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龜川先生遺稿/卷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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龜川先生遺稿
卷之一
作者:李世弼
卷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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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宋尤齋時烈論心經校本癸亥春。尤齋承命校正心經釋疑。其所校之本。愚初有籤論。承復後又何問目。擬於再質而未果也。[编辑]

心經序。寄命于耳目。○校本曰。命。性命也。謂以耳目之欲。爲性命之正也。

按。淺見以爲性命之理。只寄於聞見。而不軆於吾心也。以下句騰理于口舌之意推之。則窃疑其如此耳。

答曰。尤齋說。後倣此。來意亦好。然其下有騰理口舌之語。若如來示則意甚重疊。窃見篁墩文字則凡其語意精當。窃恐以鄙見看。似得其本意矣。

按。窃覸來敎之意。以寄命之命。騰理之理言之。則命理二字。旣自相類。而若又以耳目口舌。俱爲口耳之學之義。則其所雙擧爲文者。彼此義意。都無分別。其似重疊。故有此解也。淺見則不能無疑。盖命字指天之賦與萬物者而言。理字指事物上當然之則而言。其所主而言之者意固自別。而耳目口舌。又有聞見談說之不同。恐無稠疊之嫌也。凡聖賢文字。如此處非一。按論語曰。成事不說。遂事不諫。孟子曰。小固不可以敵大。弱固不可以敵強。寡固不可以敵衆。篁墩本文又曰。誠所謂指南之車。燭幽之鑑。此等處亦可以爲語意稠疊耶。今若以來敎所解以耳目之欲。爲性命之正者爲主。則解本文。當曰耳目之欲乙奴性命之正爲古如此爲說。則非但語勢不穩。下騰理于口舌。旣是相對說。則以此例推之。有說不去者。未知將何以爲解耶。伏乞更加商量。

贊人心伊何。生於形氣。○校本。從釋疑舊本而曰。生是氣用事時方生。此卽雲峰胡氏說也。退溪謂之精當。栗谷之意亦如此。

按。淺見以爲氣用事一句。窃恐說得太重。夫人心之發也。理爲主而氣不用事則亦爲道心也。氣用事而理不爲主則便是人欲也。在氣之欲用事未用事之境界。易流於不好者。方是人心本然之軆段。當此時。固不可以氣已用事言之也。氣用事則已流於不好。墮坑落塹。不止危而已矣。烏可謂人心之本然乎。或曰。人心發於氣。故序曰。生於形氣之私。據此則氣用事者。豈不是人心乎。愚答曰。生於形氣者。指人心由其形氣而發也。氣之用事者。指氣之失其順軌而發也。所主而論者有別。似不可援而爲證也。亦如何如何。

答曰。栗谷先生曰。發之之際。氣已用事則人心也。七情之合善惡也。知其氣之用事。精察而趍乎正理。則人心聽命於道心也。不能精察而惟其所向。則情勝欲熾而人心愈危矣。用事字。栗谷所論不可易。來說以爲人心之發也。理爲主而氣不用事則亦爲道心。此恐無曲折而病於太快也。若然則帝舜何必兩下立說。使與道心相對也。始雖發於形氣。而必須聽命於道心。然後得人心之正。然若以得其正者直謂道心。則更無人心之名。而所謂人心者。皆是不好底心。不但曰危而已。然則人心亦道心之說。特以先儒發帝舜言意之外。似當活看也。中庸序曰。雖上智不能無人心。盖上智之人心。本自安帖而不危。若指此爲道心。則上智終無人心之名矣。來說又謂在氣之欲用事未用事之境界。易流於不好者。方是人心本然之軆段。非但語病。其於名理。亦大不着。大抵目欲色耳欲聲者。是人心也。欲其所當欲者。是人心本然之軆段也。流於不當欲者。是人欲也。若謂人心易流於人慾則可。指其將流者。爲人心本然之軆段則大不可矣。

來敎曰。栗谷先生曰。發之之際。氣已用事則人心也。七情之合善惡也。知其氣之用事。精察而趍乎正理。則人心聽命於道心也。不能精察而惟其所向。則情勝慾熾而人心愈危矣。用事字。栗谷所論。不可易矣。

按。夫人心者。生於吾之血氣形軆而他人無與焉。自是私有底物也。毫釐之差。易流於人慾。而流者。便是氣用事之致也。論人心。若謂之氣易用事則可。遂謂之氣已用事則不可。若以氣用事爲人心。則流於人慾者。又謂之何耶。大抵用事二字。終似說得太重。未知經傳間有輕輕無弊使用事字。可作此明證者耶。朱子甞曰。心雖大軆而能不蔽於物。然或不思則不得於理而耳目用事。終不免爲物所引而去也。見心經第三編公都子均是人也章據此或不思則不得於理。耳目用事云。則用事字。朱子似用於不好地頭矣。夫理氣一書。說話明快。義理廣博。發先儒所未發者多矣。固非淺見薄識所可輕議。而第其中論人心處。終不能無疑焉。撮其所疑者三四條。並此奉禀。伏乞回敎之。以祛昏滯之見也。用事字面目不好。故有所云云矣。追後思之。通用於人心。或似無妨否。更詳之。

栗谷答牛溪第一書曰。拂乎正理而知非制伏。不從其欲。則是始以人心而終以道心也。見牛溪集

按始以人心而終以道心。以此言之則拂乎正理。卽人心也。知非制伏。不從其欲。卽道心也。如此則人心不待其流。而已拂乎正理。知非之非。亦屬于人心。此可疑也。

第一書又曰。發之之際。氣已用事則人心也。七情之合善惡也。

按夫人心雖聖人所不能無。泛言則不可不謂之善。而細論則未定善惡。而可以善可以惡底事物也。是以朱子曰。人心從形氣上。泛泛無定向。故言其危。據此人心固可以善惡未定言之。而不可以合善惡言之也。合字似可疑且若曰人心合善惡則或可也。若曰人心卽七情之合善惡則尤可疑也。何者。七情之合善惡者。卽人心道心人欲之摠稱也。似不可只以人心言之也。盖七情之外無他情。故情之善一邊。卽道心也。情之惡一邊。卽人欲也。情之泛泛無定向。可以善可以惡。卽人心也。今以七情之合善惡者謂之人心。則所謂人心者。專占七情之全軆。而道心與人欲。似在是七情之外矣。此可疑也。

第一書又曰。惟其氣或揜而用事。或不揜而聽命於理。故有善惡之異。又曰。爲氣所揜者爲人心。不爲氣所掩者爲道心。

按。窃覸此段之意。以氣揜氣不揜。分人心道心。而以氣揜者謂之惡。氣不揜者謂之善。由此見之。人心專以惡言矣。此可疑矣。

以性情圖性情之註曰。此情之發而不爲形氣所揜。直遂其性之本然。故善而中節。可見其爲仁義禮智之端也。情惡之註曰。此情發而爲形氣所揜。失其性之本然。故惡而不中節。不見其爲仁義禮智之端也。

按。窃覸此圖善惡之註。以氣揜氣不揜。旣已分善惡兩邊矣。今以第一書中有曰。爲氣所揜者爲人心。不爲氣所揜者爲道心一段。照之於此註。則其曰爲氣所揜。與註中形氣所揜。同一句語也。旣以形氣所揜。謂之失其性之本然。惡不中節則人心之爲氣揜者。獨不可以謂不失其性耶。伊川說人心道心天理人欲便是。朱子初從此說。後來改定。以爲人心非人欲。中庸序所謂雖上智不能無人心者是也。人心道心圖及牛溪往復書中。皆有人心非人欲之意矣。第今數段所論人心。下語太重。似犯人欲分數者多矣。何耶。惟其類例之如是。故氣用事云者。旣出於一串語脉則似欠於人心之正義。亦可推知矣。無乃先生於此。或失其照管而然耶。固非淺見所敢妄料者矣。

來敎曰。來說以爲人心之發也。理爲主而氣不用事。則亦爲道心。此恐無曲折而病於太快也。若然則帝舜何必兩下立說。使與道心相對也。始雖發於形氣。而必須聽命於道心。然後得人心之正。然若以得其正者直謂道心。則更無人心之名。而所謂人心者。皆是不好底心。不但曰危而已。然則人心亦道心之說。特以先儒發帝舜言意之外。似當活看也。

按。此段雖承來敎。亦未釋然。朱子甞曰。得飮食之正者道心也。須是一心只在道上。少間那人心自降伏得。不見了人心與道心爲一。恰似無了那人心相似。又答人心道心之問曰。如飮食男女之欲。出於其正。卽道心矣。又問如何分別。曰。這箇畢竟是生於血氣。窃覸此兩段語意。以得飮食之正。直謂之道心。則此亦謂更無人心之名可也。然其人心雖曰爲道心。而性命形氣之發。條件自別。終不相挾雜。則人心之地頭。依舊自如。故始雖曰飮食之正者卽道心。終必曰生於形氣。以示其爲一之中。亦不容無別。鄙說雖以人心之正亦謂道心。而人心之地頭。其亦依舊自如矣。何疑乎更無人心之名耶。况世弼之意。以爲氣不用事者。卽人心之爲道心也。氣用事者。卽人欲也。欲用事未用事者。卽人心也。以此三件說分別說破者。只明其用事字非人心之軆段而已。此與來敎所謂目欲色耳欲聲者是人心也。欲其所當欲者。是人心之軆段也。自欲其所當欲。止人心之軆段也。此則與淺見有異。流於不當欲者。是人欲也者。其所分界排置。大同小異矣。初非謂人心之爲道心。卽帝舜之所言者也。

來敎中庸序曰。雖上智不能無人心。盖上智之人心。本自安帖而不危。若指此爲道心。則上智終無人心之名矣。

按。人心惟危。通聖凡而言之也。在聖人則不危而安者。非聖人之人心獨自不危。只以聽命於道心故耳。若論其本然之軆段。則非但衆人之人心危也。雖在聖人也。自危矣。是以或問於朱子曰。聖人亦有人心。不知不危否。答曰。聖人專是道心主宰。故其人心不危。若只是人心也危。據此則人心若單擧而言。雖在聖人亦危。故序曰雖上智不能無人心。此人心卽舜所謂人心惟危之人心也。非指本自安帖者而言也。來敎又曰。若指此爲道心。則上智終無人心之名矣。世弼以爲據其人心之一於道心而言。則雖似更無人心之名。據其爲一之中以性命形氣之殊而言。則人心自人心。道心自道心。其意趣地頭。有所自別。何可謂終無人心之名耶。

來敎曰。來說又謂在氣之欲用事未用事之境界。易流於不好者。方是人心本然之軆段。非但語病。其於名理。亦大不着。大抵目欲色耳欲聲者。是人心也。欲其所當欲者。是人心本然之軆段也。流於不當欲者。是人欲也。若謂人心易流於人慾則可。指其將流者爲人心本然之軆段則大不可。

按。世弼之前禀大意。以欲用事未用事。釋人心惟危之危字。而以危字爲人心本然之軆段矣。來敎以欲其所當欲。爲人心本然之軆段。此則有異於淺見者矣。夫軆段。如言形狀與坐地。若謂心有形狀坐地。則不可姑借此以明彼也。程子答呂大臨中卽性也之問曰。中也者。所以狀心之軆段。如稱天圓地方。以此例之於人心。則當以危字爲軆段。而不可以欲其所當欲爲軆段也明矣。以明德言之則虛靈不昧。固可謂軆段矣。止於至善。其可謂軆段乎。人心之欲其所當。揆之於明德。則止於至善是也。以道心言之則惟微之微。固可謂軆段矣。允執厥中。其可謂軆段乎。人心之欲其所當。揆之於道心。則允執厥中是也。大抵目欲色耳欲聲者人心。而欲其聲色之時。易流於不好。故曰危。危者卽其本然之軆段也。流於不當欲者。卽人欲也。使人心得其聲色之正者。卽道心之所爲。而中庸序所謂危者安者也。然舜禹傳授之意。只以人心生於形氣。易流於人欲。故謂危而已矣。至於所當欲不當欲。元未及說到矣。若曰欲其所當欲。是人心本然之軆段。則聽命於道心之前。人心之已安可知。帝舜何以曰人心惟危。朱子亦何以曰使人心每聽命焉。則危者安乎。故朱子曰。人心從形氣上言。泛泛無定向。故言其危。又曰。人心倚靠不得。然則人心本然之軆段。初不可以欲其所當欲言之也。

惟欲易流○校本曰。以人心爲人欲。與中庸序不同。

按。飢欲食寒欲衣。此欲字雖聖人所不能無。欲食不當食之食。欲衣不當衣之衣。然後流於人欲。今此惟欲易流。盖言聖凡不能無之欲。與孟子養心寡欲之欲同也。詳味其易流二字。則正是人心之危。而其非已流之人欲可知也。此果指人欲而言。則豈但以易流爲戒而已乎。然則眞氏說與中庸序。不見其不同也。

答曰。西山此欲字。若是七情之欲。則似無甚害。故以此意改於釋疑矣。改云此所謂欲。若是禮記愛惡欲之欲。孟子寡欲之欲則無病。而若是朱子人欲非性之欲則似未安。

按。七情本兼善惡。故人欲之欲。亦不外於七情之欲也。西山此欲字。果指七情之欲。則所謂兼善惡者也。其全非人心之本然可知。豈可謂似無甚害耶。大抵欲字。平看則無病。重看則有病。今此惟欲之欲。固當平看而不當重看。則校本所謂以人心爲人欲者。亦不無疑於淺見也。今又以禮記愛惡欲之欲。孟子寡欲之欲則無病。而若是朱子人欲非性之欲則似未安者而改之。則雖似勝於前說。而淺見又疑其未盡。盖惟欲之欲。决是寡欲之欲也。何者。以易流二字推知也。夫易流。指未流者而言。但其未流之中。或不無將流之患。故謂之易流。據此則其指未流之欲。極其分明。不必以兩段之意作此未定之辭。使後學疑於所從也。如何如何。

一卷一板。人心道心。朱子序心之虛靈知覺。○校本。從釋疑舊本。而曰虛靈心之體。知覺心之用。虛者心之寂。靈者心之感。

按。淺見以爲旣以虛靈之靈爲心之軆。而又曰靈者心之感。夫感卽心之用也。以靈旣謂之軆。則似不當更以靈爲用也。

答曰。所以感者靈也。若直以靈爲感。誠少曲折。釋疑初本。是全用退溪說矣。其後微覺其未安。已追改之。通於玉堂諸賢矣。○改辭虛靈心之軆。知覺心之用。虛者所以能受。靈者所以能應。能受而應。故有知覺之理。

來敎曰。改辭虛靈心之軆。知覺心之用。

按。若以知覺對虛靈。則虗靈爲軆而知覺爲用。誠如來敎矣。若只論虛靈之義。則不可專以軆看也。何以言之。大學經一章明德之訓曰虗靈不昧。此虛靈字。盖包所謂具衆理應萬事而言者也。今若以虗靈專屬軆。則是明德只爲具衆理而已。無干於應萬事。豈朱子之旨乎。此又不可不察也。

來敎曰。虛者所以能受。靈者所以能應。能受而應。故有知覺之理。

按。虗靈二字。程子皆渾淪言之。未甞有兩項分說者。至玉溪盧氏。有虛靈分開之論。此言雖似精密。未免有離析之病。今來敎又以兩項註脚爲言。未知古人亦有如此說否。姑從淺見而言之。虛靈氣也。所以虛靈理也。故自然有知覺之用。似不可分兩項註脚也。如何如何。

二卷一板。大學所謂誠其意。○校本曰。情是自然發出底。無可施功處。意是商量運用者。可容人力。故不言誠情。而只曰誠意。

按。夫意者卽正心修身之要。而爲善爲惡。皆係於此也。曾傳於此。必先拈出意字。以誠之之功。反復致戒者。於此一有所不誠。則無以正心而修身云矣。此盖善惡關頭故耳。至於情無施功。意可容人力。似非傳者之本意也。若曰情無施功。則禮記之君子反情。程子之覺者約情。反約字。豈非爲情上工夫耶。

答曰。此段來諭全不是。君子反情之情。程子約情之情。皆意也。

按。夫情恁地發出。意主張計較。故情之做過也。公道上錯了。意之做過也。私罪上錯了。君子小人之分。正心修身之要。皆係於意。此傳文所以拈出意字。以爲自修之首。欲使學者次第下工者也。况意之軆段。旣曰與情自別。主張計較則難於誠實。易於不誠。若不眞實下工。無所自欺。非惟不足以去惡。適所以長乎其惡。其流之弊。不但自欺而欺人而已。此又傳文必以誠之一字。反復致戒於此。使其好善惡惡而無所不誠。以至於自快自足者也。今若曰。情無施工。意可容人力。所以不曰誠情而曰誠意。則傳者之意。其果然乎。且反情約情之情。果皆意。而元無恁地發出之情。則古人何不直以意言。而必以情言之耶。盖人之言情也。有兼情意而言者。有單擧恁地發出之情而言者。其兼情意者。約情反情是也。若以爲約情反情之情。不但指恁地發出之情則可。若以爲專謂意則似未安也。大抵反之約之者。情上所施之工也。約情反情之情者。反約所施之地也。烏可謂情無施工之處耶。又按。經文曰先正其心。傳文曰在正其心。兩正字。卽工夫也。心之於忿懥好樂恐惧憂患四者之中。豈無所謂恁地發出可言情者耶。恁地發出之際。亦有過不及之差。則使之無過不及者。亦非工夫耶。况孟子所謂四端擴而充之者。亦爲情上工夫之一證也。

二卷十八板。元城劉氏甞擧司馬公讀三國志曹操遺令事。○校本曰。曹操臨死。以香履等物與宮人而遺令曰。我死以此爲資。望我墓而歌舞以祭之。其意詐爲儉約之事。欲以覆其僭侈之罪也。

按。曹之遺命。司馬溫公有所論曰。夫遺命者。世所謂遺囑也。必擇緊要言語。付囑子孫。至若纖細不緊事則或不暇矣。且操身後事。有大於禪代者乎。今操之遺命。諄諄百言。下及分香賣履之事。家人婢妾。無不處置詳盡。無一言言及禪代之事。其意若曰。禪代之事。自是子孫所爲。吾未甞敎之也。是實以天下遺子孫。而身享漢臣之名。此遺命之意也。據此則操之意。不在覆僭侈之罪可知矣。如何如何。

答曰。初因退溪意。畧加修潤矣。後以溫公本語。已改之矣。○改辭。溫公甞論遺令事曰。此操之微意也。遺令。世所謂遺囑也。遺囑之事。必擇其緊要言語。至若纖細不緊要之事。不暇矣。今操諄諄百言。下至分香賣履之事。其意盖曰。禪代之事。吾未甞敎爲之。是實以天下遺子孫。而身享漢臣之名矣。按朱子所謂掩耳盜鍾。其罪尤大者。而溫公乃曰微意也。可謂失於太恕也。

又按來敎引朱子說以證之。尤好尤好。

二卷三十板。人之有是四端也。猶其有四軆也。○校本曰。臣按文純公,文成公。皆以四端爲純善。而然考朱子說。則有曰惻隱羞惡也有中節不中節。又曰。惻隱是善。於不當惻隱處惻隱。卽是惡。據此則兩臣之言。亦未爲定論也。

按。淺見以爲性之乍發。氣不用事。當惻隱而惻隱。當羞惡而羞惡。天理之正。得以直遂者。卽四端之本然者也。若其發之之際。氣已用事。不當惻隱而惻隱。不當羞惡而羞惡。天理之正。不能直遂者。卽四端之失其本然者也。孟子所謂惻隱羞惡。就四端之本然而言。朱子所謂中節不中節。就四端爲氣所昏者而言。朱子本意。亦非謂四端初不純善。特以爲氣所昏。則不能無如是者耳。此盖不得已之言。本非直釋四端之正義也。謂之因氣禀而不能純善則可。謂之本不能純善則其可乎。程子曰。人生氣禀。理有善惡。此八字。與語類一意也。其所謂理者。指乘氣流行之理。而非指理之本然也。夫理之本然。純善而已。本無不善之可言者。但其乘氣流行之際。其分萬殊。今見乘氣流行之理不能純善。曰理本兼不善。則無乃未安耶。且孟子言性善。程子言善惡皆性。孟子就本原而言。程子就上面兼氣質而言。今若以語類中節不中節之云。疑退,栗善一邊之論。則亦可以程子善惡皆性之言。疑孟子性善耶。又考退溪高峰四七往復書。則高峰以語類此段已爲辨論。退溪答以爲孟子之意。但指其粹然從仁義禮智上發出底說來。以見性本善。情亦善。夫人羞惡其所不當羞惡。是非其所不當是非。皆其氣昏使然。何可指此二說。以亂於四端粹然天理之發乎。以此見之。退溪亦已知朱子說。而猶且云云者。只就孟子所言之本意而發明之耳。

答曰。惻隱羞惡之有善惡。何也。因性之有善惡而然也。孟子之言性善。取善一邊而言。故於惻隱羞惡。亦指善一邊而言。程,張因孔子性相近之說。而兼言有善有惡之性。則朱子之言惻隱羞惡之有善惡者。亦因性有善惡而言也。然孟子程子言性處。朱子旣以程子爲密。今言惻隱羞惡之有善惡者。亦可見其密矣。然釋疑中臣又按以下。更加修潤矣。來諭言指乘氣流行之理。非指理之本然也。未知乘氣之理。與本然之理同耶異耶。謂此理乘氣而或流於不善則可也。謂乘氣者非本然之理。是本末異致。其可乎。且所謂本不能純善者。愚元無此說。無乃近於栗谷所謂自作元隻者耶。

按。四端之說。得蒙印可。幸甚幸甚。然鄙說乘氣之理云云一欵。不曰非本然之理。而只曰非理之本然者。氣之流行。參差不齊。故理乘其氣。亦參差不齊。失其本然之正云耳。初非謂本然與乘氣之理。失其本末而判爲二理也。來敎且曰。乘氣之理與本然之理同耶異耶。世弼謂以其理之一而言之。則乘氣之理。卽本然之理也。以其氣之散殊而言之。則乘氣之理。非理之本然也。故朱子曰。理一。又曰。理絶不同。然則理絶不同之中。其本軆之妙。亦未甞不同也。來敎且曰。且所謂本不能純善者。愚元無此說。無乃近於栗谷所謂自作元隻者耶。此段非謂來敎初有是語。不過世弼自爲說辭。不可以乘氣之四端。疑其本然之四端云耳。而文辭拙澁。主意未著。致有元隻之敎。愧汗無已。

三卷五板。如睡一覺。起來依前無狀。○校本曰。無狀。謂夢中所見解散。無有形狀也。

按。淺見以爲今有良心梏亡之人。其日夜之所息。平旦之氣。非與人不相近。及至旦晝之所爲。依前梏亡。譬猶一種無狀之人。到得瞌睡時。是固與人無異。及至覺來。依前無狀也。朱子亦曰。夜間息得許多時節。不與物接。才醒來。便得有此淸明之氣。少間與物接。依舊又汩沒耳。所謂依舊汩沒者。卽依前無狀也。今校本。解釋無狀曰。夢中所見解散。世弼未能無疑。

答曰。夢中所見云者。似涉太深。欲改之云如睡起來。無復有睡云云則如何。

按。此段所改。雖勝前說。無復有睡。亦非依前無狀之意。其於本文之義。終欠襯合。

四卷三板。南軒張氏曰。精察於動靜之間。毫釐之差。○校本曰。動靜以身言。而毫釐以事而言。

按。淺見以爲動靜。言心之動靜。毫釐。言心之細密。盖詳味其上下語勢則似當如此。至於身與事。非本旨也。如何。

答曰。若如來諭。以動靜毫釐爲心。則所謂察者是何也。未免以心察心之病。

按。古人言動靜毫釐者。或主心而言。或主事而言。不可以一槩言之也。然淺見於此必曰以心言之者。抑有說焉。按上文曰意之所向。一涉於有所爲。雖有淺深之不同。其爲循己自私則一而已。是心日滋則善端遏塞。欲通聖賢之門墻以求自得。豈非却步而望及前人乎。其曰意之所向。一涉於有爲。其曰是心日滋。善端遏塞者。皆指心意而言之也。其下卽繼之曰。學者當精察於動靜之間。毫釐之差。審其爲𫕟壤之判。則有以用吾力矣。此是蒙上文而言。盖上文旣曰意之所向。一涉於有所爲。又曰是心日滋。善端遏塞。故至此乃曰。學者當立志持敬。而精察其所爲。無所爲於此心動靜之間。若有一毫有所爲之心。則這便是差處。於此差處。審其爲義爲利之分。終有𫕟壤之不同。則有以用吾力云爾。大抵南軒此說。自首至尾。重言複言。力卞義利之分。而要其大者。不過曰心之有所爲無所爲而已。則此所謂精察於動靜之間。毫釐之差。審其爲霄壤之判者。亦當以此意求之可也。不須別立他意。而有此動靜以身言。毫釐以事言之說也。至於所謂精察二字。亦豈謂以這箇心察那箇心耶。不過以其所爲之心。復覺其有所爲之非。則卽此覺處。便是精察。是以朱子於正心章句曰密察此心之存否。答何叔京書曰。若不察於良心之發見處。卽渺渺茫茫。無下手處也。曰心曰察。旣有朱子說焉。以心察心。非所慮矣。且動靜毫釐一段。鄙說於來敎。雖有主事主心之異見。而其爲雙擧文字相對說則一也。到今更詳其文義。非雙對說。乃是直下承接說也。其句切似當曰。精察於動靜之間爲也毫釐之差審其𫕟壤之判云云。如何。

重上尤齋別紙[编辑]

心經一卷一板。帝曰。道心惟微。

按。道心之微。盖有三件說。一曰昧微。此言道心爲形氣所蔽。至於昧微。盖帶病而言也。二曰小微。此言道心如火之然。如泉之達。發見其端緖也。三曰隱微。此言道心發於理。而理之本軆隱微。故其所發亦隱微也。中庸。君子之道費而隱。章句曰隱。軆之微也。朱子又曰隱。是道之所以然而不見處。若以昧微言。則道心之本軆。非帶病者也。若以小微言。則道心不但爲初發處也。必以第三說隱微之微爲主。然後道心之本然軆段。可見也。或曰。惟微之微。安知非指昧微帶病者言耶。世弼答曰。論惟微之旨者。莫詳於中庸序。所謂微妙。卽惟微之義也。以妙字推其微字。則豈有帶氣爲病之意哉。人心惟危。聖凡所同也。其曰不危而安者。非謂聖人之人心本自不危。只以聽命於道心。故危者安耳。若論人心軆段。則不可曰聖人獨不危也。是以。或問于朱子曰。聖人亦有人心。不知亦危否。答曰。聖人全是道心主宰。故其人心不危。若只是人心也危。人心之爲危。信乎其本軆然也。道心之微。獨不可謂其本然之軆段乎。然則惟微之微。其非昧微帶病者明矣。

答曰。此當以中庸序微妙爲正。然所謂昧微細小。雖各爲一說。而亦可以互看也。盖微妙。故常人於此不無昧微矣。微細自與麁大相反。則亦可與微妙參看矣。西山始然始達。亦細小之意。

按。道心本固微妙。故常人果不無昧微之患矣。然有此昧微之患者。是由於常人氣禀之所昏。初非指道心本然之軆段也。以序文言之。所謂昧微。卽微者愈微之意。恐不可參看於微妙之正義也。至於西山所謂始然始達。只言道心之初發處。非指爲全軆矣。况惟微之微。卽隱微之義。而西山此段。專指細小而言。隱微與細小。義各不同。此亦未安也。如何如何。

一卷四板。西山眞氏曰。知其爲聲色臭味而發。則用力克治。不使之滋長。栗谷論此曰。西山論天理人欲極分曉。於學者工夫甚有益。但以人心專歸於人欲。一意克治。則有未盡者矣。見文集人心道心說

按。西山所論。只是人心道心。初不及於人欲。而栗谷曰。西山論天理人欲極分曉。又曰。以人心專歸於人欲。有所未盡何哉。西山所謂聲色臭味。近於人欲。用力克治。又近於治人欲。故栗谷有是言也。然聲色臭味之欲。若從重而言則固人欲矣。如其不然則雖聖人。所不能無。豈可謂人欲乎。若使西山果指人欲言。則彼人欲者。是已爲滋長者。須說治而去之。不但曰不使之滋長。而今只說不使滋長者。豈不以聲色臭味之欲。有形氣則亦理之所必有。而若無治之之工。易流於人欲。故必以是言之。俾不至於滋長而無陷於人欲之地耶。且旣曰不使之滋長。則所謂滋長者。有將爲滋長之意。觀不使字。可知也。盖克治字。雖似說得太重。西山本意。則窃恐在此而不在彼矣。盖言此當用力克治。不使將至滋長而爲人欲云耳。然則栗谷所謂以人心專歸人欲者。或未及致詳之說耶。如何如何。

答曰。謂之人心。則當曰精之而已。當曰聽命而已。今曰用力克治。則定指人欲而言也。

按。人心之非人欲。因朱子後來定論。雖後生末學。亦皆知之。况西山乎。此段上文曰。先儒訓釋雖衆。獨朱子之說。最爲精礭。所謂朱子說者。盖指中庸序文也。旣以序文謂之精礭。則其於人心非人欲之義。已遵朱子之旨。可知也。故西山甞論序文人心生於形氣之私曰。私猶言我之所獨耳。今人言私親私恩之類。非惡也。如六經中遂及我私。言私其豵。此類以惡言之可乎。據此西山主意。尤極分曉。今來敎以用力克治。猶疑指其人欲。則亦恐不然。槩自聖人言之。其於人心。無甚用力矣。自學者言之。不用其力。亦無以得其正矣。何必治去人欲而後。方可謂用其力耶。至於克治之治。乍看雖似治欲工夫。揆諸義理。亦無所妨。序文曰。二者雜於方寸之間。不知所以治之。此治字。察其上下文義。正來敎所謂精之而已。聽命而已者也。然則西山云云。自有來歷。恐不可遽以爲非也。

答崔汝和錫鼎別紙心經贊啚。卽崔相所作。[编辑]

心經贊圖說曰。好樂忿懥。是七情之喜怒。七情不可專屬人心。

愚按。好樂忿懥。泛論之則果是七情。專屬人心。誠爲未安矣。然人心也有好樂忿懥。道心也有好樂忿懥。不可以一槩爲斷也。夫大學如好好色之好。孟子鳥獸獨樂之樂。全書懲戒其忿怒之怒。主人心而言也。顔子好學之好。閔子,子路,冉有,子貢侍側。而子樂之之樂。大舜誅四㐫。周武一怒安天下之怒。主道心而言也。只在所主而言者如何耳。贊旣云人心伊何。生於形氣。則所謂好樂忿懥。當蒙上文形氣人心字看。然則自不害爲形氣上之人心也。或曰。然則人心道心。皆從發處說。而今於人心下。言好樂忿懥。此則主用而言也。於道心下。言仁義中正。此則主軆而言也。上下文軆。用之不同。此可疑也。曰。若使西山直釋人心道心之正義。則道心下亦當以七情中合於理者爲說可也。今見贊語。曰人心生於形氣。道心根於性命。則此本中庸序所謂生於形氣。原於性命之文也。西山於形氣一句。擧其所生者爲直下說。而列數之曰。有好有樂有忿有懥。於性命一句。卽其所原處爲推本說。而歷數之曰。曰仁曰義曰中曰正。此皆擧生字根本而言之。故爲說乃如此。夫以西山之文學。豈不察其軆用之不同。而作此謬言耶。西山論中庸序人心道心。而曰聲色臭味之欲。皆發於氣。所謂人心也。仁義禮智之理。根於性。所謂道心也。此一欵。與贊語符合無間。亦主生字根字說。而盖非直釋人心道心之正義耳。軆用之不同。夫豈不察而言之哉。

圖說曰。好樂忿懥。是喜怒二情。而分作四端。亦未安。

愚按。好樂忿懥。果是二情也。但細論之則好與樂。雖是一情。不能無分別之可言。忿與懥。雖是一情。不能無淺深之可論。於此略分四端與仁義中正字。對言之際。語句自不得不如此。西山本意。亦非謂今此四端各爲一情矣。有何未安之慮耶。

圖說曰。不如聲色臭味之明切。又曰。今考心經第一章下眞氏所論曰聲色臭味之欲。皆發於氣。所謂人心也。僭妄之見。實出於此。

愚按。此段好樂忿懥。不如聲色臭味之明切云者。終似未安。窃觀贊語排置之意。生於形氣之下。擧其所生者。而稱之曰好樂忿懥。根於性命之下。推其所根者。而稱之曰仁義中正。以其所生所根。䨥擧對說。皆有曲折。今曰人心伊何。生於形氣。有聲有色有臭有味。則乍看所謂聲色臭味者。似指生於形氣之人心。此似可疑。雖或不以人心言說。與其所生所根䨥擧對說之意。有所參差。不成一例。此又似未盡也。且心經第一章下眞氏所言。形色臭味之欲。自是人心也。此圖盛說所云聲色臭味。不過聲色臭味而已。有何人心之可言者乎。雖同一聲色臭味。而以其欲字之有無。所主之意。亦自不同。似不可引而爲證也。七情中。喜怒最重。故大學論七情。而先言忿懥好樂。中庸論七情。而又先言喜怒。古人必以此兩情先擧以言者。夫豈偶然哉。西山論中庸序。以聲色臭味之欲言人心。作心經贊。以忿懥好樂言人心。盖言忿懥好樂。則聲色臭味之欲。包在好樂中。言聲色臭味之欲。則不包忿懥。只包好樂而止矣。贊語不曰聲色臭味之欲。而必曰忿懥好樂者。益復完備。無所欠闕。其取舍偏全之意。此亦可見。無乃贊是晩年定論而然耶。

圖說曰。損益二卦象辭。其義甚大。不可擧一而廢一。

愚按。懲窒遷改。俱是聖門大段工夫。而懲窒比諸遷改。尤似緊重。盖能懲窒則亦可以遷改。未能懲窒則雖欲遷改。其可得乎。西山只言懲窒者。擧其重而言之耳。且此贊非論損益二卦義。只就人心道心二句。論其用工之方。則惟當於損益兩卦。量其輕重而裁擇之矣。何必以盡擧其義爲言耶。贊第二節。自戒惧謹獨。閑邪存誠。止牛羊之牧。濯濯是憂。皆是存心養性之語。不以一毫他義雜於其間。遷改工夫。亦豈不關於心性。而比之懲窒戒惧閑邪謹獨之語。意義面目。微有不同。故西山作贊時。只取此而遺彼者。以是之故耶。此亦難以臆見爲斷。而要之贊語。本不爲欠矣。贊圖再三詳覽。似無大段疵病。其中一二不合處。錄在別紙。惟在商量而去取之耳。大抵此圖排置。極有意思。更作一簇。陳箚上聞。仍及近日開筵無實之弊。又以深思力行之意。別爲條目。勸勉聖學。則此亦大臣一事業也。昔洪沂川當顯廟朝。屢以勸聖學陳箚上聞。可謂知大臣事君之軆。而厥後無聞。良可嘅也。但贊中聲色臭味及乃遷乃改等語。卽閤下改下之說。以淺見言之。則誠有代大匠斲之之慮。若使贊語明白有病。則後學不敢苟同。亦無不可。而今此改下之處則本無可疑之端。在今日吾輩之道。惟當遵守其訓。講習服行。實是正當切要底道理。而改變贊文。有所取舍。至於筆之於圖中。實欠後學愼重之道。前頭如或上聞天聽。則事軆尤自有別。淺見姑以贊文書塡圖中。罔或少改。若於其間終有不合處。則簇之末。別爲論說。以見己意。似爲得宜。未知如何。然贊語首尾。辭理俱到。無以議爲。簇之末。亦豈有別論之事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