招賓客千數。外戚大臣魏其、武安之屬競逐於京師, 布衣游俠劇孟、郭解之徒馳騖於閭閻,權行州域,力 折公侯。眾庶榮其名跡,覬而慕之。雖其陷於刑辟,自 與殺身成名,若季路、仇牧,死而不悔也。故《曾子》曰:「上 失其道,民散久矣。非」明王在上,視之以好惡,齊之以 禮法,民曷由知禁而反正乎?古之正法,五伯,三王之 罪人也;而六國,五伯之罪人也。夫四豪者,又六國之 罪人也。況于郭解之倫,以匹夫之細,竊殺生之權,其 罪已不容於誅矣。觀其溫良泛愛,振窮周急,謙讓不 伐,亦皆有絕異之姿。惜乎不入於道德,苟放縱於末 流,殺身亡宗,非不幸也。自魏其武安、淮南之後,天子 切齒,衛、霍改節,然郡國豪傑,處處各有,京師親戚,冠 蓋相望,亦古今常道,莫足言者。唯成帝時,外家王氏 賓客為盛,而樓護為帥;及王莽時,諸公之間,陳遵為 雄;閭里之俠,原涉為魁。
《三游論》荀悅
「世有三游,德之賊也。一曰游俠,二曰游說,三曰游行。 立氣勢,作威福,結私交,以立強於世者,謂之游俠;飾 辯辭,設詐謀,馳逐於天下,以要時勢者,謂之游說。色 取仁以合時好,連黨類,立虛譽以為權利者,謂之游 行。」此三游者,亂之所繇生也。傷道害德,敗法惑世,夫 先王之所慎也。國有四民,各修其業,不繇四民之業 「者,謂之姦民。姦民不生,王道乃成。」凡此《三游》之作,生 於季世,周秦之末尤甚焉。上不明,下不正,制度不立, 綱紀廢弛;以毀譽為榮辱,不核其真;以愛憎為利害, 不論其實;以喜怒為賞罰,不察其理。上下相冒,萬事 乖錯。言論者計厚薄而吐辭,選舉者度親疏而舉筆, 善惡謬於眾聲,功罪亂於王法。然則利不可以義求, 害不可以道避也。是以君子犯禮,小人犯法,奔走馳 騁,越職僭度,飾華廢實,競趨時利,簡父兄之尊而崇 賓客之禮,薄骨肉之恩而篤朋友之愛,忘修身之道 而求眾人之譽,割衣食之業,以供饗宴之好,苞苴盈 於門庭,聘問交於道路,書記繁於公文,私務眾於官 事。於是流俗成矣,正道壞矣。游俠之本,生於武毅不 撓久要,不忘平生之言,見危授命,以救時難,而濟同 類,以正行之者,謂之武毅,其失之甚者,至為盜賊也。 游說之本,生於使乎四方,不辱君命,出境有可以安 社稷,利國家,則專對解結,辭之繹矣。民之莫矣,以正 行之者,謂之辯智,其失之甚者,至於為詐紿徒眾矣。 游行之本,生於道德仁義,汎愛容眾,以文會友,和而 不同,進德及時,樂行其道,以立功業於世,以正行之 者,謂之「君子。」其失之甚者,至於因事害私,為姦宄矣。 其相去殊遠,豈不哀哉!故《大道》之行,則《三游》廢矣。是 以聖王在上,經國序民,正其制度善惡,要於公罪,而 不淫於毀譽,聽其言而責其事,舉其名而「指其實。故 實不應其聲者謂之虛」,情不覆其貌者謂之偽,毀譽 失其真者謂之誣,言事失其類者謂之罔。虛偽之行 不得設,誣罔之辭不得行,有罪惡者無僥倖,無罪過 者不憂懼,請謁無所行,貨賂無所用,「民志定矣。」民志 既定,於是先之以德義,示之以好惡,奉業勸功,以用 本務。不求無益之物,不蓄「難得之貨,絕靡麗之飾,遏 利欲之巧,則淫流之民定矣,而貪穢之俗清矣。息華 文,去浮辭,禁偽辯,絕淫智,放百家之紛亂,一聖人之 至道,則虛誕之術絕,而道德有所定矣。尊天地而不 瀆,敬鬼神而遠之,除小忌,去淫祀,絕奇怪,正人事,則 妖偽之言塞,而性命之理得矣。然後百姓上下皆反 其本,人人」親其親尊其尊。修其身守其業。於是養之 以仁惠。文之以禮樂。則「風俗定而大化成」矣。
《豪俠論》唐·李德裕
袁盎、汲黯,皆豪俠者也。若非氣蓋當世,義動明主,豈 有是名哉?袁盎曰:「緩急人所有,故善劇孟匿季心;汲 黯好游俠,任氣節,故乃善灌夫。」《揚子》所謂孟軻之勇, 類於是矣。夫俠者,蓋非常人也。雖然,以諾許人,必以 節義為本。義非俠不立,俠非義不成,難兼之矣。所謂 不知義者,感匹夫之交,據君父之命,謂貫高危漢祖 者是也;所與者邪,所害者正,為梁王殺袁盎者是也。 此乃盜賊耳,安得謂之俠哉?唯鉏麑不賊宣,孟承基 不忍志寧,斯為真俠矣。淮南王憚汲黯,以其守節死 義,所以易公孫弘如發蒙耳。黯實氣義之兼者,士之 任氣而不知義,皆可謂之盜矣。然士無氣義者,為臣 必不能死難,求道必不能出仕。近代房孺復問徑山 大師「欲習道,可得至乎。」徑山對曰:「學道者唯猛將可 也。身分首裂,無所恡惜。」由是而知士之無氣義者,雖 為空門,亦不足觀矣