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穀梁論二》〈猶三望 僖三十年 宣三年 成七年〉
先儒論書猶之義者,可以已也。愚以為不然。《春秋》之 所以書猶者二:曰如此而猶如此者,甚之之辭也。「公 子遂如齊,至黃乃復。辛巳有事于太廟」,「仲遂卒于垂, 壬午猶繹」,「萬入去籥」是也。曰「不如此而猶如此」者,幸 之之辭也。「閏月不告朔,猶朝于廟,不郊,猶三望」是也。 夫子傷周道之衰、禮樂文章之壞,而莫或救之也,故 區區焉掇拾其遺亡,以為其全不可得而見矣,得見 一二斯可矣。故「閏月不告朔,猶朝于廟」者,憫其不告 朔而幸其猶朝于廟也。「不郊猶三望」者,傷其不郊而 幸其猶三望也。夫郊祀者,先王之大典,而夫子不得 親見之于周也,故因魯之所行郊祀之禮而備言之 焉耳。《春秋》之書「三望」者,皆為不郊而書也。或卜郊,不 從,乃免牲,猶三望。或郊牛之口傷,改卜牛,牛死,乃不 郊,猶三望。或鼷鼠食郊牛角,改卜牛,鼷鼠又食其角, 乃免牛,不郊,猶三望。《穀梁傳》曰:「乃者,亡乎人之辭也。 猶者,可以已之辭也。」且夫魯雖不郊,而猶有三望者 存焉,此夫子之所以存周之遺典也。若曰可以已,則 是周之遺典絕矣。或曰:「魯郊僭也,而夫子何存焉?」曰: 「魯郊僭也,而夫子不譏。夫子之所譏者,當其罪也。賜 魯以天子之禮樂者,成王也;受天子之禮樂者,伯禽 也。《春秋》而譏魯郊也,上則譏成王,次則譏伯禽。成王、 伯禽不見于《經》,而夫子何譏焉?故曰:『猶三望者,所以 存周之遺典也』。」范甯以三望為海、岱、淮,《公羊》以為泰 山、河、海,而杜預之說最備。曰:「分野之星及國中山川, 皆因郊而望祭之。」此說宜可用。
《穀梁論三》〈作丘甲成元年〉
「先王之為天下也,不求民以其所不為,不彊民以其 所不能,故其民優游而樂易。周之盛時,其所以賦取 于民者,莫不有法,故民不告勞而上不闕用。及其衰 也,諸侯恣行其所以賦取于民者,唯其所欲,而刑罰 隨之,故其民至于窮而無告。夫民之為農而責之以 工也,是猶居山者而責之以舟楫也。魯成公作丘甲」, 而《春秋》譏焉。《穀梁傳》曰:「古者農工各有職甲,非人人 之所能為也。丘作甲,非正也。」而杜預以為四丘為甸, 甸出長轂一乘,戎馬四匹,牛十二頭,甲士三人,步卒 七十二人,而魯使丘出之也。夫四丘而後為甸,魯雖 重斂,安至于四倍而取之哉?哀公用田賦曰:「二吾猶 不足。」而夫子譏其殘民之甚,未有四倍而取者也。且 夫變古易常者,《春秋》之所譏也。故《書》「作三軍,舍中軍, 初稅畝,作丘甲,用田賦」者,皆所以譏政令之所由變 也。而穀梁、杜氏之說如此之相戾,安得不辨其失而 歸之正哉?故愚曰:《穀梁》之說是。
《穀梁論四》〈雩月何以為正 經書雩者二十一傳發例者三見僖十一年詳定元年〉
雩者,先王所以存夫愛民之心而已也。天之應乎人 君者,以其德,不以其言也。人君修其德,使之無愧乎 其中,而又何禱也?雖然,當歲之旱也,聖王不忍安坐 而視民之無告,故為之雩。雩者,先王之所以存夫愛 民之心而已也。為傳者不達乎此而為是非紛紛之 論,亦可笑矣。《穀梁傳》曰:「月雩,正也;秋大雩,非正也;冬」 大雩,非正也。月雩之為正,何也?其時窮人力盡。是月 不雨,則無及矣。雩之必待其時窮人力盡,何也?雩者 為旱請也。古之人重請,以為非讓也。嗚呼!為民之父 母,安視其急,而曰「毛澤未盡,人力未竭」,以行其區區 之讓哉?愚以為,凡書「雩」者,記旱也。一月之旱,故雩書 月;一時之旱,故雩書「時。」書雩之例,時月而不日。唯昭 公之末年,「八月,上辛,大雩」,季辛,又雩,而昭公之雩,非 旱雩也。《公羊》以為又雩者,聚眾以逐季氏,然則旱雩 之例亦可見矣。傳例曰:「凡災異,歷日者月,歷月者時, 歷時者加日。」又雩,記旱也;旱,記災也。故愚以此為例。
《延州來季子贊》前人
魯襄公十二年,吳子壽夢卒。延州來季子,其少子也,以讓國聞於諸侯,則非童子矣。至哀公十年冬,楚令尹子期伐陳,季子救陳,謂子期曰:「二君不務德而力爭諸侯,民何罪焉?我請退以為子名。務德而安民。」 乃還。時去壽夢卒蓋七十七年矣,而能千里將兵,季子何其壽而康也!然其卒不書於《春秋》。哀公之元年,吳王夫差敗越於夫椒,句踐使大夫種因太宰嚭以行成於吳,吳王許之,子胥諫,不聽,則吳之亡形成矣。季子觀樂於魯,知列國之廢興於百年之前。方其救陳也,去吳之亡十三年耳,而謂季子不知,可乎?闔廬之自立也,曰:「季子雖至,不吾廢也。」 是季子聽信於吳人而言行於其國也。且帥師救陳,不戰而去之,以為敵國名,則季子之於吳,蓋亦少專矣。救陳之明年而子胥死,季子知國之必亡,而終無一言於夫差,知言之無益也。夫子胥以闔廬霸,而夫差殺之如皂隸,豈獨難於季子乎?烏乎悲夫!吾是以知夫差之不道,至於使季子不敢言也。
蘇子曰:「延州來季子、張子房,皆不死者也。江左諸人 好談子房、季札之賢,有以也夫!此可與知者論,難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