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窮理,所以求其明且正耳。若但務學,而於身心不 加意,「恐全不成學問也。」人之為學,但當操存涵養, 使心源純靜;探賾索隱,使義理精熟;力加克制,使私 意不生。三者並行而日勉焉,則學進矣。為學只要 收拾身心,勿令放逸,如臨深淵,如履薄冰,如見大賓, 如承大祭。蓋理義非由外鑠,我固有之也。此心放逸, 則固有之理,先已昏惑紛擾,而失其正矣,便說得「天 花亂落」,亦於我有何干涉?況亦未見心不純靜,而能 理明義精者。理義無窮,如登嵩華,如涉溟渤,且要根 腳純實深厚,然後可以承載。初涉文義,便有跳躍自 喜之意,又安能任重而致遠耶?世間固有全不識學 問,而能質實厚重、小心謹畏者,不害為君子。亦有親 師取友,講明道義而輕儇浮薄者,未免為小人。此等 處皆後生所當別識,先以戒謹厚重為心,然後可以 言學也。古人為學,大抵先於身心上用功,如「危微」 「精一」之旨,制心制事之語,「敬勝怠」、「義勝欲」之戒,無非 欲人檢點身心,存天理,去人欲而已。然學問之方,難 以人人口授,故必載之方策;而義理精微,亦難以意 見揣度,故必參之聖賢。故初學之法,且令格物窮理、 考古驗今者,蓋欲知為學之方,求義理之正,使知所 以居敬集義,而無毫釐之差,亦卒歸於檢點身心而 已。年來學者但見古人有格物窮理之說,但馳心於 辨析講論之間,而不務持養省察之實。所以辨析講 論者,又不原切問近思之意。天之所以與我與吾之 所「以全乎天者」,大本大原,漫不加省,而尋行數墨,入 耳出口,以為即此便是學問。退而察其胸中之所存, 與夫應事接物,無一不相背馳。聖人教人,決不若是 留意講習。若是實體之於心,見吾一身之中實具 此理,操而存之,實有諸己,則不至流於口耳之學。 今世知學者少,都以《易》說了學問,但能斂束身心,便 道會持敬;但曉文義,便道會明理。俯視世之不學者, 既有閒仰觀昔者聖賢之言,學條目又不過如此,便 道為學都了,不知後面都不是。惟孔子全不如此,逐 日只見不足。如曰「學而不厭,誨人不倦」,乃曰「何有於 我哉!」如曰德之不修,學之不講,乃曰「是吾憂也」,豈聖 人不情之語哉!此心直是歉「然。今之學者,須當體得 此心,切實用功,逐日察之念慮心術之微,驗之出入 起居之際,體之應人接物之閒,真箇無歉,益當加勉, 豈可一說便了著?」問:「孟子才高,學之無可依據。學 者當學顏子,入聖人為近,有用力處如何?」曰:「如『博文 約禮,克己復禮,不遷怒,不貳過』等,皆用力處,就務實 切己下工,所以入聖人為近問。」濂溪曰「聖希天,賢 希聖,士希賢」一條,曰:「讒說為學,便以伊尹顏子並言, 若非為己務實之論,蓋人之心量自是有許多事,不 然則褊狹了然,又不可不知輕重先後,故伊尹曰志, 顏子曰學。《大學》既言明德,便言新民,聖賢無一偏之 學。」
北溪陳氏曰:「道之浩浩,何處下手?聖門用工節目,其 大要亦不過曰致知力行而已。致者,推之而至其極 之謂。致其知者,所以明萬理於心,而使之無所疑也。 力者,勉焉而不敢怠之謂;力其行者,所以復萬善於 己而使之無不備也。知不至,則真是真非無以辨其 行將何所適從?必有錯認人欲作天理,而不自覺者」 矣;行不力,則雖精義入神,亦徒為空言,而盛德至善 竟何有於我哉?此《大學》明明德之功,必以格物、致知 為先,而誠意、正心、修身繼其後;《中庸》「擇善固執」之目, 必自夫博學、審問、慎思、明辨而篤行之。而顏子稱夫 子「循循善誘」,亦惟在於「博我以文、約我以禮」而已,無 他說也。然二者亦非截然判先後為二事。猶之行者 目視足履,動輒相應,蓋亦交進而互相發也。故知之 明則行愈遠,而行之力則所知又益精矣。其所以為 致知力行之地者,必以敬為主。敬者,主一無適之謂, 所以提撕警省此心,使之惺惺,乃心之生道,而聖學 所以貫動靜徹終始之功也。能敬則中有涵養,而大 本清明。由是而致知,則心與理相涵而無頑冥之患; 由是而力行,則身與事相安而不復有扞格之病矣。 雖然,人性均善,均可與適道,而鮮有能從事於斯者。 由其二病:一則病於安常習故,而不能奮然立志以 求自拔;二則病於偏執私主,而不能豁然虛心以求 實見。蓋必如《孟子》以舜為法於天下,而我猶未免為 鄉人者為憂,必期於舜而後已,然後為能立志;必如 顏子,「以能問於不能,以多問於寡,有若無,實若虛」,然 後能為虛心。既能立志而不肯自棄,又能虛心而不 敢自是,然後聖門用功節目,循序而進,日有惟新之 益,雖升堂入室,惟吾之所欲而無所阻矣。此又學者 所當深自警也。
西山真氏曰:「學者觀聖人論人之得失,皆當反而觀 己之得失,然後為有補」云。程子云:「『涵養須用敬,進 學則在致知』。蓋窮理以此心為主,必須以敬自持,便 心有主宰,無私意邪念之紛擾,然後有以為窮理之 基本。心既有所主宰矣,又須事事物物格窮其理,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