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師,謂予曰:「今為水雲村主人矣,僕將益治之,養生 於其間。」予曰:「子之得水雲村,固可樂也。其亦知水雲 村之得子乎?公實之為人,苟可而止,不為生而勞,不 為名而偽,遇吟而忙,得酒而休,方東而俄西,未始而 適莫要其中,平曠而惠,直是水雲翁者也。君歸乎哉?」 予後此數年,亦築草堂於衍峰,有釣舟於劍潭。是時 水雲翁蔾杖而相尋,衍山居士肩罍而忽往,與是兩 放相得於無情中,有舞有歌,有吟有謔,妙思絕景,不 可得而究也。會歸於至無,予之樂也。不知水雲翁之 樂亦出於此乎?然則水雲村之於我,果有分哉?故為 之記。公實他日相從此以為質焉。鐫諸石。
《貢川八景序》明·陳山
天地間物至夥也,接於目而感於心,非徒以愜見聞、 供玩好已也,是必有所以然之故者。夫物至繁而有 至簡者存,至粗而有至精者寓。士君子會萬物於一 身,萬象異形而同體,於物皆理也,於理皆真也,凡形 囿兩間者,孰非吾心之理流行乎世,即其所居之物 色,勝者品而為景致,初見而疑之,又讀《中庸》,而有得 於鳶飛魚躍之語,回思世之云者,不為無意也。貢川 乃劍南形勝之處,山雄而水烈,景異而物饒。士民於 其間鍾其秀者,讀書尚禮,比屋可封。凡遇霽月光風 之時,則有酌酒吟詩之趣。將以其景之尤,釐為八題, 曰《貢川八景》。蓋以察其機而又欲有得於八者之外 也。夫四時群形,一日萬狀,無不可取「者也。而取於慧 照禪庵、臨津佛閣者,是非欲卻塵囂而躋清曠者歟? 夫雙峰晴雪,詠灞橋之詩;五港春濤,得觀瀾之術。膚 寸而起,則象峰之雲,其吾心之卷舒也;沛然而飛,則 龍水之雨,其吾心之動盪也;掛巖之清泉可以洗其 耳;環峰之翠竹可以見其節。是八者,交於前,帖於後, 而帶於左右,無非有」交於我而企於心也。引而伸之, 觸類而長之,則貢川之景固非八者之所能盡,然舍 八者則貢川之景亦非識其機緘焉,尚能澄其滓,涵 其純。至於胸次悠然,直與天地萬物上下同流,是則 八者又為之兆也。苟假此山川琢詠新奇,狀形月露, 則此反為外物所役,是豈吾輩之志?
《玉華洞記》楊載鳴
余至將樂之明年,聞玉華洞號勝絕,乃以春正月三 日偕邑令唐君、進士徐君遊焉。旦,微曀南行,度三華 橋七里,為藤嶺,有亭在焉。小憩,雨作。飯畢,冒雨行可 二三里,見天偕山隆然,眾譁曰:「洞至矣。」洞石門低狹, 側窺之,杳而黑,乃入。秉炬者先余輩俯躬從之,神怳 目眩。履鳥與土石升降,足不謀而捷。泉自石罅流兩 「涯,有聲潺潺已或橫亙渟蓄。每十數步,山之老人輒 指點陳說,亹亹時,從者數十人,歡呼動地,煙氣人聲 相助,滃鬱奧如盎,如背汗沾衣,不知洞外晴雨也。有 石離列,如余三人之數,似預設者,坐而休焉。」頃之起, 見石刻至元間人題名,磨滅不可讀。洞高處滲液凝 結,冰雪峻嶒,蓋水之久成石者。其中《鐘乳》《石英》諸品, 往往而有。迤邐入途欲窮,旋又開廓稍縱焉。忽閟不 通,微茫叵測,繚曲往復,力探旁搜,怪石林羅,撐突崩 騰,頄怒齦錯,窮狀極態。牛水飲者犬,地蹲者佛,趺坐 者倒垂下瞰者仙,偶而據枰奕者,蓋未張者戶闔。叩 之應者,田丘畫畛分者,扆可負柱可倚屋,而竅可左 右窺者,瑰詭傑特,牢籠供獻。其雜然無名而為山中 人強名者,不可勝數。一石立嶔嵌之顛,無上綴傍附, 至孤危而巉峭不可狎。注目久之。徐君云有鐘鼓石, 趨往試焉。鐘微鏗,鼓逢逢然,幾不可辨。唐君得坐處 二石間,上幕而下席,出酒餚共酌。余歌杜少陵「春山 無伴獨相求」之章。二君和之,擊鐘鼓為節,聲響互答, 震薄巖穴。余謂:「昔有人遊而飲而歌而擊石於此否?」 二君曰:「斯遊,天以待君乎?」予謝曰:「上之賜也已。」相顧 大笑,從人亦色若有感者。觴數行,往觀龍潭。潭深黑 似有物云。歲旱乞靈處,路折而空闊,仰視不見所極 炬者。上行望之,如人循睥睨舉火,微煙颺射,霧色入 暝。時度日垂晡,而余輩興益豪,且登且訊,唯恐失一 佳境也。乃攀緣斗絕,前牽後累,左右翼而進。至所謂 「七層樓」者,足無餘地,擇而後敢投。蓋踐虎尾,摩龍角, 駭汗震掉,不知所如。聞有石棺雪山尤奇,俱不及往。 亟尋洞後,遙見天光,皆大喜。至此特平曠又一境。坐 定,稍聞外人聲,益覺幽敻。石壁光倒映,雲氣浮動崖 缺,樹色交之,若從窗牖中觀。復命酌兩童子歌侑酒, 然望洞口猶在天半。唐君曰:「樂將無極耶?」遂攝衣上 步不任,承以梯。既出,距地猶數十仞,俯可視飛鳥之 背,而雨不止。石角藤刺,鉤衣徐躑躅草濘以下。唐君 獨步先余,憑肩輿,贔顛頓昏,乃達山庵。徐君後至,舉 酒相勞苦,因相與歎一洞之遊,晦明變化,險夷欣厭 者屢矣,而後遂於人生何以異?而世人顧欲據顯乘 便,久愉快終其身,其可得乎?夫是洞誠勝絕,倘加竅 其混沌,被日月光,出露奇詭,又寄於通都大邑,遇賞 聞人,將遊者無虛日。惟其闇且僻,故無以誇耀於世。 雖以唐君力可遊,而終歲不及遊,徐君生於斯,亦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