疑。竊嘗因是而諷玩之。則懷春之女。有誘之者矣。行露之女。有速之獄者矣。彼士也獨非文王風化中一物乎。曲爲說者曰。非此數詩。無以見幽女之貞而文王之化行也。如此則何有於雅鄭之辨。於此須論其所以爲南之義。

臣元培謹按。何彼穠矣之入於召南。朱子亦以爲此詩義疑。又曰。但先儒相傳如此云。先儒之說有差舛處。朱子輒改正之。而獨於此。以疑事從之而不爲改正者。盖以王姬之下嫁。而能敬且和。以執婦道。卽此而可見文王太姒之敎久而不衰。故因舊說而附之二南之後。使人知風之所自。恐亦不妨。行露死麕二章。盖是被化之未純者。或値召伯宣化之初。與强暴難化之人。皆不可知。而此等詩。只觀其大意。舍短取長。以善掩惡。恐不害爲詩人忠厚之意。故朱子論漢廣標有梅之詩曰。世方變惡入善。未可全責備。又曰。看他大意。恁地拘不得。以此觀之則其於雅鄭之辨爲南之義。自可以融釋矣。

御製條問曰。朱子之論笙詩曰。南陔,白華,華黍。今無以考其名篇之義。然曰笙曰樂曰奏。而不言歌。則有聲而無詞明矣。後儒難之曰。儀禮鄕射。奏騶虞而有詞。周禮九夏。金奏肆夏,樊遏,渠。而肆夏卽時邁。樊遏卽執競。渠爲思文。皆有詞而並云奏。則奏亦有詞也。金奏九夏有詞。笙奏南陔以下。獨無詞乎。周禮籥章。以籥龡豳詩。卽七月。籥龡七月。亦猶笙龡南陔。七月有詞。而南陔以下。獨無詞乎。禮記文王世子。升歌淸廟。下管象。象卽維淸也。謂管奏維淸于堂下也。管有詞而笙獨無詞乎。其所雜引經文。以明笙詩有詞之證者。儘乎其曲有依據。此爲詩樂之一副大義。願聞諸生之見。

臣元培謹按。笙詩之曰南陔,白華,華黍。今觀其篇名。恐必有名篇之義。而儀禮,周禮之奏亦有詞。實爲可據之端。而小序所云有其義而亡其辭者。似亦指亡失而言。而劉氏則又極言其本無而非亡失云者。終未十分分曉。經書之殘缺久矣。此等詩亦安知非本有其詞而見逸也。臣恐束晢之補亡。意或有在。後儒之論辨。亦自有據。而然於集註之曰有聲而無詞明矣之下。臣何敢容易容喙。

御製條問曰。周禮籥章。龡豳詩以逆暑迎寒。龡豳雅以祈年。龡豳頌以祭蜡。鄭玄箋。分殆及公子同歸以上爲豳風。以介眉壽以上爲豳雅。萬壽無疆以上爲豳頌。而孔穎達疏之曰。述其政敎之始則爲風。述其政敎之中則爲雅。述其政敎之成則爲頌。此漢唐相傳之說。而程子亦從之矣。至後來解詩家。往往多異議。雪山王氏以爲一詩而三用。或云若九夏逸之。或云隨音節吹之。以合風雅頌。或云楚茨等諸篇爲豳雅。思文等諸篇爲豳頌。而朱子則謂諸說皆通。此較舊說果何如。而三說之中。亦當以何說爲正義歟。鼓鍾之詩。曰以雅以南。則南亦與風雅同。而豳又爲別體裁邪。

臣元培謹按。鄭康成之以七月一詩分爲三體。非惟漢唐諸儒之所不能違。程子亦以爲然。則臣不敢妄論。而但以七月一章分析爲二。上屬之雅。下屬之頌。尤不成曲拍。故朱子以鄭氏爲妄分爲三體。又曰不敢從之。其所云諸說皆通者。則指後儒之說而言也。新解之優於舊說恐可知。而若三說中正義。則朱子之說亦未分曉。臣尤不敢妄論。

御製條問曰。朱子之於周頌武,桓兩詩。引春秋傳。以爲大武之篇而武王之頌矣。及至於賚。所引春秋傳與兩詩同。而獨其所謂頌文王之功者。與前註武王之義矛盾。夫以大武一篇之內。而首章六章。屬之於武王。第三一章。屬之於文王。可乎。此等處。每不免後學之疑難。不容不深思詳辨之。

臣元培謹按。大武一篇。獨第六章。爲專頌武王之德。而第一章與第三章則兼頌文武之德。盖其勝殷止殺。封賞功臣。雖在於武王之時。而推原其所以勝殷止殺之功。封賞功臣之恩。則實自文王之世。故曰允文文王。克開厥後。曰文王旣勤止。我應受之。故第三章集註所云頌文武之功者。實承第一章集註武王無競之功。實文王開之之意也。然則賫一章非必爲屬之文王。而只明其所自來耳。自不妨爲大武之篇武王之頌矣。恐不必以此而有疑於前後之矛盾也。

春秋八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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御製條問曰。古人有曰春秋不始於隱公。而韓宣子聘魯見春秋。曰。吾知周公之德。若自隱公始則卽周公衰之時矣。且况自伯禽至孝公。二百五十年。無一紀載之文。豈理也哉。然其書不存。無以考信。則當於何卞其有無歟。

臣元培竊以爲春秋之始於隱公。明有其書。而自漢晉諸儒。至有宋羣賢。亦無異議焉。則雖有古人不始於隱公之說。臣不敢信得及也。且古之善觀者。見其所制之禮樂而等百世之王於百世之後。而莫之能違也。魯雖微弱僅存。而猶秉周公之禮。則韓宣子之見春秋而知周公之德於衰末之時者。不爲無據。恐不可以此而斷春秋之不始於隱公也。自伯禽至孝公。無一紀載之文者。誠不可曉。其或本自有紀。而如伯禽之命之見逸不傳耶。紀雖具存。而孔子之筆削自隱公始。如朱子綱目之始自威烈王耶。抑魯史五百年事。皆有孔子之筆削。而逸其半如或人之說耶。臣不敢强說。

御製條問曰。春秋。五經之斷例也。其公好惡則發乎詩之情。酌古今則貫乎書之體。興典常則通乎禮之經。著權制則盡乎易之變。居五經之終。備五經之用。盖亦四時之冬。四德之貞。而窮經說理者。所不可一日闕也。雖然。聖人立言。必有大義。而讀之者亦必先求其大義之所在。夫褒見一字。貴如軒冕。貶在片言。誅深斧鉞。辨名分寓王法。使夫天下萬世之善者勸焉。惡者懼焉。此乃古人所以論春秋之大義。而夷考全經。求見其孰爲褒孰爲貶。則自三傳已不勝其歧貳矣。膠膠乎日月之詳略。棼棼乎爵氏之同異。滯一而蔽十。捫燭而叩盤者。率不免郢書燕說之歸。則於是乎承其弊者。始爲魯史舊文之說。而是說也予又滋惑焉。夫述而不作。信而好古。卽刪詩書正禮樂之謂耳。誠使春秋之文。率用魯史之舊。而凡其褒貶與奪。聖人更無所裁制焉。則向所謂辨名分寓王法之大義。乃魯史之大義而非聖人之大義。孟子何不曰述春秋。而曰作春秋乎。知我者其惟春秋。罪我者其惟春秋。其自任之重如是矣。繙閱焉而已。修述焉而已。而攘前人已成之書。作爲已有。後世著述者之所不屑。曾謂聖人爲之乎。此爲數十大義中最先講明者。何必待冢中之家奴。欲與諸生反復之。

臣元培竊以爲諸家之解春秋者。盖失於看聖人太高。而殊不知終歸於淺之知聖人也。聖人之道。本自平易明白。則聖人之言。豈不平易明白。而後世之解春秋者。旣不識大義所在。只向崎嶇隱僻處說去。本欲得聖人之旨。而展轉踵訛。終至於失聖人之意而侮聖人之言矣。朱子之論春秋。有曰生乎千百載之下。欲逆推乎千百載上聖人之心。如何知得聖人肚裏事。臣謂此說爲後學讀春秋之切鑑也。至若魯史舊文之說。則聖明所引孟子兩節。正破前人之謬而祛後世之惑也。盖尊孔子之道。知孔子之事者。莫詳於孟子。亦莫信於孟子。以其去聖人之世爲未遠。而距聖人之居爲甚邇也。故論孔子之事者。只當以孟子爲據。而餘外紛紛。恐不足深信也。

御製條問曰。春秋之稱。微而顯。婉而辨。其義可的言歟。或謂賞以春夏。刑以秋冬。故取象而名之。或謂春而獲麟。秋而成書。故紀實而名之。何說爲正。抑所謂年有四時。錯擧以爲所紀之名者。爲得眞詮耶。昭二年。韓宣子適魯。見易象與魯春秋。晉語司馬侯對悼公曰。羊舌肹習於春秋。楚語申叔時云敎之以春秋。皆在夫子筆削之前。而墨子言周之春秋。燕之春秋。宋之春秋。齊之春秋。則當時列國之史。通謂之春秋。而今之春秋亦仍魯史舊名。非聖人竊取之義歟。抑與連山,歸藏之非易而通謂之易者同歟。

臣元培竊以爲春秋之稱。三說之義皆可通。而錯擧以爲所記之名者。於三說中似較大。且朱子於孟子集注。以此爲說則恐不容他議。若當時諸人之曰春秋云者。雖在於魯史筆削之前。而亦安知後人之不因魯春秋。而諸國之史。並稱以春秋也。不然則孟子何不曰晉之春秋。楚之春秋。魯之春秋。其義一也。而必曰晉之乘。楚之擣扤。魯之春秋云爾也。作史者何不曰孔子因魯春秋筆削云云。而曰因魯史記而作春秋也哉。

御製條問曰。春秋大一統。盖言乎首揭王正也。其說始自公羊氏。而後儒從而鋪張之。謂是聖人大書特書謹始正端之義。然今考周仲偁父鼎銘。曰惟王五月初吉丁亥。晉姜鼎銘曰。惟王十月乙亥。齊侯鏄鍾銘曰。惟王五月。辰在戊寅。而李夢陽之言曰。秦權款識。亦有王正月字則此必當時諸侯尊王之通例。如今之年號。不獨魯春秋爲然也。夫所謂開卷第一義。而猶不掩其傅會穿鑿。則外是之支辭瑣義。又庸可盡信耶。

臣元培竊以爲此書之首揭王正。以寓謹始正端之義者。乃後儒說春秋之第一大義也。然當時列國已有王某月之例。則其不爲吾夫子之創始義起者明矣。而可見諸儒之考之不詳。言之無稽也。然恐亦不可以此而謂春秋之無大一統之義也。

御製條問曰。十指也。五情也。三科九旨也。斯所謂春秋之例也。春秋果可以例推乎。卿必書族例也。而柔會宋公溺會齊師。遂至自齊。歸父還自晉。以至僑如,意如,豹婼之不族者甚多。則卿亦不書族矣。大夫之稱伯仲。不敢稱子例也。而僖公,文公以後則執政之卿。無不稱子。如孟孫之稱子自蔑始。叔孫之稱子自豹始者是矣。卽位踰年而後始書爵例也。而宣十年之齊侯。成四年之鄭伯。則未踰年而稱爵矣。書日褒例也則桓五年正月甲戌之有其日無其事者。何說。書名貶例也則晉文之執衛侯也。執則爵之。歸則名之者何義。正例之說旣窮。而變例之說乃作。變例之說旣窮。而特例之說又作。隨矢而立的。刻舟而求劒。泯泯棼棼。若水橯月。其於說經也末矣。惟朱子嘗謂聖人作春秋。正欲褒善貶惡。示萬世不易之法。今乃忽用此說以誅人。未幾。又用此說以賞人。是乃後世舞文弄法之吏所爲。此鐵論也。然漢儒言例。而春秋之學莫盛於漢。後儒捨例。而春秋之學莫微於今。此何故歟。例固非釋經之活法。而其有表可緣。有畛可尋則猶勝於空言揣摩歟。

臣元培謹按。從前儒賢之論。皆以爲春秋之書。無一字歇後看。聖人褒誅予奪之義。全在於一字上。以韓愈氏之尊孔子。而亦似以聖人之作春秋。規避世禍。而故爲隱微之辭。臣嘗依此以究之。而不勝其抵捂乖刺。遂以不敢知之書而置之。後得朱子書而讀之。其於先儒傅會之說。論駁甚至。千古之謬。至此而始破綻無餘。若使聖人之意果如先儒之論。則其爲纖巧瑣屑而不光明正大亦已甚矣。故讀此書而欲求聖人褒誅之意於稱爵稱名一言一字之中。則其與聖人之本旨不背馳者幾希矣。此臣之尤悅服於朱子之神眼。而不敢從前人之說也。漢儒則惟例是求。闘奇爭能。以此看作一大事業。則春秋之學。安得不盛於漢乎。至於有宋諸賢。雖以朱子之明。亦以春秋爲難讀。曰某實看不得。曰强說不得。曰自有曉不得處。不欲學者讀此。而且自王安石之不爲立官。不爲取士而俗儒之進取者。又廢不講矣。此恐春秋之學所以微於今也。夫看書析理。在乎人之明暗通塞。而初不係於例之有無也。如非知及見透而徒欲强探力索。則尋畛緣表與空言揣摩。均之爲失作者之意。而恐無優劣之可言矣。

御製條問曰。先儒言春秋之闕文者多矣。如桓四年七年無秋冬。定十四年無冬。僖二十一年冬。無月而有壬申丁丑。桓十四年。有夏而無月。桓十七年冬十月。有朔而無干支。或謂之魯史之闕文。或謂之春秋之闕文。謂是魯史闕文則聖人任筆削之權。何不爲之補苴而闕其不必疑者以示後世乎。謂是春秋闕文則三傳之魚魯。各異其傳。如蔑之作昧。郿之作微。君氏之作尹氏。朱之作邾婁。紀之作杞。難以更僕數。其不相謀也如是。而獨於此闕文。殆若同出於一本。何歟。

臣元培竊以爲春秋之闕文。恐是魯史之闕而非春秋之闕文也。如無月而有日。有時而無月等處。皆非大義理緊事實之所關。故孔子不追爲之補苴也。夫子之不必於日月爵氏等字。一一寓誅褒之意。此亦可見矣。說者以桓兩年無秋冬。謂以喩時王不能賞罰。朱子曰。若如是。孔子亦可謂太迂濶矣。然則史氏於記錄之際。偶爾漏脫時月。恐不足煩聖人鄭重之筆也。

御製條問曰。左氏史學也。公糓經學也。載事則左氏詳於公糓。釋義則公糓精於左氏。此固三傳之定評。而義者事之理。事者義之迹。捨跡而言義則義爲虗言。外理而論事則事非眞蹟。得則俱得。失則俱失。得於此而失於彼者。未之有也。故予嘗以爲春秋之學。當主左氏。爲其親見國史。不如公糓之冥摸也。然而公糓俱出於子夏。其微辭奧旨得之夫子者必多。而反有遜於左氏之浮夸者何歟。讀其書者。必論其世。左氏果何時人乎。左氏授傳於曾申。而曾申卽孟子所謂曾西。則論語邱明。卽其人歟。左氏書襄子之謚。而襄子之有謚。距獲麟五十七年。則謂之戰國時人者是歟。其言曰虞不臘云。而臘之稱始於秦孝。則謂之戰國人者果非耶。其書也載楚事爲詳。則其果楚倚相之後歟。右晉而譽重耳。不啻自其口出。則其果三晉詞人之所爲歟。欲聞的確之論。

臣元培謹按。朱子之於三傳。以左氏爲主。而其論公糓。一則曰多出揣度。一則曰考事甚疎。故雖於義理上說得精。而然律之以作傳之體。則不得不有遜於左氏之親見國史。知事實有考據之爲詳博耳。故雖間有浮夸卑陋之病。而亦不可以此而沒却其所長也。其與孔子所稱左邱明同異之疑。不但以時世之先後。姓名之不同而爲兩人之證也。在論語之左邱明則耻巧言。而傳春秋之左邱明則爲巧言。觀此决知其非一人矣。左氏之爲某國某時之人。則無他證左。而朱子以爲楚倚相之後也。又以虞不臘爲據。而謂是秦時文字分明云云。

御製條問曰。經書冷淡。史書閙熱。此鳴道之士。經綸之家。所以每患失於一偏也。惟春秋一經。卽經卽史。其於恢弘識量。增益智慮。比他經尤爲親切。試就傳文所記。而反復討論於列國之得失。諸子之臧否可乎。周以文勝之弊。終至於委靡。而魯以秉周禮而存者何術。晉楚狎主中原。而晉以禮讓而興。楚以黷武而大者何故。子産之焚書。胡爲毁法而求媚。郤克之分謗。不幾長惡而助亂。而二子之事。後世艶稱之。又何取歟。其各觸類引伸而極言之。

臣元培謹按。春秋列國之君。大抵昏昧劣弱。固不足謂某優於某。某賢於某。而雖其當時稱著者。亦不過各隨其資質之美惡。識量之大小。以做得些少事功。僅保其位號。而架漏牽補。撑柱扶持以過了時日。若齊桓,晉文之嵬然爲五伯之首者。特以其有尊攘匡合之功耳。若就其本源上論之。則其全體却只在利欲坑塹中。轉身不得。故有譎而不正之貶焉。有行若狗彘之譏焉。此所以爲三王之罪人而孔門之所羞稱者也。若晉楚之一以禮讓而興。一以黷武而大者。以蒼葛所云德以柔中國。刑以威四夷者推之。理或然也。然二國之君。若無君人之道。則其所謂禮讓。適足爲虗文末節。而不可爲致治之資也。其所以黷武。乃反趣之於亂亡之域。奚可以伯諸侯而主中國哉。秪緣二國之君有莊王焉。有悼公焉。莊有人君之量。悼有人君之政則其興且大。固其宜也。春秋之時。下陵上替。冠屨易處。天叙天秩。隳紊無餘。而秉彝在人。終不容泯滅。故當時之人。亦知夫禮之爲可貴。凡卜人之吉凶。覘國之存亡者。皆以此焉。晉文公見少長有禮而知軍之爲可用。王孫滿見秦師之無禮而知必敗。然則雖以晉楚之强。而知魯之秉周禮。謂能和上下睦衆庶。事大國。則豈可生慢易之心。而以無禮加之哉。此所以魯國之區區而能保其宗祊者也。且以周末曹,滕之衆。邾,莒之地。而綿歷數百年。宗主天下者。徒以先王之禮之爲不亡也。至於衰微之甚。不守先王之禮而國隨以亡矣。故臣以爲以禮而存者。非獨魯爲然。而周亦然矣。至若列國諸子則其有一才一節之可稱。一箇半箇之有得者。難以枚數。而如晉之狐偃,趙衰,叔向,祁奚,先軫,郤克。鄭之子産,子皮。魯之臧僖伯,哀伯,曹劌,臧文仲。齊之管仲,鮑叔。宋之華元。楚之蔿賈,孫叔敖,子文。秦之百里奚,蹇叔。衛之石碏,蘧瑗,史鰌。吳之季札。此輩人盖是衰世不易得之好人物也。或能言專對。不辱君命。或識解警敏。博通今古。或見危授命。抗節致忠。或廉靖自守。芥視千駟。或立政致治。尊主庇民。或識微慮遠。料敵制勝。信乎人才之輩出。非後世之所能及也。然記覽雖富。而聖人格致之工則未也。諫諍雖切。而大人格君心之非則未也。事業雖偉。而無所爲而爲之君子則未也。故有表裏不能如一者。有始終不能全德者。此所以不及三代王佐之才。而亦非漢唐諸人董,韓外。所能肩者也。子産之焚書。卻克之分謗。盖出於相勢權宜。姑息徇情之意。不可以大公至正之道律之也。但子孔所載之書。果能定國而爲不刊之書。則子産之請除者爲不可也。然以子孔欲去諸大夫而專其權。終爲國人所殺觀之。則其所載書所謂聽政辟者。亦必爲專政而作也。然則子産之請除。其不出於媚衆之計者明矣。及其自爲政。而作丘賦鑄刑書。不聽朋友之戒。不恤國人之言。與前日爲人謀者不啻相反。而推原其或焚或鑄之意。則盖出於寧社稷爲悅之意。非爲一己之私如子孔之爲也。郤克所欲救活之人。以分謗二字觀之。可知其罪不當誅矣。見人之枉殺無辜。而因順非以成其過。則不可謂厚於朋友。而其爲有所爲而爲之者甚矣。此朱子所以有徇人情之論也。宋子罕之執扑行築。正與此相類。而但子罕旣諫君不入。而聞人譽己。則不得不身任其咎而盖君之愆也。此與郤克之事。事同而義異者也。盖春秋二百四十年間。其言行事爲。有可以師法者。有可以鑑戒者。而或有似是而非。惑人之深者。如荀息之死。死不得其所。雍姬之事。事不得其義。當獻公之溺於嬖寵。廢長立少。荀息爲國正卿。當極言竭論。別白是非。雖如古人之涕泣叩頭可也。甚至於碎首剖心。亦無不可。而荀息不此之慮。遽受其托而以死許之。死非難。所以處死爲難。而荀息之死。不可謂得其所也。雍姬則處於兩大倫之間。其事又有難於荀息者。而只得號泣以諫其父。使歸政退居。而不可得。則亦當刎頸其前。以冀其父之或感悟也。而雍姬不此之爲。乃遽白其父而殺其夫。則其爲悖倫而失義者。又非荀息之比也。如馮道,危素輩之反面事讎。無所愧怍者。未必不由於人盡夫三言之爲祟也。以杜預之癖左氏。而不知荀息之爲不得其死。世儒之說雍姬者。多稱其辨而不知其流禍之爲不淺。故臣特論之如此。

三禮七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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御製條問曰。周官始出孝武時。秘而不傳。儒者多謂之劉歆所傅益。鄭玄所附麗。宋胡安國則直謂之歆所僞作。何休亦以爲六國陰謀之書。而自程朱斷以爲非周公不能作。其論始定。然於其間。使人終不能無疑者不啻一二。夫十一者。三代中正之制也。周官九職貢物之外。別無所取於民。而載師職則曰。近郊十一。遠郊二十。而三甸稍縣都。皆無過十二。征之出於市者惟廛布罰布。而總布則民間賖買之所入也。廛人職絘布質布別增其二。司市職曰以泉府同貨而斂賖。則周官之法。惟有斂有賖明矣。所斂不售之貨。惟民有祭祀喪記然後得賖。而泉府職。則曰凡民之貸者。以國服爲之息。至於媒氏。仲春之月。大會男女。奔者不禁則便一鄭衛之風俗。軍刑之誓。大史曰殺。小史曰墨則三軍之勝敗。豈係交兵之時日。淫刑以逞。亦豈容若是不情哉。此等處不可謂周公之所制作而治朝之所有事也。程朱之排衆議而取之者何據也。盖因鄭康成所謂周公致太平之迹而程朱取之歟。王安石一用於周公之後。而誤國病民。莫可收拾。果何歟。

臣元培謹按。周官之法。廣大纖悉。固是周家一代典禮。而使人讀之。果多有可疑處。聖明所引數條說。誠是神鑑之覷破。而如蟈氏,硩蔟氏之類。亦恐非聖人之所作爲也。故胡氏父子以爲王莾令劉歆撰出。今以莾之所爲較看此書。胡說近是。而然其設官分職。井井不紊。而包得許多物事者。亦非劉歆之所能做得者也。臣以朱子所云大綱却是周公意思者觀之。可知其所取舍之意。不必以鄭康成周公致太平之迹之言而一一死守之也。故臣以爲周官一書。是後人僞作云者固非也。以此全是周公所製而無他人所附益云者。亦恐非正知見也。王安石得君專政。欲新一代規模。則此書之有契於心。固無足怪也。但以其苛細之性。又好周官瑣碎處則不無以火濟火之弊也。然其執拗忌克之心。訑訑之聲音顔色。自可以誤國病民。雖聖人之法。其何能有所補哉。

御製條問曰。漢儒以考工記補冬官之闕。而兪壽翁著復古編。以爲冬官不亡。雜出五官中。王與之證義。吳幼淸考註並從之。至柯尙遷則以地官遂人而下屬於冬官。爲周禮釋原。然鄕屬司徒而遂屬司空則不成篇例矣。兪廷春則謂冬官散見於五官而未嘗闕。遂掇五官之屬。以補冬官。夫周禮一書。深遠精密。其官職之布置。必皆有精義。則今以一人之見。割裂而牽補之可乎。昔則一官闕。而今成五官俱闕者誠非過語也。盖考工記。本無冬官二字。故謂之以漢人所加。或曰。考工記文字最妙。豈漢儒所能到。人不信周禮。並此篇推與漢儒。或曰。周禮爲周公未成之書。勿論漢前後。補之者得周公遺意。此說亦何如。

臣元培謹按冬官。先儒或以爲書未成而公亡。或以爲書成而見逸。漢興。以千金購之不得。則漢儒之爲書成而見逸。可知也。若果書成而不傳。則其簡篇之錯雜於五官中。或未可知也。然兪,柯諸儒之掇拾補苴者則臣未敢保其必得也。凡裂彼而補此者。必的見其在彼爲贅厖。在此爲恰好而後方可更定編次。而爲不失聖人製作之義也。不爾則其所以割裂而牽補之者。未補其缺而只破其完也。然則漢儒之以考工記足之者。猶愈於諸子之段段掇拾。片片補掇也。考工記文字儘精妙。果不似後世陋儒之所能做出。而周禮之爲周公未成之書。則朱子之言亦如此。且考其全書。似多有後人之所附麗增益之者。而只得倣效周公已成之文字。而恐未必盡得周公未言之遺意也。

御製條問曰。儀禮只是士禮。而天子諸侯之禮則不存。其中間有朝聘燕饗之禮。亦略而不備。故自漢以來。凡天子之禮。皆將士禮比例而加隆之。豈其本闕此禮歟。抑篇逸不傳歟。周禮是統心。儀禮是踐履。外內相因。首尾是一。故周禮已言周而儀禮不言周。儀禮亦名曲禮。然則三禮皆周公所制歟。河間獻王所得。至於五十六篇。而其中亦有天子諸侯之禮。故班固謂愈於推士禮以爲天子諸侯之禮。則班固作漢書時。此禮之猶存可知。然則其逸果在何代何年歟。且鄭玄所註十七篇。卽后氏曲臺記之授兩戴者也。多擧古文作某。則其及見全書可知。何不並註五十六篇而只解此十七篇歟。此書之不列學官。自宋煕寧始矣。王安石動好周官。而儀禮之獨廢。又何意歟。

臣元培謹按。世儒多言聖人制禮時。本不言帝王之禮而以士禮推而用之。此說恐可疑。凡上下尊卑之秩然不紊。互相維持者。特賴夫禮之一字。而王者又是天下之所楷範。臣庶之所儀則。則其所關尤重且大矣。聖人制禮時。何獨闕而不作也。臣竊以爲天子諸侯本自有禮。而見毁於後世僭亂淫侈不有禮法之人君。如周禮之特見疾惡於秦始皇。百年掩翳而始出於孝武之時也。周禮外二禮。未知其出於誰手。而似或有依倣周禮而爲者。亦似有爲周禮之箋註者。恐皆後儒之所補益。而未必是周公所做。河間獻王所得禮五十六篇之見逸。朱子亦未知其在何代何年。而且曰至唐尙在云爾。則臣竊疑其爲五代人君之所毁壞也。鄭康成之只註十七篇。不並註三十九篇者。未知緣何。而以先儒說考之。則十七篇。自高堂生皆有傳受。分明至鄭康成。而若五十六篇則只曰河間獻王所得云。而上無傳下無受。故鄭之不並註者。恐或以此也。若王安石之好周官而廢儀禮。似皆出於以其好惡之私而爲取舍也。如儀禮之無忌憚。好自用。自專辟則爲天下僇。此等說皆渠之所不欲聞者。而其妬賢嫉能。以利爲利者。又與秦誓孟獻子之言不合。故廢不用歟。臣不敢必也。

御製條問曰。儒者恒言曰。儀禮爲經。禮記爲傳而今以儀禮考之。自士冠禮,士昏禮,鄕飮酒禮,鄕射禮。以及特牲,饋食禮。無不各自有記。記卽傳也。惟士相見大射,小牢,饋食,有司徹四篇無記。盖十七篇中。其有記者十三篇。何必遠引他書。傅合爲傳乎。然朱子嘗謂儀禮須兼禮記讀。儀禮載其事。禮記明其理。及著經傳通解。上箚朝廷。廣引同志。其書雖成於門人。而義例門目則悉出手定。未知此記所以必爲此禮之傳者。有何明證的據。而十三篇有記者。亦不足以發明禮義而然歟。朱子又曰。周官一書。固爲禮之綱領。至其儀法制度。儀禮乃其本經。而禮記郊特牲,冠儀等篇。乃其義疏。此果爲三禮之次第歟。

臣元培竊以爲儒者之以儀禮作經。以禮記作傳看者。似不爲無見。且朱子之曰載其事明其理云者。已帶得一經一傳之意。然細考之則恐亦有不必然者。盖此兩書中。有可以互作事理者。有有儀禮而無禮記者。有有禮記而無儀禮者。此朱子所以有不可以一律看之訓也。且儀禮十七篇中四篇之無記者。亦必本有而中缺。則如劉原父之補傳。猶或可也。而恐不必遠引禮記合傳十三篇。有記之儀禮也。但十三篇之記。盖多掇取他書之類經者以補之。而至於發明經義則或有遜於禮記。故朱子之載事明理與儒者一經一傳之說。恐皆有見於此也。三禮次第則朱子之說。恐當爲定論。

御製條問曰。喜怒哀懼愛惡欲爲七情。而喜愛欲屬於陽。怒哀懼惡屬於陰。朱子曰。仁義禮智四種心。如春夏秋冬。然則仁義禮智。本不該載於一心之中。而仁爲一心。義爲一心。禮爲一心。智爲一心。齊頭並肩。如四人共在一處。而一人雖出。三人俱在而然歟。若以四端言之則何情配於何端歟。或謂只從惻隱發。如此則七情都配於一端歟。或謂七情自於四端。橫貫過了。如此則心之用有四端有七情。眞有理氣互發之機歟。朱子因劉圻父之問。以喜怒愛惡爲仁義。哀懼爲禮。欲爲智。而又曰。且粗恁地說。但也難分。精言之則此當何以分屬。

臣元培竊以爲心是兼體用統性情者也。仁義禮智。卽性之分爲四件者。性卽仁義禮智四件之總名也。仁義禮智雖該載於一心之中。而各自有界分。各自有端緖。故朱子以爲四種心。然心何嘗有四種也。心之在腔子裏。與一人守屋相似。屋中凡百。只須他一身主管。苟若四人之共在一處而一人出三人在。則不幾於佛氏之三頭兩緖。以心觀心耶。至於七情之分配四端。則先儒未有一定之論。但朱子答沉僩問。以欲哀懼之屬水。喜之屬火。愛之屬木。惡怒之屬金爲是。則四七之分屬。似可推得。而又以答劉圻父之問考之。其分屬四德處。又逕庭不相謀。此朱子所以也難分者也。明道先生。以上蔡聞玩物喪志之戒而面發赤。謂從惻隱發。以此觀之則或說七情之只從惻隱發。亦不爲無據。盖四七幾微運用發見之際。卽理氣經緯錯綜。迭爲體用處也。故有某情配某端。七情橫貫四端許多疑難也。若四七理氣互發之論。東儒之辨。不勝其紛然。而臣恐終以發之者氣也。所以發者理也。非氣則不能發。非理則無所發。安有理發氣發之殊乎者。爲定論也。

御製條問曰。大饗之禮。或謂之祫。或謂之禘。一倡三歎。或謂之聲有五聲。擊瑟贊歎。但有三人。而餘兩聲未歎。故爲有遺音。或謂之初發聲一倡。惟有三人歎之。貴在於德。故有遺餘之音。何說爲是。朱子讀此篇。至天高地下。萬物散殊。喟然歎曰。此非孟子以下所能作。其文如中庸。然則樂記一篇。亦可用庸學例。另出爲一經否。

臣元培謹按。大饗之禮。禘祫之辨。臣未之詳。而以禮考之。禘祫似通謂之大饗之禮也。一倡三歎。恐後說爲優。亦何敢必也。此篇文字汪洋博大。有孟子手段。若中庸文體。此所以發朱子之歎也。若其爲書則雖切於帝王治天下之道。而至論聖人傳心之旨訣。學者入德之門戶。則恐不若庸學之尤緊要而爲明且盡者也。兩程之不並與庸學而表章之者。恐有意在也。

御製條問曰。自漢以來。雜服家皆言諸侯不得祭始祖。大夫不得祭高祖。至程子斥之曰。走獸知母而不知父。飛鳥知父母而不知祖。人之所以異於禽獸者何哉。喪祭一也。服制五服。而祭不及四代可乎。所謂天子七。諸侯五。大夫三。適士二。官師一者。廟數不同耳。自大夫以下。合祖考之位於三廟二廟一廟而祭之。非一主占一廟而不及祖曾高及始祖也。其等級隆殺。特以廟制品物而分尊卑貴賤耳。朱子亦從此說。謂若使大夫便無太祖。詩何以有南仲太祖之稱。又曰。士夫家無一世一廟之法。溫公祭禮。以右爲尊。文潞公嘗立家廟。遂依程說行禮。我朝則庶人皆祭四代。而始祖之祭則大夫亦不敢焉。卽因士無始祖之文歟。此不可無折衷之定制。欲採諸生博雅之論。

臣元培竊以爲我朝庶人之祭四代。與大夫之不敢祭始祖。恐皆以程朱說爲據而然也。程子曰。高祖有服。不可不祭。朱子曰。始祖某當初也祭。後來覺得僭。遂不敢祭。若諸侯之禮則臣未素講。不敢輒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