復從民假貸,彊奪財貨,千萬之家,削身無餘,萬民遺 竭,因隨以死亡者,皆吏所餓殺也。其為酷痛,甚於逢 虜寇鈔賊虜忽然而過,未必死傷,至使所搜索剽奪, 游踵塗地,或覆宗滅族,絕無種類;或孤婦女,為人奴 婢,遠見販賣,至今不能自治者,不可勝數也。此之感 天致災,尤逆陰陽。且夫士重遷,戀慕墳墓,賢不肖之 所同也。民之於徙,甚於伏法,伏法不過家一人死爾。 諸亡失財貨,奪土遠移,不習風俗,不便水土,類多滅 門,少能還者。代馬望「北,狐死首丘」,邊民謹頓,尤惡內 留,雖知禍人,猶願守其緒業,死其本處,誠不欲去之 極。太守令長,畏惡軍事,皆以素非此土之人,痛不著 身,禍不及我家,故爭郡縣以內遷。至遣吏兵,發民禾 稼,發徹屋室,夷其營壁,破其生業,彊劫驅掠,與其內 入,捐棄羸弱,使死其處。當此之時,萬民怨痛,泣血叫 號,誠「愁鬼神而感天心。然小民謹劣,不能自達闕廷, 依官吏家,迫將威嚴,不敢有摯。民既奪土失業,又遭 蝗旱,饑遺逐道東走,流離分散,幽、冀、兗、豫、荊、揚、蜀、漢, 飢餓死亡,復失太半,邊地遂以兵荒,至今無人。原禍 所起,皆吏過爾。夫土地者,民之本也,誠不可久荒以 開墾。且扁鵲之治病也,審閉結而通鬱,虛者補之,實 者瀉之,故病愈而名顯。伊尹之佐湯也,設輕重而通 有無,損積餘以補不足,故殷治而君尊。」賈誼痛於「《偏 枯》躄痱之疾。今邊郡千里,地各有兩縣,戶財置數百, 而太守周迴萬里,空無人民,美田棄而莫墾發;中州 內郡,規地拓境,不能生邊,而口戶百萬,田畝一全,人 眾地荒,無所容足,此亦偏」枯躄痱之類也。《周書》曰:「土 多人少,莫出其材。」是謂虛土,可襲伐也。土少人眾,民 非其民,可遺竭也。是故土地人民必相稱也。今邊郡 多害而役劇,動入禍門,不為興利除害,有以勸之,則 長無與復之,而門有寇戎之心,西羌北虜必生闚欲, 誠大憂也。百工制器,咸填其邊,散之兼倍,豈有私哉? 乃所以固其內爾。先聖制法,亦務實邊,蓋以安中國 也。譬猶家人遇寇賊者,必使老小羸軟居其中央,丁 彊武猛衛其外,內人奉其養,外人禦其難,蛩蛩距虛, 更相恃仰,乃俱安存。《詔書》法令,二十萬口邊郡十萬 歲舉孝廉一人,員除世舉廉吏一人。羌反以來,戶口 減少,又數易太守,至十歲不得舉。當職勤勞而不錄, 賢俊蓄積而不悉,衣冠無所覬望,農夫無所貪利,是 以逐稼中災,莫肯就外。古之利,其民誘之以利,弗脅 以刑。《易》曰:「先王以省方,觀民設教。」是故建武初得邊 郡,戶雖數百,令歲舉孝廉,以召來人。今誠宜權時令 邊郡舉孝一人,廉吏世舉一人,益置明經百石一人, 內郡人將妻子來召著五歲以上,與居民同均,皆得 選舉。又募運民耕邊入穀,遠郡千斛,近郡二千斛,拜 爵五大夫。可不欲爵者,使食倍賈於內郡。如此,君子 小人各有所利,則雖欲令無往,弗能止也。均此苦樂, 平徭役,充邊境,安中國,之要術也。〈按逐稼句恐有訛〉
《救邊》
聖王之政,普覆兼愛,不私近密,不忽疏遠,吉凶禍福, 與民共之;哀樂之情,恕以及人,視民如赤子,救禍如 引手爛。是以四海歡悅,俱相得用。往者羌虜背叛,始 自涼、并,延及司隸,東禍趙、魏,西鈔蜀、漢,五州殘破,六 郡削跡,周迴千里,野無孑遺。寇鈔禍害,晝夜不止,百 姓滅沒,日月焦盡。而內郡之士不被殃者,咸云「當且 放縱,以待天時。」用意若此,豈人心也哉!前羌始反,公 卿師尹咸欲捐棄涼州,卻保三輔,朝廷不聽,後羌遂 侵,而論者多恨不從惑議。余竊笑之,所謂媾亦悔,不 媾亦有悔者爾。未始識變之理。地無邊,無邊亡國,是 故失涼州則三輔為邊,三輔內入則弘農為邊,弘農 內入則洛陽為邊。推此以相況,雖盡東海,猶有邊也。 今不厲武以誅虜,選材以全境,而云邊不可守,欲先 自割,以便寇敵,不亦惑乎!昔樂毅以博博之小燕,破 滅彊、齊,威震天下,真可謂良將矣!即墨大夫以孤城 獨守,六年不下,竟完其民;田單師窮,率五千騎擊走, 卻復齊七十餘城,可謂善用兵矣。圍聊、莒連年,終不 能拔。此皆以至強攻「至弱,以上智圖下愚,而猶不能 克者,何也?」曰:「攻常不足,而守恆有餘也。前日諸郡,皆 據列城而擁大眾。羌虜之智,非乃樂毅、田單也;郡縣 之阨,非若聊、莒、即墨也。然皆不肯專心堅守,而反彊 驅劫其民,捐棄倉庫,背城邑走。由此觀之,非苦城乏 糧也,但苦將不食爾。折衝安民,要在任賢,不在促境。 齊魏卻守,國不以安;子嬰自削,秦不以在。」武皇帝攘 夷拓境,面數千里,東開樂浪,西置燉煌,南踰交阯,北 築朔方,卒定南越,誅斬大宛,武軍所嚮,無不夷滅。今 虜近發封畿之內,而不能擒,亦自痛爾,非有邊之過 也。脣亡齒寒,體傷心痛,必然之事,又何疑焉?君子見 幾,況已著乎!乃者邊害震如雷霆,赫如日月,而談者 皆諱之。日焱并竊盜,淺淺善靖,俾君子怠欲,令朝廷 以寇為小,而不蚤憂,害乃至此。尚不欲救,曰:「痛不著 身言忍之,錢不出家言與之。」假使公卿子弟有被羌 禍,朝夕切急如邊民者,則競言當誅羌矣。今苟以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