志於道德者,功名不足以累其心;志於功名者,富貴 不足以累其心。但近世所謂道德功名而已,所謂功 名富貴而已。仁人者,正其誼不謀其利,明其道不計 其功,一有謀計之心,則雖正誼明道,亦功利耳。諸友 既索居,守仁又將遠別會中,須時相警發,庶不就弛 靡。誠甫之足,自當一日千里,任重道遠,吾非誠甫誰 望耶?臨別數語,彼此闇然,終能不忘,乃為深愛。
《答王天宇書》
來書,見平日為學用功之概,深用喜慰。今之時,能稍 有志聖賢之學,已不可多見,況又果能實用其力者, 是豈易得哉!辱推擬過當,誠有所不敢。居然求善自 輔,則鄙心實亦未嘗不切切也。今乃又得吾天宇,其 為喜幸,可勝言哉!厚意之及,良不敢虛。然又自嘆愛, 莫為助,聊就來諭商確一二。天宇自謂有志而不能 篤,不知所謂志者果何如?其不能篤者又誰也?謂聖 賢之學能靜可以制動,不知若何而能靜?靜與動有 二心乎?謂臨政行事之際,把捉模擬,強之使歸於道, 固亦卒有所未能,然「造次顛沛必於是者,不知如何 其為功?」謂開卷有得,接賢人君子便自觸發,不知所 觸發者何物,又賴二事而後觸發,則二事之外所作 何務?當是之時,所謂「志」者果何在也?凡此數語,非天 宇實用其力不能有,然亦足以見講學之未明,故尚 有此耳。或思之有得,不厭寄示。
湛若水聖學格物通
《立志》
《易臨》:初九:咸臨,貞吉。象曰:「咸臨貞吉」,志行正也。
臣若水通曰:《臨》卦初九,陽明居正,遍臨四陰,君子臨照小人之情狀,故有咸臨之象。以其陽剛居正,故云「貞吉。」 《象》又發明爻辭之義,以為《咸臨》所以貞吉者,以其志行正也。以剛德得正位,以正為志者也。又上與六四近君,柔中之人相應,則又志於行己之正,以正乎小人之不正,而其志可大行也。臨則群邪去而大道斯行矣非君子之志之正。其能不惑於小人者乎。《孟子》曰:「惟大人為能格君心之非」 君正莫不正一正君而國定矣。是故人君大臣之志莫大於至正。以正朝廷正百官正萬民王道畢矣。
《恆象》曰:雷風,恆;君子以立不易方。
臣若水通曰:雷風相與,有恆之象,君子觀此,以常久其德。立者,中立不倚,三十而立之。立有立者,道也;不易者,志也。道無定方,感而發於事,然後義行而方。義無窮而志有定。吾志之道,應萬變之義,而不變與。天道常運,日月常明,悠久而無疆,何《易》之有?故君子定其志,而道義出矣。
《兌》:九二:孚兌吉,悔亡。《象》曰:「孚兌之吉」,信志也。
臣若水通曰:「兌,說也。以九陽剛居二中,為以孚信自守而說者,雖比陰柔小人和而不同,說而不失剛中,故吉而悔亡」 也。於是象又發爻義云:「所謂孚說之吉」 者,蓋九陽剛為孚信,二在中為志,以孚信存於中心為志存天理之正也。故於小人說之以正。小人感而說之,何悔之有。君志莫貴於至誠,誠則天下小人革「面,君子革心」 ,而皆我說矣。
《書商書太甲》:「王懋乃德,視乃烈祖,無時豫怠。」
臣若水通曰:「此乃伊尹告太甲之言也。」 「懋勉、怠惰,皆謂有志無志也。德者,心所得之理也。烈祖,有功之祖,謂成湯也。伊尹言太甲亦當勉於其德,視烈祖之所為,所謂日新又新者,不可頃刻而逸豫怠惰也。夫人之善在於立志,豫怠則其志荒矣,其志荒則天理滅而德亡矣。故人君當以法祖為志,法祖當以懋德為」 志。我太祖豐功茂烈,德庇萬世,誠今日聖明之所當法以勉德,不可豫怠者也。
《周官》:「功崇惟志,業廣惟勤。惟克果斷,乃罔後艱。」
臣若水通曰:此成王申戒卿士,果於立志,以廣功業之言也。事之所成為功,心之所存為志,志於王者則王矣,志於道德者則道德矣,志於賢聖則賢聖矣。夫志,氣之帥也,志之所至,氣必至焉,豈有志於是,而事之所成有不至於是者耶?故言功崇者在於志也,業廣者在於勤也。若能果斷,則無後艱之患矣。宋儒程顥曰:「義理不先定則多聽而易惑,志意不先定則守善而或移。」 其示人立志之說尤深切矣。故果斷則志立,志立則勤,勤則功崇業廣,而可以裕後於無窮矣,何後艱之有哉?後之聖君賢相,欲圖悠久之治者,必先自立志始。
《詩魏風伐檀》「坎坎伐檀兮,寘之河之干兮,河水清且 漣猗。不稼不穡,胡取禾三百廛兮?不狩不獵,胡瞻爾 庭有縣貆兮。彼君子兮,不素餐兮。」
臣若水通曰:此詩人言伐檀者之勵志也。坎坎,伐斧之聲。言用力伐檀,將以為車,今乃寘之河干而無所用,不得自食其力矣。如不耕則不可以得禾,不獵則不可以得獸,是以寧甘心窮餓而不素餐也。然其勵志何以能若此哉?原其志之所存,必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